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磊,程思夢,陶一汶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和諧穩定的婚姻關系可以改善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Guner 等發現,已婚人士更有可能保持健康行為,婚姻在個體老年時更有可能產生保護作用[1]。婚姻中夫妻雙方可以相互溝通理解、相互提供情感支持、緩解孤獨。Lim和 Raymo發現合理的家庭分工可以減輕生活壓力對婚姻的負面影響[2]。Lawrenc等發現,已婚人士比從未結婚、離婚或喪偶的人更健康,壽命更長[3]。退休是生命的重要轉折點,人們由工作狀態過渡到非工作狀態,閑暇時間增多,此時本該享受晚年生活,但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我國老年人的離婚率跟30年前相比翻了一番。Brown和Lin追溯了自1970年以來美國50歲及以上成年人的婚姻情況,發現美國36%的離婚成年人年齡在50歲或以上,65歲及以上的成年人離婚率呈現上升趨勢[4]。Wrigh和Brown稱與上一代人相比,如今老年人的婚姻出現了更多不穩定性[5]。這些引發了關于老年群體如何安度晚年的探討。
學者們研究了退休的諸多方面,如退休對身心健康、生活方式、家庭消費、醫療服務利用等方面的影響。相對于這些研究問題,學界對退休與婚姻滿意度關系的研究并不廣泛深入。部分學者按照研究對象的特征做了分類研究。如Lee根據妻子就業狀態分析丈夫退休對妻子婚姻滿意度的影響,發現丈夫退休后繼續工作的妻子對婚姻的滿意度明顯較低;然而,如果丈夫退休時妻子已退休,他們的婚姻滿意度就接近總平均水平了[6]。Bertoni和Zang的研究也得到類似的結論[7-8]。Myers就工作特點對退休和婚姻質量的關系進行研究,他認為,社會地位低、工作不愉快的人退休后壓力驟減,其婚姻關系會得到改善,而社會地位高、有成就的人退休后失去聲望和地位,婚姻關系會受損[9]。Stancanelli就家庭環境特點對法國離婚率展開調查發現,在農民家庭中長大的男女,離婚率明顯偏高,退休后幾乎翻倍[10]。
綜上所述,第一,當前關于中國夫妻退休對婚姻滿意度的影響研究未成系統,尤其是針對不同性別的對比研究較少;第二,現有文獻關于退休對婚姻滿意度的影響研究相對缺乏,且忽略了退休的伴侶效應;第三,學者們并未就退休影響婚姻滿意度的原因做理論分析。因此,本文運用模糊斷點回歸方法,研究退休是否會對婚姻滿意度產生影響,如果有,這種影響是否有性別差異,以及退休是怎樣對婚姻滿意度產生影響的。
首先,婚姻作為一種人際交往方式,會給個體帶來獎賞,即令人高興的經歷或物品,如愛人可以提供情感支持和經驗分享;其次,婚姻關系也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即具有懲罰性的、令人不悅的經歷,如金錢支出、身體健康受損或心理負擔,等等。婚姻關系帶來的獎賞和代價之差就是婚姻的結果,即夫妻其中一方綜合得到的凈收益。
結果=獎賞-代價
顯而易見,如果婚姻帶來的獎賞大于代價,則結果為正,但正值并不一定是最佳結果。相互依賴理論認為,結果的正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個體對婚姻關系的期望收益。假如個體從婚姻關系中獲得的結果超過了期望收益,個體就會對此段婚姻關系滿意,而婚姻滿意度則取決于獲取結果超出期望收益的程度,超出期望收益越多,婚姻滿意度越高。由此可知,婚姻滿意度并不取決于結果的絕對水平,而是結果和期望的差值。
滿意度=結果-期望收益
那么,退休為什么會對婚姻滿意度產生影響? Kraney和Bradbury提出了不穩定婚姻的一般模型,強調了三個導致婚姻破裂的因素:脆弱、應激和適應,并最終形成一個理論模型:婚姻的“脆弱—應激—適應”模型(見圖1)[11]。此理論模型認為,婚姻滿意度取決于我們是誰(脆弱)、我們遭遇的環境(應激)和我們應對環境的方式(適應)三者的相互作用。本文所涉及的應激事件為退休。對于老年人來說,退休使他們告別朝夕相處的同事,離開熟悉的工作環境和社交圈,由工作狀態切換到非工作狀態,生活模式和節奏的轉變會帶來一系列問題,如財務水平驟降、社交頻率降低、家庭分工不均等。老年人如果可以成功適應這些變化,便可以改善婚姻滿意度,反之,就會引起婚姻滿意度的下降。每個老年人成功適應退休事件的能力影響了其婚姻滿意度,婚姻滿意度反過來也會影響其自身的適應能力。

圖1 婚姻的“脆弱—應激—適應”模型
退休對老年人婚姻滿意度的影響是否存在性別差異呢?本文認為這與男女兩性在資源控制方面的差異有關。一方面,在大多數婚姻關系中,處于優勢地位的往往是男性,男性的工資普遍高于女性,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現象普遍存在。在企業招聘、培訓和晉升時,男性更有可能掌握更多的權利和資源,而女性則由于生育等原因可能會處于不利地位。另一方面,社會規范支持并維持男性的支配地位,受傳統父權制的影響,世界范圍內普遍存在性別刻板印象,認為男性比女性更具有創新精神、進取精神、決斷力和領導力。所以我們認為,退休對婚姻滿意度的影響應當是存在性別差異的。
本文使用的數據為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2015和2018年兩期數據,調查對象是中國家庭中45歲及以上的中老年人,調查覆蓋了全國150個縣、區的450個村、居,共有10 257 戶家庭的17 708人,總體上能代表中國中老年人群。采取CHARLS數據作為研究數據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1)CHARLS是一個專業化的縱向數據,每期數據均涵蓋個人基本信息、家庭信息、健康狀況和功能、醫療與健康保險、退休和養老金、收入支出與資產六大模塊的內容,與研究問題適配度最高;(2)調查對象年齡均在45歲及以上,能夠滿足本文對研究對象年齡的要求;(3)該調查過程科學規范,數據質量較高,可以保證研究結論的可靠性。
在數據處理上,主要借鑒封進的篩選方法,將那些已經退休的、未退休但是參加了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的和預計將來能領取養老金的個體作為受退休制度影響的樣本[12]。將樣本年齡限制在退休前后十年,即男性在50~70歲之間,女性在45~65歲之間。同時,本文的研究對象只包括所有已婚樣本,去掉了分居、離婚、喪偶、從未結婚和未婚同居的樣本,將樣本分為已婚同居和已婚分居兩種情況。在刪除數據缺失樣本后,最后總計獲得男性樣本1 817個,女性樣本1 211個。
1.被解釋變量
本文被解釋變量為婚姻滿意度。調查問題為“您對您的婚姻滿意嗎?也就是說您對您和您配偶的關系滿意嗎?”。根據滿意度高低重新賦值,將“一點也不滿意”“不太滿意”“比較滿意”“非常滿意”和“極其滿意”分別賦值1、2、3、4和5。
2.解釋變量
本文核心解釋變量為是否退休。參考董夏燕和臧文斌的研究,通過是否辦理了退休手續判斷退休行為[13]。為了提高結果的準確性,排除了內退的情況。如果辦理了退休手續,即認為該樣本退休,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3.前定變量
本文選取戶口類型、學歷水平、自評健康狀況、有無孫輩、孩子數量這五個變量作為前定變量。將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分別賦值0和1;將未受過教育賦值為1,未讀完小學賦值為2,小學畢業、初中畢業、高中畢業、中專畢業、大專畢業、本科畢業、碩士畢業、博士畢業分別賦值為3~10;健康狀況從很不好到很好分別賦值1~5;有孫輩賦值為1,沒有孫輩賦值為0;孩子數量是一個連續變量,從0開始取值。
4.機制變量
本文的機制變量包括家庭經濟、社會支持和健康狀況。家庭經濟包含食物支出和旅行支出;社會支持包含串門頻率、有無參與社團活動和有無鍛煉身體。串門頻率采取問題“您過去一個月隔多長時間會串門、跟朋友交往?”考察,將“不經常”“每周”和“每天”分別賦值1、2、3,有無參與社團活動采取問題“您過去一個月是否參加了社團活動?”考察,有無鍛煉身體采取問題“您過去一個月是否有跳廣場舞/健身/練氣功等?”考察。健康狀況包含有無血脂異常以及認知功能得分。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詳見表1。

表1 描述性統計結果
在研究退休影響婚姻滿意度的過程中,一方面,退休決策很可能會受到婚姻質量的影響,存在反向因果關系;另一方面,風險偏好、預期壽命等無法觀測的影響因素,也會對退休行為和婚姻滿意度有所影響,因此可能存在遺漏變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