山西|趙望進
癸卯春節前夕,微信傳來消息,105 歲的劉江老仙逝,我不由心中一怔,天不遺一老啊!待心情平靜下來,我即為他擬以挽聯:“赤心赤膽,功著太行豐碑永;善藝善文,情盈翰墨益壽長。”
我與劉江老認識已有40 多年,雖系上下級,又年齡相差甚遠,但共同的愛好——書法,緊緊地把我們綁在一起,常常為一字結體切磋,為一副布局爭辯。20 世紀80 年代,他牽頭建造“傅山碑林公園”,我幫他收集了一些資料。90 年代,應他之邀為和順縣一名勝處書寫了牌匾。2015 年,他的書法作品赴臺展覽前,山西經濟出版社為他出版書法集。他兩次來我工作室,命我作序,晚輩豈敢為之,在他再三要求下,我以千字讀后感充之以序。他百歲壽誕時,我畫十只壽桃,為他祝福……
子曰:“仁者壽。”余常常應邀為壽者書寫“壽”字,在書寫榜書篆體“壽”字時,往往還在“詩堂”加以“和者壽,樂者壽,勤者壽”9 個隸書小字,而對世紀老人劉江先生,則得再添以“能者壽”!
劉江,1918 年7 月生于和順縣,1937 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是位老革命。新中國成立后,曾先后任山西省新聞界、文藝界、文化界和宣傳部門的領導。通新聞、長寫作、懂醫學、擅書法,是位全才。
劉江老尤精于書法,可謂全國生命有長度、書法有高度的典型者之一。其書法以行草為主,以榜書為最。特別是90 歲之后的作品,更達到了新的高度。
書法藝術,是人的藝術,是一個人的思想水平、學識修養、功力積練、經歷感悟和體力強度的綜合表現。過去講“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說“活到百歲不稀奇”。而劉江老90之后精力依然充沛,思緒非常清晰,讀書寫作不止,書法創作尤勤,求字者絡繹不絕,問醫者常常登門。可以說是繼國學大師姚奠中之后,山西書壇又一奇人。

他的“奇”更多表現在書法上。行草多寫毛澤東詩詞、自作詩詞和古詩文,常常是四條屏、六條屏、八條屏甚至十幾條屏。由于所書內容,他大都能背誦如流,所以書寫起來得心應手。屈原《離騷》洋洋兩千四百余言,他以十八條六尺屏書之,無差錯,無滯筆,情達力抵,氣韻連貫,就勢成章,躍然紙上。他的榜書多在每個字一米左右,書寫時,立于案前,手握如椽大筆,甩動全身,用足力量,如犁之耕耘翻土,運筆時緩時疾,快慢有度,有濃有淡,飛白自然流出。其勢之浩浩,骨之錚錚,遒勁生動,富有極大的沖擊力,大有“凌云顧八荒,浩氣朗天際”(傅山語,書法家、學者衛俊秀題贈劉江老)之勢。榜書內容多寫單字“飛”“壽”“劍”“龍”,雙字常寫“篤實”“唯實”“真實”“誠篤”“勤奮”“凌云”,四字多為“無欲則剛”“與時俱進”“氣沖霄漢”“風雨同舟”等,給人以鼓舞和向上的力量。正如姚奠中大師寫給他的詩所云:“久有風云壯,江湖激浪多,會當揮劍筆,勠力頌山河。”
劉江老書藝成就,是經過歲月洗禮,漫長修煉的。他有書法的天賦,從小受父親熏陶,以顏、柳為摹本,開始啟蒙學習,把小楷作為日課;參加革命后,他活躍于太行山區,曾多年用蠅頭小楷繕寫石印小報《勝利報》,奠定了他的書寫功力;在領導崗位上,政務業務再忙,他亦臨池不輟,筆耕成樂;離休之后,更活躍于書壇,創辦報紙,組建研究會,建造傅山書法碑廊,特別是潛心研究學習傅山的人品書藝,受益極深。童子功——踐行功——研習功,他的書法一路走來,晚年人書俱老,升華到一個常人難以攀越的神奇境界。書法的功能大大有益于他的康壽,而康壽又成就了他的書法,良性循環,給人啟迪頗多。
傅山先生78 歲時曾書六尺四條屏《晉公千古一快》。1961年郭沫若拜觀后驚嘆不已,隨手題跋贊曰:“傅青主豪邁不羈……晚年作此,真可謂志在千里。”劉江先生年高98 歲時,一氣寫完屈原《離騷》六尺十八條屏,當是“壯志凌云”了!
太行永志芳德,汾水長吟雅風。劉江老雖然離我們而去,但他的“志同松柏清同竹,言可經綸行可師”的品格將永遠激勵著我們,傳百世,耿千秋,垂青史,壯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