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潘知常,當代著名美學家,“生命美學”學說的創立者、傳播者和踐行者,20世紀80年代“美學熱”中新一代美學思想的突出代表人物之一,李澤厚實踐美學最早的挑戰者和反對者之一。其代表思想是“萬物一體仁愛”生命哲學+“情本境界論”生命美學+“知行合一”的美學實踐傳統。他在美學界開創新說,并辛勤耕耘,在社會上成就斐然,是當之無愧的繼李澤厚之后在美學基本理論方面卓有建樹的美學家之一,也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百年中國美學歷程中“從零到一”獨家“首創”并且“獨創”的美學學說——生命美學的領軍人物。
關鍵詞:生命美學;潘知常;搖醒;首創;獨創
一、一本向中國百年美學發問的新銳專著
自1985年開始發表論文《美學何處去》,在與實踐美學的論戰中,潘知常憑著與實踐美學截然不同的新銳思想,在當時諸多挑戰實踐美學的學說中脫穎而出,創立了獨創的學說體系。潘知常的生命美學早期代表作有:《美學何處去》(1985)、《眾妙之門——中國美感心態的深層結構》(1989)、《生命美學》(1991)、《中國美學精神》(1993)。中期的代表作有《詩與思的對話——審美活動的本體論內涵及其現代闡釋》(1997)、《中西比較美學論稿》(2000)。《生命美學論稿》(2002)、《我愛故我在——生命美學的視界》(2009)、《沒有美萬萬不能——美學導論》(2012)。生命美學學說的經典的代表性學術專著——“生命美學三書”:《信仰建構中的審美救贖》(2019)、《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2021)以及《我審美故我在——生命美學論綱》(2023),一共二百一十萬字左右,也陸續隆重推出。
《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是生命美學的成熟之作和代表之作,它具有三個獨特點:首先,它是圍繞中國百年美學“實踐/生命”爭鳴這個百年第一美學問題展開的學術專著,是與李澤厚先生所代表的實踐美學長達近四十年曠日持久的美學對話的總結;其次,它推動了美學在基本理論上的重大突破,在百年中國美學的歷史進程中留下了鮮明的足跡;最后,它從“小美學”走向“大美學”,畫龍點睛為百年中國美學從王國維開始、經宗白華、方東美、唐君毅的生命美學百年歷程寫下了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這本書是兩代美學家的論辯實錄,也是一段美學傳奇。
《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共分為一個“開篇”與三個篇章。“開篇”首先將生命美學與實踐美學放進百年中國的美學歷史,然后開創性地提出:應以審美現代性與啟蒙現代性來劃分兩者之間的根本分歧。上篇,側重與實踐美學的領軍人物李澤厚先生求教、對話,就五個方面的基本分歧展開討論,并把生命美學的特殊價值與理論貢獻提煉出來。中篇,側重生命美學的自我思考,涉及生命美學關于美學基本理論的基本思考,例如理論起點、研究對象、人學背景、當代取向、提問方式、理論譜系、何謂與何為……下篇,則是關于生命美學與生活美學、身體美學、生態美學、環境美學等目前較為流行的部門美學之間同與不同的辨析。
《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是潘知常37年以來在生命美學研究領域艱難探索的系統總結,是對當代美學學術前沿問題的思考與探索,對當代中國美學學科的完善也起到了相當的推進作用。自1985年潘知常首倡“生命美學”,37年中從無到有,影響顯著,迄今已經被作為專章專節寫入了十幾部當代美學史研究專著。關于生命美學的主題論文也有1500篇,點擊百度可以搜出“生命美學”3280萬條,影響力可見一斑。
早在20世紀末,生命美學的思想就已經得到了美學界的認可。著名美學家閻國忠先生在《美學百年·序》中就肯定了生命美學的貢獻;著名美學家周來祥先生在《新中國美學50年》的總結中,將生命美學學說與“自由說”“和諧說”共同列入中國美壇的新三派;著名美學家陳望衡先生在《20世紀中國美學本體論問題》中也做出了這樣的評價:“生命美學是中國20世紀的五大美學本體論之一,生命美學是一種普遍能認同的美學,80年代末,在批判實踐美學的各種言論中,潘知常先生提出了生命美學。”[1]國內著名的學術報刊和雜志就生命美學的思想,也曾經開展過專欄討論。《光明日報》曾經在1998年與2000年兩次開設過生命美學的研究專欄。《學術月刊》在2002、2004、2014年也三次集中發表了三組有關生命美學的討論文章。
《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出版后受到廣泛的報道和推薦,被學界視為生命美學新學說的代表性著作。迄今計有國家級的新華通訊社、人民日報網、央廣網、中國新聞社、騰訊網、知乎網、今日頭條等7家媒體,省級的江蘇臺荔枝新聞網、江蘇經濟新聞網、江南時報網、揚子晚報紫牛新聞網、南京日報紫金山新聞網、龍虎網等6家媒體共13家媒體陸續予以報道推薦。此外,《河北師范大學學報》《美與時代》《文藝論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四川文理學院學報》《新華日報》、中國傳媒大學網站、《中國圖書評論》等7家報刊媒體曾發表了幾位美學專家的評論;國家著名刊物《中華英才》以及《文藝論壇》《四川文理學院學報》等刊物也曾發表關于本書的作者介紹與訪談。東南大學圖書館還曾在2022年新年跨年活動中拍攝專題訪談視頻,予以熱情推薦。
“選擇了生命,選擇了美學,就是選擇了未來。”這是潘知常在生命美學講座論壇上經常提到的金句。與一起馳騁美學疆場的美學同道相比,他的年齡要小十到二十歲,但是他提出自己的生命美學學說卻要比他們早十到二十年。潘知常提出生命美學是1985年,楊春時提出超越美學是1994年,張玉能提出新實踐美學是2001年,朱立元提出實踐存在論美學是2004年。在專著上,潘知常的《生命美學》出版于1991年,楊春時的《走向后實踐美學》出版于2008年,張玉能《新實踐美學論》出版于2007年,朱立元的《走向實踐存在論美學》出版于2008年。也因此,他的孤勇與搖醒中國美學界的決心,令當時的美學界一震。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在三十多年不懈的努力地建構、知行合一傳播和實踐生命美學的理論中,生命美學不斷搖醒中國美學、搖醒生命,在其他領域也頗有建樹,與生命美學研究相關的重大論文《讓一部分人在中國先信仰起來——關于中國文化的“信仰困局”》一文分為上、中、下三篇,約4.5萬字,在《上海文化》2015年第8、10、12期刊出,引起了較大的社會反響。《上海文化》兩次專門召開學術研討會,邀請各界的學者參與討論。今日頭條頻道根據6.5億電腦用戶調查“全國關注度最高的紅學家”,潘知常排名第四;在喜馬拉雅免費講授《紅樓夢》,播放量逾九百萬;在南京電視臺主講的十集系列節目《青春紅樓》被“學習強國”的全國平臺隆重推薦并播出。2007年潘知常提出“塔西佗陷阱”,2014年被最高領導在正式講話中引用,目前網上搜索為299萬條,成為廣泛流行的政治學、傳播學定律。作為戰略咨詢與策劃專家,他更是力行“知行合一”美學實踐傳統,多年來業績突出,成功完成了包括《世界青年奧運會》申請書(定稿)、《澳門文化產業發展戰略》、南京市民精神、民生新聞節目策劃等數以百計的策劃與咨詢項目。2022年,中國唯一以人物為重點的大型綜合性新聞半月期刊《中華英才》第3期也刊登關于潘知常的長篇專訪:《美學:亟待從“實踐”走向“生命”》,對于他的學術努力予以褒獎。可以說,在37年的學術歷程中,潘知常用生命美學思想和實踐搖醒了一個時代。
二、一個“哥白尼式”的美學新思想宣言
生命美學是改革開放時代的產物。潘知常是改革開放后成長起來的美學家,他那“摸著石頭過河”“大膽試,大膽闖”的改革開放的勇氣和精神與這個時代一樣令人敬佩。
回到1985年,生命美學誕生之時,中國的美學界正在經歷新中國以來的第二次“美學熱”。彼時彼刻,青年人熱切崇拜的“精神導師”李澤厚的實踐美學思想正在流行熱播。青年人熱衷于談論美、勞動、異化、實踐的唯物主義、市場經濟。然而,28歲的潘知常卻發現,實踐美學主張的馬克思主義的“勞動創造了人”的“實踐創造了美”的學說,其實根本無法解釋人們日益蓬勃的追求自由、解放的生命審美活動。
他心中始終有一個困惑是實踐美學無法解開的:“愛美之心,為什么只有人才有之(動物卻沒有)”“愛美之心,為什么卻是人皆有之”諸如此類,在實踐美學那里都難以找到答案。而且,既然流行的實踐美學無法解開這些困惑,那么就一定存在一個更為新穎的、能夠解釋這些現象的理論。然而,新的理論又存在于何方?新的思想又如何成為可能?
在紀念德勒茲的時候,福柯曾經慨嘆,“新思想是可能的”[2]。實踐美學雖然是一個成功的美學理論,但是在潘知常看來,很顯然是一個存有缺陷的理論,亟待以全新的視角來取而代之。搖醒李澤厚,搖醒實踐美學,在他的心里一天天萌發。何況,搶占學術創新的先機、搶抓美學發展的機遇,在美學中擁有主動權、話語權,都與美學家是否能夠率先解放思想有關。哲學和美學的發展,就是思想解放的發展。美學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經歷的第一輪“美學熱”,史稱“美學大討論”,其目的就是要解放思想,真正地將美學作為一門學科研究。而且,在進行了大量的閱讀和緊張地思考之后,潘知常發現,解決美學的困惑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困難,人類為什么要審美,答案其實與人類的生命活動密切相關:審美活動無非就是人類生命活動的根本需要,也無非是人類生命活動的根本需要的滿足。
然而,這么明顯的事實,為什么眾多美學家卻竟然都視而不見?答案只能是,思維被束縛了起來,以至于故意視而不見。這就好像你根本無法“搖醒”一個裝睡的人。于是,潘知常“個體的覺醒”開始了。他立志要做那個《皇帝的新裝》里誠實的孩子,“雖千萬人,吾往矣”,不再屈服于任何權威,去實事求是地追問美學與生命的奧秘,做一個披荊斬棘的思想探索者和美學探索者。
初生牛犢不怕虎。1984年12月12日,潘知常28歲的生日那天,他寫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篇論文《美學何處去》。他大聲疾呼:美學界要開始一場真正的“哥白尼式的革命”,要把生命還給美學,把感性還給美學,把人還給美學。這篇文發表在1986年創刊的《美與時代》上,也成為了生命美學開宗立派的經典文獻,百年中國美學歷史上的經典文獻。在百年中國的美學界,不到30歲就能夠提出新理論的美學學者,除了李澤厚、高爾泰,應該說,或許也再無他人。
還值得注意的是1991年,就在這一年,潘知常出版了生命美學的奠基之作——《生命美學》,而且,這還是他經過海內外公開招聘被引進到南京大學以后出版的第一本書。南京大學,眾所周知,是百年中國的生命美學的大本營。當年宗白華、方東美、唐君毅,都是在南京大學揭起的生命美學大旗,但是1949年以后生命美學卻悄然遠去,因此潘知常在1990年被引進到南京大學,生命美學的學統得以血脈相傳,也許,這應該說是冥冥中的美學天命。
當然,年輕的潘知常也并沒有辜負歷史的重托,而是一步到位,一出手就和盤托出的已經是一個業已成熟了的美學構想。多年以后,他在為自己的“潘知常生命美學系列”叢書的總序中,曾經談到了自己的這一美學構想:
生命美學,區別于文學藝術的美學,可以被稱之為超越文學藝術的美學;區別于藝術哲學,可以被稱為之審美哲學;也區別于傳統的“小美學”,可以被稱之為“大美學”。它不是學院美學,而是世界美學(康德),它也不是“作為學科的美學”而是“作為問題的美學”。
生命美學,從縱向層面依次拓展為:“生命視界”“情感為本”“境界取向”,從橫向層面則依次拓展為:后美學時代的審美哲學、后形而上學時代的審美形而上學、后宗教時代的審美救贖詩學,在縱向的情本境界論生命美學或者情本境界生命論美學的美學與橫向的審美哲學、審美形而上學、審美救贖詩學之間,則是生命美學的核心:成人之美[3]。
生命視界、情感為本、境界取向,成人之美!一個震耳發聵的新的“哥白尼式”的美學思想宣言誕生了!生命美學,就是要以“生命視界”“情感為本”“境界取向”的新的視角去重新撬動美學這個神秘的星球。它們三者不算是生命美學的全部,然而卻是生命美學中鼎立的三足,是三而一、一而三的關系:生命是情感的生命、境界的生命;情感是生命的情感、境界的情感。境界是生命的境界、情感的境界。而且,它們都是指向人的,生命的核心是超越,“從經驗的、肉體的個人出發,不是為了……陷在里面,而是為了從這里上升到‘人’”[4],情感的核心是體驗,是隱喻的表達,境界的核心是自由。因此才人心不同,各如其面。簡單來說,如果生命即超越,那么情感就是對于生命超越的體驗,而所謂境界,就是對于生命超越的情感體驗的自由呈現。由此,形上之愛,以及生命—超越、情感—體驗、境界—自由,在生命美學中也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5],無疑,這就是潘知常從1985年發表《美學何處去》一文以后的全部論著的所思所想。“吾道一以貫之”,何其簡潔明快!
三、一次孤勇搖醒實踐美學的新突破
生命美學的首創與獨創還不僅僅是“生命視界”“情感為本”“境界取向”這三個美學范疇的提出,相對于實踐美學,生命美學還有五大突破。
在20世紀五六十年的美學大討論中,李澤厚的實踐美學之所以能夠勝出,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年輕的他思想相對解放,又較早地接觸到了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他在馬克思主義勞動實踐論基礎上,提出了“美是客觀性和社會性的統一”的看法。相比五六十年代“美學大討論”時蔡儀為代表的“美的客觀說”、以朱光潛為代表的“美的主客觀統一說”、高爾泰“美的主觀說”其他三派,他的看法更適合中國當時特定的時代發展,也更具有哲學理論優勢。其次,是李澤厚提出的實踐美學的兩大范疇——實踐與主體性,以及在“實踐”與“主體性”之間的兩個重要學說:“自然的人化”說與“積淀”說。正是它們,奠定了實踐美學在中國美學界的重要理論地位。
不過,追根溯源李澤厚的實踐美學,也與當時蘇聯的實踐美學存在一定的理論繼承關聯。1955年2月,萬斯洛夫在蘇聯《哲學問題》上發表了《客觀上存在著美嗎?》一文,其中就已經首次提出了美的客觀性在于社會性,繼而萬斯洛夫提出了自己的實踐觀點的美學理論。在《美學問題》一書中,他也率先提出人化的自然才是審美對象的思路。后來,這一思路被盧卡奇以及南斯拉夫實踐派繼承和發展。顯然,李澤厚早期的實踐美學,較為明顯地帶有蘇聯實踐派美學的中國化特點,但理論也完全是他本人的“首創”與“獨創”。
在對待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理解上,潘知常的想法與李澤厚卻明確不同。在他看來,實踐美學的這一切都是從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的唯物主義”——人的解放的歷史求解出發的必然結果。他卻堅定地認為:美學的出發點,應該是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的人道主義”——人的解放的價值省察。從最初的《生命美學》到近期的《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整整30年的時間,從人的解放的價值、終極價值出發的“實踐的人道主義”都是潘知常的生命美學的立足之本。潘知常在《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中也專門強調,生命美學與馬克思主義美學是直接有關的,是從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接著講”的。他說,“生命美學并不直接與馬克思的實踐唯物主義歷史觀、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相關,而是直接與前三者所無法取代的馬克思的人學理論相關……人不僅僅是實踐活動的結果,還是實踐活動的前提……毫無疑問,在這條道路的延長線上,恰恰就是生命美學的應運而生。通過追問審美活動來維護人的生命、守望人的生命,弘揚人的生命的絕對尊嚴、絕對價值、絕對權利、絕對責任,這正是生命美學的天命。令人遺憾的是,所謂實踐美學卻恰恰不在這條道路的延長線上。”[6]68換言之,實踐美學(也包括新實踐美學、時間存在論美學等)是在作為“歷史科學”的“實踐的唯物主義”的延長線上,但是生命美學卻是在作為價值科學的“實踐的人道主義”的延長線上。
同樣,就“勞動創造了美”而言,這在實踐美學看來是一個鐵律。但是其實卻是出自“誤譯”,因為后來已經被正式修改為“勞動生產了美”,實踐美學因此也失去了自己的根本立足點。在潘知常看來,審美活動是來自作為源頭活水的生命活動的需要,而不是來自后來的物質勞動,如果是物質勞動創造了美,那美學就遠離了人的需要,成為冷冰冰的美學。不難看出,正是因為根本的立足點從一開始就遠遠地高于其他的美學家,因此28歲的潘知常才能夠敏銳地覺察到:八十年代的“美學熱”亟需的不是遠離人的“冷美學”而是溫暖人的“熱美學”。這是中國美學亟需解決的問題,“西方美學與西方文化一起潮水般地涌入中國后,竟然給一向服膺中國古典美學的中國人帶來如許的迷惑和煩惱:難怪熊十力失望地聲稱:西方美學能使人思,卻不能使人愛;難怪王國維在深入研究了西方美學后,竟然哀嘆‘可信而不可愛,可愛者不可信……這一切都呼喚著既能使人思、使人可信而又能使人愛的美學,呼喚著真正意義上的、面向整個人生的、同人的自由、生命密切聯系的美學”[7]。也因此,美學,讓我把你搖醒,也就成為了潘知常所明確意識到的歷史使命與美學天命。
值得慶幸的是,在西方美學的歷史軌跡中,潘知常也尋覓到了自己的美學之路。他從一開始就發現:長期以來,在美學研究中最容易出現的就是把美學研究與文藝學研究、藝術學研究混同起來。其實,如果說后者是“學科”,那么,前者則是“學問”。而且,從古至今,真正有生命力的美學都是來自哲學教研室的哲學家,而從來就不是來自美學教研室的美學家,例如康德、叔本華、尼采、海德格爾、阿多諾、馬爾庫塞……都是哲學家。因此,他認為對于美學的關注,不應該是出之于對于審美奧秘的興趣,而應該是出之于對于人的解放的興趣,對于人文關懷的興趣。借助于審美的思考進而去啟蒙人性,是美學的責無旁貸的使命,也是美學的理所應當的價值承諾。美學要以“人的尊嚴”去解構“上帝的尊嚴”“理性的尊嚴”。過去是以“神性”的名義為人性啟蒙開路,或者是以“理性”的名義為人性啟蒙開路,現在,卻是要以“美”的名義為人性啟蒙開路。這樣,關于審美、關于藝術的思考就一定要轉型為關于人的思考。美學只能是借美思人,借船出海,借題發揮。美學,就是要通向人的世界、洞悉人性奧秘、為人的生命澄清生命困惑、尋覓生命意義[6]10。
由此不難看出,潘知常每每如此去概括他所提出的生命美學實在是很有道理:作為出現于1985年的新時期以來第一個破土而出并逐漸走向成熟的美學新學說,生命美學意在建構一種更加人性、也更具未來的新美學。在它看來,美學對于審美活動的關注不同于文藝學對于文學問題以及藝術學對于藝術問題的關注,它立足于“萬物一體仁愛”的生命哲學,把生命看作一個由宇宙大生命的“不自覺”(“創演”“生生之美”)與人類小生命的“自覺”(“創生”“生命之美”)組成的向美而生也為美而在的自組織、自鼓勵、自協調的自控系統,堅持美學的奧秘在人—人的奧秘在生命—生命的奧秘在“生成為人”—“生成為人”的奧秘在“生成為”審美的人。或者,自然界的奇跡是“生成為人”—人的奇跡是“生成為”生命—生命的奇跡是“生成為”精神生命—精神生命的奇跡是“生成為”審美生命。再或者,“人是人”—“作為人”—“成為人”—“審美人”[6]80。
我們可以將潘知常“生命美學”與李澤厚“實踐美學”的具體區別列為下表1:
相對于實踐美學,生命美學完成了五大突破:(一)以“實踐的人道主義”區別于實踐美學的“實踐的唯物主義”;(二)以“愛者優存”區別于實踐美學的“適者生存”;(三)以“自然界生成為人”區別于實踐美學的“自然的人化”;(四)以“我審美故我在”區別于實踐美學的“我實踐故我在”;(五)以審美活動是生命活動的必然與必需區別于實踐美學的以審美活動作為實踐活動的附屬品、奢侈品,其中包涵兩個方面:審美活動是生命的享受,簡要之為“因生命而審美”、生命活動必然走向審美活動;審美活動也是生命的提升,簡要之為“因審美而生命”、審美活動必然走向生命活動。因此,生命美學又稱“情本境界論生命美學”或者“情本境界生命論美學”,其中的三大核心范疇:生命、情感、境界,都是從中國古典美學中提取的[6]67。由此,生命美學對于審美生命的闡釋其實也就是對于人的闡釋。生命美學因此而成為了未來哲學、成為了第一哲學。
四、一段影響百年中國美學進程的新發現
潘知常經常提示說,百年中國美學的四大貢獻分別是: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第一美學命題;發現了生命/實踐的第一美學問題;揭示了“美學作為第一哲學”的未來方向;推進了中華美學精神的再發現。其實,這也就是潘知常認為亟待在80年代之后將美學搖醒的四個方面。在這四個方面,潘知常都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首先是關于中華美學精神的再發現。潘知常從1985年開始就始終強調:美學的生命傳統,是中國美學的寶貴財富。中國美學是一種有機論的而不是機械論的生命觀、非決定論的而不是決定論的生命觀。不論是儒家美學的生命建構、道家美學的生命反省、禪宗美學的生命覺醒,還是明清美學的生命轉向,也不論是王國維、方東美、宗白華的美學探索,都如此。在中國美學,世界是以生命為本原。因此,區別于西方的人由上帝所造的假設,中國的假設卻是“塊然自生”。第一推動力來自內在的生命自身,而不是來自外在世界。生命,作為一個自組織、自鼓勵、自協調的自控巨系統,向美而生,也為美而在。這樣,不同于古希臘的從有亦即“存在”進入宇宙論,中國是從生亦即“生成”進入宇宙論。這就導致了中國的宇宙論不是宇宙結構論,而是宇宙生成論,也導致了中國的不側重存在意義的本體論,而只側重價值意義的本體論[6]380。
陳寅恪先生詩云:“后世相知或有緣。”關于中華美學精神的再發現無疑十分重要。因為我們從中不難發現:在中國的美學歷程中,幾乎所有的美學研究者都有意無意地覺察到了審美活動隸屬于生命活動,而且又最能夠代表生命活動,是生命活動的最高表現這一公開的秘密。眾多的美學家都逐漸意識到,也都在孜孜以求著美、審美、藝術與維系于主體的人類精神生活的聯系,并不約而同地把美、審美、藝術看作人類的精神之花朵、生命之花朵與人類現實生活聯系起來,相對于實踐美學,中國美學的生命傳統的思考也許更加接近美、審美、藝術的真相,無疑也就更值得大力弘揚。
其次是關于“以美育代宗教”的第一美學命題。“第一美學命題”,這也是潘知常第一個提出的美學新說,將它稱之為百年中國美學的第一個“哥德巴赫猜想”。為此,潘知常專門寫就了五十多萬字的美學專著:《信仰建構中的審美救贖》(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該書已經榮獲了江蘇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獎的一等獎的獎勵。該專著采用美學研究與宗教學研究協同、框架預設與觀念史解讀結合、義理闡釋與文本辨析兼顧、理論探索與個案視閾一體的思考方式,令人耳目一新。不過,潘知常的研究別具深意。與國內學界過去對于美育的看法往往集中在藝術教育、情感教育或者人格教育之上不同,他認為過去的理解始終存在對于宗教(基督教)、信仰、審美、美育問題的誤讀,因此特別有必要從維護人類神圣不可侵犯的審美權利以及捍衛生命的尊嚴、弘揚生命的自由、激發生命的潛能、提升生命的品質角度去重新定位美學。
他認為,百年來,因為意識到靈魂旅程必須在宗教之外進行,國內學界提出過“以科學代宗教”(陳獨秀)、“以倫理代宗教”(梁漱溟)、“以哲學代宗教”(馮友蘭)、“以主義代宗教”(孫中山)、“以文學代宗教”(朱光潛)、“以藝術代宗教”(林鳳眠)……這無疑并非偶然,因此,對于“以美育代宗教“的討論,已經不僅僅是在談論一個純粹的美學問題,而且還是在孜孜以求現代文化的救贖方案,是要對人類生命本身的發展路向進行重新的謀劃,因而也就已經從生命美學進而拓展為生命哲學乃至生命政治學與文化政治學。或者說,這已經是一種從“大歷史”、“大文化”到“大美學”的歷史建構。潘知常從美學基本理論的建構的角度,以生命美學來推動中國美學從“小美學”向“大美學”轉型建構。這也正是潘知常在這本書中完成的工作。
再次是“美學作為第一哲學”的未來方向。這是潘知常從1991年出版《生命美學》的時候就開始堅持的,在封面他專門提示:“本書從美學的角度,主要辨析什么是審美活動所建構的本體的生命世界。”在1997年出版的《詩與思的對話》一書中,他也圍繞副標題《審美活動的本體論內涵及其現代闡釋》展開。在本書的第十章中,他對美學作為第一哲學的構想,更是做出了詳細的闡釋。
值得注意的是,美學作為第一哲學,日漸受到了廣泛的關注。廈門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仲霞在2022年7月《學術月刊》發表了《“美學是第一哲學”的中國論說》,她在文中比較了以李澤厚、楊春時、潘知常等為代表的幾位著名美學家,發現他們雖然學術不同,但都在走向“美學是第一哲學”的理論思考[8]。作為美學界風云際會的核心人物、標志性人物,他們不約而同地走向了美學的哲學自覺,顯然這是美學界的一件大事,這中間必然蘊含著極大的理論財富,也一定體現著美學發展的未來方向。
走向未來哲學是生命美學的下一站,潘知常“生命美學三書”的第三部——七十萬字的《我審美故我在——生命美學論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3年版)一書中,會具體看到生命美學在哲學領域的新突破!這本書也是潘知常徹底走出傳統的“小美學”轉而走向未來的“大美學”的完美亮相。在這本潘知常嘔心瀝血四十年的生命美學理論思考的厚重之作中,美學已經完全脫胎換骨、煥然一新,將以全新的面貌引領著中國當代美學的未來與方向。
當然,潘知常這樣去選擇走向哲學,其實本來就是“吾道一以貫之”的。因為他始終認為:“美學熱”與“熱美學”都是一個哲學事件,而且在全世界都如此。美學就是對于美學時代于新軸心文明的挑戰的回應。也因此,美學也就必須是哲學的,美學的哲學自覺也就是必須的。
最后是關于“生命/實踐”的第一美學問題的發現,潘知常稱之為百年中國美學的第二個“哥德巴赫猜想”。這意味著:“生命/實踐”的論爭作為主旋律貫穿了百年中國美學的始終。在潘知常看來,生命/實踐問題在百年中國現代美學的后半段是不存在異議的。實踐美學(1957,李澤厚)與生命美學(1985,潘知常)、超越美學(1994,楊春時)等的長期雙峰并峙、二水分流,就是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而透過令人眼花繚亂的復雜爭論,雙方在背后各執一端的,正就是“生命還是實踐”。在實踐美學一方,李澤厚之外,劉綱紀、蔣孔陽等都是以“實踐”為立身之本,即便是高爾泰,也仍舊沒有完全離開“實踐”的根基。在生命美學、超越美學等一方也如此。生命美學姑且不論,超越美學當然應該是“生命”的“超越”,存在美學也當然應該是“生命”的“存在”,體驗美學也當然只能是“生命”的“體驗”……至于新實踐美學(2001,張玉能)、實踐存在論美學(2003,朱立元),那畢竟還是圍繞著“實踐”展開的,盡管它已經不是“實踐美學”,而成為了“美學實踐”。還有生態美學、生活美學、身體美學,盡管各派對于生命的解釋可能會有所不同,其實也沒有離開“生命”的基本規定。生態美學展開的是“生命”的“生生”維度,而且它一開始就是自稱為“生命美學的生態美學”的、生活美學展開的是“生命”的“生活”維度,身體美學展開的則是“生命”的“身體”維度。顯然,“生命還是實踐”在百年中國現代美學的后半段是貫穿始終的,因此也不存在異議。
在百年中國現代美學的前半段的復雜思想體系里,也還是能夠找到“生命還是實踐”的主旋律依據。從王國維到宗白華、方東美甚至是朱光潛(早期),毫無問題,都是“生命”的提倡者。雖然在梁啟超、蔡元培,直到蔡儀、周楊,似乎是都沒有立足于“實踐”。不過,問題也并不是很大。生命美學所謂“實踐”其實并非狹義的,而是廣義的,指的一種美學立場。這就是:人類中心論的、理性的、主體性的立場。顯然,倘若由此出發,即便是“實踐”,也仍舊是在百年中國現代美學的前半段一線貫穿的。“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顯而易見,《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一書,就正是關于“生命/實踐”這第一美學問題深刻思考的集大成之作,是潘知常對中國百年美學重大問題深度思考的一大貢獻。
五、結語
《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其實并不只是一本“書”,而是作者37年來關于生命美學思考的總結,是37年中生命美學新學說自身深度思考與開拓創新的集中展示。潘知常“37年磨一劍”,矢志不渝,以71.9萬字的篇幅,集中展示了生命美學從實踐美學的立足于“啟蒙現代性”“實踐”“積淀”“認識—真理”“實踐的唯物主義”“自然人化”“物的邏輯”的主體性立場轉向立足于“審美現代性”“生命”“生成”“情感—價值”“實踐的人道主義”“自然界生成為人”“人的邏輯”的主體間性立場的基本思考。
生命美學從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美學構想出發,較之席勒、尼采、馬爾庫塞等西方生命美學的側重批判維度,它更注重建構維度;較之中國古代生命美學、中國現代生命美學,它完成了本體論轉換。作為美學基本原理,生命美學則從只關注人類文學藝術的“小美學”,進而自我提升關注人的解放的“大美學”。
《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秉持“從零到一”的創新態度,創新觀點在37年中逐漸豐富、完善,學術問題鏈嚴謹并自成體系。例如:“‘生命’/‘實踐’”是百年中國美學的第一美學問題”“百年中國美學是審美現代性與啟蒙現代性的雙重變奏”“美學的超越主客關系的當代取向”“美學的超越知識框架的提問方式”“人是動物與文化的相乘、生命是基因+文化的協同進化”“審美活動是人類生命系統中的動力環節”“審美活動是生命的享受也是生命的生成”“美是生命的競爭力,美感是生命的創造力,審美力是生命的軟實力”“生命美學作為未來哲學”等。
總之,《走向生命美學——后美學時代的美學建構》以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論為指導,貫徹理論和實踐統一、邏輯和歷史統一的方法論原則,以哲學思辨方法為主,從思維抽象上升到思維具體,同時綜合運用包括心理學方法、社會學方法、歷史學方法、系統論方法等多種方法,把宏觀和微觀、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一元和多元有機地結合起來,多角度多方面多層次地揭示出審美活動的奧秘。
江山代有才人出,美學自有后來人。一年前李澤厚先生溘然離世,中國美學的天空黯然失色。不過,幸而可見,在后李澤厚的時代,潘知常還在奮力前行!我們堅信:在李澤厚先生之后,在老一代的美學家之后,潘知常也將是這個時代夜空中的一顆最為閃亮的思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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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燕,博士,浙江傳媒學院創業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審美經濟與文化產業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