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璇慧 王燕子
(作者單位:1.廣東財經大學灣區影視產業學院;2.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
綜藝節目自進入市場以來,以帶有其相應的娛樂作用而不同于其他類型的節目。隨著綜藝節目的發展,節目中所含有的元素逐漸多元化,與此同時題材垂直細分的趨勢也為受眾提供了更多選擇,受眾能夠根據自身的喜好選擇節目。慢綜藝節目自2017年在我國興起至今,吸引了大批受眾,從宏觀上看,它們呈現了共同的特征——回歸生活的“慢”理念。無論在節目定位、敘事節奏,還是在場景、環節表現等方面,都具有輕任務感、重生活化的節目效果。在其他類型的電視綜藝節目中,創作者通常以較為密集的信息與緊湊的敘事表達抓住受眾眼球,受眾通過節目中密集的環節與內容變換,獲得相應的節目體驗。而慢綜藝節目采用慢節奏敘事,受眾在這種慢節奏敘事當中處于一種較為松弛的狀態,會更多地基于節目文本、自身以及外部環境等進行思考,超越了節目所展現的表層內容,最終聯合自己的思維活動形成受眾角度的二次創作。
英國學者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對編碼的解釋是:“這些實踐的對象(信息)就是以特殊方式組織起來并以符號載體的形式出現的各種意義和信息,它們像任何形式的傳播或語言一樣,在一種話語的語義鏈范圍之內通過符碼的運作而組織起來?!盵1]在影視節目的信息傳播中表征為創作者根據節目定位對整體性的信息編排與設置,為受眾傳輸節目的主題價值與理念,使受眾在此基礎上進行相應的解碼,進而獲得個性化的觀看體驗。例如,當下的文化類節目《國家寶藏》《典籍里的中國》等往往采用典故、器物、演繹等多樣的元素,始終圍繞文化輸出這一中心主題進行編碼設置,以便主題被受眾理解和接受。而在慢綜藝節目中亦是如此,從節目定位、創作、形態等三個緯度進行內容編碼,進而為受眾打下解碼基礎,最終使得節目產生新的意義。
當下,隨著社會經濟快速發展,人們的生活節奏不斷加快,人們在當下這種加速社會中時刻背負著各種無形壓力,高度緊繃的精神狀態迫切需要得到緩解。慢綜藝節目的出現,有助于這一社會狀況得到改善。慢綜藝節目不論其表現形態如何,節目的核心定位始終回到“慢生活”的理念上。它通過在時間維度上的“慢”,幫助受眾逃離現實生活中的壓力,為受眾提供短暫的歇息。而時間維度上的慢呈現,是相較于當下生活的快節奏而言的。慢綜藝節目中透過慢的呈現,帶給受眾更為深刻的觀看體驗,使受眾獲得獨特的個體記憶。例如,我國早期慢綜藝節目《向往的生活》中,通過去都市化的生活體驗呈現“慢”生活理念,而觀眾在這種去都市化的氛圍當中,感受鄉村化的慢生活。又如,網絡慢綜藝節目《毛雪汪》以朋友聚會的形式呈現生活日常,拋卻現代生活中的忙碌與緊湊,讓嘉賓在節目中慢下來,以松弛的生活狀態隨心所欲地聊天,在這種氛圍與狀態下,引領觀眾感受生活,回歸生活。
對慢綜藝節目來說,精細化創作是它的一個重要特征。當下眾多慢綜藝節目的精細化創作體現為對內容的深耕與對節目人員的巧妙編排。慢綜藝節目誕生于快節奏發展的時代,其節目內容具有時代發展的影子,在節目中話題的設置是其傳達時代特色的方式之一,其中節目嘉賓的表達是對于時代的反映。例如,在當下社會中快節奏生活等現象,在節目中則呈現為關于時間回憶的話題、生活與夢想的話題,等等。在節目足夠時長和輕松的氛圍下,多位嘉賓從不同角度進行探討與分享,最終使得話題深度不斷增加,使人產生共鳴。而節目中的人員編排,是推動節目發展的根基。創作者往往會根據節目的主題設置對其中的人員進行有意編排,如《向往的生活》中何炅與黃磊扮演家長角色,劉憲華、彭昱暢等人扮演晚輩角色,其大體按照常規家庭的角色與分工進行編排,最終使人員間的相處模式貼近于家庭的氛圍,契合節目主題。
節目的內容環節設置決定了其整體形態,在慢綜藝節目中,節目整體形態大都呈現出一種“散”的特征。創作者以簡單化、輕松化的方式對慢綜藝節目中的環節進行安排,對內容節奏進行設置,摒棄了以往緊湊的內容安排,以輕量化、弱任務感敘事節奏讓嘉賓在自由的空間內發揮。田園生活類慢綜藝節目,如《向往的生活》僅設置了主要嘉賓迎接客人的情境以及點菜等任務?!吨胁蛷d》《親愛的客棧》則是以經營體驗為主,在節目中,制作組未強行為嘉賓設置特定任務目標,而是通過在簡單的情境下,任由嘉賓發揮。在旅行類節目《我們是真正的朋友》中,制作組未給4位嘉賓任何任務,而是將節目的內容設置權利放在嘉賓手中,讓4位嘉賓自由安排旅行計劃。從宏觀上來看,上述節目都給予了嘉賓高度的自主權利,進而使得節目呈現出一種“散”的形態,最終為觀眾觀看節目時在廣闊的解碼空間進行解碼打下了基礎。
由于結構性差異,編碼與解碼往往是不對稱的,這種不對稱大多源于信息發送者和接收者的文化水平、社會背景等差異。在慢綜藝節目的內容傳播中,影響受眾解碼的因素主要來源于三個方面:一是內容信息的文本設置。文本作為信息發送者建構其產品的載體,其主體亦是觀眾解讀的重心,傳遞了創作者的意圖。二是受眾個體。受眾作為解碼的主要人物,在信息接收中難以避免地帶有個人色彩進行解讀。三是信息接收者所處的外部環境。外部環境是信息傳播的空間,外部環境的發展變化始終作為一只無形的手牽制著內容的整個傳播過程。在三者的綜合作用下,最終形成了受眾對于信息接收差異化的解碼。
內容文本作為信息傳播的主體,是觀眾作為信息接收者進行解碼的主要對象,因此,內容文本的創作與選擇能夠作為一種先決條件極大地影響信息接收者的解碼。以慢綜藝節目作為傳播的主體時,其在內容文本上呈現為各式各樣的節目樣態,如農村生活體驗類、飲食類、民宿類等,在這些樣態的引導下,節目中出現大量與節目定位貼切的文化符號,符號的堆砌加深了觀眾對節目的感知程度。
《向往的生活》中的場景選自于我國不同區域的鄉村,節目透過鄉村環境鋪墊敘事空間。節目中使用的工具等大部分是較為原始化的物件,透過這些原始化的符號塑造不同于現代社會的“慢”空間,而觀眾作為信息傳播的客體透過多重符號元素進行解碼,最終形成解碼結果。此外,低敘事密度也是慢綜藝異于其他類型節目的特征之一,溫馨舒緩的相處氛圍、純凈清新的自然風光大量出現在慢綜藝節目當中,進而一步步形成了較松散的敘事密度,為觀眾打造了文本基礎。由此可以看出,創作者對于作品內容文本的創作是影響觀眾解碼的首要元素。
受眾作為信息接收個體,自身在信息解碼過程中具有極大的主觀能動性。就受眾個體本身來說,其個體思維是由多種不同元素共同雕刻形成的精神世界,在這一精神世界的引導下解讀其所接收的內容信息。但這一精神世界是由個體之間的認知不同而形成的具有差異性的系統,不同的受眾在自身的精神世界的引導下對于同一信息會產生不同的解碼,最終形成所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現象。
現代接受美學認為,受眾接受任何一種文本是由內在的動機驅使的,受眾的接受動機使接受得以發生,并形成不同的期待視野[2]。在慢綜藝節目領域同樣如此,觀眾不可避免地帶有個人動機進行觀看,進而能夠在不同的目的驅動之下接收信息的同時進行解碼。以節目中的情節呈現為例,觀眾的敘事空間始終在其精神范疇以內,或結合自身相似的經歷,或結合自身對某一事物固有認知,其始終帶著特有的主觀性對節目中所呈現的內容進行不同的解讀,產生認同、理解、反對等情感,形成帶有個人色彩的再創作。在慢綜藝節目中,對于節目中反復突出表現的反現代化生活理念,正在不斷觸擊觀眾如今所處的環境,而作為客體的觀眾難免結合自身異于他人的當下經歷與節目傳遞的價值理念產生碰撞,進而產生獨特的觀看體驗。
當今社會發展迅速,經濟水平的提升帶來了精神生活追求的提升,社會作為一個系統,其內部瞬息萬變,而受眾是社會系統中的個體之一與這些變化緊密相連。因此,在信息傳播與接收過程中,受眾往往受外部環境的制約或影響。外部環境總是有形或無形地在參與著觀眾的信息解碼。當下社會現狀呈現一種“加速”的態勢,德國社會學家哈特穆特·羅薩認為社會加速就是現代性,而加速的背后本質上指向的是時間問題。社會加速有三種:技術加速、社會結構加速和生活步調加速。這三種加速相互循環,互相推動[3]。觀眾在社會加速的三種方式互相影響之下逐步產生彷徨焦慮的情緒,進而影響對于節目內容信息的解碼。而慢綜藝作為一個異于當下加速社會下的產品,緩解了人們在這一社會狀態下的焦慮情緒,帶來心靈的慰藉。
受眾作為信息傳輸的接收方具有相應的信息解碼能力,由于審美的差異,不同觀眾最終解碼出的節目內容信息不同。在當前社會大背景下,慢綜藝節目承載了觀眾的訴求,給予觀眾相應的審美體驗。在慢綜藝節目中,觀眾的再創作體現為觀眾在觀看節目的基礎上,所產生的個人思考、情感活動、審美期待等,提升了節目價值,增加了節目情感厚度和話題深度,使節目中的精神內涵超出節目播出時的初始表達樣態,與觀眾形成交互關系。
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經濟飛速發展,推動著人們的生活節奏不斷加快。在這種無形推動下,人們的心理狀態變得虛空與焦灼。馬克思·韋伯認為:理性化是現代性問題的關鍵,理性化使現代生活走向秩序化。但理性化讓現代人的心靈生活失去了對傳統信仰的倚傍。這個祛魅的“夢醒時分”對許多人來說,在精神上是格外“荒涼”的,會讓人茫然若失。信仰失去了以往神秘的根基,而理性主義的科學并不能為生命的意義提供新的根本依據[4]。而“過去”則是在時間維度上相對于現代社會而存在的時間客體,在“過去”人們并不強調一切“理性化”的社會活動,所以當下的人們渴望從“過去”的生活狀態中得到短暫的精神逃離。
慢綜藝節目的出現給觀眾帶來了一種以影視作為媒介的“過去”生活狀態的還原。慢綜藝產生至今,內容設置以輕任務感、嘉賓人物的生活化行為、原生態的空間形態為主,讓觀眾在節目的畫面環境中感知“過去”的生活狀態,拋卻現代生活的壓迫,獲得一定程度上的精神逃離,進而填補內心的空洞,消除不安全感。例如,《向往的生活》聚焦于生活農作與朋友相聚,《毛雪汪》聚焦于以朋友來家做客的形式探討生活、人生等話題,《中餐廳》則是以“食”為核心,回歸生活起點。
慢綜藝能夠流行,正是因為它允許人們把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愿望通過媒介建構的影像來滿足,并且這種內容生產成為人們縫合現實與理想的一種烏托邦[5]。慢綜藝節目在滿足觀眾的精神需求時相應地接收了觀眾基于自身需求所賦予其的精神價值。隨著數量的增多,慢綜藝節目呈現出更多垂直細分的類型,如生活類、經營類、旅行類等。隨著慢綜藝節目越來越能滿足觀眾心理的需求,觀眾也在與節目的互動中逐步對這一類型節目賦予了更多的審美期待。因此,節目在這一交互環節中功用性特征被動強化。
在慢綜藝節目中,受眾自發的認同其來自兩個方面:其一是受眾作為第三視角在觀看節目時,對節目中所傳遞的內容表示認同并從自身的角度輸出情緒;其二則是建立在觀眾認同了節目傳達的觀點這一基礎之上,即受眾在觀看節目內容時,會結合自己與節目人物類似的經歷或想法對節目內容進行情感表達。前者是基于節目內容呈現的表層而產生的情緒變化,后者則是基于個體差異結合節目內容進行情感再構,進而增加節目的情感厚度。受眾在其中產生的認同不僅僅停留在上述的第三視角當中,更多的是出現個人代入式的情感迸發,由于審美差異化,節目的內容在不同受眾的視野中呈現不同的樣態,而最終達到的節目效果也不同。但不論如何,其最終的呈現都不僅僅停留于播出時的狀態。
《朋友請聽好》是一檔電臺類談話慢綜藝,主要通過來電、信件等方式分享或傾聽聽眾的故事。在其中的一期節目中,主持人謝娜分享了一封聽眾的來信。信中說她奶奶因突發心梗離世,家人整理遺物時,發現床板下面放著新舊不一的8 000塊錢,這是奶奶準備給她的嫁妝錢。她回想起年夜飯時,奶奶拉著她的手說:“奶奶一定活到你結婚的那一天,看看我的孫女會交到誰手上。”節目選取的故事的落腳點定在長輩的關愛上。這一故事從親情角度出發,觸動了聽眾的心靈,使得聽眾結合自身經歷對該故事進行解讀,并隨之產生不同的情感體驗。由此可以看出,聽眾在聽故事時基于自身情況進行解碼,觸發了內心的共鳴,進而增加了節目故事厚度。
在慢綜藝節目中,由于節目設置的任務感較弱,節目成員擁有更大的表達空間,因此往往會融入大量關于生活、人生等較為抽象性的話題,而節目成員與嘉賓在這種“慢”敘事空間中結合個人經歷分享自身觀點。受眾在這一過程中隨著話題討論的深入與節目氛圍的逐漸濃厚,也能夠隨著節目的進展聯想到自身經歷,從自身審視的角度對節目中人物的觀點進行分析與辯駁,在節目當下所展現的內容中加入帶有個人色彩的創作,形成與節目雙向互動的關系,進一步深化了節目話題,豐富了節目的內涵。
網絡綜藝《毛雪汪》在節目內容編碼上按照當下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狀態進行設置,節目的中心話題如“網絡用語是否該用到實際生活中”“年輕人為什么熱衷于熬夜”也指向當下年輕群體,貼近當下年輕群體的生活狀態。年輕觀眾作為屏幕以外的主要觀看群體在這一語境下也能結合節目中分享的觀點及個人經驗,對該話題產生自我思考。而這一思考就是觀眾在話題的引導下對于節目內容的再次創作與建構。同時,觀眾也能夠在互聯網平臺,參與節目的話題討論與互動,進而使節目超越了本身所呈現的畫面內容,推動節目的話題縱向發展。
慢綜藝節目自興起以來,以其獨特的節目特征呈現在大眾面前。節目通過“慢”定位、細創作、散形態打造差異化編碼,而觀眾在內容文本、個體本身、外部環境三個方面共同的影響下進行解碼,促成了觀眾層面的再創作。首先,觀眾由于其在現代社會中的壓力產生希望回到“過去”的渴求,而眾多慢綜藝節目作為載體幫助觀眾緩解了該情緒,促使觀眾基于原有慢綜藝節目增加了對于該類節目的期待。其次,觀眾在觀看期間,由于自身經歷與節目中人物相似所產生的認同感再度疊加在節目內容中,增加了節目的情感厚度。最后,在節目的內容探討中,觀眾作為旁觀者能夠基于節目傳達的觀點進行自我思考并加以討論,最終增加了話題深度。總體而言,在慢綜藝節目中受眾具備自由的二次創作空間,而如何把握好受眾與節目創作者二者之間的創作平衡,避免過分自由化與過分密集化是慢綜藝節目創作者需要時刻考量的問題。除此之外,慢綜藝節目還要與時代發展變化和廣大受眾現狀緊密結合,如此才能贏得受眾的青睞。對此,創作者要與時俱進,不斷創新,打造出受眾喜聞樂見的慢綜藝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