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影像敘事與創新傳播

文/燕京

隨著我國文化軟實力的提升和文化自信的崛起，圍繞中華傳統文化為題材的紀錄片創作日益增多。《我在故宮修文物》《本草中華》《舌尖上的中國》《秘境神草》《尋找手藝》《如果國寶會說話》等表現傳統文化的紀錄片收獲了收視和口碑雙豐收，掀起了傳統文化傳播的新高潮。從題材內容上看，傳統文化紀錄片涵蓋文物文化、飲食文化、中醫藥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多種內容，涉及中華傳統文化物質、精神以及制度建設的各方面。這些紀錄片運用全新的表達方式和傳播模式，傳遞了中華傳統文化的正能量，收獲了良好的傳播效果，為中華傳統文化傳承作出了積極貢獻。

一、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影像敘事特色

中華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紀錄片這種創作形式有利于對承載中國傳統文化的事物進行深層次的刻畫和描繪，能夠有效引導受眾認識、理解中華傳統文化的內涵，在樹立和傳播中國正面形象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傳統文化紀錄片不斷進步發展，在敘事視角和敘事方式等方面呈現出鮮明的特色。

1.敘事視角：微觀視角彰顯宏大主題。所謂的敘事視角指的是作品講述故事的角度和切入點。在紀錄片創作中，敘事視角就是創作者選擇從哪一種角度給受眾講故事，其功能在于“可以展開一種獨特的視鏡，包括展示新的人生層面，新的對世界的感覺，以及新的審美趣味、描寫色彩和問題形態。成功的視角革新可能引起敘事文體的革新。”不同的敘事視角承擔不同的情感和認知功能。敘事視角的改變給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創作和傳播帶來了新的方向。

在以往展現傳統文化的紀錄片創作中，紀錄片的敘事視角往往偏向于宏大題材，善于展示中國傳統文化的總體氣質和恢弘場景，例如，《故宮》《圓明園》《當盧浮宮遇見紫禁城》《CHINA瓷》等紀錄片。在敘事視角方面，無論是使用全知視角的《故宮》，還是內視角與外視角相結合的《圓明園》，均是從宏觀層面講述傳統文化和文物。這些作品雖然在國內外取得了較好的傳播效果，為中華傳統文化走出國門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但也往往因其敘事視角過于厚重宏大而被視為“陽春白雪”。

美國當代敘事學家華萊士·馬丁認為：“敘事視點并不是作為一種傳送情節給讀者的附屬物后加上去的，相反，在絕大多數現代敘事作品中，正是敘事視點創造了興趣、沖突、懸念乃至情節本身。”近年來出現的紀錄片《本草中華》《我在故宮修文物》《如果國寶會說話》等作品，一改以往宏大的敘事視角，運用微觀視角展現事物，通過具體的人物、文物和故事來以小見大，將中國的傳統文化與普通的人事物融合起來，為宏大艱深的文化和文明命題探尋到具體的落腳點，從而讓中國傳統文化更容易被大眾接受。

例如，《如果國寶會說話》利用微紀錄片的形式，講述了100件文物的前世今生。該紀錄片運用年輕化的敘事方式，把人頭壺、虎符、后母戊大方鼎等承載厚重歷史的文物以輕松、靈動的方式展現出來，通過講述一個個文物的小故事來表現中華傳統文化的大智慧，為受眾帶來耳目一新的視聽盛宴。紀錄片《本草中華》以中國傳統醫藥文化作為切入點，通過中草藥引出與之相關的人物故事，從而更好地表現自然與人文的和諧統一，彰顯中國“天人合一”的文化底蘊。

傳統文化紀錄片敘事視角的轉變——亦即從關注宏大主題演變為關注微觀主體，為受眾帶來了新的觀察世界的角度。通過一個個具體的事物，多角度、多層次、立體式地展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和內涵，既能夠吸引受眾的注意力，又能夠在潛移默化中讓觀眾受到傳統文化的浸潤，具有突出的傳播效果。

2.敘事方式：多元敘事呈現中國表達。近百年來，影視作品的創作發展呈現出這樣的趨勢：一是故事片的創作風格向紀錄片靠攏，以求得到形式上的真實，從而吸引受眾進入預設情境，增加故事片的真實感和震撼力；二是紀錄片的創作手法向故事片靠攏，追求多元化的敘事風格，通過講故事來增加紀錄片的可看性和趣味性，從而擺脫紀錄片枯燥無味的刻板成見。紀錄片研究學者單萬里將這種趨勢總結為：“故事片借鑒紀錄片的技巧稱為故事片的紀錄化，紀錄片借鑒故事片的技巧稱為紀錄片的故事化。”紀錄片的故事化是紀錄片敘事的一種方式，指的是紀錄片借鑒故事片的敘事手法，運用故事化的手段來設置懸念、塑造人物和設計情節，以此來提高紀錄片的可看性和趣味性。在保證真實的前提下，紀錄片從現實社會中挖掘出真實存在的事物，運用紀錄片創作所允許的情景再現、長鏡頭等紀實手法，以此來表現鮮活的故事，彰顯紀錄片記錄真實的力量和魅力。

在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創作過程中，故事化敘事能夠使作品內容生動有趣、輕松自然，讓觀眾與距離甚遠的題材或難以捕捉的意識形態內涵產生心靈碰撞。例如，美食文化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第一季《主食的故事》，通過展示普通家庭制作面條、餃子、年糕等傳統食物，呈現了闔家團圓的中國文化內涵。攝影師白波拍攝家里過年包餃子吃餃子、衛大媽親手為老伴做手搟面、顧阿婆親手打年糕等看似平凡的細節，實質上卻是在表達中國人傳統的家園意識和團圓期待。由過年、賀壽等情感線索引出家庭小故事，由拍攝美食來展現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再如，紀錄片《本草中國》第二集《芳華》展示了采藥人在懸崖峭壁上采摘石斛的場景。采藥人僅憑一根繩索就懸掛在幾乎90度垂直的絕壁上，險象環生，危險重重。紀錄片利用懸念來表現采藥人在極限環境下的工作，那些展示危險的鏡頭增強了受眾的代入感，讓受眾仿佛置身其中，使得那些原本不那么重要的采藥細節顯得生動有趣，從而增強了紀錄片的故事真實感。

二、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創新傳播

隨著新媒體的迅猛發展，紀錄片的傳播渠道更加廣泛，傳播形式更加立體化。近年來，無論是傳統媒體還是新媒體，都對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傳播有著極高的熱情。前有紀錄片《故宮》《圓明園》《敦煌》等名篇巨著，后有《故宮100》《如果國寶會說話》《我在故宮修文物》等熱播焦點，從傳統媒體的中心化傳播到新媒體的小眾傳播、精準傳播，再到融入先進科技的數字化傳播，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傳播效果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1.微傳播：精致體量迎合立體傳播。隨著智能移動終端的廣泛普及和信息的快速流通，受眾接受信息的時間和地點不再受到限制，碎片化的閱讀習慣成為主流。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傳播越來越多地通過微博、微信、客戶端等傳播渠道進行，呈現出明顯的微傳播發展態勢。微傳播是去中心式的多級傳播方式，具有受眾精確、內容碎片、傳播迅速、互動型強的特點。微傳播擴大了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媒介傳播形態，實現了精準傳播和小眾傳播，拓寬了受眾的范圍，增加了受眾的接受度，傳播影響力更加廣泛。

為了適應新媒體的傳播特點，迎合受眾的碎片化閱讀習慣，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制作方式也在逐漸發生變化。當前，紀錄片的時長普遍進行了削減，由50分鐘左右一集減少至30分鐘以內甚至更短；紀錄片的題材內容由宏大主題轉向具象化；紀錄片的敘事節奏趨向于緊張、快速；傳播渠道更傾向于利用微信、微博等社會化媒體。整體而言，紀錄片的制作傳播方式呈現出精致、緊湊、凝練的特點。

微紀錄片《故宮100》每集講述故宮的一個小故事，或是一個建筑，或是一種禮儀，或是一件文物，時長五分鐘，內容高度精簡，力求快速傳輸關鍵信息，既能保證吸引受眾的注意力，又能照顧到受眾的興趣點，可謂精致至極。《中國的寶藏》是一部中外合拍的六集微紀錄片，紀錄片以英國藝術評論家阿拉斯泰爾·蘇克為主持人，從一個外國人的視角講述中國文化，分別從家族與祖先、漢字的力量、國際化中國、中國制造、科技的藝術和飲食的藝術六個角度出發，透過傳統的文物、禮儀文化呈現中國的傳統魅力。《中國的寶藏》每集只有20分鐘的時長，通過物質性的文物和非物質性的文化傳統之間的交叉敘事，讓受眾在碎片化的時間內，既了解文物的前世今生，又對無形的文化禮儀有了深刻的認知。紀錄片內容簡潔凝練、精致精要，提升了受眾的關注度，收到了良好的傳播效果。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以文物修復師的講述為故事主線，在展現高超的文物修復技藝的同時，讓受眾對“工匠精神”、中華民族的文物文化有了新的認知。這部紀錄片在央視紀錄片頻道《特別呈現》首播時，并沒有產生轟動性的效應，反而是在視頻網站嗶哩嗶哩上受到追捧。嗶哩嗶哩是國內知名視頻網站，以二次元文化和彈幕起家，集動漫、紀錄片、影視、音樂等資源于一體，是眾多青年網民的聚集地。《我在故宮修文物》在嗶哩嗶哩受到廣泛認可，也帶動了其他視頻網站播放量的井噴式增長。后來，央視還在《紀錄片編輯室》欄目進行了重播，使得該紀錄片獲得了極佳的傳播效果。

2.數字化傳播：現代技術展現傳統魅力。紀錄片的數字化傳播指的是采用數字化的采集、儲存、處理、展示、傳播等技術，將紀錄片制作成可共享、可再生的數字形態。紀錄片的數字化傳播運用現代數字技術賦能傳統文化，提升傳統文化的具象化展示，為受眾打造身臨其境之感，讓文化能夠聽得到、看得見、摸得著，有利于打破傳統文化傳播的時空限制。

系列微紀錄片《如果國寶會說話》每集用五分鐘呈現一件珍貴文物。攝制組摒棄了長焦大特寫的拍攝方法，而是運用微距鏡頭對文物進行細節刻畫，以求充分展現文物的質感。由于文物本身會反光，尤其是瓷器等物品，為此，攝制組反復嘗試尋找最小角度，把反光點控制在可接受范圍內，盡可能地保證了拍攝效果。在呈現文物的原始風貌上，攝制組更是運用最先進的制作技術。例如，《這里有中國》這一集紀錄片主要呈現文物何尊的風貌。何尊深埋地下3000年，外部已經受到嚴重腐蝕，底部的銘文也已經氧化暗淡。為了能夠完美呈現這一“國之重器”，攝制組采用全新的3D掃描技術和全息傳存拓技術，將何尊按照1︰1的比例制作成動畫形式，基本復原文物原貌，然后再拍下何尊內部的銘文，通過全息拓片將122個字的銘文清晰地展現出來。這種技術首次應用于紀錄片的拍攝，使得二維的屏幕平面成為360度無死角觀察文物的載體，不僅讓文物更加立體，也讓觀眾能夠更加充分地感知文物背后的故事。《刻辭骨伵》這一集主要介紹殷墟嵌綠松石甲骨，為了讓甲骨文的呈現更加生動、直觀，攝制組采用了動畫的形式講故事，不僅讓文物承載的厚重文化更加生動形象，也更能夠激發受眾了解古代中國的生活場景以及文字形成的淵源。

《如果國寶會說話》第二季還使用了VR技術、高清3D數字掃描、初始影像復原、平面信息采集、表面位痕提取等智能技術。開篇《鷹頂金冠飾》展示了中國戰國時期北方民族貴金屬工藝的最高水平，為了呈現戰士驍勇善戰，創作者并沒有采用“扮演”和“搬演”等情景再現手段，而是使用人偶和道具拍攝了一段趣味十足的戰爭場面，搭配以《動物世界》的背景音樂，極致靈動地闡釋了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理念。高科技技術的應用突破了傳統制作的局限，該紀錄片還結合電影全景聲理念，提出了“耳機影院”的新理念。制作者借助VR音頻技術，把現代視聽語言與全新科技相結合，滿足了受眾對紀錄片聽覺和視覺的雙重追求。在《曾侯乙編鐘》這一集中，來自公元前四世紀的樂器甬鐘發出了震撼心靈的聲音，影片還借助特效，將鐘聲向四周擴散，讓人仿佛穿越到編鐘演奏的現場。甬鐘余音繞梁、且極富穿透性，能夠讓觀眾產生豐富的時空想象空間，完美呈現了國寶故事的視聽享受。紀錄片《中國的寶藏》充分展現了科技對文化傳播的推動力量。正如紀錄片展現的觀賞藝術家楊泳梁的傳統畫作《不朽之境》，運用VR技術重塑溪流潺緩、蝴蝶翩翩的山水畫。《中國的寶藏》將中國傳統畫作與數字技術結合，在古今之間搭建起橋梁，帶來了全新的視聽體驗。

總結而言，對數字技術的吸收、消化和應用能力將直接影響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創新與發展，科技和藝術的結合為傳統文化的保護和展示提供了重要手段和全新的傳播方式，為文化藝術的傳播和發展提供了無盡的能量。

三、傳統文化紀錄片的創新啟示

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浩瀚如海，如何將豐富的傳統文化傳播出去、講好中國故事，是紀錄片產業面臨的一項重要課題。傳統文化紀錄片不僅要在影像敘事上獨辟蹊徑，從敘事視角、敘事方式、敘事結構上實現從宏觀敘事向微觀敘事的轉型，同時也要重視新媒體傳播的力量，借助新媒體平臺打造立體傳播渠道，廣泛應用數字技術，使敘事藝術更加完善，創新傳統文化的紀錄片表現方式，利用好數字化傳播的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