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溪行吟，一路花開

鄭娟娟

沿著楠溪江行走，我想起昨夜的夢：一個名為碧蓮上村的村莊里，青年在杏壇講學；數年的光陰，又將她送到了甌江的一隅；黃南的“康師傅”，芙蓉的陳老師，還有那不敢叫出名字的導師……從戈田到阿克蘇，她不斷地行走、生長、體驗，跨過甌江和多浪河，抵達那塊名為語文的田地。

一、開眼看世界：山鳥的簡單快樂

我教學的第一站是小鎮碧蓮。學校位于小鎮的上村，一條河蜿蜒而過。懵懂的我如山鳥一般，在這里揮灑熱情。我在這片土地無知覺地野蠻生長了三年。2011年，我們幾個剛工作兩年的年輕老師參與的研究課題“如何提升山區學生的寫作文采”，竟意外獲得了縣一等獎。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加入了“溫州市高中語文青年教師研修班”，導師是婁沂。她披著長直發，聲音不大，語氣溫和卻有力量，教學嚴謹富有見解。團隊主抓“促進有效學習”，關注學生的學習過程，優化課堂教學模式，推進輕負高質，提升課堂教學品質。在雁蕩山學習約翰·D·布蘭斯福特《人是如何學習的：大腦、心理、經驗及學校（擴展版）》的經歷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我恍然大悟，原來人是這樣思考的，語文是這樣教學的。

2014年，婁老師帶領我們一幫青年教師游走南京師范大學，參觀南京十三中，了解江蘇省語文學習實驗課程基地的建設，對于這一切，我感到十分新奇?；貞涍@一段的學習旅程，仿佛額上睜開了第三只眼睛，世界變得更加清晰了。抱著試試看的心情，那年我參加了“促進有效學習”課堂教學設計比賽，獲永嘉縣一等獎，2015年在溫州市論文評比中幸獲一等獎。

那時我從教不久，在人才濟濟的班里甘當一個匍匐的學習者，簡單而快樂，我覺得只要有機會開眼去看看語文世界的斑斕多姿，便是一種至上的享受。

遺憾的是，我竟然沒有加過婁老師的微信。也許在我的心中，我覺得這么美妙的人只可遠距離欣賞；也許是自慚形穢，自身才華并不足以讓我直面這樣一位富有魅力的老師。七年后的相見竟是省教壇新秀最后的面試環節，她坐在評委席，我站在講臺上，是那個被評判的對象。我想起多年前的一個下午，有幸搭車的我，在車上不敢深聊語文的話題，卻誠惶誠恐瞎講自以為是的古典音樂。講臺上的我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弱小的自己，無力承擔“成為省教壇新秀后你會做什么”的責任。面試結束后，我有好一陣子沒有緩過來，并非對于這次失敗的糾結，而是我確實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似乎還沒有適應從學習者到“施予者”的角色轉變。彼時，我才真正開始思考自己還能做什么，當然這是后話了。

二、體驗收集者：課堂的斑斕姿態

加入溫州市周康平名師工作室，源于我高中時期的一段美好記憶。我那時在永嘉中學讀書，“康師傅”也從遙遠的黃南調到了永嘉中學。他給我們班上了一堂蘇軾的經典詩詞《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氣簡約的課堂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16年我加入他的工作室，團隊以“簡趣”為理念，玩轉4D課堂的教學實驗。

“4D”是指從四個方面全方位立體式地開展、滲透語文教學，指導工作室的學習：理論引導，邀請工作室主持人、導師、教授、教學能手做一系列的講座、微講座，在一定高度上指導教學；立足課堂，開展專題活動，詩詞教學、文言教學、散文教學、小說教學、寫作教學，是工作室已經完成的專題；立足課題，名師示范、學員打造，共同豐富“簡趣”語文的教學課例；閱讀交流，先后開展“高中語文學習任務群教學設計”的任務群閱讀，《中國人的心靈》三千年理智與情感的詩文普及閱讀，教學專著《中學語文執教力》的自主研讀等活動。

工作室立足課堂，以打磨課堂為抓手，促進教師發展。我們開展了豐富多彩的主題活動，如古代詩詞教學《氓》的同課異構，現代散文教學《荷塘月色》的同課異構，外國小說教學 《在橋邊》的同課異構，聯合金華一中共同開展寫作教學，聯合畢本弓工作室共同開展小說教學活動。

課堂是工作室的主陣地，也為我打開了一扇通往課堂與外界的大門。所謂不瘋“磨”不成課。2017年9月的一天，工作室相聚在二十二中。十余人進行《荷塘月色》的同課異構。備課一小時后進行說課。有人抓意境，有人摳字眼，有人設主問題，有人重朗讀，有人析背景，各抒所見，“各顯神通”。之后康師傅給我們講他自己上課的思路，大家分析比較，選出兩人試上課。中午備課一小時，下午直接上課，團隊聽課并提出各自的改進建議。在此基礎上，第二天，兩位老師又面向設站學校開出了展示課。這是一次腎上腺素急劇飆升的活動，腦袋在思考，眼睛在閱讀，手在書寫，嘴在辯論。若用一個詞形容，就是“刺激”。

工作室的理念是“簡·趣”，“用較簡單的方式教授文本的核心價值”“用較巧妙的方式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在此基礎上，我們每個人都開出了自己的簡趣語文課。我設計的是戲劇《三塊錢國幣》。整堂課的設計定位是趣而不淺，通過戲劇語言突出矛盾和人物形象是整堂課的核心價值；文章篇幅較長，簡化精教，突出戲劇的味道，是主要的教學設想。課前填空和情景模擬，讓學生了解戲劇相關常識。課前布置任務，以“話圖說文”為劇本設計一幅海報為切入點，讓學生自主熟悉課本，在設計過程中自然落實話劇情節、矛盾沖突，建立人物初印象。初步感知后，設計以“你印象最深的一場戲”為問題，抓住兩場戲“押鋪蓋”“擲花瓶”，在刪減法和比較法的幫助下，突出矛盾點，達到長文短教的目的。通過“導演說戲”環節讓學生作為主體，主動分析戲劇語言，揣摩人物形象，輔以師生演、生生演、對比演，品味戲劇的濃厚味道。最后在質疑“三塊錢”價值的情節中，聯系背景，論世審丑，達到縱深的理解。

在夏日葡萄的香氣中，我體驗著課堂帶來的趣味和收獲。2017年獲永嘉縣優質課評比一等獎，溫州市優質課二等獎，先后開設市公開課《緊扣母題，分類突破》，市講座“一往情深——學情核心中課本劇思維的應用”。在對課堂的研究中，我撰寫的論文《“以無厚入有間”，牽一字而解全文——因形析義》獲浙江省論文二等獎，參與的課題“語文問題課堂的特征和應對教學策略研究”獲溫州市二等獎。此后，我開始研究命題規律，參與溫州市模擬考和學業水平測試的命題。2018年參加溫州市命題比賽獲一等獎，同年被評為“第五屆溫州市學科骨干教師”。2020年有幸被評為“溫州市教壇新秀”。

思想需要經驗的累積，靈感需要感受的沉淀，最細致的體驗需要最寧靜透徹的觀照。最感謝的莫過于這一段“看風景”的時光，在教學生涯中曾遇到過這群可愛的人，聽過這許多有趣的課，呈現過斑斕多姿的課堂，收集了這獨特而難忘的體驗。

三、思考的快與慢：叩擊科研之門

35歲，我又加入了一個工作室，感謝陳智峰老師給予的學習機會。

說起我與陳老師的相識，還緣于2019年高級職稱評審。那次評審在溫州二十一中，我走進面試教室抬頭一看，誒，這個評委老師我聽過課的但不相識。萬幸結果順利。評審大概一月后，陳老師通過教學副校長，讓我把當時的說課稿整理出來。這算是深刻的初識了。

陳老師身為導師，寫得極勤勉，組建黃埔一期工作室應是主打教育寫作，意在讓閱讀和寫作成為教師的一種生活常態。期間與伙伴們共讀了一些書，《文思泉涌》《守望語文的星空——王尚文口述》《蘇軾十講》《深度學習》等。我們相聚，討論，爭鳴，也為前人的情思情懷深深慨嘆。記得那次在茶研居共讀蘇軾，小院清幽雅致，主人對案煮茗，外邀古琴伴樂，伙伴們讀詩賞文，實在風雅極了。

從主問題式的課堂探究者到自覺的學術寫作者，陳智峰的名師工作室觀照著這片語文土地上的真實世界。對項目化學習的先覺、對學術寫作的深情執著，造就了工作室獨特的創作氛圍，是為教師成長的另一境界。

35歲的時候，我時常感到迷茫。忙碌的工作之余，我深切感受到內心的空虛和教學的瓶頸。閱讀時那些文字給予我力量，也讓我反省。我反復閱讀陳思和主編、食指等人所著的詩集《被放逐的詩神》，渴望在文字的世界尋找內心的安寧。鳥兒不會停下它的飛翔，除非它死去，在那些焦灼的日子里，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地壇。

回顧那次失敗的省教壇新秀的經歷，我明白：教師不只需要積極進取的精神氣，還需要有沉淀靜置而后發的勇氣。此時，我正在感受所謂“慢”的力量：尋找深度與秩序，遇見生命的不同姿態。

2021年6月，我申報了援疆。此后，與工作室的同伴們云端相聚。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出走”，也是一次“回歸”，我想看一看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在疆支教期間，我的工作項目變得更加多樣，上課、帶徒、結親、開課、講座、送教、研賽、社團、策劃活動、信息報道。

帶著柔韌與決心，我在拜城四中開展新課程教學試驗。在反復嘗試之后，我將思考轉化為一個個講座和一堂堂示范課，“整本書閱讀核心要義兼談教師技能比賽”“基于理解的逆向教學設計之語文例談”“精準高效創新——高三課堂路徑”“深度學習語文設計舉隅”，《聲聲慢》《琵琶行》《雷雨》《拿來主義》《溫州來信》……并以學校“曹禺杯”戲劇節的推送節目為契機，進行《跟著<雷雨>學習臺詞的魅力》項目化學習，讓課堂真實而有效地展開。以此為雛形的一堂課在2022年阿克蘇地區舉辦的“新課程新教材”優質課評選活動中獲得語文學科一等獎。同年12月，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優質課評選中獲一等獎。

這讓我對自己的課堂有了更加明確的追求：基于真實情境的生本生長課堂。2022年5月，在浙阿基礎教育大教研聯盟集中教研活動中，我受邀到烏什衢州實驗中學民族單列班開課，上的是高三作文專題復習課《精細思維，理性表達——學寫“四有”作文》。這也是我基于真實情境的生本生長課堂的又一次嘗試。阿克蘇特級教師霍穎在課后這樣評價：“這是一堂基于學情、基于命題趨勢、基于思維提升的寫作課?！?/p>

作為課題負責人，我聯合四中常麗君老師等4人成立“以演助讀情境驅動：依托課本劇思維提升課堂學生核心素養能力的實踐”課題組，結合課堂實踐深入研究，并在拜城縣“十四五”重點攻堅課題中立項，以期用科研促教學，以科研促成長。

暑假回溫的時候，陳老師將一袋書裝好讓我帶走，說“有時間多讀讀”。我知道這里有未明說的教誨，有無聲的囑托。

四、后記

來自山腳的盆栽，它打破了局限，將觸角伸向遠方，自由生長著，適時地修剪枝丫。溪底的石子見識了大河的波瀾壯闊，在豐富的生活閱歷與精神體悟中，博觀而約取，保持真實，保持熱情。

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什么芝蘭玉樹，我從仰望的學習姿態開始，依托團隊力量行走語文世界，體驗并享受課堂的快樂，繼而慢慢蛻變，開始追尋深度與深刻。

正如我在一篇小文里曾說的：讀書，研學，前輩的殷切期望與師長的拳拳之心，銘刻于懷。懷玉前行，我們的語文路將走得愈加堅定。

（作者單位：浙江永嘉縣職業中學）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