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萌
夜晚
我們傾向于談論破碎,傾向于回避
章節與章節間浮現的遲疑
陽光同樣不是完整之物,在寫字樓
公寓的玻璃鏡面,像
金黃的蝸牛,敷蓋著下午的黏液
什么能讓你解脫?至少不是
歡樂,讓夜晚搖曳,鼓風機吹出
誘惑的火舌。不愿加入醉酒的青年中
用囈語嵌入他們的吞吐,那種齟齬
開始在酒精消解時,緩緩滑動
上膛——慢性的不安在積聚
你感到它像迷路的孩子,尋找并
回擊著一具身體。這城市中
唯一的確信,最貼身的行囊
陪伴你穿越陌生,和陌生的下一站
晚點的列車,依傍著歸意與焦慮
而月亮,靜靜落在車廂上方
不能被馱運,不能探入
隧道的暗處。像你期待的故事
不能任性,撕下并攜走圓滿的尾頁
而章節如常推演,在這里
等待閱讀的下一次重臨
在你離開的每個夜晚,月亮
它尖銳的箔邊,從云層掙出
分割體內隱形的風暴。如同
一枚遺留的句號,被磨損
滑落,從誓言書的邊角
第五周
就是那樣一段日子:
釘在告示板,被標記出
規謹的長度。哈欠聲,電流聲
了無意義。汽水的泡沫
敲動黑暗外的鋁衣
就是那樣一段日子:
瓦灰色的雨只一點點
鐘聲在空氣中,擴散出
得體的沉吟。金繡的地毯
慢慢作腐,摩擦著疊層
那被忽略的,是一種幸運
獲得了永寂。而爬蟲一樣的針腳
蠕動著,生活的鞭毛,從表盤搔過
輕輕的不適。好吧我們,最好
還是跟上它的進程
融化的人聲淌過街道。你需要
一些歡慶:他們擅長制造它
快拍、折扣、煙花秀
如果自己是火焰,這絕不會有
令人失落的蠟燭
就是那樣一段日子:大多假寐
有時讀書,極少實誠
每個小怔之間,彼岸的新聞造訪我
親切的面孔和嗓音低垂
像一截過短的燭芯
無法探入同樣的抒情
急雨
好吧,就這么下,直到把大地下死
也許正配得上,誰在這座城市的傷心
你的生活算是無憂無虞,聽:黑幕上的混奏
密實而暴虐,小小群體,發動季候的怨忿
雨的氣息調暗你。誰將經歷變故,置身
等待啟閱的章節。一種流質,令人驚異
刷新窗外邊界:閱讀的心臟在虛空里搏動
像一顆霉果,撞擊著不合身的外衣
唯有沉靜微不足道:仿佛用于展示成熟
帶來的習慣,卻不為了什么所指
返鄉
他們的面孔出現是為了什么?
如此陌生的群體,交接著一個冬天的灰色
每個人將微笑穿戴,一種熟悉
被反復否認過的畫面,展示著必要的歡迎
你被提及的場景,在車站和宴席閃回:
衣兜中的一張草紙,接納可供想象的書寫
被攜帶到新而又新的異鄉,在揉搓里
我張開它,用那些褶皺,求取隔窗的理解
街道每一年都在縮小,仿佛為了放大
搖搖欲墜的虛心。兒童公園的交誼舞
管他雙方是誰,在跳著,就還原某種風景
畫框還穩固,筆墨和焦點旬月更新,安慰你
還在持續,老套日子,還有氣力發生
失根!多么可怕的征兆,被繃緊的弓
射發著這代人,如今是觸底后的一怔
也只有在這里,你的疲軟被允許,近似一個
酒桌前,突然松懈的微笑。而桶中的冰塊
仍在催促著,將進,將進,在莫名的號聲前
逾年的積淀涌入,他們窄小如血管的身份
一種暈眩,到來了,又或許是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