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梅
(中央民族大學期刊社,北京 100081)
石榴作為絲綢之路上不同地域多民族交往交流而移栽的普通果樹之一,西漢時傳入中國,經過兩千多年的繁衍發展,其分布范圍遍布除東北部分極寒冷地區以外的我國各地。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人們對石榴認識逐漸從物質生活的資源滲透,凝聚于精神文化之中,被賦予了諸多美好的象征意義,成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石榴文化發展是一個動態過程,經歷了自在、自為和自覺三個發展階段。自石榴傳入中國,其獨特的形態特征與傳統的中國文化習俗相契合,被古人賦予內在品質的不斷自在發展,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以吉祥為主題的石榴文化。新中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后,一些地方打造石榴產業,推動了石榴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石榴文化進入了與經濟文化并行發展的自為發展階段。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指出:“各民族要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欣賞、相互學習、相互幫助,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1]用石榴來比喻中華民族共同體,石榴籽與石榴的關系被升華為中國各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關系,是習近平總書記對傳統石榴文化的時代性創新,也是對中國石榴文化的核心價值的提煉。彰顯了新時代黨中央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的民族工作新思想,推動了中國石榴文化的自覺發展。
石榴與石榴文化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課題。從中國知網中以“石榴”為關鍵詞,搜索到24,789條結果,而以“石榴文化”為關鍵詞,只搜索到179條結果,可見學術界對石榴的研究更多是從植物角度展開[2][3][4][5][6],從文化角度研究較少。關于石榴文化,學術界主要聚焦于石榴文化歷史、內涵、當代意義等方面。學者探討了石榴自西漢從域外引入中國,逐步形成了包括植物文化、藥用文化、詩詞文化、民間文化等內涵豐富、形式多樣的石榴文化[7],指出石榴在中國民俗文化中,被視為吉祥果,喻為團圓、團結、喜慶、繁榮、和睦、多子多福、金玉滿堂、長壽、辟邪趨吉的象征[8]。有學者分析了石榴紋樣承載的不同地域文化特點[9],有學者認為石榴是一種世界性文化符號[10],揭示了石榴文化從其原波斯到中原傳播過程,揭示了物種傳播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意義,是不同民族、國家間的交流交往以及多元文明互動的見證[11]。
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首次提出“石榴籽”論述后,“石榴籽”“石榴籽效應”成為學術界的關注點。有學者從文化符號學的角度認為石榴是新時代中華民族主要的文化象征之一,“石榴籽”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符號表達[12][13]。有學者認為,“石榴籽”是中華民族概念的新時代闡釋[14],中華民族發生發展本身就是“石榴籽”模式的創構過程[15],“石榴籽”是新時代民族團結話語的創新[16]。還有學者分析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石榴籽”和“石榴”相關論述的具體闡釋[17]。學者們從族際交往、民族關系、教育、社區等方面對“石榴籽效應”進行了闡釋[18][19][20]。這些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學術積累。但是對于石榴文化的歷史邏輯及其在新時代話語建構的研究仍待完善。本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石榴文化歷史演變邏輯,及其在新時代的發展,以期更好地闡釋石榴文化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共生關系的新內涵,有利于進一步豐富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體系,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意義。
石榴自西漢時從中亞經絲綢之路傳入中國,最早種植于皇宮庭院,作為外來物種,深受文人墨客的喜歡與追捧,引得他們競相動筆寫下了很多詩詞名句。隨著詩詞的流傳,石榴經歷了從皇家宮殿園林到達官貴族庭院,再到普通百姓院落種植的軌跡,逐漸被普通百姓熟悉和喜歡,推動了石榴在更廣闊的中華大地種植,形成了大同小異的中國石榴文化。這一階段主要是對石榴文化內涵的欣賞和挖掘,從不同角度和生活化經驗中積累、匯聚起來成為中國特質的石榴文化。
西漢至三國時期,石榴最早栽植于京城長安附近的御花園“上林苑”和驪山的溫泉宮(今華清池)。據《西京雜記》云:“初修上林苑,群臣遠方各獻名果異樹……安石榴楟十株”[21],屬宮廷的私賞植物。
魏晉南北朝時期,石榴被王公貴族當作高貴身份的象征,潘安《閑居賦》云“石榴蒲桃之珍,磊落蔓延乎其側”[22],描述了王公貴族園林種植石榴的盛況。石榴花果并麗,備受文人墨客推崇。如潘尼在《安石榴賦》云“安石榴賦,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23],傅玄的《石榴賦》、張協的《安石榴賦》等均有記載。南北朝時,出現石榴詩、石榴裙和多子多福的祝福。《北史》記載:北齊南德王高延宗納妃,妃母宋氏以兩個石榴相贈,祝愿子孫眾多。形成了用石榴預祝新人多子多福的風俗。南梁王筠《摘安石榴贈劉孝威》記載“中庭有奇樹,當戶發華滋……相望阻盈盈,相思滿胸臆”[24],這是文人以石榴作為傳情達意的物象發端。朋友間贈送石榴以示“送榴傳誼”。梁元帝的《烏棲曲》中就有“芙蓉為帶石榴裙”[25],“石榴裙”的典故由此而來。南北朝何思澄《南苑逢美人》載:“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26],用石榴來暗比心中美女。此后,歷代文人對石榴的吟詠不斷,為石榴走出宮廷進入民間形成宣傳效應。
唐宋時期,石榴被更多文人墨客用來傳情達意,如李白、白居易、王安石、蘇軾、歐陽修等創作了大量的石榴文學作品。由于唐時期武則天、楊貴妃都喜歡石榴,在多種力量的影響下,長安城出現“榴花遍近郊”的盛況。唐代詩人元稹在《感石榴二十韻》云:“初到摽珍術,多來比亂麻。深拋故園里,少種貴人家。”[27]證明在唐時期石榴已經廣泛種植于普通人家,得到民眾認可。晚唐李商隱在《無題·鳳尾香羅薄幾重》中把相思融入石榴花中,“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28]把對愛情的渴望巧妙地化為外部景物,擴大了石榴的意象傳達。“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典故出現在唐代,此時在民間開始流行結婚贈石榴的禮儀。北宋歐陽修在《和圣愈李侯家鴨腳子》云:“博望昔所徙,蒲萄安石榴,想其初來時,厥價與此侔,今也遍中國,籬根與墻頭……”[29]雖對石榴地位下降表示遺憾,但也從另一面表現出石榴茂盛的生命力,可見,在宋朝時石榴種植可能已經遍布中國多數區域。
元明清時期,以石榴為意象和題材的文學作品繼續增加,從農醫書、地方志記載中可以推斷石榴種植已經遍布中國,得到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的喜歡。元代,隨著庭院石榴、盆栽石榴開始普及,開始流行“石榴曲”。明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記“南召石榴皮薄如紙”[30]。明代詩人徐渭在《燕京五月歌》云:“石榴花發街欲焚,蟠枝屈朵皆崩云。千門萬戶買不盡,剩與女兒染紅裙。”[31]生動展示了當時種植石榴的盛況。清康熙皇帝十分喜歡盆栽石榴,其《盆景榴花高有數寸開花一朵》詩云:“榴樹枝頭一點紅,嫣然六月雜荷風。攢青葉里珊瑚朵,疑是移根金碧叢。”[32]其對石榴的描寫和贊美出神入化,石榴盆景成為宮廷新貴,形成獨特的植物存在形式和文化內涵。明清時,開始有了“八月十五月兒圓,石榴月餅拜神仙”的習俗。石榴紋在明清時期通常以主題紋樣的形式出現,形成了豐富的表達體系,中國石榴文化的自在發展階段在明清時期達到鼎盛階段。
中國的石榴傳播與石榴文化的形成,其最重要的宣傳媒介是以詩、詞、賦、文等為代表的文學作品的廣泛創作與流傳,通過對《廣群芳譜》《古今圖書集成》等書的統計,從兩晉南北朝時期到清時期以石榴為題材的詩、詞、賦、文等作品統計(見表1),可以看出以石榴為意象的文學作品呈明顯的遞增趨勢,其中宋朝111篇成為小高點,而后在清朝257篇創出新高。正是在大量的文學作品的熏陶下,石榴自從在中國扎根后,不斷繁衍,在漫長的歷史演進過程中形成了中國獨具特色的石榴文化。
石榴在中國兩千多年的自在發展中,被視為吉祥之果,凝結了中國人的生命意識、倫理情感和審美趣味,形成了具有多元文化特色的中國石榴文化。其主要內容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是形成了以石榴為必需品的傳統民俗。在中華大地上,石榴被視為富貴、吉祥、團圓和繁榮的象征。不同地域展現出大同小異的傳統習俗,在端午、七夕、中秋等傳統節慶日,以及結婚、祝壽等重要儀式和場合中,石榴都是不可或缺的食物和裝飾品,扮演著重要角色。如端午節門前掛石榴花辟邪納福;中秋節須將石榴和月餅一并供在桌上,以示全家團聚與興旺發達;結婚時通常在婚房懸掛兩個大石榴,預示吉祥富貴、子孫滿堂;祝壽時送石榴代表老人健康長壽、兒孫滿堂等。
二是流傳著寓意美好的石榴故事,并以神話傳說、民歌、民謠、謎語、楹聯等形式在民間流傳。如神話有石榴女神追隨張騫入漢的傳說、石榴花神與花朝節的傳說等;民謠最早有魏晉時期流傳于洛陽的“白馬甜榴,一實直牛”,陜西有“驪山石榴千年寶,代王火晶相傳棗”,山東有“乾隆下江南,來過石榴園。食過樹王籽,飲過恩賜泉”,新疆有“吐魯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庫爾勒的香梨人人夸,葉城的石榴頂呱呱”等;民歌有四川民歌《石榴花開葉子青》,安徽民歌《摘石榴》等。
三是出現了以石榴圖案為中心主題意象的裝飾文化習俗。如人們常用露出累累籽粒的石榴圖案《榴開百子》表達兒孫滿堂等美好祝福;用由石榴、桃、佛手組合圖案《三多》,表達多子、多壽、多福等吉祥寓意。石榴圖案已經成為中國民間傳統藝術的最佳表達方式,如貼石榴門神,畫石榴年畫,創作石榴剪紙(窗花)等,民間藝人為滿足民眾需求衍生出各種各樣的表現形式和表現手法。在服飾方面,有利用刺繡、印染和紡織等工藝制作的包含石榴圖案的裙、兜肚、荷包、發飾、鞋墊等。
四是產生了以石榴形象為裝飾主體的工藝品。石榴形象的獨特美感和石榴文化的豐富內涵得到眾多手藝人的追捧,使得他們不斷研究各種工藝,拓展了其在不同材質的立體呈現,生活中出現大量石榴瓷器、石榴玉器、石榴雕塑、石榴磚雕、石榴建筑紋雕等,裝飾著人們的生活。如康熙皇帝喜歡的石榴盆景,是盆栽技術和園林藝術加工的巧妙結合,枝葉重生,碩果累累,形成了“無聲的詩,立體的畫”。
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中國石榴文化,在民間有著豐厚的歷史積淀,超越了地域、空間和時間的界限,形成了基本內涵:一是象征多子多福、金玉滿堂、寓意吉祥,具備辟邪趨吉的功能;二是象征愛情、友情、親情的團圓、和諧、幸福。人們對石榴的喜愛逐步形成石榴文化,在不斷傳承中成為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的一部分。
中國石榴的種植呈現出全國遍地開花的小規模自在發展狀態,除東北部分極寒冷地區,全國從東到西,從中原到邊疆都有種植石榴,形成了新疆喀什、陜西臨潼、河南滎陽、山東嶧城、云南蒙自、四川會理、安徽懷遠等著名石榴產地。新中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石榴的經濟和社會價值為石榴主產區政府所重視,推動石榴種植和石榴產品產業化,進一步挖掘石榴文化價值,對本地傳統石榴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賦予其更多新的時代內涵。隨著中國大地不斷主動發展石榴產業,開發石榴經濟價值,創新其文化價值內涵,中國石榴文化進入了經濟文化并行發展的自為發展階段。
石榴文化的創造性轉化是指通過升級改造,賦予石榴文化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表達形式,激活其生命活力,從而為地方經濟和社會創造更大的發展空間,滿足人民群眾對石榴文化產品的需求。
一是以石榴花為城市的象征,凝練當地民眾的文化傳統和價值觀。市花①作為城市的形象代表,通常是以當地的特色優勢花卉資源,來反映城市的人文景觀、文化底蘊和精神風貌。我國從1982年開始市花評選活動以來,安徽合肥,陜西西安,河南新鄉,山東棗莊,浙江嘉興,江蘇連云港,湖北黃石、十堰、荊門等9個城市確定石榴花為市花。石榴花成為入選市花最多的花卉之一,僅次于月季、杜鵑和桂花,位列第四。石榴成為這些城市形象的重要標志和重要名片,對于提升城市品位和知名度,增強城市綜合競爭力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也賦予石榴文化以新內涵。
二是大力發展地區性石榴節慶活動,助推當地經濟和社會發展。各石榴主產區通過舉辦多種形式的石榴節慶,做足做活石榴文章,助推區域發展。1988年10月,從山東棗莊舉辦“棗莊市首屆石榴節暨經濟技術洽談會”始,陜西西安、臨潼,河南滎陽,云南蒙自,四川攀枝花、會理,山東嶧城,安徽懷遠,新疆葉城等石榴產地定期或不定期舉辦各種以石榴為媒介的節慶活動(見表2)。各地通過舉辦觀賞石榴花、采摘石榴果、評選石榴王和石榴仙子等活動促銷石榴產品;舉辦石榴生產和科研研討會來加強石榴產業的交流和合作,促進石榴生產和提升加工技術含量;舉辦石榴文化論壇、石榴書畫攝影作品展等展現內容豐富多彩的石榴文化,擴大對外宣傳,提升影響力和知名度。
創新性發展就是要按照時代的新進步新進展,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涵加以補充、拓展及完善,增強其影響力和感召力。石榴主產區政府出臺政策激勵、資金扶持等措施,開發石榴特色旅游產業園、石榴文化產業園,使石榴文化產業呈現方興未艾趨勢,石榴影視、歌曲、戲曲、書畫、文學等藝術蓬勃發展。
石榴花果艷麗、寓意吉祥,自古以來就是文化藝術意境的一個重要中心意向或構成要素。改革開放以來,以石榴為中心的電影、電視連續劇、電視專題片、歌曲、戲曲等文藝作品大量涌現,在傳承石榴文化、繁榮文化產業等方面都發揮了重要的促進作用。各石榴主產區還結合石榴節慶、石榴旅游等活動,舉辦以石榴為主題的大型文藝演出、書畫展、攝影展、文學筆會,出版石榴專題畫冊,發行石榴專題紀念郵票,開發石榴工藝紀念品等,全方位宣傳石榴文化,反映石榴產業發展成果的詩歌、散文、書法、繪畫、攝影等優秀作品,多層次、多角度、多風格,把石榴文化推向了一個新的歷史高度。
新中國成立以來,各地多個石榴文化項目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滎陽“河陰石榴文化”被列入河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滎陽石榴栽培技藝”被列入河南省鄭州市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石榴盆景栽培技藝”“嶧城石榴酒釀造技藝”“榴芽茶制作技藝”“石榴園的傳說”“嶧縣石榴栽培技藝”等5個項目被列入山東省棗莊市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石榴盆景大師楊大維被確定為棗莊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2013年,“石榴盆景栽培技藝”被列入山東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喀什石榴花地毯制作技藝”被列入新疆喀什市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些石榴類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為傳承和弘揚石榴文化發揮了重要作用,助推了中國石榴文化發展。
新時代需要新話語,新時代呼喚新思想。文化自覺“主要指一個民族、一個政黨在文化上的覺悟和覺醒,包括對文化在歷史進步中地位作用的深刻認識,對文化發展規律的正確把握,對發展文化歷史責任的主動擔當。”[34]在2014年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提出,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35]之后,習近平總書記又多次強調“石榴籽”,把石榴籽作為中華各民族團結的象征,以石榴象征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36]。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深化民族團結進步教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37]這樣,石榴成為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象征,成為中華文化符號之一,“緊緊抱在一起的石榴籽”成為一個生動的中華民族新意象,是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話語的新建構。把中國石榴文化與中華民族共同體聯系起來,作為“對他而自覺為我”[38]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表達和象征,上升到精神價值領域,中國石榴文化進入了自覺發展階段。
卡西爾(Ernst Cassirer)提出了“人是創造和使用符號的動物”[39]的論斷,他認為由符號構成了人類所生活的文化世界。對于民族而言,民族共同體的本質是“符號共同體”[40]。這意味著民族共同體通過共享一套符號系統,表達和強化了彼此之間的聯系和認同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要“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41]石榴籽、石榴是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符號表達。
一是“石榴籽”符號意涵了中華各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和諧共生。基于“石榴籽”符號所表達的“百籽互抱”與“百籽同體”的形態,成為了象征團結、和諧與繁榮的標志,表現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和諧狀態。在這個意象中,因為每個籽粒都蘊含著生命力與潛力,每一個籽粒都代表著一個民族,象征著民族間的共同發展和繁榮。各民族由分散的“百籽”融合為“百籽合一”的石榴果一體過程,意涵在多“籽”基礎上緊密相連,共同構成中華民族大家庭,這種緊密的聯系展示了各民族間的團結和協作、彼此支持、共同進步,傳達了中華各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和諧共生、團結協作、共同繁榮的理念。
二是像“石榴籽緊緊抱在一起”是中華民族共同體聚合內生的體現。各民族如“千房同膜”的石榴籽緊緊抱在一起,既保持自己獨特的文化特色,又與其他民族共同成長、共同繁榮,揭示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包容性和多樣性的聚合內生特點,為民族共同體發展提供強大動力。各民族的緊密聯系有利于增加了解、消除誤解、增強共同性、實現共贏發展,逐漸呈現出交融一體的趨勢。新時代,石榴文化通過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被賦予了更多的使命,社會基層建設涌現出“石榴籽”家園、“石榴籽”班組、石榴社區等。石榴籽成為凝聚人心的精神紐帶和促進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文化符號,推動各族人民充分意識和堅持中華民族是血脈相通、休戚與共的共同體,自覺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形成和維護團結統一的中華民族共同體。
話語是一種由語言與言語結合而成的更豐富和復雜的符號系統,是意識形態的物質載體。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認為:“在任何社會中,‘話語’的生產既是被控制的、受選擇的、受組織的,又是根據一些秩序而被再分配的。”[42]話語建構是一個主觀引導的過程,也是一個客觀演變的過程。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權建構的關鍵是選擇行之有效的話語表達方式,挖掘傳統文化中的共享符號來拓展話語表達的可達深度和廣度,以石榴來闡述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全新的話語構建。
一是石榴話語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話語建構的新發展。話語是思想表達的載體,具有引導和塑造作用。新中國的成立使我國民族關系實現了根本改變,新中國成為各民族團結友愛合作發展的大家庭。“大家庭”“大花園”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中華民族的話語。新時代需要新話語。2021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青海考察時講述“石榴籽”這個比喻的出處:“維族同胞說我們要像石榴籽一樣抱在一起,這個詞很形象。各民族就要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我們都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一分子。”[43]習近平總書記將石榴與石榴籽闡述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新話語。石榴自古就有“萬子同苞、千房同膜、千子如一”之說,用石榴表征中華民族共同體,象征著中華各民族也如“萬子”“千子”般有不同起源歷史、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卻形成了相互依存、命運與共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了全新的話語內涵。石榴話語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話語建構的新發展,不僅有助于強化民族團結、尊重民族特色、促進民族平等、深化民族交流和傳承中華文化等方面,還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人們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
二是石榴話語突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話語的科學性。話語表達是否合乎真理內容、科學邏輯,決定了話語表達是否具有說服力。馬克思指出:“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所謂徹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44]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國各民族在中華大地上經過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而形成的民族實體,各民族由分散的“百籽”狀聚合為統一體的形成過程,數千年綿延不絕。石榴“千籽如一”是對中華民族共同體一體化和歸屬感的直觀表達,中國各民族如石榴“千房”“同膜”于中華民族整體,形象展現著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多元同構和一元整體,石榴話語反映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邏輯和現實狀態。
三是石榴籽話語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話語的宣傳感染力。話語源自理論,也映照著理論。列寧指出:“最高限度的馬克思主義=最高限度的通俗化”[45]。將帶有文化符號的中華優秀文化以喜聞樂見的方式滋潤各族群眾的精神世界,看似淡化了權威,卻并不會削弱其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的宣傳。中國石榴文化和現實的石榴產業與“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等隱喻話語,以“石榴”和“石榴籽”的關系形象比喻“中華民族共同體”和“中國各民族”,自然而然地拉近與各民族受眾間的心理距離,實現“最基本概念的隱喻結構與文化最基本價值觀的一致性”[46],增強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從而起到更好的傳播效果,切實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的感染力和實效性。
文化是一個民族和國家最重要的精神內核之一。中華文化賡續傳承中華民族的文脈與血脈,是孕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土壤。伴隨著時代語境的變遷,需要關注的是如何挖掘中華傳統文化符號的價值以鞏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根基。費孝通認為:“文化自覺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的特色及它發展的趨向。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對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適應新環境、新時代選擇的自主地位。”[47]文化自覺旨在從歷史事實與歷史記憶出發尋找文化主體性,并在此基礎上獲得適應文化轉型之能力。石榴及其文化是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化符號和文化標識。新時代石榴文化話語日趨成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文化自覺,對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民族話語體系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一是石榴文化價值意蘊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打下堅實的文化基礎。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進程中,在中華大地上共同生活的各民族逐漸凝聚共識,形成了各民族普遍認同的文化符號和儀式表達體系。石榴由于其果實籽粒“千房同模”的特性,被賦予了團結、和諧、繁榮等美好意蘊,在新時代,石榴符號所表達的百籽互抱與百籽同體的樣態,與中華文化傳統理念進一步融合,在維系中華民族文化認同、團結友愛、整合社會功能等方面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以“石榴籽”的比喻來闡釋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間狀態,“千籽如一”的意指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指向同一、內涵融貫,形成的“石榴籽”效應成為反映中華民族“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共同體結構和各民族關系鏈接的重要量標,[48]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打下堅實的文化基礎,增進了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和自信。
二是石榴文化增強了中華民族精神紐帶的凝聚力。石榴果實豐滿飽滿,寓意著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富足、生活幸福;石榴籽眾多,象征中華民族的繁榮昌盛;石榴的外皮堅韌不易破裂,寓意中華民族的團結和堅強。石榴在中華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凝聚力,它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可以增強人們對于家庭、民族和國家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成為中華民族團圓和幸福的精神象征。石榴作為一種文化傳承的載體,于中華民族而言,各民族如“石榴籽”般“千房同膜”,表征著共同體的整體與多元同構,組成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各“籽”均貢獻于中華文化的形成與發展,進而實現的互證彼此身份、共享中華文化、建設共有精神家園。新時代,借助石榴“千籽如一”果實樣態和“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的聯想類比,在構筑共有精神家園、國家認同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精神紐帶作用。
三是石榴文化認同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化自覺。將石榴從多子多福的吉祥物升華到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象征,形成了新時代的“石榴籽”效應,使“石榴籽”這一極富中華文化意涵的精神符號成為新時代民族關系的新意象和新定位。石榴“千籽”共生,顆顆相抱,通過“緊緊抱在一起”的內聚態勢,彰顯了共同體成員“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心理認同和民族凝聚力,奠定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心理基礎和文化支撐。石榴“千房同模,千籽如一”的特性,象征各民族是命運與共、合作共贏、同心圓夢、生死與共的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表達出血濃于水的中華民族情感認同,并且潛移默化成為一種文化自覺。新時代“石榴籽”效應通過引導民族成員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動認知和自覺踐行,各族群眾風雨同舟、同心協力,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像珍視自己的生命一樣珍視民族團結,不僅豐富著中華民族國家實體的政治聚合力,更為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關鍵的推進力量,推動各民族間平等、共處、互信、合作的自覺秩序,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石榴沿絲綢之路而來,在中國生根發芽,石榴從實在的物質到石榴文化的形成,到石榴產業的發展,到擁有豐富的象征性意義精神的過程,是文化選擇與接收并且不斷本土化的結果,是不同民族間交往交流交融、不同國家間實現文明交流互鑒的實證。一種文化現象被人們普遍接受為標志性的符號,說明其所代表的文化價值和體現出來的精神價值,得到人們普遍認同,從而推動群體的一致性。[49]石榴文化從自在、自為到自覺的發展過程,是其內涵不斷形塑、培育,其價值不斷賦予、升華的過程,展現出其強大的內生邏輯性。最終表征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穩定的社會歷史聯系和共同的文化紐帶中,“石榴籽”成為共享符號,形象地展示出各民族和諧共生的特質,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指。中國石榴文化自覺形成的民族團結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凝聚了14億中國人民的團結共識。新時代,石榴與石榴籽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符號和精神標識,推動著中華民族攻堅克難、團結奮進。正是這種不斷的文化自覺和共同體意識的自我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才能生生不息、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