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幸生基于“通督治神”運用芒針透刺結合艾灸百會治療癲癇經驗*

邢怡，陳幸生，沈玥，王磊

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1

在西醫學上認為癲癇是因為各種復雜病因所致的腦神經元異常放電，發作時由于大腦功能出現障礙，此類患者會出現突然不省人事，身體不停抽搐，兩眼上翻，口吐涎沫或者口中發出怪叫，醒后如常人的癥狀[1]。癲癇病程較長且反復發作，此類患者具有較高的致殘率，嚴重影響其生活質量和心理健康，目前西醫學對其治療上仍存有一定局限[2]。隨著中醫治療癲癇的方式方法逐漸豐富起來，發揮了重要作用，相關研究也越來越普遍。陳幸生教授，主任醫師，全國名老中醫繼承人，江淮名醫，安徽省針灸醫院首批“特色專家”。從事臨床、教學、科研工作39 年，發表論文60 余篇，參與的課題多次被評為省級獎項。擅長運用芒針治療神經內科常見病及疑難雜癥，對芒針在國內外的傳播和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陳師基于“通督治神”理念運用芒針透刺結合艾灸百會在治療癲癇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現介紹如下。

病因病機

中醫學將其稱之為“癇證”，朱丹溪在《丹溪心法·癇》中“無痰涎壅塞，迷悶孔竅”，即指出痰是導致癲癇的主因[3]。《臨證指南醫案·癲癇》中指出：“癇病或由驚恐，或由飲食不節，或由母腹中受驚，以致臟器不平，經久失調，一觸積痰，顧氣內風猝焉暴逆，莫能禁止，待其氣反然后已”。說明癲癇雖病因較多，但諸多病因都導致了體內臟腑之氣不調，此時風、痰等病理因素擾亂神明。陳師認為，癲癇病位在于腦，涉及心、肝、脾、腎，本病基本病機屬本虛標實，風、火、痰、瘀等作為病理因素，心肝脾腎等臟腑之氣不足，經久失調，陰陽失衡，經絡痹阻，陽氣不能上入腦髓，而痰瘀夾風上擾，致使髓海失養，清竅受蒙。治法當以通督治神，補髓定志，調和陰陽。

從通督治神論治的理論基礎

1 通督的意義

1.1 督脈與足太陽經的聯系 《脈經·平奇經八脈病》中“尺寸俱浮，直上直下，此為督脈。腰背強痛……大人癲病，小兒風癇疾”。指出癲癇的發作，多因督脈的病變引起。督脈與多條經絡、多個臟腑都有著廣泛的聯系[4]。《素問·空骨論篇》中“督脈者……至少陰與巨陽中絡者合，少陰上股內后廉貫脊屬腎。與太陽起于目內眥，上額交巔，上入絡腦……俠脊抵腰中，入循膂絡腎。其少腹直上者，貫臍中央，上貫心”指出督脈別絡足太陽經，與足太陽經共同循行于脊背，且共同聯系腎臟和腦。足太陽經上的背俞穴是臟腑之氣、經脈氣血輸注之處，督脈為“陽經之海”，可聯系諸陽經，總督一身之陽氣，體內各臟腑通過足太陽經的背俞穴而與督脈發生聯系，所以通督可調理臟腑之氣[5]。

1.2 督脈與心腦腎等臟腑的聯系 《素問·空骨論篇》另一方面也指出督脈與腎、腦、心等臟腑的聯系。心為“五臟六腑之大主也”，心在機體中居統治地位，是一身之主，《素問·靈蘭秘典論篇》所載：“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也正表明心與神志的密切聯系，是人體的調控中樞。《靈樞·本神》中“心藏脈，脈舍神”心神得養，神志活動才能正常。腎藏精，精生髓，髓聚于腦。腦為“元神之府，精髓之海”，而腦的生理病理又與五臟休戚相關。《難經·二十八難》中提出“督脈者，起于下極之俞，并于脊里……入屬于腦”，指出督脈起于會陰，行于腰背項部正中，上于巔頂，也說明了其與脊髓、腦的深刻聯系。所以督脈可以補髓充腦，穩定神志。

1.3 督脈與足厥陰肝經的聯系 肝風內動時，肝經所受燔灼，熱閉心神，或肝腎陰虛，肝陽失潛，所致神志疾病。《內經》中記載“肝足厥陰之脈……上出額，與督脈會于巔”，指出督脈與肝經均上入巔頂，共同作用于巔頂，且督脈可調節各陽經氣血，所以通督可疏肝解郁，熄風止痙[6]。

2 治神的意義

“神”從廣義而言是人體生命活動的總概括，既包括了以物質、能量代謝為主的功能活動現象，又包括了精神心理活動現象[7]。《素問·六節藏象論篇》中“五味入口……以養五氣，氣和而生，津液相盛衰的外在表現。“五臟藏神”，神傷則五臟皆傷，五臟之神受損還可變生諸證。“得神者生，成，神乃而生”指出神的活動以臟腑精氣為物質基礎，神是臟腑氣血失神者死”即表明神的有無成為臨床治療的依據。神主宰著機體的生命活動，《素問· 玉機真藏論篇》：“神轉不回，回則不轉，乃失其機”。人之神有序和諧則生機旺盛，逆之則病甚則夭亡。《黃帝內經》認為人的自身以五臟為中心，精氣血津液為物質基礎，經絡為聯系通路，通過神來調節控制整個機體[8]。《靈樞·本神》：“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針刺療效在于得氣，得氣之要在于治神。神與陰陽相統一[9]，故調陰陽、補虛瀉實需皆以神為本，所以“治神”在疾病治療中有重要地位。癲癇是發作性神志異常疾病，且病位在腦竅，故治神可以激發正氣，醒神安志，從而改善患者癥狀。

針刺在臨床上治療癲癇逐漸普遍，且有較好的治療效果[10-11]。楊偉等[12]基于文獻研究發現針灸治療癲癇選用督脈、足太陽經、經外奇穴、足陽明經及任脈的頻次較多；選穴為大椎、百會、腰奇、豐隆、心俞的頻次較高。程光宇等[13]對56 例原發性癲癇患者進行研究，結果顯示通督開竅針法聯合丙戊酸鈉治療在降低發作頻率、減少發作持續時間和降低異常腦電圖比率上優于單純丙戊酸鈉治療，提示通督開竅針法可提高原發性癲癇患者的臨床療效。

芒針特點

芒針由九大古針之一的“長針”演變而來，現代多用不銹鋼絲制成，因其富有彈性、形狀細長猶如麥芒而稱為芒針。芒針能刺“深邪遠痹”，可以治療毫針能治療的病種，也能彌補其不足。施針時“疏彈趨動，技巧術行”，即利用鋼絲的彈性緩慢刺入，結合相關手法可以使良好的感應進行傳導，達到“氣至病所”的效果，從而調節各臟腑功能，加強表里聯系，使機體重新恢復到陰平陽秘的狀態。“橫刺沿皮透”符合經筋、經絡及解剖生理病理的特點，可以從一個方向透刺幾個穴位，達到一針多穴的目的，相比于常規單穴獨刺一方面可以增大感應面，使針感更容易擴散傳導，另一方面能精簡用穴，減輕多穴針刺給患者帶來的痛苦[14]。芒針的適用范圍極廣，尤其對于神志類疾病有顯效。許永迅[15]采用芒針透刺治療102 例運動性癲癇，結果顯效54 例， 有效25 例， 效差10 例， 無效13 例。朱曉輝[16]將69 例卒中后癲癇患者隨機分為觀察組（通督調神芒針透刺聯合丙戊酸鈉治療）和對照組（單純丙戊酸鈉治療），結果顯示觀察組總有效率（93.3%）顯著高于對照組（80%），且通督調神芒針透刺在腦電圖的改善、癲癇發作頻率及持續時間上具有明顯優勢。

刺灸方法

患者取俯臥位，衣物掀起暴露后背，局部皮膚常規消毒。選取5 寸芒針，操作者消毒雙手，進針時輔助手用無菌干棉球夾住針尖上部1cm 處，進針手持針柄，使針身傾斜至與皮膚表面的角度＜15°，雙手協調用力迅速刺入神道穴，配合小幅度、慢頻率的捻轉將針身朝向大椎透刺，節律透入4 ～5 寸，行捻轉補法。再取針采用相同的操作方法，分別選取5 寸、7 寸、5 寸的芒針，逐一從神道朝向筋縮透入4 ～5 寸，筋縮朝向腰陽關透入6 ～7 寸，腰俞朝向腰陽關透入4 ～5寸，均行捻轉補法。針刺時需注意時刻掌握方向和深度，以防刺傷臟器。將衣服蓋回患者后背，防止著涼。選取1.5 寸毫針常規刺入風府，取1.5 寸毫針刺入間使并使針尖朝向支溝透刺。得氣后留針40min，再緩慢捻轉起針，出針后按壓針孔。每日針1 次，15 次為一療程。針刺后將紗布蓋在患者頭上，點燃一段艾條，插入單孔艾灸盒內，用綁帶將艾灸盒固定到患者頭部，使艾條燃燒處正對著患者的百會穴，艾條燒盡后可再易一段艾條，過程中根據患者耐受的溫度可調節艾條插入的長度，灸至40min 取下。每日灸1 次，15次為一療程。

選穴依據

神道，《針灸甲乙經》中“督脈氣所發”意指陽氣從此通過。氣之伸者為神，行之通者為道。《備急千金要方》稱此穴為“臟俞”，臟，內部臟腑也。俞，輸也。此穴平齊于心俞，正在心之后，與心氣相連，心臟的熱氣由此外傳至體表督脈。心藏神，神道為心神通達之道路。現代研究[17]證實神道可以調整心臟功能，為治療心臟疾患提供相關依據。大椎，《素問· 氣府論篇》中認為此穴的氣血堅實飽滿，如椎一般堅實。手足三陽的陽熱之氣聚于大椎并與督脈的陽氣交匯共同上行至腦。大椎又是身體與大腦連接的要塞，此穴可以振奮陽氣、舒經通絡。黃銀蘭等[18]通過分別對健康和癲癇大鼠觀察針刺百會、大椎、足三里的單穴和組穴對其海馬神經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發現針刺可降低海馬組織陽性細胞率，并且可通過調控相關炎性因子的表達，對大鼠的腦組織產生保護作用，且結果顯示針刺單穴的效果比組穴為著。筋縮位于左右肝俞穴正中，其脈氣與肝俞相通，肝主筋，此穴“聯筋絡肝”故可疏調肝氣。筋縮主諸筋之病，刺之可治療癲癇引起的筋病攣縮表現。腰陽關，《針灸大成》載：“主膝外不可屈伸，風痹不仁，筋攣不行”。下焦元氣藏于此，且腰陽關為督脈與足太陽經之交通要道，是元陰元陽聚之會所。腰陽關位于大腸俞之間，通過大腸俞與足太陽經其他各俞相聯絡，以通臟腑。針刺此穴可舒筋活絡，祛寒除濕。腰俞在《醫宗金鑒》中載：“腰俞主治腰脊痛，冷痹強急動作難”。指出腰俞可補腎氣、強腰脊，搭配各穴還可有多種作用，配百會可醒神開竅、熄風止痙。風府是陽維脈、督脈的交會穴，《素問·風論篇》曰：“風氣循府而上，則為腦風。”風府常是風邪聚集之地，督脈之氣在此吸濕化風，風是百病之長，風府疏風散邪，通竅開閉，臨床上也多與百會配合使用治療癲狂癇。郝娟娟[19]研究針刺督脈穴位（百會、風府、大椎、陶道、無名、身柱）可以減少癲癇大鼠的發作時間、降低發作頻率，且能提高其學習記憶能力。倪文杰等[20]對癲癇大鼠運用大針手法針刺督脈（風府、大椎、陶道、無名、身柱），發現可以改善大鼠海馬神經的病理改變，從而抑制海馬神經細胞凋亡，從而改善癲癇癥狀。間使為心包經之經穴，是治療癲癇之要穴。《針灸易學》中：“脾家之癥有寒熱，間使透支溝”。脾臟失調，脾為“生痰之源”，間使透支溝可實現祛痰開竅、寧心安神。百會位于巔頂，為清陽之所居，“氣在頭者，止之于腦”即陽氣走至頭部后與腦部產生深刻聯系。百會又稱“三陽五會”，其是手足三陽經、督脈的交會穴，百脈之匯，貫達全身，對于調節陰陽平衡有著重要作用。刺激此穴可提神醒腦、安神通竅。武鳳琴等[21]認為，艾灸可提高抗病能力，從而使紊亂的免疫系統自我正向調節。現代研究[22]認為艾灸百會能顯著改善患者腦血液動力學，使血氧濃度顯著增高，從而促進腦神經細胞的恢復。王林林等[23]對腦缺血大鼠進行艾灸，結果顯示艾灸百會可使由于腦缺血所產生的谷氨酸外流、細胞凋亡受到明顯抑制，從而促進神經功能恢復。

驗案舉隅

患者，男，22 歲，2018 年3 月14 日初診。主訴：發作性全身強直伴抽動10 年余，發作頻繁2 月。患者11 歲無明顯誘因下在某一日晨起時突發全身強直、抽動，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意識喪失，發作2min，自行緩解后對此無記憶。后多次發作，1 ～2 月發作1 次，2013 年就診于合肥某醫院，發作期腦電圖示：爆發性多棘波和棘-慢波綜合，診斷為癲癇全面強直-陣攣發作，服用丙戊酸鈉后得到控制，但仍一年發作2 ～5次，近2 月頻繁發作3 次，發作持續時間約3min，發作時全身強直伴抽動，意識喪失。發作后自覺乏力，精神恍惚。患者自述平素大便溏薄，察其面色蒼白，精神軟，疲憊狀，舌淡，苔白膩，脈沉弱。陳主任四診合參，辨證為癲癇心脾兩虛證。治法當以通督調神，健脾養心。選穴：針刺神道透大椎，神道透筋縮，筋縮透腰陽關，腰俞透腰陽關，間使透支溝，風府，心俞，脾俞，足三里，申脈。艾灸百會。1 次/d，15 次為一療程。二診時患者精神狀態較前改善，大便無明顯異常。經治療3 個月，發作次數明顯減少。后至2021 年3 月未再發作。

按：此例患者為癲癇大發作，運用芒針基于“通督治神”理念在督脈上沿皮透刺，針刺神道透大椎，神道透筋縮，筋縮透腰陽關，腰俞透腰陽關可增強刺激量，振奮一身之陽，從而達到通竅醒神，平衡陰陽的作用；針刺心俞，間使透支溝，可加強心神，達到養心寧心的目的；針刺風府可疏風散邪，通竅開閉；針刺脾俞、足三里可健脾益氣，加強脾主運化之功能。患者多為白天發作，故取申脈，《針灸大成》載“癇病晝發，灸陽蹺”。陽蹺即指申脈，申脈屬于足太陽膀胱經，又是陽蹺脈的起點，通于陽蹺脈，陽蹺脈主運動，司寤寐，針刺申脈可安神定志，舒筋活絡。艾灸百會時，溫熱感可連同刺激到四神聰，《太平圣惠方》曰：“神聰四穴，理頭風目眩，狂亂瘋癇”，可見艾灸此處可熄風定驚，穩定神志。

總 結

陳幸生教授認為癲癇病因多樣，但病位在腦，基本病機在于臟腑之氣失調，經絡痹阻，陽氣不上，陰陽失遞，髓海失養。芒針透刺可激發感應傳導，促進經氣運行，協調臟腑功能，調整機體氣血、陰陽的偏勝偏衰。督脈總督全身陽經，且“入屬于腦”，芒針循經透刺結合艾灸百會運用“通督治神”理念可調整機體生命活動及神志，身心并治，從而改善癥狀、治療癲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