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對陸龜蒙詩歌創作的接受與發展

石鳳瓊

內容摘要：楊萬里詩風多變，這在其詩歌集自序中均有談及。在焚少作江西體千余首詩后的較長一段時間內，楊萬里改奉晚唐詩作為主要取法對象，而在晚唐諸多詩人中，他非常贊賞陸龜蒙。楊萬里對陸龜蒙的欣賞在詩歌創作上呈現出一個從接受學習到發展豐富的過程。從作品集《江湖集》中可看出其就陸詩日?；脑姼栾L格及“馳鶩新奇”的詩歌創作手法的接受學習，而《江湖集》之外的作品則體現出他在詩歌體裁、詩歌描寫、詩歌情感等方面所做的拓展與發展。

關鍵詞：楊萬里 陸龜蒙 詩歌創作 詩歌接受

楊萬里作為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之一，在南宋詩壇享有極高聲譽，其詩歌因風格鮮明而被稱為“誠齋體”。在與“江西”決裂之后較長一段時間內，楊萬里改奉晚唐詩歌作為主要取法對象，而在晚唐諸多詩人中，他十分贊賞陸龜蒙，曾作《讀笠澤叢書》三詩表現他對陸詩的喜愛，楊萬里對陸龜蒙的推崇亦散見于《題吳江三高堂·陸魯望》等詩作之中，同時亦認為陸詩具有相當獨特的“晚唐異味”。學習以陸龜蒙為代表的晚唐詩作，是“誠齋體”得以形成的重要一環。當下研究楊萬里的論文大量涌現，其中較盛行的研究主題為其詩學思想、詩歌題材、詩歌分期、楊詩與江西詩派的關系、誠齋體藝術特色等方面的研究。論及楊萬里與晚唐具體某一詩人詩歌關系的論文是比較少的，但學習晚唐為誠齋體形成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研究楊萬里與晚唐詩人陸龜蒙在詩歌創作上的關系，對楊萬里詩學思想的變化、楊萬里的生平、陸龜蒙的詩學思想、晚唐詩歌在南宋的接受情況等問題的認識有一定意義。本文擬從楊萬里的詩歌作品出發，討論陸龜蒙對其詩歌創作的影響，以期拓展楊萬里與陸龜蒙關系的研究范圍，并將其引向深入。

一.楊萬里向學陸龜蒙的背景

欲要探討為何楊萬里一反“詩之江西”，而對宋代詩壇較少稱述的“晚唐”情有獨鐘，或應從當時文化環境背景及深刻的社會形式兩方面分析。

（一）文化環境背景

對江西體的規避。楊萬里所處的時代可謂江西詩派統領詩壇的時代，但同時亦為江西詩派弊病顯露的時代。江西詩派自北宋后期興起，逐漸發展成為宋代最大的詩歌流派，但江西詩派之弊在后學之中表現得尤為突出，早在北宋時，詩歌批評界內便不乏江西詩法的批判者，如張戒就認為詩歌在李杜手中成熟，在蘇黃手中便被破壞了。而后呂本中確立了詩派名稱及詩人群體，還對其基本詩論主張進行了補充發展，提出“活法”這一創作理論。但這一理論對作詩者的學識才情亦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且易使作詩者陷入學之逾力、作之愈寡的窘境。楊萬里在《江湖集序》中云：“予少作千余篇，至紹興壬午七月皆焚之，大概江西體也。”i當時楊萬里發現江西詩體著力使事用典、缺乏真情實感這些毛病后，想要尋求一個突破口，后來便采用大相亭徑的方式——轉師江西詩派極為輕視晚唐詩歌。黃庭堅極其反對晚唐西昆柔弱靡華的詩風，曾評價：“學老杜詩，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騖’也；學晚唐諸人詩所謂‘做法于涼，其敞尤貪，作法于貪，敞將若何！’”ii所以我們不難理解，楊萬里想要另尋新徑，反其道而行之便為最徹底的方法。陸龜蒙作為晚唐著名隱士，不僅有著高潔正直、孤獨狂傲的個性，同時工于絕句，由此成為了楊萬里當時選擇的學習對象。

（二）社會環境背景

社會環境背景包括南宋時期社會上隱逸風氣的盛行、北宋南宋文人對陸龜蒙的贊賞以及晚唐南宋相似的政治環境。

首先，南宋時期社會上隱逸風氣的盛行，這或與南宋政治文化經濟重心南移，江南的秀麗山水，名勝古跡得到進一步挖掘有關。在當時主和的風氣下，面對山河破裂之痛，文人士大夫們多以忠君愛國為要，想要全然歸隱、縱情山水顯然變得極為困難，于這種痛苦的狀態之中追求精神上的隱逸便成了靜心養性的好方式，因此晚唐瀟灑自適，過著雅趣生活的陸龜蒙容易引起當時文人士大夫精神情感上的共鳴。

再次，自北宋起便有許多文人贊賞陸龜蒙。如王禹偁《謫居感事》“村尋魯望宅，寺認館娃基?！眎ii就記載自己在被貶時尋訪陸龜蒙遺跡一事，西湖孤山著名隱士林逋在詩歌《小隱》中就表現了他對陸龜蒙的贊賞之情“魯望無來已百年，又生吾輩在林泉。誰知隱遁為高尚，敢道文章到圣賢?！眎v。胡宿在《甫里先生碑銘》更是從人品、人格及精神品質等方面對陸龜蒙作了高度評價。而從北宋到南宋這一過渡中，蘇軾在陸龜蒙精神人格及其作品的傳播中起著重要的作用，蘇軾作為宋代文學的一座高峰，他對陸龜蒙的發掘和推崇就后世對于陸龜蒙的接受具有重要意義。《后杞菊賦》這一名篇為蘇軾效仿陸龜蒙《杞菊賦》所作，《后杞菊賦》推動了“杞菊”這一文化意象的誕生，蘇門學子蘇耒落魄之際讀到蘇軾的《后杞菊賦》更作《杞菊賦》相合，南宋理學家張栻在其影響下也作了《續杞菊賦》表現灑脫飄逸的生活態度。楊萬里常把蘇軾稱為“坡仙”，他對蘇軾的立身行事、文學才情非常佩服，在《誠齋詩話》中，對蘇軾詩的評論大約有18則之多。蘇軾隨和幽默自由灑脫的個性、清新自然的詩學審美觀對楊萬里人生態度、文學創作有深遠的影響。因此在楊萬里對陸龜蒙的接受中，蘇軾對陸龜蒙的推崇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

其次，晚唐與南宋在政治環境上有著連年征戰、山河破碎的相似境況。在詩歌上則體現為晚唐詩歌沒有了盛唐的那種浪漫飄逸與恢弘氣度，更多的是哀婉悲涼。而楊萬里時期的南宋詩歌也是時時流露出對朝廷的失望以及個人壯志難酬的深重哀怨。勤政愛民的楊萬里，青年時與著名抗戰派愛國名臣張浚交好，張浚一直是楊心中的榜樣，面對當時金兵肆虐家國、朝廷無所作為的情境，他憂心至極，愿為國效力，這在他的許多詩作中都有談及。陸龜蒙所處的時代皇帝多昏庸無能，宦官專權，朋黨斗爭，國家一片混亂，自然災害頻發，連年戰亂人民難以生存。陸龜蒙雖一直有著狂傲恣肆的隱士形象，但是他的狂傲更體現在對統治者的指責和譏諷，對骯臟現實的強烈抨擊。在其作品《新沙》《南涇漁父》《散人歌》中都有表現。誠齋對晚唐陸龜蒙等詩人憂時憫亂的忠憤諷喻之作是深有體會的，因此不難得出相似的政治環境為楊萬里對陸龜蒙的接受提供了可能。

二.楊萬里詩歌對陸龜蒙詩歌的接受

楊萬里在《荊溪集序》中說：

予之詩，始學江西諸君子，既又學后山五字律，晚乃學絕句于唐人。學之愈力，作之愈寡......戊戌三朝，時節賜告，少公事。是日作詩，忽若有悟，于是辭謝唐人及王、陳、江西諸君子，皆不敢學，而后欣如也。試令兒輩操筆，予口占數首，則瀏瀏焉無復前日之軋軋矣。v

焚少作詩至淳熙戊戌年間這段時間里，楊萬里主要學習后山五字律及晚唐詩人的詩歌。而這一時期的作品主要收集于《江湖集》中。下面就《江湖集》中日常生活化的詩歌風格、“馳騖新奇”的詩歌創作手法兩方面討論楊詩對陸詩的接受情況。

（一）詩歌風格的接受

詩歌風格自然化日常生活化為陸詩的一大特點，以自然為詩則是誠齋體顯著的風格。但以自然為詩并非誠齋體形成之后的詩歌風格特點，在楊萬里學習后山及晚唐諸君子創作的詩歌中就有詩歌風格自然化、日常生活化的傾向。

江湖散人陸龜蒙過著漁樵江渚的生活，詩中對漁樵茶酒、山云月露的描寫占有很大的比重。這種日?；?、生活化的詩歌題材，對宋詩題材的挖掘產生重要的影響。陸龜蒙有許多以日常起居為題的小詩如《眠》《行》《倚》《吟》《食》《坐》，詩中如“尋人直到月塢北”、“有時得句一發聲，驚起鷺鶿和夕陽”vi等詩句將日?，嵭嫉纳钋樾卧敿毜乇憩F出，但讀起來不覺平淡寡味，而是體會出一種閑適自在之感。

而在《江湖集》中也有許多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日常生活詩、身邊景物詩。在他筆下人與自然親切和睦，自然景物富有靈性與人情感相通。如《閑居初夏午睡起》：“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眝ii巧妙地將初夏光景的清新閑適與童趣的妙趣橫生結合在一起，讓人讀來回味無窮。《丁亥正月新晴晚步二首》中用清新自然之筆寫出漫步于雨后晚晴看到落日歸西晚霞漫天。生活化的詩材，呈現出全然的清新的詩意。分析《江湖集》中的詩歌題目，可發現有許多諸如經過某個村莊、某個路口、欣賞某處景色、觀看某種活動有感而發之作，如《晚秋遇泉口》、《豐山小憩》等，且其中語言清新平淡，簡單易懂，極具生活化氣息。

透過楊萬里的許多詩歌，后人能夠看出他對生活細膩的觀察以及對大自然的熱愛。他對陸龜蒙那種把對山水的熾愛注入詩歌的做法也是認同和接受的。從另一方面來看，這種接受也出于扭轉當時作詩之中癡迷用典，與現實生活嚴重背離風的弊病。

（二）詩歌創作手法的接受

“馳騖新奇”為陸龜蒙詩歌一大特點。陸詩常用想象、比喻、以小見大、寓情于景等創作手法，給人平淡中見新奇的藝術審美感受。陸龜蒙的詩歌創作多寫隱逸生活的小景物、小事情，平淡無奇，但他卻努力寫出新意，造成不同凡響的效果，能給人以精警的感受，引起讀者的思考。如其詩歌《懷宛陵舊游》為常見的懷念過往游歷的詩歌，但其中：“唯有日斜溪上思，酒旗風影落春流?！眝iii兩句將傍晚沿著溪畔獨行看到的景象運用比喻想象的手法，夢幻一般地呈現。又如《和襲美春夕酒醒》一詩為描寫享縱情暢飲的閑適詩歌，反映了其生活悠然自得的一面，但閑適之余作者把這一醉態放置皎潔月光下、錯落花影間，融春意、美景、詩情于一體，富含情韻。

在楊萬里許多詩作中都顯現出“于平淡中見新奇”這一審美追求，且多以想象、比喻、擬人、以小見大、寓情于景等創作手法表現出來。如詩歌《小池》全詩運用豐富、新穎的想象和擬人等手法，把小池周邊由上到下的景物——與活水相通的小池、小池上的綠茵、水面冒出的荷葉尖角、過往的蜻蜓，用簡潔的語言細膩描繪。表現了詩人對大自然景物的喜愛?！稌猿鰞舸人滤土肿臃健分小敖犹焐徣~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眎x有別于其他吟詠西湖荷花荷葉的詩詞，這里作者用14個字就描繪出了大紅大綠、生機勃勃的畫面，讀之令人回味無窮。

“馳騖新奇”的特點可以說即為楊萬里激賞的“晚唐異味”。楊詩中的趨新趨奇、于平淡中見新奇中有對陸詩運用想象、比喻、以小見大、寓情于景等創作手法表現出的“馳騖新奇”接受并學習的成分。

總之，楊萬里《江湖集》中的作品，從詩歌風格、詩歌創作手法上都能找到楊萬里接受陸龜蒙詩歌創作的痕跡。他的接受出自價值觀上的認同，與接受的正統教育、忠君愛民的思想有關，同時也與扭轉詩壇局面另辟新徑尋找詩歌新出路有關。

三.楊萬里詩歌對陸龜蒙詩歌的發展

在誠齋體形成的過程中，楊萬里對于晚唐詩作的學習并非一味模仿學習，而是借晚唐的幫助，承晚唐的啟示。楊萬里跳出晚唐逐漸形成自己的詩歌風格的作品主要集中在《江湖集》之后的作品中。下面就《江湖集》之后楊詩中對陸龜蒙詩歌創作的規避與發展部分從詩歌體裁、詩歌描寫、詩歌情感三方面分析。

（一）對“七絕”體裁的發展

楊萬里在詩集序及詩歌作品中都有對陸龜蒙七絕贊賞推崇的痕跡。他在《荊溪集序》中有言“予之詩，始學江西諸君子，即又學后山五字律，即又學半山老人七字絕句，晚乃學絕句于唐人……”x在《誠齋詩話》中曾說過：“五七字絕句最少而最難工，雖作者亦難得四句全好者，晚唐人與介甫最工于此?！眡i可見楊萬里對晚唐絕句是持認可態度的。陸龜蒙是唐末七絕創作數量在百首以上且成就和影響都較大的詩人。而在楊萬里的詩集之中，他不僅繼承了陸龜蒙重視“七絕”的特色，且其在“七絕”諸多層面的創獲甚至已超越了陸詩。

首先于數量上，楊萬里現存的九部詩集，4232首詩，其中七絕便有2102首，獨占一半，遠遠超越了陸氏“七絕”的創作規模?？梢哉f，誠齋體的一大特色即為七言絕句這一詩歌體裁。其次于內容上，楊萬里的七言絕句不僅擴大了描寫題材，且更具有生活化氣息：孩童逐蝶、婦女插秧、洗衣曬衣、晨起午休、初秋乘涼、洗面漱口等等題材無不入詩，詩歌洋溢著生機與樂趣。這一現象自然與宋人無事不可入詩的普遍特點不無關系，然亦充分表現了楊萬里對自然環境及社會生活情趣提煉之精巧，表現之逸趣。再則于語言風格上，楊萬里筆下的詠物詩在表達對自然喜愛的基礎上，還賦予了自然景物人的性靈與感知，從而使得所詠之物更為傳神，更加生動活潑。以日?？谡Z及俚語入詩，也是楊七絕詩語言的一大風格，他在俯仰皆拾趣的前提下，對詩歌內容及表現中雅、俗尺度的把握相當精到，能更好地做到用俗而不傷雅。如《立春日有懷》中“客里春光也自宜”，直接贊美春光宜人，然實際上作者暗用民間“宜春貼”祈吉利這一風俗典故，曲折委婉表達了身處異鄉國家危難的漂泊沉痛之感。這種于俚俗淺顯中寓深意的七絕詩還有許多。

綜上，七言絕句為誠齋詩歌中一種具有代表性的詩歌體裁。楊萬里推崇晚唐絕句，而陸龜蒙又是晚唐詩人中七言創作數量較多且質量上乘的佼佼者，楊萬里在學習陸龜蒙的過程中必有對他七絕詩的學習接受這一階段，但他并未以陸龜蒙自限，并未以晚唐自限，他的七絕詩作在數量上、內容上、語言風格上較前者都有了更高的發展。

（二）詩歌描寫的發展

楊萬里詩歌描寫對陸龜蒙詩的發展，主要體現在山水詩這一題材上?！扼覞蓞矔分杏性S多吟詠山水景物的詩歌，這些詩歌往往是陸龜蒙江湖翁叟生活的續寫，詩中往往抓住一個具體的景物或場景描寫刻畫，展現的畫面頗有中國畫的效果，色調上都比較清淡，境界上比較冷漠。其中有代表性的詩歌如《晚渡》描摹了作者晚渡歸來的場景，傍晚時分風雨過后的渡口邊略顯凄清，各路蓮船都已靠岸，渡口邊能清初聽到的有唱晚的漁歌聲還有漁夫們收起蓑笠的殘聲。這一傍晚渡口畫面的描繪在悠揚的漁曲及凄涼的秋風中給人呈現一種清淡的畫面效果，意味深遠。

而楊萬里山的水景物詩歌給我們呈現的是一幅動態的畫面，對背景的鋪敘及畫面整體氛圍的渲染比較少，更多的是捕捉瞬間的景物動作，表達彼時彼刻的心情及直觀感受。這一點錢鍾書先生在《談藝錄》有一段精要的論述 ：“誠齋善寫生……如攝影之快鏡，兔起鶻落，鳶飛魚躍，稍縱即逝而及其未逝，輕瞬即改而當其未改，眼明手快，蹤矢躡風，此誠齋之所獨也?！眡ii此外，詩中對于畫面的捕捉還會運用一些寫節奏的詞，比如“忽”、“猛”、“偶”之類的詞。這些特點在《夏夜玩月》《曉行望云山》等篇中可明顯體現。《晚歸遇雨》中先寫了雨中初生的淡綠色的春草，后寫作者晚春歸途中遇上下雨，在溪水回繞、山谷紆轉的迷途中，正憂愁著前頭無路，忽然出現一兩枝梅花給人一種意想不到和絕處逢生的喜悅。在此等事與景相結合的詩歌中，讀者的目光隨著詩人的目光轉動，最后視線定格于那一兩枝梅花上。在一幅幅移動又相交匯的畫面中，讀者的心情隨著畫面一齊變換著。又如《宿新市徐公店》：“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眡iii“追”、“飛”、“尋”等字更是添加了畫面的活潑感生動感，進而給人輕松愉快的審美感受?！哆^寶應縣新開湖》中的“天上云煙壓水來，湖中波浪打云回?！眡iv這兩句詩的妙處在于其不寫靜態而寫動態，不說天接水，而說“天上云煙壓水來”；不說水連天，而說“湖中波浪打云回”。給人一種極具動態的既視感。

（三）詩歌情感的發展

閑居情致為陸龜蒙詩歌的一大情感特點，但陸詩在抒發閑居情致之余還有許多對時運不濟的哀嘆，對懷才不遇的自傷。如《自遣詩三十首》中，常有表達閑居情致同時摻雜貧病交加、窮困凄苦等生活狀況的作品。閑適情趣亦為誠齋體一大情感特點，但這種情感在楊萬里的詩中得到了一種升華，楊萬里常把閑居情致寫的純粹，且常表現出一種諧趣。在《荊溪集》中有許多諸如《早起》、《靜坐池亭》、《曉坐》、《春夜獨坐》、《午憩》等以平常生活場景為詩題的詩，閑靜舒適從詩題中便可表現出來。如《過招賢渡檔四首》將秋日的寧靜用“青蟲”吐絲表現出，來反映作者嫻雅的家居心情。又如《鴉》：“稚子相看只笑渠，老夫亦復小盧胡。一鴉飛立鉤欄角，子細看來還有須?！眡v記敘了詩人看見一群孩子笑的開心，湊近一探究竟，原來是站在勾欄角處有一只長著胡須的烏鴉這么一件事。小詩于活潑意趣之外更多的顯示了作者的處處留心，而這種熱愛生活的態度背后是有一種閑雅情致支撐的。

綜上，閑適平淡為陸詩顯著的情感特點，但是這種特點往往伴著對時運不濟的哀嘆，詩人常在兩種情感的交匯中得到情感的宣泄與寬慰。而相比之下，閑適情趣在楊詩中更為純粹，且楊萬里能將這種情感用輕快活潑富含生機飽含樂趣的語言表現出來，將詩中的閑適情致提升到一個高度。

楊萬里是南宋時期詩歌轉變的一個重要樞紐，在詩歌創作中，他的轉益多師后轉向自然進行自我思考之舉所包含的創新精神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在跳出江西藩籬師承晚唐的過程中，楊萬里對陸龜蒙的接受受到一定的文化、社會、政治等背景的影響。在學習的過程中對陸詩“騖馳新奇”的詩歌創作手法、日常生活化的詩材是繼承并接受的，在他相關的詩歌作品中也有所體現。其對陸詩輕巧工整清新自然的七言絕句、詩歌中山水景物的畫面描寫、詩歌的情感等方面在接受之余更是有著自己的思考并在具體的創作實踐中把它們推向更深一層的發展，進而創作出飽含自身特色的詩歌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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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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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