鷗鳴三岔湖

簡陽古為蜀國地，地處四川盆地西部、沱江中游、龍泉山東麓——龍泉山脈將之與成都自然分界——素有“天府雄州”“蜀都東來第一州”之稱。龍泉山脈山體狹長，地勢陡峭，崗巒重疊，峰嶺雄峙，溪谷幽深……我在平原生長，卻偏愛大江大河，對境處長江一級支流沱江中游、河流從四面流入之古簡州，自是心向往之。

時值《青年作家》第二屆華語青年作家寫作營開班，有幸受邀一睹龍泉山下三岔湖（三岔水庫）風貌，且可一睹作家周克芹先生的故鄉，自然無聲歡喜。對于周克芹先生，除了他的長篇小說《許茂和他的女兒們》，我幾近一無所知。作為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被譽為“中國新時期文學的一座豐碑”，其小說直面人生，以農民為題材，影響了后來的一批作家。想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周克芹先生像千千萬萬的青年人一樣，還只是個懷揣文學夢想的簡陽青年農民，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才有閑暇進入另一個他所憧憬的精神世界，不禁心生敬佩。選擇寫作，無疑是作家生命軌跡中選擇為何而生的一種方式。如果說作家的寫作是個人對世界思考的具象呈現，是一種在真實生活基礎上締造另一種真實的藝術，那么作家就是孤獨幸福的創造者，不僅是為光陰的流逝使其心安，也是為獲得身心的“自由”。這種“自由”無以言表，因為只有在寫作中才能感受到。相信周克芹先生也是如此。

飛行途中，我不斷想到“三岔”二字，京劇傳統短打武生劇目《三岔口》的故事便遽然躍現。故事說的是宋朝年間，三關上將焦贊殺死了王欽若之婿謝金吾，被發配沙門島，楊延昭命任堂惠暗地里保護。押解焦贊行至三岔口，夜宿旅店，任堂惠也趕至店中住下。入夜，任堂惠與店主發生誤會，搏斗起來。后焦贊認出任堂惠，大家相見，同奔三關。我非京劇愛好者，但對這段故事尤為喜歡。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葉盛章有“第一武丑”美譽，其武功技巧扎實、精湛，更是讓人看后難忘。在《三岔口》中，他“出場”時的“跟頭”又高又輕，蹲身“走矮子”，能走幾個“圓場”。 另一京劇著名表演藝術家，京劇藝術有史以來首創丑行挑班第一人的葉盛章，更是將黑暗搏斗的場面表現得淋漓盡致，在《三岔口》中他耍椅子、躥椅子等技巧，令人叫絕，驚嘆不已。其次想到的是陳木勝執導的電影《三岔口》，講述的是飾演律師的鄭伊健、當警察的郭富城及殺手吳彥祖怎樣在自己的工作和經歷中尋回自己的故事。盡管這部電影將三個共具良知、內心受困的男人由一個相互關聯的案件微妙地聯系起來，既友又敵，暗暗角逐，但結構稍顯松散，文戲、武戲相互游離，結局也不盡如人意，是否真正實現了陳木勝所要表達的要給動作片賦予一些深刻的人性內涵，還是留待觀者評說去吧。

抵達簡陽第三日，我們乘車前往三岔湖，第一站來到“東灌”工程，即龍泉山灌區水利工程所在之地。簡陽地處川西夏旱與川東伏旱過渡地帶，因受兩旱雙重困擾，彼時長期有著“十年一大旱，三年兩頭旱，東干春旱年年見”的境遇。為徹底將這一境遇消除，上世紀70年代初，簡陽干部群眾迅速論證、申報、動員、組織，打通龍泉山、引水灌良田，讓岷江之水得以穿過龍泉山，讓都江堰汩汩清泉滔滔不絕地流向了龍泉山東面廣袤的雄州大地，潤澤了簡陽的良田沃土，從而使百萬余畝農田缺水的歷史一去不復返，可以說徹底改變了簡陽千年來的干旱貧窮面貌。十年間，百萬簡陽人民同心協力，舉全縣之力，累計8700萬個勞動日，119人犧牲，1739人傷殘，才最終完成了“東灌”的主體工程。站在出水口，面對這個堪與“紅旗渠”媲美，甚至修建工程量和難度更大、參與人數更多的水利工程，不禁對簡陽人披荊斬棘、戰天斗地的精神敬佩無比。那數字背后的力量是簡陽人的意志和信念所在，更是他們的智慧和血汗，其間涌現且留下的民工同心同德、甘苦與共、加班加點的動人故事，更為簡陽人們流傳。毋庸置疑，他們再一次讓我感受到，這個世界，只要相信不會被摧毀，那就沒有任何艱難可以摧毀人為幸福活下去的決心。即使他們（參與“東灌”工程者）早已蒼老年邁或入土為安，大地和青山會把他們永恒銘記，一代代簡陽人會延續他們改造自然的氣魄和堅強毅力，作家和歌者會用文字和新時代之聲一次次將他們的精神傳遞。正如為體現這水利工程史上的一個偉大奇跡，巴蜀鬼才魏明倫在《簡陽賦》中書寫到的那樣：“鏖戰汗雨淋漓，捷報泉水叮咚。尾聲凱歌嘹亮，插曲悲歌壯烈。民工遇難，血染楓葉；技師捐軀，淚灑雪花。剪彩猶思掛彩事，飲水不忘引水人。受益者，蒼生；造福者，功臣。壯哉！龍泉意志，簡陽精神也！”

的確是這樣，龍泉意志，簡陽精神是也！

乘船從三岔湖水庫出發，已近傍晚。因了一日前對三岔湖略有了解，知曉三岔湖水庫是四川省擁有島嶼數量最多的人工湖泊，也是四川省第二大湖泊，面積121平方公里，水域面積27平方公里，蓄水2.27億立方米，鑲嵌著113個孤島和160多個半島，有240公里迂回曲折的湖岸線，山、水、島交相輝映，被譽為“西部百島湖，天府新樂園”，有“天府明珠”之美稱。1993年，三岔湖風景區被列入《世界名湖錄》，現已開發的有花島、鳥島、月亮島和天鵝山莊等。加之湖區雨量充足，氣溫宜人，湖水四季清澈，登高眺望，其西南湖汊迂回蜿蜒，西北層巒疊嶂，東岸有玉帶般長堤十九道，將湖光水色裝點得十分壯美，早已成為聞名的旅游勝地。時值孟冬，身處其間，可見島上花樹掩映，鷗鳥飛落飛起，或棲息樹叢，或翱翔天際，使得三岔湖充滿了生機與活力。放眼汊道縱橫、島嶼密布的湖面，那山水交融、群島爭秀間，三岔湖猶如一個巨大的碧玉珊瑚，是如此耀眼！

夜幕落下，小雨淅瀝不斷。島上與眾文友閑逛，心里希望遇著一個在屋檐下做竹編的老人或少年。這樣的期望依然來自“三岔”二字。盛傳三岔高廠三社唐家灣有唐籮篼之稱，即利用自家栽種的竹子為材料，削細變薄后，人們會編出一個個精美好看又實用的籮篼、夾背等，之后貼上剪紙貼，一個個栩栩如生的雞、鴨、鵝、兔等小動物就來到了你面前……

倘若真的遇到，我會買什么呢？

我想我會為女兒買下一個竹編孔雀，愿它在女兒的夢里開屏，愿夢里的人間美好安康，像三岔湖面上或展翅翱翔或翩翩起舞的鷗鳥，時而用紅爪撥起水花朵朵，時而歡喜著鳴叫，在三岔湖此刻的風月里愉快地越過寒冬，一生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