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的角落里讀你

薛淇

又是一年的春夏之交。五顏六色的花競相開放，空氣中那或濃或淡的花香始終縈繞在我的鼻尖，揮之不去；喳喳啁啾的鳥鳴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它們似是一滴晨露，順葉脈滑落，落在時光的角落里，在我的心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悠遠(yuǎn)而綿長……

那也是春夏之交的一個傍晚，小小的我依偎在外婆懷里，靜靜地看著外公為我搭秋千時的忙碌身影。我?guī)еб獾碾p眸中閃爍著淡淡的光，攜著幾分向往。那晚，我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秋千——在一棵古老的槐樹下悠悠地隨風(fēng)擺蕩著，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自那晚起，我的心中便有了第一件為之執(zhí)著的事——蕩秋千。外婆將我輕輕抱上秋千，然后邁著顫悠悠的步子來到我身后，輕輕地推著秋千，秋千慢慢地晃起來。我攥緊了麻繩，“咯咯”地笑，兩只小腳來回地?cái)[動著，好不歡快。微風(fēng)拂過，縷縷白發(fā)順勢便攀到了外婆瘦削的臉上，寵溺的眼神從她的發(fā)絲間流露傾瀉，外婆看著我的笑顏，嘴角微牽。蟬鳴、花開，槐樹蔭下一老一小，小人兒稚嫩的笑聲飄向遠(yuǎn)方，一切都是那么靜謐、安詳而又美好。

待到大了些時，我身邊的人又換成了村里的小伙伴。常常是我們?nèi)齼扇司墼谝粔K兒，比賽誰秋千蕩得高。比賽的方式多種多樣，可以站立，可以盤膝，可以倒掛，那時的我們沒有很多的玩具，自然對每個游戲的玩法都做過深入的探索。我第一個沖上去，兩手抓緊麻繩，一步躍上秋千，順著慣性就鉚勁兒蕩起來，不一會兒便蕩出了花樣，打破了以往的紀(jì)錄。孩子總是有一股不甘服輸?shù)膱?zhí)拗，那顆小小的頭顱倔強(qiáng)地看向蔚藍(lán)的天空，似是想一個筋斗云飛上云霄，嘗一嘗美猴王大鬧天宮的滋味兒。圍觀的孩子們見到這副模樣，也紛紛鼓掌叫好。

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蕩是蕩高了，風(fēng)頭也出盡了，可怎么才能下來呢？幼小的我故作鎮(zhèn)定，嘗試著讓秋千停下。可不知哪兒刮來了一陣風(fēng)，將秋千刮得更高，孩子們的歡呼聲越發(fā)厲害了，但我卻慌了神兒。身姿不再輕盈、美麗，只是僵硬地站著，背上冒出一層冷汗，握著麻繩的手不自覺地更緊，仰著的頭漸漸低落，眼前不禁一陣發(fā)虛，我再也堅(jiān)持不住，嘴唇顫抖著“哇”的一聲哭喊出來。這一哭可把小伙伴們嚇到了，也紛紛跟著哭起來，最后還是外公過來將我解救下來。

后來，到了要上學(xué)的年紀(jì)，父母將我從故鄉(xiāng)的農(nóng)村小鎮(zhèn)帶到了縣城。在外婆外公的嘮叨聲里，在小伙伴們依戀不舍的眼神中，我離開了故鄉(xiāng)，離開了陪我長大的秋千。后來的日子里，越來越多的孩子選擇離開，那棵老槐樹下的秋千旁再也沒有了孩童們的笑聲與嬉戲的身影。偶爾，風(fēng)輕輕地吹過，秋千就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仿佛是在訴說自己的寂寞。寒來暑往，漸漸地，秋千的木板上有了蟲蛀的痕跡，麻繩日漸消瘦，天空不再蔚藍(lán)，槐樹也不再濃蔭，曾經(jīng)喧鬧的村莊已然步入了屬于它的蕭瑟之秋。

一個偶然，我又回到了故鄉(xiāng)，站在了之前屹立著老槐樹的那個地方，一切早已變了模樣：一條條筆直的柏油馬路代替了泥土小徑，伸向遠(yuǎn)方；一幢幢新式居民樓代替了破舊的磚土房，鱗次櫛比。廣場里，孩子們聚在一起嬉笑打鬧，老人們搬著小板凳聚在一起聊著家長里短。抬眼望向天空，又是那熟悉的蔚藍(lán)，偶爾還有幾只鳥展翅飛過，沖入云霄。喧鬧聲、煙火氣又重回故里，那落寞的村莊又迎來了屬于它的芬芳的春天。望著眼前的景象，回憶在腦海里碎片式地劃過，竟與眼前事物漸漸重合，那一切的一切又都像回到了從前的模樣，我不禁彎起嘴角，閉上雙眼，靜靜地感受著周圍的美好，品味著不一樣的味道。

童年已經(jīng)消逝，秋千也成為了過去，可歲月的列車一直在奔馳著，我只能在時光的角落里靜靜地讀你，讀我的童年，讀過去的鄉(xiāng)村生活，讀外婆眼里的那份寵溺，讀幼時伙伴們的歡樂，讀那份稚嫩、純真。除此之外，我也讀現(xiàn)代鄉(xiāng)村的文明與生機(jī)，讀人們幸福的笑靨，讀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摘自甘肅人民出版社《在時光的角落里讀你》，愛曦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