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安信
當代作家,詩人,美術理論家。1952年10月出生,陜西扶風人。西北大學中文系研究生畢業,文學碩士,長期從事新聞與出版工作,現為一家出版社編審。1972年開始從事文學藝術創作,曾用寒是、秦男、曉馬、虛谷、安然等69個筆名發表作品,迄今已發表各類文學作品及文論、畫論等1200余萬字,獲國家、省級以上文學獎項42次。
主要作品有《紅棗歌》《草原的故事》《法門寺戀歌》《公仆》《西嶺英魂》等抒情敘事長詩集26部;《雪愛》《夢蝶》《滿簾幽夢》《馬安信十四行情詩精選》《馬安信十四行情詩自選集》(四卷)等抒情短詩集29部;《馬安信散文精品選》《聽雨到黎明》《詩夢書齋夜話》等散文集9部;《生命圣水》《水的呼喚》《土地的呼喚》《森林的呼喚》等報告文學集8部;《繆斯的啟示——關于詩的隨筆》《馬安信序跋集》《馬安信文論選》《文心紫韻》《壺開生面(八集專題藝術片)》《安信硯語》等文論集16部;《中國畫家十人談》《中國畫家50家》《李忠純山水畫論》《林墉人物畫論》《馬安信中國畫藝術研究文集》(上下卷)、《詩夢書齋詩書畫》(上下卷)、《安信畫語錄》(上下卷)等國畫藝術文論集15部;《馬安信文集》(八卷)1部。曾四次在國內召開作品研討會,部分作品被國外翻譯出版。
生活為我傳真意,我為生活傳神韻;筆墨渾融虛有實,奇崛雄偉露崢嶸。那么高潔古樸、蒼茫渾重;那么雄秀厚潤、氣韻生動。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苦苦地深讀著“嘉州畫派”,深挖著“嘉州畫派”傳人李忠純、卜敬恒等一批畫家的藝術踐行活動,曾陸續出版了《李忠純山水畫論》《卜敬恒花鳥畫論》等專著,亦曾斷斷續續地發表了研讀“嘉州畫派”后來者熊華峰、黃文元、邱竹濤、張慶文、馬藍夢、汪洋、王軍英等中青年畫家的文論。我的心里,有著這樣沉甸甸的感悟:深潛于悠久的巴蜀文化蘊藏的“天府之國”,造就了誕生于中國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嘉州畫派”。“嘉州畫派”在中國畫壇有著自己特殊生命的獨特地位,其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藝術擔當和幽渺蒼茫、渾厚樸拙的藝術追求,是留給我們中國當代藝術家們的一份極有價值的寶貴財富。我讀“嘉州畫派”,讀出了如下心語:“天真中不裝巧趣,渾茫中不缺婉麗,樸厚中不丟空靈,蕭瑟中不乏娟秀,恣意中不失飄逸,跌宕中不費平和,變化中不掩整體,創新中不藏做作,畫到神情飄沒處,更無真象有真魂……它就是‘嘉州畫派’藝術上的卓著貢獻和非凡成就。”這是我多年前讀“嘉州畫派”李瓊玖先生藝術創作時,寫在自己讀畫日記上的話。我以為,在中國美術史上涌現了一大批對中國近現代畫壇影響深遠的藝術巨匠。黃賓虹、張大千、李可染、傅抱石等畫壇驕子各領風騷,都曾浸潤于巴山蜀水傳統山水的語境中,創作了眾多蒼勁堅實、含蓄有力,使之與個性化丘壑相為表里的優秀作品。而受傳統文化滋養的李瓊玖先生,更是一位既長期生活于嘉州,不斷追尋古人與造化,心與物互證互生,能體現畫家的心智與性情,以狀物的筆墨生成契合山水創作情境的山水畫大家。又是一位以自己雄渾放逸的畫風(不僅承繼了宋元文人畫的傳統,又彰顯了個人的性靈和情愫),在融入文學、詩詞、書法素養的踐行里自辟蹊徑,形成了高潔、雄秀、渾厚的“嘉州畫派”的藝術品質的山水畫壇宿將。
研讀“嘉州畫派”,我體悟最深的是:中國畫之藝術世界大概不是故意編造的,不是所謂的“獨辟蹊徑”的結果。中國畫家從自己勤謹的藝術踐行中發覺,有時候想創造那么一個世界,反而與那個世界愈遠。畫家心中總是裝著兩個世界,一個是平凡的世界,一個是幻想的世界。不少畫家往往會把幻想的世界誤認為是藝術世界,但實際上,藝術世界就是藝術家們頭腦中的平凡世界。那么,堅持在這個世界中的不倦探索,堅持在現實的土地上艱難跋涉,是一個個藝術家們走向自己藝術世界的最可靠的方法。“嘉州畫派”的獨特之處不在于它具有多么鮮艷的外部色彩,不需要加上什么徽章,而是靠它內在的品格、筆墨、境界、氣韻等氣質,靠其“時代的屬性”“擔當與使命”藝術生命的基本特質去作出規定。“嘉州畫派”的繁榮發展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時代”讓它尋找到了“初心”,又從“初心”出發讓它在“使命”中煥發出燦爛的生命力。毋庸置疑,中國畫藝術創作的探求是需要膽量的,首先是應有不蹈前人舊路的勇氣,敢于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嘉州畫派”的藝術家群體,風格不同,各有所長,在創新的道路上釀成自己的面貌,但李瓊玖先生是唯一具有自己一套完整的藝術思想、創作方法,并勤于探索實踐的全面的藝術家。他是“嘉州畫派”的創始者,藝術理論的制定者,創作實踐的組織者,探索創新的殉道者。其渾厚迷蒙、松秀峻逸、灑脫恣意、凝練飄逸、清潤秀麗的藝術創作,既塑造了一位現代山水畫大家的形象,又忠誠地記錄了“嘉州畫派”藝術攀援的踐行足跡,也記錄了其旗下藝術家們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和他們獨特的藝術風貌。
我們知道,中國畫壇一度時期不少畫家只是夸張地去趕制一種“奇異之作”,把希望全部寄托于可能出現的機會上。他們離開了自然而然的生活,離開了厚重的泥土,只依靠別人的歷史和經驗,幻想一下子跳出新奇的土地,開始其全新的舞蹈——這一切只可能是一種幻想。我們的藝術家們大概都多次被這種幻想折磨過,只不過后來才明白,一個人一個世界,一個藝術家一個世界。一個藝術家——你的目的、你的使命,只需要你尋找它、完整它就罷了。“嘉州畫派”的旗手李瓊玖先生在我的心中,無疑是一位藝術創造活力璀璨的、探索心勁執著的、極富想象能力的、精力旺盛的、記憶力超群的人物,他為完成、實現好自己奮力開展的事業,其堅定的思想追求,清晰的藝術思路和旺盛的創作力,最終保證了“嘉州畫派”的藝術世界的獨特性,亦讓自己的形象與名字,真正成為探索和創新的象征,至今閃爍著魅人的光芒。
說真的,誰也不能否認:“嘉州畫派”從初創、發展到繁榮,在瓊玖先生的引領下一路走來,他們對自己的藝術追求充滿了燃燒般熾熱的熱情,這是一群少見的孜孜不倦的追求者、革新者,他們對中國畫藝術保持了探險般的興趣。這一群藝術家們強烈的個性更多的不是依靠新的形式而生發,而是新的形式更加深入和便捷地表達了他們的個性,即對世界的獨一無二的認識。這群藝術家,諸如盛志中、李忠純、卜敬恒、何兆明、黃仲新等,他們的作品能讓人過目不忘,能讓人獲得人生的啟迪,更能使讀者從其畫幅里領略一個個真正有趣的、對生活有著另一種理解的畫家。這當然是一個個奇特的生命,就是這樣的生命,而不是其他,才使“嘉州畫派”的藝術走向了一個高峰。可不是么,“嘉州畫派”的藝術踐行雄辯地證明,它不是去灼熱地、夸張地去趕制一種“奇異之作”,不是離開“生活”的沃野靠“幻想”舞蹈,而是深入到藝術生命的核心里去理解藝術本身。所以,“嘉州畫派”的經驗對于自己的時代,對于歷史,都是寶貴的。它不僅沒有去重復別人,而且始終如一地在努力創造,追求永恒。
眾所周知,在中國近現代畫壇呈現眾多流派,它們為中國畫的發展與繁榮,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在這些流派中,以海上畫派、嶺南畫派、京津畫派、金陵畫派、長安畫派影響為最。然而,中國畫壇本該榜上有名的以簡單對應復雜,以純潔反襯污濁,讓視野中的一切物象都單純化、樸拙化,能給現代世界一個全然不同的提醒和詮釋的“嘉州畫派”都未被我們的學人進行總結、提煉。十年前,我撰寫的《“嘉州畫派”繪畫和畫論概說》一文,雖從“‘嘉州畫院’的建立及其作用”“‘嘉州畫派’繪畫和畫論發展的歷史背景”“李瓊玖其人其畫”“抒性情而任自然,觀山水神與物游”“‘嘉州畫派’的藝術創作名家名作”“李忠純山水畫和卜敬恒花鳥畫評析”“‘嘉州畫派’的發展與拓新”等七個篇章對其進行了梳理、解讀,然由于手中資料的匱乏而未最終定稿。近接樂山師范學院“嘉州畫派”學術研究會李開能先生之邀請,故只能從個案畫家之藝術踐行來解析“嘉州畫派”。我以為,一個藝術家是否擁有強盛的生命力,是要看他能不能把自己的藝術思維深深地扎進生命和生活的深層,讓自己的創作能以心映物,以情映心,不為造物役,能味味外之味,體象外之象,使筆與意合,意走筆隨,隨物賦形,盡萬物之態,筆補造化,渾然而成而不留痕跡,真正在作品里表現出那種具有不可替代性、不可重復性的獨特的生命隱秘;一個畫派是否擁有強盛的生命力,是要看它有沒有一位將心靈當作一片物象,將物象視為吐露自己心聲的出口,同時供以游歷和品讀,并在意象的牽引下,令讀者的目光不自覺地穿越畫家所營造的自然景致而指向更為深遠的精神領域的領航人;是要看它是否建立一套經過實踐檢驗、深思熟慮的能令藝術直面人生、擁抱生活,激發人們高度的歷史使命感與社會責任感的完備的藝術理論體系;是要看它是否擁有一群善于傳承、出古入新,在現實與理想之間,使胸中丘壑超越客觀景致的局限,依存生命自身的感悟,在更深遠與廣闊的背景中而顯出價值的創作隊伍。“嘉州畫派”不斷傳承的藝術在其個案畫家的創作踐行中熠熠生輝,它不但安頓了自己,完成了自己,也讓其它畫派的藝術家們經受了它的文化滋養,借鑒到了它明晰的理論主張、美學精神及藝術風采。我對“嘉州畫派”的認知,就是從其個案畫家的藝術創作的解析中得到的。
我以為,在當代中國畫壇很少有人像“嘉州畫派”那樣同時具有形象思維和理論思維的敏銳,在詩、書、畫的綜合成就上達到一個高度,于繪畫這一部分又同時在人物、山水、花鳥這幾大類取得全面的突破;也很少有人像“嘉州畫派”那樣在思想的深度上和形式的張力上達到自成體系的諧和,在人格力量與藝術風神的統一上又那樣強悍的獨立彰顯。有論者言:“作為嚴格學術意義上的繪畫流派,‘嘉州畫派’還缺乏明確的理論主張及美學精神,但他們勇于開拓并已取得成功,奠定了他們在四川山水畫發展史的地位。”我不認同這樣的描述,“嘉州畫派”勇于開拓的“成功”無獨有偶,它與其堅守的理論主張、美學精神及藝術風神是緊緊地焊接在一起的。只不過,它迄今未曾被有心的學人去發掘整理,總結提煉而已。在我的認知里,李瓊玖先生堪稱可與李苦禪、李可染、石魯、黃胄等一批大家齊名,其所引領的“嘉州畫派”對中國畫創作的一系列藝術問題都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諸如其將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精神視為“深入生活,繼古開新”的綱領,探尋中國畫創作“物化為我,我化為筆墨”的藝術追求,堅守“以神造型,畫貴全神,畫到形神飄沒處,更無真象有真魂”的形神觀,倡導“思想為筆墨之靈魂,筆墨為意、理、法、趣之體現”的創作原則等,均充分地彰顯了“嘉州畫派”的“道”與“技”之完美結合。縱觀“嘉州畫派”創始人李瓊玖先生的藝術創作,他的作品總是通過壯偉的結構和造型,渾樸的、大刀闊斧的筆墨和強烈的色彩表現出來,一種以雄秀壯闊為主要特征的藝術風貌的產生,標志著其在個性的確立和藝術上的卓爾不群。如《一塵不染》作品立足傳統,又出己意,其筆墨、線條、色彩蘊藏著豐富的內涵,畫面大開大合,將生命、人格、情感的哲理全體現于畫中。又如《峨山仙府》《秋山》,前幅作品遠景蒼山如黛,青綠渾融;近景勁松疊翠,花艷水清;農舍掩映其中。后幅作品峨山張弛有度,筆法精彩,塊面與線條、剛毅與柔美的對比既顯磅礴之勢,又呈十足韻味。那“以神造型”的創作踐行遠遠超越了前人“以形寫神”的藝術呈現,這是畫家將“人”的形象融入自然之中,將“人”與自然熔鑄為一個整體的、富有意味的造型,它通過整體的天人合一的博大感,強化了作品主題,強化了人的精神力量在作品中的作用。“嘉州畫派”一代宗師李瓊玖先生藝術風神的展現與人格高揚的體現熔鑄于多姿多彩的藝術創作中,它深深地啟發、感染著他所帶領的一大批傳人們。
在“嘉州畫派”的藝術家群體中,以峨眉山水、涼山鄉情、藏南野趣、嶺南風韻為主題的丹青名手當推李忠純,他較為完整地承繼了李瓊玖先生山水畫磅礴大氣、高古雄秀的創作風神,其作品總能在無筆墨處見筆墨,于空白處見筆墨,絕不是傳統山水的格調,而是善于寄托、善于將微妙的色調與中國文人畫之寫意筆墨融為一體,特別是在用水上獨出心意,臻達一種爐火純青的境地。《悠悠峨眉白云深》堪稱畫家的一幅精品力作,它探得自然造化之靈性,寫出了天地之浩然,盡情、盡理、盡意、盡心,其筆墨意趣出新出奇出人意料。畫家卜敬恒亦為受到恩師親傳,在“嘉州畫派”中以古人為師,更以天地自然為師,循自然之道,見天地精神,是中國山水畫與花鳥畫創作兼擅的佼佼者。其花鳥畫總能突破前人那種“古意”“小趣味”的追求,而思與景諧、筆與神通,妙造自然,著手成春,把“理趣”“大景致”裹入作品,使創作有了“嘉州畫派”那種意隨筆遣、隨物賦形、渾然天成而不留痕跡的“無人化境”的思考與蘊藏。他不但是得到瓊玖先生親傳最深的人,也是“搜盡平凡創奇跡”“無法之法法更嚴”的藝術踐行者。《高潔圖》《王者之風》是最能表現畫家藝術思想、美學精神與藝術創新的花鳥畫,它淋漓盡致地展現了恩師瓊玖先生一貫操守的世界觀、藝術觀和內在一致的理想信念,作品在主客觀的比重上的差異給予了花鳥畫以變革、以創新。從哲學意味上來講,也可以說是以主題為人的思想給予了天人合一的哲學的現代表現。而這種現代表現,是現代社會的歷史情思與現代的造型方式,現代的中國畫語言結合為一體的整體表現。畫家盛志中先生的藝術創作踐行,心存一種“格”的意念,拋卻了先在的定見,在自己應該“在”的地方來充實并完滿地呈現自己,深深地烙印著先師深厚宏博的畫論和詩學傳統,一方面遵循著重建中國畫學與書學的使命方向,一方面以觀看的存疑和詰問來追尋著繪畫的直觀建構的方法,從而形成了思想與藝術的獨樹一幟的對話體系。他除與老師關系甚密外,還與一代大師陳子莊相處12年之久,其作品既能有效地解決個性開啟與共性需求、人文創意與知識的基礎之間的矛盾,又能不斷地從精神上回返“心游”的藝術追求。《嘉州頌》《大江東去》等作品,就建構著畫家“自我文化模式”的自覺意識,始終不渝地背負著一種藝術家自我鑄造的要求和責任。畫家何兆明先生的藝術創造,更是張揚著一種對自然之性的認識觀,有著宗炳所說的“含道映物”“澄懷味象”時所能體會到的那種自然界的生命跡象。其花鳥畫所抒之“心”正是宗炳“夫以應目會心為理者。類之成巧,則目亦同應,心亦俱會”的“心”。畫家之作品或蒼茫厚潤、迥得天意,或虛靜里藏氣象、空靈中見精神。其《報春圖》《鶴舞千秋》等,前者有氣韻而忽略形似,質勝于文,格高而思逸,信筆妙而墨精;后者則跌宕中不失平和,變化中不失整體,作品具有不裝巧趣、平淡天真、意蘊深邈的藝術風采。一句話,他們的創作踐行,同樣鑲嵌著瓊玖先生的畫學理論與美學精神,他們讓“嘉州畫派”由巴山蜀水為母題的雄闊、厚樸、熱烈,轉向了以峨眉山、樂山造像為母題的雄秀、蒼潤、空靈,這是一個畫派新的精神內涵與新的藝術創新。
我的認知里感受最深的是:李瓊玖與石魯先生是同時代的中國畫大家,它們有著共同的藝術主張,即認知深處把山水或花鳥畫當作“人”來畫,甚至認為山水畫、花鳥畫就是“人物畫”。山水、花鳥即人的思想,是人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深刻思想,也是天人合一哲學思想的具體化,他與善于以人的心態觀照自然物象的莊子的觀點一脈相承。一句話,藝術家與自然造化、花鳥物象“神遇而跡化”的觀點,就是從強調人的主觀意識的角度出發,進一步拓展藝術深層意蘊的表現。同時,瓊玖先生與其“嘉州畫派”畫家群體的藝術家創作踐行,還旗幟鮮明地張揚著自己的理論主張、美學精神和藝術求索,那就是“以神造型”,實現由傳統文人士大夫情結向建立在民主意識上的自我情思的統一的轉換與突破。
嘉州畫派”的“以神造型”論,是在繼承了中國古代畫論“以意造”之思想傳統的基礎上,融合了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辯證法思想與“嘉州畫派”畫家群體的藝術踐行經驗后創造的一種新的理論成果,一種新的美學精神,一種新的“形而上”的藝術觀念。他讓我們清醒地認知到:形不克神,神不離形,出乎一意,統乎一筆;形者,神之載也,神乘形方能游之;以神造形則可變形,以形求神則神微矣。許是我關注李瓊玖先生弟子卜敬恒的創作踐行活動久矣,故對其所帶領的熊華峰、黃文元、邱竹濤、張慶文、馬藍夢、汪洋、王軍英等一批青年畫家的創作面貌了然于胸。“嘉州畫派”這群卓富創新意識的踐行者,總是以謹嚴的創作態度把山水、花鳥當作“人物畫”來畫,他們不但承繼著本畫派堅守中國古代畫論系統中“以意造”與“以意推之”的思想成果,而且在從神至形,以形返神的“以神造型”與從無法至有法、以有法返無法的“法度之法”上,實現著“以情感統真畫,以活意求真畫,以筆墨寫真畫,以氣韻生真畫”的美學追求與藝術探求。
青年畫家熊華峰,其早年創作的山水畫《家居茫溪河》《年年江上行》《翠壁綴白云》《閑聽秋色》等,皆是在“嘉州畫派”“神”之概念指導下欲追尋一種境界,欲將“客觀形”與“主觀形”的統一體現于筆墨中,然其“概括”“夸張”“變形”尚未臻達“形而上”。華峰為使自己的藝術創作通篇的氣韻生動——筆墨的表現性得到很好地發揮,更加有秩序地弘揚“嘉州畫派”恣肆張揚的風神,于2017年9月參加了中國美術學院第六屆山水畫高研班為期一年半的進修,以不斷提升技藝,精進學養。畫家通過系統地學習,使得自己穩步升華了對創作的認識能力與作品的深度。其面對造化,總是能由內而外地把傳統符號和藝術心性結合起來去觀察和詮釋眼前的山水云煙,再由外而內地豐富和激活固有的“知識”而為有生命的山水語言。諸如其平遠的構圖法則,增強了平和、疏朗的田園氣息;勾線虛實相生,墨色潤枯結合,染在技法運用中占據的比重,以及意象邊界線所強調的筆斷意連、渾融圓轉,均平添了一種擴散的視覺美。《藍孟筆意》《青巖農家》《荔波小山村》《渠水引溪長》《亭小得山多》及寫生《羌寨金秋》等作品,皆精進了畫家以筆墨來表現自己思想感情和個性的張揚。他或以畫寫之筆的具體而微描繪自己的靜氣詩情,或以情超心慧的筆趣求活自己的藝術性情,或以意托物的隨機應變彰顯自己的人生氣韻,或以神邁識高的恣肆雄秀寄托自己的精神尚趣,從而使作品煥發出令人咀嚼的藝術風采。
青年畫家黃文元,作為“嘉州畫派”之后來者,其筆墨得恩師的精髓,具有一種跌宕、沉厚、剛健、縝密、細微和秩序感的特色,亦具有一種隨機性、動態感和書寫性強的氣質。
他重構圖造型,重線型氣勢,重筆墨融合,在張弛有致、行氣貫穿中有理性和邏輯感,其近年間為養性情、滌煩襟、破孤悶、釋躁心、迎靜氣,孜孜以求專事創作,對“嘉州畫派”之理論主張、美學思想、藝術踐行有了更深的認知。在他的藝術體悟里,重學養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書卷氣質;重品格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孤傲的氣質;重胸襟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樸厚的氣質;重哲思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冷峻的氣質;重情趣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天真的氣質;重心境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恬淡的氣質;重感悟的山水畫家,其文思具有超逸的氣質。從學養、品格、胸襟、哲思、情趣、心境、感悟等諸多方面來不斷修煉自己的“嘉州畫派”之學風,慘淡經營著自己的藝術創作。《數峰深處有人家》《閑居山中不問事》《松蔭一帆沿溪行》《青山隱隱水長流》等作品是畫家新近創作的,我們從中既讀出了其用筆運墨、書法功底、丘壑經營、結構程式、畫理畫法、構圖造型、線性筆勢等筆墨境界,又讀出了其“唯品高故寄托自遠,由學富故揮灑不凡”和措意于法度之中的文思與筆墨雙修的所臻達的藝術創作面貌。
青年畫家邱竹濤作為“嘉州畫派”的傳承者,更是一位目光敏銳、筆墨深邃的藝術求索者。數十年間,他忠誠于自己所鐘愛的中國畫藝術創作,其山水畫也罷,花鳥畫也罷,始終沒有背離和偏移自己足下的這片泥土和本性的追求,能夠從“嘉州畫派”的藝術叛逆中覺悟到蓬勃的生命力,體味到一個時代的不可更移的命運。比起當代藝術中許多佼佼者,他的創作踐行更為多元。或師造化,或師古人,或師先賢,總將自己的樸實率真深深地滲入作品的一筆一畫間,言說自己的思想、情操、情趣、感受;或以心應物,以情應心;或強調心語,大膽創新。總在作品中實現一種剛毅、俊爽,飄逸中見沉著,渾重里隱空靈的藝術風采。其畫中濃淡無分上下以求渾蒙,山石前后無分輕重以求平貼,線之律動無分意寫以求境遠的藝術追求更是令人側目。畫家十多年前的花鳥畫“鷹”系列作品與近期的山水畫《山里有人家》與大量寫生作品,皆以真摯高尚、熱切的感情為主,時而以實入虛,以虛襯實;時而由粗窮精,由精幻實;時而以生化熟,以熟返生;時而以氣求韻,以韻求活,在吃透古法中我行我法。不可否認,畫家“以理法為鞏固之本,以情意為運行精神之用,以氣力為通變精神之權”,其創作思想與筆墨踐行得益于“嘉州畫派”的藝術稟賦和啟示。
青年畫家張慶文專事花鳥畫創作,他領受卜敬恒創作經驗影響最深,一直浸潤于“嘉州畫派”的傳統血脈里。其藝術秉持的理想充滿了“守成”色彩,雖不強化形式的沖擊力,但卻耐人尋味并且充滿情韻;其藝術筆墨流瀉的絢美多姿的花鳥世界為拓展精神空間提供了寬闊的現實通道,它讀之令人沉醉、迷戀,置身其中,會沐浴一種美的享受;其“藝術需要深悟,需要深愛中的吟味”的認知更特別使人首肯。縱觀畫家的藝術作品,讀者每每都會在意象的牽引下,目光自覺不自覺地穿越其營造的自然物象,而指向更為深遠的精神所在。《惠風和暢》 《自有奇香》《玫瑰之約》《峨眉春曉》《尋香而來》等作品是畫家早期的創作,他一開步就有個好走向。情景交融,聲色俱匯,“以神造型”的意象性空間,把自己心中的“意”無形地化入到情境中去,使畫有了既渾重雄秀又婉轉靈動的詩性境界。《盛世祥和》《峨眉春月》《春秋景明》《喜鵲鬧梅》《春望得歸》等作品是畫家近期之新作,從本質上講,張慶文花鳥創作是用視角語言實現對人內心的最大限度的接近與表達,它或把一種蘊藉的情節與場景的“夸張”建立在強大的生活邏輯上,或把一種與“比德”有關的思想與思考的“變形”融進幽深的筆墨踐行里,令人含道映物、澄懷味象。
青年畫家馬藍夢,她長期在國外工作學習,然其崇尚“嘉州畫派”把藝術之生活化、本真化、美感與智性特征融合為一的美學理論,更推崇其史詩般的大氣磅礴、不拘泥于真實物象的筆墨境界,主要是在心靈上有著對自然造化深湛體悟的藝術追求。于是,她拜卜敬恒為師,渴望步入“嘉州畫派”的殿堂。她的創作審美心態主要是沉吟于“韻味”,側重心態內涵的觀照,不汲汲于主客觀的諧和,而樂意聽從于心靈的號令,以捕捉靈感、醞釀意象、檢驗自我,超越自我。對于花鳥畫的認知,她堅守一種以筆為載體,以蘊含生命力的墨色寫意來創造出的“氣韻生動”的藝術境界。筆與墨都是感情的記錄,而且留下的是準確的軌跡。一竿修竹、一組怪石、山中云煙、四時花木、鶯飛草長都是畫家表達內在精神的形式,都是感受到的生命的意味,是對自己生存意識的幡然醒悟。《翠鳥吟黃花》《春歸花之夢》《山鄉聽鳥韻》《秋之聲》《春消息》等作品,就是畫家踐行“嘉州畫派”“筆墨話語”的創作,她告訴我們筆墨不僅僅是技法,更是一種精神。技法是有限的,但精神是無限的;技法是可以創造的,但精神應該是繼承的。
青年畫家汪洋,師從卜敬恒老師十余年,是步入“嘉州畫派”的后來人,然其追求“嘉州畫派”群體藝術家的素質,一是繼承傳統的同時反思傳統;二是有堅韌不拔的意志和敢于失敗的探索精神;三是對創作有悟性,即有深刻的理解力與智慧;四是能不斷增進學養,完善自己的知識積淀與包容量。他雖三十多年前便自學漫畫,并在國家級報刊上發表了數百幅作品。但其自從步入“嘉州畫派”后先以堅實的中國畫基礎為突破口,“打進”傳統又“打出”傳統,再以謹嚴的創新筑魂。他的作品不故作激昂,更無半點嘩眾取寵之意,帶給讀者的是一種不事張揚的靜雅之氣。換言之,其作品充滿詩性又不失雄渾,空靈有致且散淡舒展。《靜日生香》《真國色》《春消息》《幽趣》《報春》《迎春》《秋意》等是畫家新近創作的一組小品系列作品,其運用平面構成法破傳統構圖程式,章法開合大度,賦予了作品以新的面貌,創造了一種如詩如夢、清雅寥廓的意境,令讀者如沐春風,心曠神怡。
青年畫家王軍英曾多次如是說:“自從拜卜敬恒先生為師習學花鳥,便成了‘嘉州畫派’的一份子。真的,我癡迷‘嘉州畫派’花鳥、山水的世界,有著源自心底的快樂,渴望淡出熙來攘往的紅塵名利,用對藝術的沉醉,為生命搭建一座遠離塵世紛囂的后花園。愿讀者能從自己的作品里,讀出一個無塵埃的純凈世界。”她如是訴說,也如是孜孜不倦。也許,畫家尚未臻達筆筆準確、形簡神豐的藝術境界,然其具有大膽探索的勇氣,創作中不重“形”而重“神”,不以雕飾為工,在強調“得意”中“忘形”,堅守奇者不在位置,而在氣韻之間;不在有形處,而在無形處。《花舞人間》《花舞阡陌》《盼春》《惜春》《峨眉春曉》《秦巴人家》等,是其花鳥、山水創作,或春花爛漫,芳艷絕塵,或青山一黛,林隱農舍,均情境畢現,宛如目前,畫家創作之神意沛然從胸中汩汩涌出。“嘉州畫派”還有曾冰等一批青年畫家,他或她們仍不知疲倦,以驚人的耐性與頑強,把絕不游移的追求緊緊地焊接于畫派依形造像的藝術創作中。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中國夢”,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現在是距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目標最接近的時候,我們具備了最好的條件。這種空前大好的時代背景,顯然也是中國畫大發展迎來中國偉大復興的最好契機。此時此刻,對中國各大畫派的特質研究更從未像今天這樣既迫切又復雜,更何況對“嘉州畫派”這一領域的探討。我對“嘉州畫派”的解析只停留在有感覺而缺乏系統深入的認知或不敢輕視其系統間錯綜復雜的聯系,因而導致了對其研究的迷失或空泛,只企圖從對個案畫家創作的踐行來解析“嘉州畫派”“畫到神情飄沒處,更無真象有真魂”之藝術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