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視域下的公共藝術在地設計方法研究

摘要：隨著城市化與工業化建設的高速發展，自然生態與人文生態面臨嚴峻的挑戰。公共藝術所承載的社會功能要求其高度映射社會觀念，持續關注社會問題。在生態文明理念指導下，公眾生態意識的覺醒和社會生態需求的增加為公共藝術領域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價值指引。文章從生態角度出發，聚焦生態領域與藝術設計領域學科交叉的綜合視野，通過梳理歸納生態公共藝術的概念及類型，從公共空間、公眾和公共藝術這三個視角分析總結生態公共藝術在地設計的原則和策略，探討公共藝術對生態議題的積極作用，推進公共藝術在歷史人文、社會空間、自然生態多方面協調發展，實現生態性、公共性和藝術性的統一。希望能為未來有關生態公共藝術的進一步實踐研究提供思路啟發和參考依據。

關鍵詞：公共藝術；生態；在地性；設計方法

中圖分類號：J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06-0-04

數百年的工業文明迫于歷史局限性是利弊并存的，在積累物質財富的同時，打破了人與自然的平衡關系。當人類共同面臨的能源、氣候等生態危機日漸緊迫，生態議題已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并列入國際議程，人類社會自此邁入生態文明時代。促進生態變革不僅是科學界的工作，文化藝術也是解決生態問題的有效途徑。國家建設生態文明理念和“雙碳”相關政策為我國公共藝術的生態性設計提供了導向性作用和發展契機。公眾對生態問題的關注度逐漸提高，社會生態需求日漸突出，推動與公共空間、社會公眾密切關聯的公共藝術更多地參與生態議題［1］。

1 公共藝術的生態取向

1.1 生態公共藝術

本文將生態視域下的公共藝術設計稱為生態公共藝術，其是生態概念拓展至人文領域后，在生態藝術、生態設計、生態美學等理論指導下生發的一種關注生態，追求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社會活動。

自然生態和社會文化生態危機推動公共藝術價值理念的突破與轉向［2］，公共藝術設計的生態性成為重要發展趨勢。作為多元化共享的開放交流平臺，相較于其他藝術形式，公共藝術能產生廣泛的社會效應，從而在生態視域下發揮作用。生態公共藝術不是對空間淺表性的生態觀念植入，而是在藝術家的生態設計思維指導下，以對自然和社會負責的態度思考設計初衷，強調公共藝術材料和工藝的生態性，作品帶來的生態效益，以及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促進作用。

1.2 生態公共藝術立足于在地性觀念

在地性是公共藝術的基本屬性，強調公共藝術區別于傳統戶外雕塑，是針對某一特定場域設計的作品。自然環境賦予每個地區不同的自然特性、地域特征與物理邊界，這要求人們以在地為前提實施公共藝術的生態實踐。

由于時代的局限，公共藝術長久以來作為權力的衍生品或藝術家個人觀念的產物，現今也存在大量公共藝術與社會和當地自然人文生態脫節的情況；而單純彰顯生態友好的公共藝術缺乏文化底蘊，弱化了公共藝術的社會屬性，無法經受時間與空間的考驗。因此，生態公共藝術設計要因地制宜，注重對在地自然生態資源與人文歷史積淀的融合利用并滿足當地公眾需求，使生態公共藝術在傳達生態觀念的同時體現鮮明的在地特征，推動當地自然與文化生態的持續發展。

1.3 生態公共藝術在地實踐價值

公共藝術除了在藝術領域拓展外，更多體現對社會領域的關注和滲透，以藝術的形態作為構成社會文化的物質和精神載體。當代生態語境下公共藝術的現實價值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引領生態審美與價值取向，培養和提高公眾生態修養，無形中調動公眾參與生態建設的責任感和積極性；可以參與改善生態環境，重塑人文地貌，創造詩意的棲居環境；以藝術的開放性形式營造人與自然、藝術的和諧共生關系，協助促進社會生態可持續的轉型發展。

2 基于生態觀念的在地性公共藝術類型

目前關于生態公共藝術的相關設計大致分為三個方向：第一類是自然觀念性的，或用藝術反映自然環境，歌頌自然、向往自然；或是作品受自然啟發，提取自然要素。第二類是帶有教育目的地協助傳達生態問題，促進社會的生態認知并給予方法性指導。第三類的生態公共藝術作品具有一定的生態恢復功能，在生態場所內部環境中將生態理論與景觀恢復和公共藝術相結合開展實踐。

2.1 公共藝術傳達生態觀念

生態觀念性公共藝術是用藝術描繪自然意象，以藝術的方法眼光關注生態問題，以及表達對詩意棲居的向往。大地藝術是生態觀念性公共藝術的代表形式，采取與場地合作的方式將藝術與自然有機結合，選擇尊重自然、順從自然的“盡少設計”，以傳達生態理念。如羅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于1970年在美國猶他州大鹽湖沙灘上創作的《螺旋形防波堤》（Spiral Jetty），史密森花費三個月在當地挖掘6000多噸石頭并堆放在鹽湖紅色的水中，構筑出450米長的螺旋形堤岸。藝術家回歸自然，將自然土地作為自己理想主義生態審美觀和生態意識的呈現載體。

2.2 公共藝術促進生態教育

在宣傳教育方面，藝術發揮了重要作用。生態教育與科普性公共藝術的形式內容目的在于解釋說明當前某種生態問題，是通過藝術啟蒙公眾的新模式，以傳播生態信息的不同方式生成兩種形式，一種是公共藝術蘊含的生態知識基于公眾的普遍共識，是明確的單方面生態信息傳播；另一種則是賦予公共藝術爭議性的生態話題，從而引起公眾的廣泛討論，更加強調公眾與作品的互動關系，在引發思考的同時促進不同觀念間的對話交流，以增強生態意識，實現生態教育功能。

《粒子瀑布》（Particle Falls）是位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圣何塞市中心的臨時性公共藝術裝置，裝置利用濁度計測量當地空氣顆粒污染（PM2.5）情況，并通過建筑立面的激光投影對數據進行實時可視化展示，基于科學數據傳達無可爭議的生態事實，以期加深公眾對空氣污染的認知，進而鼓勵公眾降低小汽車使用強度，以保護生態環境。生態公共藝術能將生態信息傳遞給公眾，公眾體驗作品并解讀作品的材料、形式、意象等，從而更精準地把握信息內核。作品也要注意規避使用不利于公眾接收的說教式的設計語言，同時藝術家賦予作品的預期傳達信息與最終公眾的多樣化接收之間存在沖突。

2.3 公共藝術實現生態功能

功能性的生態公共藝術對生態環境具有積極影響，一般采取與政府或科學家、社區等合作的方式，包含以藝術手段促進受損的自然生態修復和幫助廢棄地區的生態改造再生。

生態修復基于藝術家對生態系統的重新審視，對生態破壞現狀的積極回應，從藝術的角度出發提供解決措施。藝術家亞歷克斯·戈德（Alex Goad）通過3D打印開發海洋生物棲息地的基礎設施模塊，幫助修復海洋生態系統，啟發公眾思考珊瑚礁大量消失的原因。這是通過藝術作品修復生態、提出可持續發展新模式的有效案例。

生態改造再生是利用廢棄地現有資源更新環境、盤活空間。工業用地從開發到投入使用必然會嚴重破壞生態環境，場地廢棄后也會對周邊環境產生持續性負面影響。針對工業用地的遺留問題，最常采用的方式是推翻重建，但也可以采用溫和的手段，在原有場地的基礎上加以更新同時修復受損的生態系統。羅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的《無題》（Untitled Earthwork）將金縣南部的廢棄礫石坑改造為露天劇場，做到了對場地特征的有效利用和對自然的最小干預，實現了廢棄地的改造再生。

3 生態公共藝術的在地性設計策略

3.1 公共空間的視角

公共藝術置于公共空間當中，應當尊重和反映地域精神，用系統的方式展開藝術規劃，融入空間環境。

3.1.1 地域精神

公共藝術介入場地，需要尊重原場地自然環境特色，融合場地獨有的地域精神和歷史文脈，與軟硬環境因素相協調，在不破壞其自然人文生態的前提下進行適當的建設規劃。生態問題需要全社會來關注，公共藝術的生態化設計應體現地方和社會共同利益，絕不能只彰顯藝術家與公共藝術品的價值。2020年重慶生態藝術季鐵路三村老舊小區的更新中，團隊著眼于生態，從場地出發，以居民為本，在尊重場所內在精神力量的基礎上進行生態維度的藝術實踐，激活了社群場域生態，推動了社區生態環境的美化更新，是生態公共藝術尊重地域精神的積極探索。

3.1.2 系統規劃

生態公共藝術要用宏觀整體性的建構觀念看待公共藝術和環境間的關系及公共藝術自身的內在聯系。生態公共藝術不是單純生態材料的應用和生態主題的表達，其進入空間也絕不是停留在視覺表層的生硬植入，而是生發并充分植根于所處的特定場域及生態系統之中［3］，與當地自然和社會歷史及整個生態系統相呼應，用藝術溫和的方式融入自然和社會環境之中，使公共藝術與場域整體性相適應。當多個公共藝術品位于同一場域時，更要協調公共藝術作品自身內部的系統性。

3.2 公眾的視角

《傾斜的弧》（Tilted Arc）是被廣泛討論的極具爭議性的公共藝術案例，是由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創作的約37米長、3.7米高的耐候鋼雕塑，于1979年受美國總務管理局委托并撥款設立安裝，最終于1989年拆除。該作品的短暫存在讓藝術家和政府吸取了經驗教訓。藝術家的本意是有目的地規劃交通流線，希望行人停下腳步思考與所處空間環境的關系。從藝術角度來看，這是一道優美的弧線，但于居民而言是一個巨大的障礙物。

公眾批評該雕塑是政府和藝術機構強加給公眾的丑陋物品，而塞拉認為這是針對場地創作的特定性作品，脫離場域其就失去了價值，拒絕在別處安置作品。塞拉對在地立場的堅守，“強化了他的極少主義雕塑的當代性，也對公共藝術理論的當代建構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4］，他打破傳統室內參觀的藝術體驗，改變作品與公眾的互動關系，以及對材料和創作流程的創新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也許這件作品“失敗”的根本原因是它違背了公眾意志。“以人為本”是當代公共藝術的價值取向［5］，這要求生態視域下的在地公共藝術設計應體現公眾精神，與公眾平等對話，符合公眾審美，鼓勵公眾參與。

3.2.1 公共精神

公共藝術包含“公共”一詞，“公共性”就是公共藝術的前提與核心，公共性的主體即由相互聯系的個體成員構成的社會公眾，公共性的客體是公眾共同的文化價值觀念。這要求公共藝術不能側重于表達私人觀念，而要體現特定區域群體普遍性的公共精神，進而促進公共精神的生成與塑造。對于當下公眾的生態意識不斷增強和生態需求日益凸顯的情況，生態公共藝術要回應公眾的呼聲，滿足生態需求，塑造群體的生態價值取向。

3.2.2 公眾審美

公共藝術可以是多感官結合的設計，其中最直觀的是視覺感受。公共藝術占據公共空間，因此必須尊重審美主體。審美的個性化特征致使群體的審美因取向差異而存在不同，所以生態公共藝術須符合當下公眾的主流審美，在反映生態審美的基礎上承擔美育功能，引發公眾對生態藝術審美的共鳴與追求，助力公眾生態審美觀念和藝術素養的培育和提升。

3.2.3 公眾參與

除公共藝術的直觀視覺效果外，其互動參與性最能引發公眾興趣。公共藝術的“公共性”是公眾廣泛參與的前提，使公共藝術能消解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間的界限［6］74。公眾與作品的互動不僅是物理維度的身體體驗，還包括情感和思想維度的交流。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的《七千棵橡樹》（7000 Oaks）中的“社會雕塑”項目激發了廣泛的公眾參與，讓自然、城市與人產生了緊密的聯系，在改變人們生態觀念的同時改造了城市生態環境。互動參與的形式能更有效地傳達公共藝術包含的生態理念，從而將生態理念滲透到公眾的思想與行為方面，“公眾參與是促進生態環境改善的持久動力”［7］。

公眾參與有多種形式：一是公眾直接參與創作過程，強化公眾的生態主體意識，直接促成生態行動；二是公共藝術作品本身存在互動性，如互動裝置能讓公眾直接與作品產生互動；三是作品潛在的雙向思想交流，公共藝術傳達生態理念，引導公眾思考和討論生態議題。

3.3 公共藝術的視角

3.3.1 主題題材

主題和題材是公共藝術設計的核心。生態視域下公共藝術常見的主題有氣候變化、生物保護、塑料污染、消費主義文化等。藝術家的生態觀念要與時俱進，承擔起保護環境的責任，嚴格判斷、控制作品產生的生態影響和生態效益。生態視域下公共藝術的主題設定是以生態觀念為主導，凝練當地歷史文化，提取區域自然元素，反思生態問題，反饋公眾需求等多方面的綜合考量。

3.3.2 表達形式

與傳統的雕塑、壁畫形式相比，當代的公共藝術形態有了更多突破，在新技術、新觀念的影響下，生態公共藝術不再局限于物理維度的視覺審美表現，而是拓展出多元化的表達形式，也是審美與價值的融合，使之成為生態觀念與公眾思想雙向交流的開放性平臺，從而連接社會公眾的生態意識和生態行動。

3.3.3 形態結構

生態視域下在地公共藝術作品應本著資源節約的原則，高效利用空間，協調作品結構與外部場域空間、自然環境間的關系，結合空間尺度把控作品體量。長期的公共藝術項目要求其結構堅實穩固。短期的臨時性公共藝術應該注重代際問題，盡量達到可拆除、可回收、可分解的目標。公共藝術品是否生態環保要基于整體性判斷，即便一件公共藝術作品利用了生態材料，表面符合生態美學標準，但在制作過程中耗費了大量資源，造成浪費與污染，也只能算是偽生態作品［8］。

3.3.4 媒材應用

公共藝術的生態性不止體現在作品完成后的整體形式中，在作品整個生命周期，如材料的選擇和加工過程也需要關注生態保護問題，減少資源消耗。生態化的公共藝術使用的媒材主要有自然材料、廢舊材料、可再生能源以及新媒介技術。對于媒材的選擇應遵循以下原則：盡量選擇可再生、可回收材料；在設計過程中科學合理使用材料，提高材料利用率，減少損耗；制作過程實現高效節能，使用可再生能源，避免二次污染；對于永久性作品，盡可能延長材料使用壽命從而降低維護成本。

4 結語

公共藝術對社會的價值不應停留在空間裝飾性上，更重要的是以藝術化的方式關注社會問題，實現社會功能。公共藝術要積極地回應生態議題，與在地環境的動態發展相聯系，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可持續關系，創造性地提出環境修復的可能性；引導公眾的生態審美與價值取向并促進公眾對生態的回應與行動，從而激發場域的內生力量，以此促進社會生態永續發展。在生態文明時代背景下，生態公共藝術有廣闊的發展前景，期待未來有更多根植于場域的生態公共藝術實踐，承擔起公共藝術的社會責任。

參考文獻：

［1］ 張蘇卉.藝術介入生態：公共藝術的生態觀［J］.文藝評論，2013（1）：20-23.

［2］ 翁劍青.超越本體的價值含義：公共藝術的廣義生態學管窺［J］.文藝研究，2009（9）：19-26.

［3］ 王新，劉竹.生態公共藝術的形態、特征與構建［J］.公共藝術，2010（6）：34-38.

［4］ 孫振華.他為什么要替塞拉辯護：公共藝術的場域特定性［J］.公共藝術，2020（4）：46-49.

［5］ 劉明玉.從公共藝術語義內涵轉換談當代公共藝術的價值取向［J］.云南藝術學院學報，2012（4）：90-92.

［6］ 王中.公共藝術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74.

［7］ 陳剛，毛雅丹.生態觀念下參與式公共藝術研究［J］.藝術工作，2022（5）：37-41.

［8］ 郝凝輝.超越先驗：生態藝術和設計的社會雕塑意義［J］.美術研究，2022（1）：124-129，92-93.

作者簡介：饒文欽（1998—），女，湖北黃岡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手工藝設計與公共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