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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領域視野下作品登記制度改革之構想

2023-04-29 00:00:00黃匯劉伊菲
科技與法律 2023年5期

摘 要:在版權自動取得原則下,登記非為獲得版權保護的必要條件,這種無形式要件“一刀切”的版權保護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公共領域的限縮。作品登記制度不僅具有記錄版權原始歸屬和版權流轉變動的功能,其還具有識別作品是否進入公共領域的功能,區分作品商業價值高低及作者商業化意愿強弱的功能,對孤兒作品、人工智能生成物以及公共領域作品等特殊作品建檔備案的分類管理功能等,而這些功能對于版權公共領域的保護至關重要。發現并充分發揮作品登記制度在不同情形下的功能優勢,有助于保障一個廣闊的公共領域空間,為人類后續創新奠定良好的制度基礎。

關鍵詞:版權保護;公共領域;作品登記;保護期續展;公共領域捐獻;版權價值

中圖分類號:DF 923.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9783(2023)05?0073?13

信息技術大大加快了作品創作和傳播效率,越來越多的文化信息落入版權保護范圍內。然而作品進入公共領域的速度卻沒有得到相應提升,甚至還存在借助技術保護措施變相延長作品保護期的情況[1]。同時,處于保護期內的很多作品也并未因高水平的版權保護就創造出巨大的經濟價值,反而增加了傳播成本,使其思想價值難以發揮,整體上減損了版權價值[2],更使得公共領域因版權過度保護而面臨限縮危機。某種程度上說,公共領域資源的流失與登記制度的缺位不無關系:保護期間不明,公眾無從判斷哪些作品已過保護期,哪些作品還在版權保護期內,致使其使用時顧慮重重;作者或著作權人不明,大量“無主”作品充斥市場卻被束之高閣,難以得到充分利用;所有作品采取統一保護標準,既未尊重作者的意思自治,也未發揮出登記制度對高價值作品的篩選功能,導致一定程度上版權激勵機制的扭曲錯位;未通過登記制度區分肉眼難以分辨的外在表現形式幾乎相同的人類作品和人工智能生成物,以至于無法采取針對性的差別化保護。本文從加快作品進入公共領域和加強公共領域作品利用的視角出發,提出了對我國作品登記制度實行改革的具體方案構想。

一、版權公共領域面臨限縮之危機

(一)版權公共領域的重要制度價值

公共領域是保證人類后續創新不斷延續的制度性源泉和根本動力。作為一種抽象的制度存在,一般來說,它是指人們可自由免費地取用被其涵蓋的所有信息,既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也不需要支付任何報酬的制度[3]。公共領域是平衡公共利益和私人權利的重要制度利器。在版權領域,消極的公共領域指專有權保護范圍外的其他領域;積極的公共領域包括不受保護的思想、不受保護的其他智力成果(如立法文件、行政文件、司法判決等)、經過保護期的作品、對專有權的限制所形成的權能公共領域(如合理使用機制)等[4]。眾所周知,人類的創造過程是一個累積的過程,模仿是一切創新的前提與基礎,任何新事物都不是憑空產生的,都必須依賴于它之前存在的元素。一切作品都必須依賴于公共領域而形成,它是“生產”作品的重要“材料庫”。公共領域之于作品創作,就猶如陽光雨露之于農業生產,對其使用的單方意志性、共享性和免費性是其共同特征。不同之處在于,陽光雨露是自然之物,取之不盡且用之不竭,人人得以不勞而獲且可無需節制地加以使用;公共領域所涵蓋的內容則一般由版權作品遷移而來,其往往需要經過人類智力活動的加工逐漸形成。因此,為了鼓勵更多創造性的勞動,人們通過知識產權制度的設計人為制造了信息的稀缺。而信息的稀缺性進一步激發了人們將其據為己有的人性欲望,若不對其加以節制而任其肆意圈占,人們的創作活動終將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因此,在強化版權保護的同時,我們亦應保障一個足夠廣闊公共領域的存在,否則如果所有的勞動對象都被版權圈占,那么人們將無法在失去勞動對象的土地上進行再耕耘,人類文化的后續創新終將走上窮途末路。

(二)版權公共領域限縮的表現

當下,版權法上公共領域的限縮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第一,相較于不斷加快的作品生產速度,版權的退出速度卻沒有得到相應加快。從國際范圍來看,除了法定的版權保護期限一延再延之外,除發表權以外其他的著作人身權的保護期更是不受限制,可以得到永續保護。永續保護的著作人身權不可避免地會阻礙經過保護期作品的自由使用,從而縮減了公共領域的存在,減損了版權價值[5]。第二,對于以“接觸”為主要價值表現形式的作品來說,權利人通常會采取技術保護措施,排除公眾對于作品的合理使用。且在未進行作品登記的情形下,作品的創作完成日期實際上并不透明且缺乏有效的公示手段。權利人很可能在權利保護期屆滿之后,繼續采取技術措施從而變相延長版權保護期,使人們對落入公共領域作品的使用期待再次落空。第三,2021年開始實施的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將作品種類的兜底條款修改為“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這增加了司法實踐中因不當解釋兜底條款而過度擴大版權保護客體種類的風險。隨著技術發展,越來越多的新興客體可能會被納入著作權保護范圍,甚至不排除一些根本不符合作品構成要件的對象進入的可能性。這也增加了版權法上公共領域的不確定性風險[6]。第四,理論上只有作品中具有獨創性的部分才具有保護正當性,但在賦予作品版權時并未像專利法新穎性所要求的那樣,對獨創性部分和公共領域元素加以嚴格區分,而是對整個作品加以保護,這可能就會使得原本屬于公共領域的信息在形式上重新被納入版權保護的范圍[7]。第五,新技術的出現改變乃至顛覆了傳統的作品創作模式,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橫空出世,給傳統版權制度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比如人工智能技術對海量作品的使用,若直接適用合理使用制度,將導致作品價值從網絡用戶大規模地流向本就具有優勢地位的高科技公司,從而形成技術霸權和技術壟斷,損害公共利益[8]。版權公共領域的式微并不限于以上表現形式,種種跡象表明,人們越來越多地重視版權經濟,卻對版權人的社會責任有所忽視[9]。版權保護在經濟價值導向下持續擴張,對公共領域形成蠶食鯨吞之勢,這將不可避免地增加后續創作的公共信息使用成本,易導致人類文化多樣性發展和后續累積性文化創新受到影響。

若歸入公共領域能夠產生大于版權保護的社會效益,那么就應當把該部分作品剝離出來置于價值最大化之知識公地,以實現作品資源的最優化配置,實現版權資源動態化的循環利用和再生。正如羅伯特·莫杰思所說:“與知識產權相關的成果,其庫存每天都在增長,并且一直如此。在一個不斷創造新事物的世界中,沒有太多必要將注意力專門集中在保存此前已經產生的東西上。因為創造性成果不是平白無故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它是由作為個體的人們付出極大的關切、技能和努力,一點一滴、日積月累而創造出來的。因此,通過一個廣闊的、法定的公共領域而維持對于盡可能多的作品的獲取就只是政策的一個方面。鼓勵下一輪增加新的東西,才是更為重要的方面。[10]”而合理地將部分作品從版權保護范圍剝離至公共領域,版權登記機制將發揮關鍵的篩選功能與作用。

(三)登記要件制的取消一定程度上縮減了公共領域

根據《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以下簡稱《伯爾尼公約》)第五條、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六條、《作品自愿登記試行辦法》第二條以及《著作權法》第十二條的規定,我國遵循版權自動取得原則,作品登記完全出于權利人的自愿,未經登記不影響版權的取得和行使。與自動取得原則相對的概念則是登記取得原則。在《伯爾尼公約》誕生之前,基于保護社會利益和增強法律安定性等諸多考量,很多版權體系的國家都要求作者履行相關手續以顯示其主觀上要求版權保護的需求與努力。因為作者可能對他創作的作品有各種各樣的興趣和期待,但這不一定涉及版權。“主動性”能夠表明作者創作背后的動機,有助于區分版權是否是作者的考慮因素[11]。如今,版權體系的國家通常都不再將履行手續作為版權保護的前提條件,免除了作者的版權主張義務,這主要是為了遵循公約之要求,以避免國內法與公約的沖突。我國的著作權法自誕生之日起便與國際接軌,一直以來都堅持采取自動取得原則[12]。版權的自動取得原則在尊重創作者人格利益、節約行政資源、加強版權國際交流等方面具有積極作用,但它也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主要表現在:增加了重復轉讓等版權交易風險、催生了大量孤兒作品、導致了公共領域空間被圈占、阻礙了知識產權數據治理等。在版權登記取得制下,作品登記實際上有四個重要的功能:(1)將大量沒有人對版權保護感興趣的作品留在公共領域;(2)創建一個公共記錄,它明確告訴公眾某一特定作品是否受版權保護;(3)它標識了版權所有者;(4)它顯示了出版或發表的日期。版權登記制度自身的價值塑造和制度潛能及優勢[13],它有助于增進有關版權主張的許可行為及其確定性,從而有利于促進信息的自由流動。因為在一個基于形式的制度中,法律將為權利的行使提供更多的確定性[14]。隨著登記公示制度的取消,其所具有的相關功能優勢也不復存在,作為版權法上公共領域重要一部分的內容也正在消亡。但若完全恢復登記取得制,相應的行政管理成本勢必會大幅提高,作品數量之多可能遠超出國家版權管理機構的審查能力[15]。因此,我們要避免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而是應當看到作品登記制度在不同應用場景下可以發揮的不同功能,從而采取按需規劃、部分恢復、循序漸進的做法。

二、實行版權保護期續展登記制有利于擴大公共領域

(一)版權保護期的延長趨勢及其必要性質疑

知識產權專有權的例外和限制對于向公眾提供信息獲取、支持學習和研究、促進信息的自由流動、保護文化遺產和鼓勵言論自由至關重要。如果沒有版權的限制,知識和創新的進步就無法持續進行。版權保護期限制度是一項基本權利限制,它使作品在經過一定時間之后進入公共領域,從而為促進社會文化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支持。世界上第一部現代意義上的版權法,即英國1709年的《安娜女王法》就為版權設置了保護期限。該法第十一條規定:“一般作品的保護期為出版之日起14年,如果14年屆滿時作者尚未去世,則再續展14年;對于該法生效日(1710年4月1日)前已經出版的作品,一律保護21年,不再續展。”從《安娜女王法》確立的“最初保護期14年+續展保護期14年”的作品保護模式到現在各國普遍確立的“終生保護+死后固定期限”主流保護期模式[16],版權保護期在世界范圍內呈現出明顯的一再延長的趨勢[17]。隨著人類壽命的不斷延長,作品保護期間上限將長達一百多年。

然而,事實情況是現在仍在傳播的一百多年前的經典作品究竟有多少?現在的作品在百年之后能夠得以繼續傳播的又有多少?絕大多數作品在發表后根本還未來得及創造商業價值就已經被世人遺忘,甚至被作者本人遺忘。在美國還在實行作品強制登記和保護期續展制度的時代,其實踐經驗表明,只有極少數作品進行了登記,也只有很少的作品在法定期限內進行了續展[18]。一項針對1910—1959 年期間進行的續展研究表明,在此期間,每年只有不到15%的到期版權被續展[19]。此外,將作品保護期從死后50年延長至死后70年也并未有多大的好處。“假設作者在作品完成的30年后去世,版權保護期從死后50年延長至70 年,它能給作者增加的預期收入不超過0.33%。[19]”況且,對于作者已經去世的情況,作為延長保護期主要理由的激勵機制也可能會失效,因為根本不可能激勵一個不存在的主體從事創作。對于公共領域作品還不夠豐富、公眾文化消費水平較低的發展中國家來說,延長版權保護期只會縮小公共領域范圍、加重作品壟斷、阻礙思想傳播和公共教育發展[16]。這種極其漫長、一刀切的版權保護期制度并不符合公眾利益。

(二)建議實行保護期登記續展制

因此,與支持延長保護期的觀點不同,本文恰恰主張適度縮短版權保護期,比如借鑒《商標法》注冊取得續展機制,實行作品的登記續展保護制,即對版權采取“半自動”取得制度。這既可以加快無商業價值作品進入公共領域空間的速度,公眾也可以通過查閱登記記錄知悉作品精確的版權保護期間,使得作品進入公共領域之時是其被自由利用之日,避免發生因信息閉塞遲延而導致事實上已經進入公共領域的作品仍長期處于被閑置而得不到開發利用的情況。這里所謂的半自動取得機制,兼顧了版權取得的效率原則和登記機制發揮的高價值作品篩選功能。筆者認為其具體含義包括以下幾個層面:其一,版權的首次原始取得為自動取得,同時鼓勵自愿登記,但無論是否正式登記,都應當注明作品創作完成時間,就像作品通常會署名那樣理所應當。相反,如果未注明創作完成日期,則應當由版權人承擔不利推定和無法續展的不利后果。正如外國學者阿曼達·里德所說:“如果作者對版權如此無動于衷,以至于他不愿意在作品上放置最少的通知信息,那么為什么要要求公眾承擔壟斷的成本?[20]”具體來說,當出現兩件具備實質性相似特征的作品而產生糾紛時,法律即可推定未注明創作完成日期的作品創作在后,除非有相反證據可以推翻這一假定。之所以這樣規定,是因為在“接觸+實質性相似”的侵權判斷標準下,證明作品創作完成時間一直是審判實踐中的一個難點,賦予“標注創作完成日期”以強制性的推定效力,有助于明確版權保護期,增強作品進入公共領域與否的確定性及減少相關查證工作,既有利于作品的后續利用,亦有利于涉作品相關案件的司法審理。此外,權利人在申請續展時需要對創作完成日期或作品發表日期負舉證責任,舉證不能的,則無法進行續展。公眾可根據互聯網或其他傳播介質記載的發表日期計算作品進入公共領域的時點,并在時限屆滿后自行使用作品。其二,作品的首次保護期為創作完成之日起30年,當30年保護期即將屆滿之時,可在作品到期日前的12個月內辦理作品的續展登記,到期未續展的作品則自然進入公共領域,同時可規定一定的寬限期以減少無意中的被沒收現象。續展制賦予作者再次決定作品命運的機會,經過長達30 年時間的市場檢驗,作品的商業價值幾何早已顯而易見,通過以收取一定登記費用為前提的續展登記機制,優勝劣汰,使得仍有商業價值的作品繼續受到版權保護,而那些無商業價值的作品自然而然地流入公共領域,從而充盈公共領域的作品空間。在沒有大量直接經驗數據的情況下,該初始期限的設定主要是參考了歷史經驗,即28年的版權保護期。其三,對于自然人作品來說,版權保護期最長不得超過70年,法人作品保護期仍然遵循現有規定。換言之,我們設定了總保護期限為70年的可續期機制,初始期限為30年,外加40年的續期期限[21],這基本上可以覆蓋一個普通人的一生。當作者在初始期限尚未屆滿時去世,其續展權由其繼承人享有。現有的“一部作品至少惠及兩代人”的保護期模式實際上起到的激勵效果非常有限,版權法真正要激勵的對象永遠是創作者本人。隨著我國社會保障體系的日益完善,原本版權法所承擔的對作者繼承人的部分社會保障功能,完全可以由其他制度來替代。像梵高那樣,其作品在其身后才聞名于世的情況鮮有所聞,其更多是在傳播條件不發達的特定時代背景下才可能出現。既然作品的絕大部分商業價值在作者生前就基本發揮殆盡,賦予作者一定期限的版權專有權也早已實現其激勵目標,無須再規定作者身后漫長的保護期限,這種做法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無人繼承且無人受遺贈的無主作品的數量。

此外,在作品續展時應當以“已發表”為作為的前提條件,未發表的作品不予登記續展。從公共領域的視角來看,公共領域的對象總是由版權作品遷延而來,最終才像一個蓄水池一般越漲越高。作品的價值在于傳播和使用。光登記而不發表的作品,雖然著作權法為其配置了發表權行使時間限制(例如,作者死亡后50年或作品創作完成后50年),但因作者始終把握著發表的主動權,作品始終處于其私力控制之下,雖然根據法律規定,發表權時間的已過作品可能已經進入公共領域,但事實上,因作品本身未發表,后人甚至不知道該作品的存在,作品實際上始終難以落入公共領域,無法為后來者所共享并成為后續創新的前提。著作權法保護這類作品并試圖通過保護期公共領域制度以滿足公共利益的制度目標實際上根本無法實現。

在采取版權自動取得、自愿登記的原則下,版權保護期不甚明了,如此公眾當然無法計算也無興趣去關注。作為一名普通的文化消費者,他們既不知道作品的創作完成日期,更不清楚作者的死亡日期,其又如何計算得出作品的保護期呢?另外,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人們對作品的消費都具有即時性和鮮明的時代特征,但作品漫長的保護期會導致這樣一種現象:假設創作者與作品消費者同齡,即使將時間撥轉到當前這批消費群體去世之后,作品仍遲遲未進入公共領域,因為在作者去世后還有長達50年的保護期。當作品最終得以進入公共領域之時,其面向的受眾則很可能是當年對這些作品具有狂熱追求者的后代,而這些后代們也有自己時代的文化主題,對于前人的文化追求可能已經喪失了興趣。筆者認為,在信息和數字技術蓬勃發展的今天,版權法也要與時俱進,當信息產出速度加快時,版權退出速度實際上也要相應加快。如此,才能使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維持大致的動態平衡關系,實現版權專有權和公共領域的良性循環。版權保護期制度是版權退出的最主要路徑,而登記在其中發揮著識別進入和退出的關鍵時間節點和是否延續版權保護效力的重大功能,因此實行登記制度改革極為必要。

三、將“經濟價值無涉”作品通過登記篩選保留在公共領域

(一)并非所有作品均需要版權保護

“經濟價值無涉”之作品是指主觀上無商業使用目的或者客觀上無商業使用價值的作品。發達的互聯網技術徹底改變了傳統的創作模式與傳播途徑,創作模式從專業創作、集中創作為主轉為專業創作、大眾創作、分散創作并存,版權的傳播方式也從以圖書報刊光盤等有形載體傳播為主,擴大到包括數字媒體平臺等網絡傳播形式[22]。在自媒體時代,創作門檻急劇降低,人人都是內容生產者,作品數量呈指數級增長。各大互聯網平臺為這些作品的傳播提供了豐富和廣闊的傳播渠道,更多的文化產品消費選擇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生活。然而,創作者水平參差不齊也造成了作品質量良莠不齊,作品的商業價值相差懸殊。由于對于獨創性的要求很低,不論作品長短,不論創作成本投入,也不論作品的使用場景,哪怕僅有些許的“特別”之處,這樣的對象都可以被認定為作品。這就造成了獨創性較低、商業價值較小的作品俯拾皆是。比如電子郵件、朋友圈、微博等社交平臺發布的文案照片等,其中的絕大多數都很少有或完全沒有任何商業價值[23]。

再者,很多作品在創作時也缺乏版權激勵因素,作者創作目的非為商業性使用,更不是為了獲得版權保護。將人作為一種理性的“經濟人”來看待,以經濟利益為核心的激勵理論在近代遭到了諸多批判,而將人認定為“社會人”或“復雜人”的激勵理論開始不斷興起[24]。當前的版權實踐假設作者創作的唯一動機是獲得經濟利益。然而,這種以市場為基礎的方法沒有考慮大量作品的創作和發表實際上不都是出于對財務回報的預期。從心理學上來說,動機是在需要刺激下直接推動人進行活動的內部動力,創造是滿足自我實現需求的根本途徑,自我表達的欲望深刻蘊含在人類的基因里。自我決定理論①認為,人類有三大基本需求:自主需求、勝任需求、聯結需求,分別對應的是自主感、能力感和歸屬感。也就是說,當一個人發自內心地想去做一件事,感到自己有能力去完成這件事情,并且通過行為能夠與他人建立起聯系的時候,那么他作出行為的動機就會非常強烈。創作行為恰好能較好契合這三大需求。創作一件作品,常常伴隨著迸發的靈感、強烈的表達欲望,發自肺腑地想要以某種可以被感知的形式向世界展現出作者自己的內心世界和聰明才智,此時作者的自主性會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作品是作者智力勞動的成果,是其智慧的結晶,作者的能力和才華會在創作作品的過程中得到施展,從而獲得勝任感和成就感。作品一旦公開發表或在特定范圍內傳播,便有可能被他人接觸到,接受來自他人的評價。如果能夠得到他人積極的評價,那么這種評價對作者創造動力的激活是不言而喻的,作者的自尊感和成就感將得到極大提升,該種來自他人非物質性的評價支持,同樣會激勵其進行下一次創作行為。總之,在很多情況下,作者創作作品只是為了表達個性、滿足分享欲、獲得成就感,以此實現精神的充盈和內心的安寧與滿足。就像有學者所言,對于絕大多數業余創作者而言,創作是一種表達的方式和獲得自身滿足感的路徑,是一種超脫經濟激勵的新的生活習慣[25]。而一味地強調版權的經濟激勵作用,將磨滅作者多元化的創作動機,造成版權過度保護和公共領域日益萎縮、封閉與衰落的狀況。

對這類“經濟價值無涉”作品提供持續的版權保護,既不會給作者帶來任何經濟利益,也不會產生良好的激勵效果,反而會帶來高昂的使用成本或信息成本。比如,社會公眾必須驗證作品的邊界以避免在創作新作品或進行合理使用時侵權。具體來說,為所有作品提供完整保護造成的結果是:一方面,無經濟回報需求的業余創作者的作品無法被迅速傳播和充分利用與分享,與作者只是單純試圖擴大自身影響力,不追求財產利益或僅追求精神利益的需求相悖;另一方面,對于獨創性較低、質量較差、商業價值較小的作品,則依舊要走完一整套版權授權許可的流程,大有牛鼎烹雞的意味。對于沒有市場價值的作品,賦予其具有壟斷性質的版權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類作品并沒有形成市場競爭[11]。

(二)收取一定登記費用以過濾低價值作品

筆者認為,對于商業價值極小的作品,可通過收取一定的登記費用來進行過濾。在該種機制下,作者就會充分評估其作品的價值,如果作者預測作品的商業價值超過履行登記注冊和其他手續的必要成本時,他就會采取措施以獲得版權保護。反之,若版權保護成本業已超過了保護的預期收入,作者將不會注冊該作品。當然,該假設建立在作者為理性人的基礎之上,但人類并不總是理性行事,也并不排除作者的非理性決策,即應當登記的時候未選擇登記或者不應當登記的時候而進行登記。這兩種非理性情形可能分別由現狀偏差和沉沒成本效應兩種認知偏見所導致,前者是指相對于主動作出改變,人們更傾向于維持現狀從而放棄登記;后者是指由于作者已經在創作作品的過程中投入了金錢和時間等資源,所以其并不會僅考慮登記時預期的成本和收益,而是會受到他之前已進行過投資的事實因素影響,選擇堅持登記,盡管這并不是個理性的決定[11]。這種認知偏差可能會導致制度設計的前提假設不成立,因此本文僅從理論角度,基于理性人假設作出論述。

登記費用是登記成本最直接的體現。隨著權利人版權保護意識的不斷增強與登記流程的不斷優化,我國作品登記數量呈逐年上升趨勢②。尤其是自部分地區的登記機構施行免費登記政策以來③,登記數量更是激增。筆者對各地區為鼓勵、倡導作品登記紛紛出臺免費登記政策感到喜憂參半。喜的是登記制度越來越多地受到有關部門的重視,公眾的版權保護意識也越來越強,憂的是作品登記無需經過實質性審查,也缺少進行實質性審查的標準和依據,它容易落入一味追求登記數量而忽視被登記作品質量的制度陷阱。

收取登記費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在于:其一,作品登記行政管理工作勢必會耗費一定的行政資源,由版權人支付相應的對價本屬正當合理。且不論是商標權抑或專利權,申請人都需要給付一定的注冊費用,版權登記概莫能外。其二,登記收費門檻的設置可以有效攔截獨創程度較低的“垃圾”作品[26]。提高垃圾作品的注冊成本無疑會倒逼申請者衡量登記的利弊得失,慎重決策。當然,在登記費用的設置上也要考慮不同類型作品的特點,避免打擊規模化創作的個人及其他非商業實體的創作積極性。此外,還可以將初步的實質性審查作為第二道過濾程序,如借助人工智能技術工具,以現有互聯網數據庫材料為參照物,加入獨創性高低的判斷以及實質性相似的審查,目前較為常見的“拍照識圖”“論文查重”等功能其實就建立在素材比對的基礎上。相信未來隨著科技發展和先進技術的廣泛應用,此種初步的實質性審查并不會顯著增加登記管理成本。對獨創性低、價值量小、無登記必要性的作品,由登記審查機關向申請人簽發不建議登記的《審查建議書》,以引導其節約公共服務資源[27]。然而在當前僅進行形式審查的自愿登記制度下,垃圾作品的大量存在顯然會直接縮減公共領域的制度性空間,使許多不值得保護的作品受到保護,它也將大大削弱版權登記制度的公示公信效力。

(三)通過登記確立“公共領域捐獻原則”

對一些沒有商業價值或者權利人自愿放棄的作品,權利人可以通過放棄權利的選擇從而使作品進入公共領域[28]。也就是說,對于作者無意進行商業化開發、無預期經濟回報的作品,可以探索建立“公共領域捐獻”原則,作者可以通過公開聲明放棄著作權,并通過登記制度予以確認。在這方面,《專利法》的諸多做法倒是非常值得推崇:我國專利法恰如其分地尊重了多元創造人性的存在,其并沒有采取統一的強制賦權規則,而是通過第四十四條第一款,明確專利權獲得的意思自治規則,允許當事人通過放棄繳納專利年費或在專利權到期之前以書面形式聲明放棄權利并通過官方予以登記公告,使其專利技術提前進入公共領域為人們所共享。這種登記公告棄權之模式,實際上就是對多元創造人性的廣泛尊重,而并非對創造者財產性人格的唯一尊重。因為,追求知識財富并以其為己任并非所有創造者為之奮斗的目標。版權更多只是為當事人提供了創造的持續動力,使人類的創新不是建立在作者偶然的一時興起之上。當然,它還有利于為年輕作者的快速成長提供條件。但提供持續動力絕不等于提供唯一動力,否則我們就無法解釋,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在版權制度長期缺位,人們對版權的刺激性反應不足的情形下,人類依然創造了繁榮的知識文明和綿延不斷的文化生態現象。諸如中國的唐宋文明、古老的印度文明和埃及文明,都是在人類沒有版權保護制度的歷史下發展起來的。換言之,公共領域并不能被簡單地理解為版權的例外或者依附于版權制度而存在,相反,其恰恰是版權法的核心,它產生于版權法律制度誕生之前,具有獨立的存在價值[29]。對此現象,有學者從博弈論的角度進行了解釋:“如果精神激勵大于創作成本,則有望形成‘作者創作并發表作品,而社會公眾不付費’的納什均衡。在版權法誕生之前,作者無論選擇不創作還是創作都是可能的,而無論作者如何選擇,社會公眾都不會付費;作者進行創作的激勵在于精神收益。” [30]同時通過對網絡環境中UGC 作者的激勵創作博弈矩陣的分析,其得出了版權激勵作用在網絡環境中被削弱的結論。對于UGC創作形式來說,版權法的作用被降到了最低,如果過分強調版權保護,反而不利于作者與社會公眾雙方利益的最大化[30]。“一個人的稻草可能是另一個人的金條”,被作者放棄而進入公共領域的對象,可能恰好正是其他創作者知識創造和文化進步的階梯。

總之,應當充分發揮登記制度的漏斗式篩選功能,通過登記這一過濾機制過濾掉那些不值得版權保護和不需要版權保護的作品,將其留在公共領域供后續創新者利用,而將版權保護資源的投入牢牢聚焦于具有版權保護價值和保護需求的作品,從而使得版權法實現更加理想和更為精準的激勵效果。筆者認為,以作品客觀的商業價值和作者主觀的商業化意愿的高低作為衡量標準,作者與作品的關系可以分為四種不同情形:低價值低意愿、低價值高意愿、高價值低意愿以及高價值高意愿,登記在其中發揮的篩選功能如圖1所示。

四、通過登記機制促進孤兒作品加速流向公共領域

(一)建立孤兒作品數據庫

對作品的自愿登記實際上增加了作品成為孤兒作品的風險。不論作品是否登記,權利人信息是否明確,自動取得原則假定所有作品均受版權保護,除法律另有規定外,任何人使用任何作品,均需要與版權人取得聯系并獲得許可。無法與權利人取得聯系的許可困境使得很多孤兒作品喪失了被利用的機會,同時也對公共利益造成損害。正如美國版權局指出的那樣:“當作品因版權所有權的不確定性而不能向公眾提供時,版權制度的目標及公共利益可能會受到損害。即使不再有任何活著的人或法人主張版權所有權或者反對這樣的使用。這是一個巨大的浪費。[31]”為充分利用孤兒作品,筆者認為可以探索建立孤兒作品信息數據庫,為此應當建立起孤兒作品的版權登記公示制度。

孤兒作品是指仍處于版權保護期內,但是著作權人身份不明或者雖然權利人身份明確,但經過合理勤勉查找無法與之取得聯系的作品。無法與著作權人取得聯系實際上包括兩種情形:一種是作品權利管理信息缺失,如作者未留下聯系方式,無法通過任何渠道聯系到本人。另一種是權利人根本不存在,根本無取得聯系之可能的情況,如作為自然人的版權人死亡且其版權財產無人繼承、無人受遺贈;作為法人或其他組織的版權人終止,無權利義務承受主體的。前者通常稱為“表見”的孤兒作品,權利人有復出的可能性;后者是“真正”的孤兒作品,權利人無復出的可能性[32]。根據有關法律規定,“真正”的孤兒作品的著作財產權歸國家或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但事實上因在我國缺少由國家行使著作財產權的可操性細則,該部分作品的財產權實質上處于被“凍結”之狀態,無法被公眾實際利用。而對“表見”孤兒作品的使用則面臨著被未來重新出現的版權人控告作品侵權的風險,使用人在使用時難免束手束腳、猶疑不決。以犧牲公眾使用自由為代價而換來的版權激勵機制若不能發揮其激勵作用,版權保護將毫無意義,甚至反而可能成為阻礙人類未來創新的絆腳石。如今版權人身份不明、下落不明,甚至根本不存在,不僅無法通過收取許可費獲得激勵,還嚴重阻礙了公眾的自由利用,可謂“損人不利己”。因此對孤兒作品來說,要么促使真正的權利人盡快現身,要么就促使其加速進入公共領域。否則如果當越來越多的作品淪為孤兒作品,它就會在版權保護領域和公共領域之間遲滯郁結,堵塞二者之間良性循環的根本通路,不利于人類的后續創新。

(二)孤兒作品的許可及其進入公共領域的路徑

就筆者的觀察來看,對孤兒作品的利用大致有三種模式:一是,以美國為代表的限制救濟模式,即潛在使用者可以直接使用孤兒作品但免于侵權指控,僅當權利人復出時才需要給予一定的事后補償。二是,以加拿大為代表的強制許可模式。使用人就孤兒作品向著作權委員會提交使用申請,經審查符合盡到合理勤勉尋找義務的條件,委員會即發放使用許可[33]。三是,歐盟普遍采取的法定許可模式,既不需要向法定機關申請發放許可,也不需要經權利人同意,可以直接使用孤兒作品,但應當向權利人支付合理的報酬[34]。筆者認為,我們宜采取法定許可模式,建立統一的孤兒作品登記、公示與查詢平臺,通過將孤兒作品信息錄入數據庫(登記)從而實現其授權許可[35],其具體方式為:使用人需向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提交“已盡合理勤勉查找義務”的書面證明材料,申請將無法聯系到權利人以至于無法順利獲得許可的作品的有關信息進行登記,經有關部門審核滿足證明標準,予以公告。公告期滿無人認領的則予以正式登記。申請使用人提存一定金額的許可費后即可進行使用。待后來者遇到相同的許可困境時,便可以在該備案系統進行查詢,確認該作品是否屬于孤兒作品。若是,則只需支付許可使用費即可獲得使用許可,無需再重復提交證明材料。若作品信息尚未錄入數據庫,則需要申請孤兒作品登記,以此類推。如果作品自首次被錄入孤兒作品登記系統之日起滿6年,著作權人仍舊沒有出現,那么作品將自動提前歸入公共領域。設置該年限的考慮因素包括:信息傳播的速度與廣度、信息更新維護的成本、若干年后真正權利人才出現的事件發生概率等,具體有待進一步更精確地論證。權利人未受領的許可使用費可直接進入“版權公共領域基金” [36],該基金將用于優質作品的國家采購、公共領域作品的國家保護以及用于支持那些貧困作者和年輕作者的發展。畢竟一個國家的文化發展和知識創新是代代相傳的結果,版權創新是現有作者和未來作者之間的合伙成就之結果。以提存使用費為條件的許可方法也是國家版權局于2014年6月公開征求意見的《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第51條④所確立的,雖最終未形成明文立法,但為孤兒作品的許可使用提供了重要的借鑒思路。

五、登記是人工智能生成物提前進入公共領域的必要前提

(一)人工智能生成物登記與否莫衷一是

人工智能、大數據等信息技術的發展給現存版權制度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將在版權領域引發迄今為止影響最為深刻的一次變革。人工智能生成物(AI Generated Content ,以下簡稱AIGC)是否屬于“作品”,人工智能本身是否可以成為“作者”,這在客體上和主體上都引發了適格性問題的激烈爭議。盡管目前知識產權法并未認可人工智能的主體地位,但不可否認的是,人工智能具有極強的學習能力,也許在某種程度上其還無法觸及人類最深沉的意識、最微妙的情感,但其生成作品從外觀看與自然人作品相比很多時候并無二致,有的甚至更好,認定其滿足獨創性要件、承認其版權客體的適格性似乎并無不妥[37]。正因為僅從外在表現形式上看難以分辨,所以才應當通過制度設計人為地將人工智能作品與人類作品加以區分,以便采取不同的保護方式。因為人工智能創作效率要遠遠高于人類,若采取同樣的版權保護標準會導致機器作品和人類作品惡性競爭等不公平現象,甚至可能造成對人類創造力的涂炭與褻瀆。而登記制度是用于區分二者的必要手段,應對AIGC實行著作權特殊登記。其登記信息要包含作品通過人工智能技術生成,而非來源于人類作者的事實情況。如果人工智能只是作為輔助工具少量參與創作,人類對作品的獨創性作出了實質性貢獻,此時仍然認定屬于人類作品,反之,則屬于AIGC。

支持AI繪畫作品可以登記的支持論者認為:“AI只是一個輔助工具,AI繪畫仍然需要美術功底。一直以來,許多插畫師大多都會用Photoshop等繪圖軟件進行設計創作,獲得的作品就可以正常進行版權登記,那么同理,AI繪畫也不應存在登記障礙。同時,也不能因AI創作的高效率和低門檻而否認其生成作品的獨創性,理由是:用相機拍攝攝影作品只需要按一下快門就可以,為什么法律就能承認攝影作品,而不承認AI作品呢?”當然理論界也存在反對AIGC進行版權登記的聲音。2023年2月21日,美國版權局取消了對漫畫《Zarya of the Dawn》(《黎明的扎利亞》)的原始版權登記,該漫畫是作者Kris Kashtanova借助AI軟件Midjourney創作完成的。美國版權局在通知信函中明確指出,作品中由Midjourney技術生成的圖像不是人類著作權的產物,但Kashtanova女士是作品文本的作者,也是文字和視覺元素的選擇、協調和安排者,其作者身份受版權保護,因此將頒發一個僅涵蓋作者創作內容的新證書以取代原始證書。據悉,我國的AI藝術家汪梓欣多次向上海版權局、西安版權局申請AI藝術作品的版權登記,均未通過。其在和版權部門溝通時被告知“目前尚無AI藝術版權的明確規定,暫不接受AI藝術作品的版權登記申請” [38]。隨著AIGC數量的大爆發,其是否屬于受版權保護的作品,是否可以進行版權登記亟需從立法上加以回應。

(二)人工智能生成物應當實行特殊登記

對AIGC來說,存在需要保護的法益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不同的學者會主張采取不同的保護路徑,有的主張以反不正當競爭法進行保護,有的主張采取鄰接權保護模式,有的主張采取法人作品、職務作品等版權保護路徑。筆者認為,即便要對AIGC予以版權保護,也應當降低其保護標準。具體體現為以下方面。

第一,對AIGC的版權保護不再遵循自動取得原則,而是實行登記取得制。有支持觀點認為,自動取得制的理論基礎在于對作品中蘊含的作者人格利益的保護,不需要授權或認證。那既然人工智能生成物并不具備這種與生俱來的人格屬性,自然也不必再遵循自動取得原則[39]。其實更為現實的原因是,既然要對人工智能作品降低保護標準,施加更多限制,那么作品所有人自然不會主動披露作品實際由人工智能創作出來的客觀事實,而是意圖趨利避害,實行障眼法以混淆視聽,所以才更有必要對人工智能作品實行強制性登記取得制度。未經登記的人工智能作品將無法獲得版權保護,只能進入公共領域為公眾所共享。如果申請人欺詐或惡意隱瞞AI創作事實而獲得注冊,一經發現,申請人將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比如強制其永久地不可撤銷地進入公共領域。然而也有觀點認為,雖然對人工智能生成物進行強制版權登記具有必要性,但無須以版權登記作為給予人工智能生成物版權保護的前置條件。可以施以罰款、沒收其違法所得等作為替代性的強制措施[40]。但筆者認為,以上措施可能因違法成本較低而無法達到良好的法律效果。

第二,人工智能沒有成為著作權人的主體資格,且應當弱化AIGC的著作人身權保護,當僅有人工智能參與創作時,著作權人不享有著作人身權。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人機合作、人機共存已成為新的時代特征,人工智能不再是輔助創作工具,而可能是與人類作者合作的“機器作者”,因此應確立“機器作者”與人類作者的二元創作主體結構,同時建構作者—著作權人的二元權利主體結構。即對創作主體資格與權利主體資格實行界分,承認機器的創作主體資格,卻不能認定機器的著作權人資格。因為機器不具有法律人格,無法享受權利、履行義務和承擔責任[41]。因此對AIGC的作品登記來說,應當將作者與著作權人分列為獨立的兩項,將人工智能登記為創作主體,即作者,而將屬于自然人或自然人集合的創作者或投資者登記為著作權人。但機器作者的“署名”不具有人類作者署名的相同含義,非為保護“尊重創作、尊重勞動”的創作者之精神利益,而是僅起到注明作品來源的客觀作用,從而維護作品使用意義上的符號價值,以便后來者對人工智能進行更新迭代,同時避免人工智能作品淪為作者身份不明的孤兒作品之難題。

第三,AIGC著作財產權的權項內容保持不變,但考慮人工智能可在短時間內產生大量作品,單位創作成本極其低廉,且人工智能技術更新迅速,人工智能生成物的市場經濟壽命較短,可考慮適當縮短其作品保護期[40]。如規定其保護期僅為自登記之日起15年,且不得續展。一個縮短的有效保護期顯然是考慮了人工智能創作的諸多特點和公共領域之間利益平衡之結果。當然,具體保護期的設置應當在保證投資人享有一定水平的投資回報率和公眾通過公共領域的免費利用之間進行科學的權衡,既不宜過長,亦不宜過短,過長將損害公共利益,過短則難以發揮版權的激勵作用,因此15年的保護期興許是比較合適的選擇。

六、通過登記加強對公共領域作品的利用管理

登記還具有區分公共領域和非公共領域作品的功能。公共領域作品是指已過作品保護期或通過其他特殊方式提前進入公共領域的作品以及其他不受版權保護的作品,其僅是公共領域的組成部分之一,不等同于“公共領域”本身。本文主張對公共領域作品也進行特殊登記,建立版權公共領域作品的信息查詢系統。在此,登記的本質為一種行政管理手段,不具有版權法意義上的法律效力,其既不是為了保護著作財產權,因為它已經不復存在,也不是著作權退出的必要手續,其存在的意義僅在于加強公共領域作品的管理和利用。或許有人會質疑:對于公共領域作品,既然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使用,那么登記又有何意義?

(一)登記有利于加強公共領域作品的保護

公共領域作品的著作人身權為無限期永久保護,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十五條規定,無人繼承且無人受遺贈的作品的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由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保護行使。雖然無人繼承且無人受遺贈的作品和公共領域作品之間并不完全等同,但二者亦存在交叉重疊之處。因此,筆者認為可以類比該做法,對于侵害公共領域作品人身權的行為,如對公共領域作品進行惡意歪曲篡改且造成嚴重惡劣影響的,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有權責令其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并予以行政處罰。同時,基于知識產權的地域性原則,一國進入公共領域的對象,對他國而言則未必。對于境外單位、組織或個人抹黑、竊取、侵害我國公共領域文化遺產的行為,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應進行制止并采取積極有效措施加以防范。進入公共領域的作品是一國文化的象征,也是一個民族知識和文化進步的寶庫與源泉,更是一國后續創新的重要戰略資源,因此加強對這部分戰略資源的利用與保護,是國際社會的基本共識。

(二)登記有利于規范公共領域作品的商業利用

公共領域作品并非已毫無經濟價值,自由使用也不一定是效率最高的利用方式。有關部門可以通過登記有限制地推行公共領域作品商業使用付費許可機制[36]。有國家已有類似規定,如《埃及著作權法》第142條規定:“國家的民間傳說屬于公共領域。主管部門行使在民間傳說上的著作人身權與財產權;并因此承擔保護與資助的責任。”該法第183條還規定主管部門對落入公共領域的作品頒發商業或者專業使用許可時應當收取不超過1 000埃及鎊的許可使用費[42]。其規定的正當性在于,對一國而言,作品進入公共領域并非其死亡的開始,而恰是以另一種方式,比如以國家文化主權的方式而存在。除了以作品慣常使用方式加以商業利用外,還有一種特殊的商業使用方式:將公共領域知名作品重新申請為商標、外觀設計專利,使得公共領域作品作為其他部門法保護客體重新進入私權保護范圍。由于知識產權不同部門法保護客體不同,所以盡管不影響公眾于作品意義上的自由使用,但在使用情境較為復雜時依舊存在侵害他人商標權、專利權的風險,由此給公眾的自由利用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制度障礙,甚至可能導致版權專有權和公共領域的交換價值目標完全落空。據此,筆者認為,由對公共領域作品進行商業性開發利用的受益人給予公共領域一定的補償費用是公平合理的。具體補償金由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制定收取,一并納入版權公共領域基金,其使用目的同前所述。值得一提的是,專利和商標都有專門的審查機關來對權利人專有權的獲得進行把關,從而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平衡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但在版權領域,并不存在公共利益的監護人和代言人,版權的公共利益沒有得到有效代表,公共利益只有在問題被迫提交法院時才會出現[14]。因此建議在我國的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中設置專門的版權公共領域管理機構,其職責與使命就在于維護版權領域的公共利益,使公共領域的制度功能得到切實的發揮。

七、結語

作品作為一種知識產品,本就屬于全人類的共同財富,人類創作能力的大幅提高從根本上得益于公共領域千百年來的文明成果積淀,因此,每個人都承擔著用個人智慧反哺文化社會的使命。不論如何反復強調并不斷加強版權保護,作品的最終歸宿都是公共領域,版權保護只是暫時性對公共領域的侵入。換言之,版權保護只是手段,保障更多更好作品源源不斷地供應以促進人類更快更好發展才是最終目的,而后者的實現離不開一個擁有足夠多和足夠好免費資源的公共領域作為支撐。登記所具有的識別功能是明晰公共領域邊界的重要保障。作者既然從版權授予中獲益,作為交換,自然就應當主動聲明權利并承擔一定的公示成本,為公眾使用提供最基本的便利。未進行權利公示或通知失敗的不利后果應當由版權人自行承擔,而不是將侵權風險轉嫁于社會公眾。同時,科學合理的登記制度有助于暢通不同類型的版權作品進入公共領域的流動通道,不斷充盈公共領域空間。因此,完善版權登記制度應當成為版權法未來重要的改革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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