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社會網絡分析的威尼斯建筑雙年展日本館的主體研究

[摘要]威尼斯建筑雙年展日本館作為一個優秀的連續性研究樣本，已成為研究日本當代建筑敘事的活檔案。文章試圖在日本館話語生產、理論構建的背后，研究制度、主體與概念之間復雜的互動關系。文章首先梳理了日本館策展人遴選制度的沿革，揭示因制度轉變而導致知識生產主體的變化。其次研究運用社會網絡分析，構建其中包含策展人，評審會委員，參展者等的多重社會網絡，并分析主體與概念生產之間的相互關系，最終指向日本當代建筑創作的主體思維。

[關鍵詞]制度；建筑策展；日本當代建筑；知識生產；社會網絡

[中圖分類號]TU-0 [文獻標識碼]A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3.08.009

引言

在學科危機廣泛彌漫時，研究者們往往傾向于強調建筑學科作為一個自治領域。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可以忽略關于當下雙年展作為新知識生產機構的研究和論述。相反，建筑是一個由主體和思想組成的復雜網絡，建立在建筑辯論和歷史的參考系上[1]。社會網絡分析可用于映射和討論，隨著時間推移，建筑領域中涉及的集體和個體參與者之間的聯系模式。它將日本館歷屆參與者之間相互聯系的復雜性可視化。網絡的圖形表示是一種簡化，它將復雜的相互連接系統簡化為節點和邊緣的抽象結構，捕獲關聯的基本模式[2]。節點是參與者或參與者組，而邊緣代表他們之間的某種形式的社會互動[3]。

借用此方法，可以在更廣泛的時間范圍內整合1991-2023年威尼斯建筑雙年展日本館內部行動者和思想之間的關系，識別建筑概念性和社會性的網絡。對展覽中主體的研究在重構理論和實踐話語方面有重要的意義，便于揭示展覽背后社會和概念關系密集而動態的網絡。

一、遴選制度沿革

威雙日本館的組織和策劃都是由國際交流基金會（The Japan Foundation）主導，致力于在世界范圍內開展綜合性國際文化交流項目的機構。

日本館策展人的選取，有兩種常見的方法。第一是由所屬于基金會的選考委員會直接指定專員來負責總體策劃與相關事宜，即直接委托制；第二種是通過提名比賽（Nomination Competition）來選定專員/策展人，即提名競圖制。而關于專員或策展人的名稱，從官方文件中看，在1991-2014年，均被稱為專員（Commissioner），在2016-2023年，均被稱為策展人（Curator）。這一名稱的轉變，也側面反映主辦方開始認真地思考策展人的立場，以及策展事業的進一步標準化與成熟化。

在進入威雙的早期，日本館采取直接委托制來決定策展人，1991年直接委托給川崎清，展示東京音樂廳設計競賽的五組提案，其中磯崎新的方案為優選提案，以此為核心進行展示。隨后的10年間，磯崎新因其豐富的國際策展經驗與精湛的建筑理論視野而被多次直接指定為日本館的專員，自1996-2004年均在其直接掌控的范圍內。2006年處于從直接委任制向提名競圖制的轉變中，國際交流基金會成立了初期的評審委員會，但其成員全部是藝術界人士，因此五十嵐太郎與三宅理一作為建議者（Advisors），受邀進入評審委員會。他們推選了藤森照信作為專員，委員會同意。在2006年，仍處于類似于兩種制度混雜的過渡期。到了2007年，日本館策展人競賽評選首次舉行。建筑批評家五十嵐太郎與其策展團隊石上純也，大場秀章，贏得了2008年日本館的策展權，這是首次通過提名競賽的方式遴選策展人。這一制度也在不斷完善中，如2016年的規則限定策展人必須是代表國家的政府機構或公共機構。2018年明確了更為嚴格的利益相關者排除的規定，確保選拔過程的公正透明。

二、主體與概念的關系星叢

這個映像包括1991年至2023年參與威尼斯建筑雙年展日本館展覽的策展人、建筑師、和機構參與者等。它考慮了對不同層次關系的解讀：首席策展人和策展團隊之間；各評審會成員之間；參與者之間。

（一）策展人與概念生產

對“以策展人為中心的話語”的強調是策展研究和藝術史領域最近爭論的中心問題之一[4]。如果以2007年提名競圖制的實施為節點做一個分期，日本館第一個分期的策展基本屬于磯崎新個人統治的時代。1991年由專員川崎清負責策展，其中磯崎新的提案為本屆展覽的重點。之后的幾年里，日本館一直籠罩在磯崎新的榮耀下，這個時代被稱為“磯崎新Domain”。他連續擔任1996年、2000年和2002年日本館的專員。這些年的策展實踐充分體現了他對時代、文化、社會和城市的理論思考，范圍涉及他一貫的廢墟都市美學，東亞文化體系和都市個體生存困境等。盡管2004年策展人移至森川嘉一郎，但仍處于磯崎新的思維軌跡之下[5]。首先，因為森川嘉一郎是由磯崎新推薦，成為當年日本館的策展人；御宅族主題與磯崎新在2000年提出的“少女之城”主題一致；它們可以形成緊密的前后互文關系。這一時期的策展有幾個特點：話語集中，個人特色比較明顯，公共領域和展覽引發的反思僅局限于小圈層，小范圍，這也源自日本館剛進入威雙建筑展覽的序列，需要穩定的個體持續性輸出。

而伴隨著新制度的實施，在2007年以后的策展人范圍會更加廣泛，假如計入包含歷屆參選的各個策展人，那么整體規模會更顯著。這一時期，策展人，建筑師，評論家，歷史學家等集思廣益，話語更具多樣性，避免單一主題。日本館的策展逐漸進入一個多元闡釋的時期。原先局限的公共領域逐漸擴大，將評論家/藝術家/公共輿論引入，引發廣泛的討論和觀點碰撞。為公眾的反思、批判性判斷甚至自我修養提供了空間。這種競圖所釋放的創作潛力實現了公共領域的轉型。

（二）委員會與概念生產

在提名大賽運作后，策展人遴選的范式發生轉變。前一種方法可以保證話語體系在一段時間內的連續性，但也是因為個體話語過于強大，導致觀念上的限制等。而后一種方法可以集思廣益，揚長避短，快速捕捉時代熱點和痛點。

評審團自成立之初就維持著穩定的人數構成，一般包含5-7名成員，一般來自藝術界大拿與以往歷屆的藝術或建筑策展人。在年份更迭，每年新成員的比例普遍在10%左右，一年會有1-2名新成員加入，以確保過去和當下之間的平衡以及主題評判的平穩過渡。而在2018年，新成員比例達到了100%，是變動最為劇烈的一個年份，隨后的2021年，更新比例同樣在50%左右，這意味著新一輪的人員重組。

如果以2018年作為分割點，觀察前后區別，前期評審團基本以藝術界的人士為主，建筑師在總體評委席位只占到1-2席，比例在20%左右。在2018年以后，藝術展與建筑展的評審成員出現分野，僅保持委員長是一致的，且委員長均由策展經驗豐富的國立美術館館長擔任，其余建筑展部分評委均以建筑師為主，比例在70%左右。這種逐漸趨向成熟的組合模式即“職業策展人（藝術家）+具有豐富策展經驗的建筑師”，這種組合一方面有利于保證主題與策展實踐的統率力，另一方面保留了建筑師的自主權，有利于挖掘建筑領域內的有效命題。

而就建筑師個體的影響力范圍，以五十嵐太郎與2010年的三位策展人為主，他們在整個評選時間跨度內占到了絕對的比例。五十嵐太郎是參加評審最多次的成員，北山恒自2012-2016連續三屆擔任評審，塚本由晴與西澤立衛相繼于2018，2021擔任評委。他們一方面作為知識生產主體的監管者，同時也會生產一組評審文件。這其中暗含另一組批評體系，保持對當前理論思潮的控制，間接掌握著日本館話語的呈現，如在2010年后，整體策展思路轉向以務實為主的現實主義傾向，主張關注當下的都市環境與社會狀況，以及要求更為明快的方法論等。他們可能是第二個分期確保雙年展的連續性與主題穩定性的關鍵。

（三）參展者與概念生產

從評委到策展人，再到策展的最后一個知識生產主體—參展者，參展者往往與策展人有著更密切的聯系。無論在哪一個分期，日本館大多都采取的是“主題優先”的思路，擺脫了所謂“作品主義”的策展思路，即先遴選優秀作品，然后根據分門別類，總結其特點制造主題的模式。策展人不再單純地以作品為主題，而更多是以當今日本社會及都市狀況為素材來探索展覽主題。展覽不僅是優秀作品的展示平臺，還應是策展人與參展者在面對共同議題時，在協作中完成觀念再生產的實踐場地。這種模式在客觀上，更易獲得有理論深度和現實意義的強勢選題。

在提名競圖制下，策展人們往往被要求成立一個策展團隊，這也是成功的因素之一。他們強調跨學科領域的合作，跨院系交流是日本館策展中重要的特點之一，這反應著裙帶資本主義下日本社會的特點：圈層社會，集體主義風潮盛行。同樣，策展人們也擺脫了以“建筑師中心”的展覽模式即主要展示個人作品，更多傾向于在主題之下，對年輕建筑師的發掘與培養，發揮展覽作為平臺的作用，增加其在國際上的知名度與話語權。如磯崎新對森川嘉一郎（1971-）（迄今為止最年輕的日本館策展人），Yayoi Deki（1977-）（迄今為止最年輕的日本館出展作家）等的培養。除了對個體建筑師的關注，策展人也會將關注點放在年輕事務所上，如2016山名善之的提案中的成瀬·豬熊建筑設計事務所，403architecture等。這些無一例外地，揭示近來參展者及其作品的趨勢，他們能夠毫無勉強地揭示著日本建筑目前所處的狀況。

三、結語

本文細致地厘清了日本館中制度，主體和概念之間復雜的互動關系。一方面，面對雙年展這一具有復雜認知和社會關系結構的研究對象，使用社會網絡分析，能使雙年展或展覽內部的建筑網絡得以明晰，并將主體與思想之間的關系納入更廣泛的時間范圍。另一方面，這些關鍵概念所映射出的與其說是日本近30年來建筑發展的狀況，不如更精確地說是日本館中知識生產主體基于其主體性，對“當下”狀態的思考與探索。

參考文獻：

[1]Vidler， Anthony. Architecture’s Expanded Field[J]. Artforum International，2004，42（8）：142-147.

[2]Wasserman， Standley and Katherine Faust.Social Network Analysis. Methods and Application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

[3]Knoke， David and Song Yang. Social Network Analysis[M]. London; New Delhi： SAGE Publications， 2008.

[4]Bruce W. Ferguson， Reesa Greenberg， Sandy Nairne. Thinking About Exhibitions[M]. London： Routledge， 1996.

[5]五十嵐太郎.建筑日本：現代與傳統[M].寇佳意，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97.

作者簡介：

唐濤（1997.12-），男，漢族，湖南邵陽人，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當代建筑策展；

向科（1975.7-），男，漢族，湖北武漢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當代建筑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