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外四首）

意過

雨是從我夢中延伸出去的，

它見過我的身體，就像見過一朵云。

它途經床、臥室、陽臺、天空，

從36.5℃到16℃，然后它就是雨了。

時間很軟，做夢的人在給自己悄悄松土，

模糊的意識挨了一鋤頭，離醒來就很近了。

橋接我和外部世界的其實是雨聲，它像群鳥，

回歸的順序是天空、陽臺、臥室、床。

不是16℃在回歸，也不是潮濕在回歸，

是外界延伸到我身上的細碎松動碰到睡眠，

鋤頭一點點刨出了光，接近了凌晨五點——

時間切片。夢和雨在其中相遇。我在失眠。

當我在聆聽時，聲音在搬動我。

鳥啼把我搬到樹上，而

我又把樹搬到眼前，看它搖晃。

但是我和鳥沒有碰面，

其實我和樹也沒有碰面，

是風把我搬到了一個新地方，

那里有復雜的樹，會說話的樹。

我乘坐在光和金屬的轎子上搖晃。

我聆聽，寂靜降臨。它們

一起把我搬回原處。有什么東西

從我身上逃離，又有什么在回來呢？

天空下起小雨

小雨摸著我的臉

小雨摸著我的臉

摸到了蜻蜓的背

摸到了死魚在水里的肚子

樹摸著天空

摸著了一朵灰白的云

路邊大石頭

坐在泥水里

它在摸一條路的去向

陰天，當我獨自

在江邊發呆時，

我的眼就以河為床。

如果身體里面發洪水，

一定是夢把河搬到里面去了。

蟲子收了嗓門

鴨子排隊回到家

埋頭的牛們走進圈里

沒了蟲鳴鴨叫

沒了牛龐大的身影

田野就剩下大片安靜的植物

大自然有著獨特的內心世界

搖曳舞動的綠色身影

一齊散發出清幽的氣息

這只是開篇

秋雨噗噗地落進草叢

均勻地布滿田野

濕漉漉的青草蔬菜

不斷地顫動

發出感激的聲音

卻總有水珠把自己藏起來

在蔥的根部

天空烏黑的云朵氣勢磅礴

仿佛老牛在散步

涓涓細流咕咚咕咚地鳴叫

老牛肯定沒有聽見

它在牛棚下準備睡夢

輕盈微小的秋雨

仿佛

天空的悄悄話

大地在聽

我也在聽，我在田埂角落站著

我聽到

從偵察營走來一個蟲子

它把翅膀藏在身后

我想：神仙說話

無非就是

秋雨，蟲子，青草，蔬菜什么的

我的沉默

比梧桐雨來得早一點

在寥廓的田野里

我已經認出誰是誰的朋友

誰還是誰的媽媽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