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正

在教室低矮的小學念書時,我知道了一個叫“桃花”的名詞。
語文老師講,十筆寫桃字,七筆寫花字,桃花兩字合起來十七筆。每一個字的筆順,先寫哪筆,后寫哪筆,老師講得很清楚。語文老師還講,“桃花”這個名詞很好,好到農人都喜歡,好到蜜蜂都喜歡,好到語文老師也喜歡。
課堂上,語文老師還用普通話教我一遍一遍地讀。學著和語文老師的讀音,我能把這個名詞讀得很標準。我有這個自信,也十分認真。
以前,我不知道桃花的前世,也不知道桃花的今生,更不知道它是哪個花的家族里跑出來的。從那時起,我把這個名詞用彩色粉筆寫在已經脫漆的黑板上,讓黑板上的桃花,朵朵生輝,點亮低矮的教室;我把這個名詞用彩色的墨水筆寫在卷角的筆記本上,讓頁面上的桃花,有夢有詩地姹紫嫣紅;我把這個名詞用彩色的墨水寫在干凈的手心上,讓掌心里的桃花,在我的手上一筆筆記錄春天、繪就春天。
從那時起,我還把桃花跟村莊、燕子、春雨等一些鮮活的名詞放在嘴里時常念叨,念叨它開放的早晨和夜晚,念叨它開放的方式和表情。我確信,桃花,這個名詞的意思很春天、很美好。
其實,桃花就是春天的,就是在春天里開出來的,它的周圍有春陽的氣息,有雨水的氣息,更有村莊的氣息。在春天,不用藏著掖著,桃花滿村莊都有,滿村莊都是。
有時候,我認為桃花是有重量的。其實,它跟杏花、梨花的重量一樣,無論開在哪個枝頭,都沒有壓彎枝頭的意思,無論站在哪棵樹端,都沒有壓彎樹枝的想法。有時候,我感覺桃花的重量,只有風才能精準地計算出來。
桃花是很溫暖的。其實,它是從溫暖里走來的,也是被溫暖孵出來的。不信,用手摸摸,能感覺到它的溫暖。不信,用目光閱讀,能感覺到它的溫暖。只要遇見它,總有溫暖輕輕走來,甚至傾瀉而來、奔涌而來。
準確地說,現在,很多的名詞,我已念不準它們的讀音,也記不來它們的筆畫。可是,關于“桃花”這個名詞的讀音,我沒有忘記,關于“桃花”這兩個字的筆畫,我始終記得。
我沒有想到,多年以后,那個教我語文的老師已經作古,那個有著低矮教室的學校不再,黑板上曾經的桃花,筆記本上曾經的桃花,手心里曾經的桃花,都成為我的過往,都成為桃花的過往。
現在,桃花就在我熱戀的村莊對我笑,對春風笑,情癡癡;就在我喜歡的桃樹上對我笑,對時光笑,意切切。我在眾多的桃花面前,看它們抱團取暖,看它們鼓掌歌唱。
我在這個名詞面前,突然感覺很樸素,也很幸福。
怦然心動之后,一個心愿冒出,我愿對“桃花”這個名詞,心心念念,朝朝暮暮。
(源自《潯陽晚報》,離蕭天薦稿)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