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學背景下青海高校藏族預科生語言思維轉換路徑探索

藏族預科生在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通話和規范漢字）時，在語法和語用方面面臨著更多的困難，雖然教師在教學過程中也會加強對語法知識的講解，但學生仍然很難熟練掌握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學成效不明顯。歸根結底是因為受傳統應試教育思維模式的影響，在教學過程中，老師過度強調語法的重要性，認為學好語法就能學好普通話，不注意鍛煉學生的語言思維意識。學生對句法結構很敏感，但對其背后的語言邏輯和思維模式知之甚少，自然無法熟練掌握一門語言。利用藏語思維推演和僅從漢語語法的結構規律去掌握普通話是行不通的，要想真正掌握一門語言，了解這門語言背后的最深層次的思維模式才是關鍵。基于此，本文以青海高校為例，對藏族預科生語言思維轉換路徑展開探討。

1 青海高校少數民族預科教育

青海省高校少數民族預科教育始于20世紀50年代。幾乎與青海民族大學同齡。1949年國家創辦了青海民族公學（今青海民族大學的開端），1950年青海民族公學小學部開啟了青海民族預科教育的先河。70多年來，民族預科教育為青海各高等院校輸送了大量合格的本科生源，為民族地區培養了政治立場堅定、文化素養優良的大量優秀人才，在維護民族團結、促進社會穩定、推動地方經濟社會的發展過程中都發揮了中堅作用。

2 語言與思維的關系

語言和思維的關系問題歷來是哲學家、語言學家、心理學家等關注和爭論的一個焦點。在歷史上不乏相關論述，但歸納起來不外乎四種觀點，即思維決定或影響語言；語言決定或影響思維；語言與思維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平行或時而交叉發展；語言與思維是同一個東西。無論是哪一種觀點，都反映出語言與思維之間存在著非常緊密的聯系。也正因為兩者之間的聯系過于緊密，以至于人們難以認清它們之間的關系，產生了以上不同的觀點和分歧。

3 語言思維產生的根源

人的說話中樞、書寫中樞、視覺性語言中樞、聽覺性語言中樞等與語言密切相關的語言功能區域都分布在人腦左半球。所以無論是內部語言還是外部語言的形成，它都有在人腦中進行思維的過程，即心理活動基礎。雖然語言與思維關系密切，但在人們的運用過程中，其發揮作用的過程并不是同步的，說明思維有時候也可以不依賴語言或少依賴語言。人作為社會性動物，在長期的集體勞動和生產生活中逐漸有了共同的生活方式，而形成共同的生活方式最主要的外部因素是自然地理條件，處在什么樣的地理環境，就要面對什么樣的生活問題，就要思考解決什么樣的需求問題。人們在適應和利用生存生活環境的過程中，產生了最初的集體思維方式，后來通過集體語言的流行，使得這種思維方式更加趨于普及和穩固，從而也就有了基于集體思維方式下“看待、感覺和思考這個世界”的固有觀念[1]，也就是所謂的文化。

4 藏漢語思維異同

藏語和漢語屬于同一語系，雖然語言學界有一些學者持不同的觀點，但目前主流的觀點和以同源詞為主要依據的語言譜系分類法的角度看，藏語和漢語的淵源深厚，歷史親屬關系明顯。藏語在格助詞的作用下，語序相比漢語顯得不那么重要，但總體看來屬于主賓謂（SOV）型語言，而漢語則屬于主謂賓（SVO）型語言。

這種區別導致藏族學生學習漢語時容易將謂賓語順序顛倒，尤其在流行青海方言的藏族地區，學生在平時的生活當中，接觸較多的漢語是青海方言，這種方言最大的特點是語序跟藏語一樣，但大部分的詞是漢語，所以很多學生潛意識認為自己掌握的青海方言就是語音上有區別的普通話，只要語音上做好調整就能講普通話，往往忽略語序上的不同或即使意識到了這一點，也較難做出調整。

語序是藏族學生學習普通話時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其次是語用的問題。雖然藏語中也有這種數詞虛用的情況，但很少會有學生能做到“觸類旁通”。

眾所周知，普通話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范。雖然比起漢語其他方言，普通話音系較簡單，但普通話聲調系統中的四個調類或調值，韻母系統中的前后鼻音的區別，語流音變產生的輕聲和兒化音等，均是藏族預科生相對較難掌握的點。筆者及其小組在測試學生普通話語音標準程度時發現，玉樹籍的學生相對優于其他青海地域內的藏族預科生，尤其在聲調方面表現突出。究其原因，除了該地區以往加強落實普通話的教學和普及政策、大量學生赴內地學習、未受或極少受青海方言的影響等外部因素以外，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屬于藏語三大方言之一康巴方言分支的玉樹藏語有聲調。經調查認為，康巴方言有四個調類，調值分別為“53.55.31.13”[2]。雖然與普通話的調值不完全對等，但這樣的調類使得說康巴方言的玉樹籍學生從小對聲調有感知，所以在學習普通話時，能較容易感應到其具有的聲調特征。而除玉樹州以外的青海藏族普遍說安多方言，“安多方言音節有習慣調，但并未用來區別語詞”，所以沒有別義意義上的聲調。這就使得對于玉樹以外的青海藏族預科生而言，學習普通話相對較困難。他們沒有相應的母語基礎。

就兩種語言整體的思維特點而言，根據張岱年先生在《中國思維偏向》一書中提出的觀點，象形文字記錄的“漢語是形象語言，形象語言所表達的主客觀關系，主客體關系密切，沒有分開；形象語言對現象的表達具有模糊性，這種模糊性又包含了語言意義的多樣性；形象語言雖有所指，但包含了言外之意；形象語言作為一種對世界的認知工具，其意義是隨經驗而增加的，具有累積性；形象語言是空間性的；形象語言的意義不是通過嚴格的語法規則和詞形變化來確定的，強調了體會而不是分析。而用聲音信號（指使用拼音文字的語言）的聲音語言顯示了主客關系的斷裂，并且保持著一種遠距離的作用；聲音語言準確描述現象；聲音語言造就概念思維，觀念思維；聲音語言是意義的重新界定，不是用同一種語言重復說明外在世界，而是不斷發明新的名詞以不斷重新界定外在世界。聲音語言以較為嚴格的語法規則和詞形變化來確定意義，重形式，輕體會。[3]”被視為形象語言或孤立語的漢語也好，聲音語言或黏著分析語的藏語也罷，在更高的思維空間是互通的，否則兩者無法進行交流，也不可能有歷史上各種互譯而成的文獻遺產，更不可能有與其他兄弟民族一同將中華五千年文明傳承和發揚的歷史事實。

5 語言思維轉換的有效途徑

筆者及其小組通過隨機給2022年畢業的50名藏族預科生發放調查問卷和與2022年在讀的50名藏族預科生進行線上交流的方式調查了解他們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時遇見的相關問題。被調查的100名學生，男生占50%，女生占50%。生源幾乎涵蓋了青海省六州兩市。調查內容具體分學生的知識結構，以往教學模式、學習普通話的方式方法、地緣結構、家庭成員受教育程度、生活用語、語言態度以及自我普通話表達障礙問題檢測八個方面。最后結合其高考漢語成績排名進行分析，發現如下學生在高考漢語中成績普遍靠前：英語成績較好，有除英語和少數民族語文外其他各科也用普通話進行教學的教學環境、除校園外有使用普通話環境、居住在縣城或離縣城較近，或者與其他民族雜居、家庭成員受教育程度高或占比大、生活用語為漢語方言、語言態度積極。在自我普通話表達障礙檢測結果中，他們也較少用母語的邏輯推演普通話。

洪堡特說：“一個人會把原有的世界觀、說話習慣映射到另一種外語上。[4]”這是第二語言習得者在學習的初級階段或一段時間內的自然反應。因為人腦不像電腦一樣可以無縫轉接或轉換系統，它需要在原有的邏輯思維上慢慢適應一種與之有別的思維模式。如果沒有足夠的比較意識和對第二語言的充分認知，語言學習者總是下意識用最簡單的方法，即以習慣了的母語思維去套用和翻譯目的語，講出來的話也是翻譯式的普通話。

既然從一種習慣了的或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定型的思維模式轉向另外一種思維模式存在如此大的“困難”，有無必要再去學習和突破這種局限呢？我們暫且不論普通話作為我國56個民族交際用的通用語，也不提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有義務去學習和使用普通話，僅從人的認知層面講，掌握一種語言相當于多了一雙觀察世界的眼睛，多了一種分析客觀世界的思維方法。將普通話作為第二語言，對藏族預科生而言，不僅能拓寬自己的視野，而且能借助其作為國家通用語的優勢給自己搭建更加廣闊的人生舞臺。

那么什么樣的學習方法能使得學習普通話的效率有一個質的提升呢？那就是要學會像以目的語為母語的人一樣思考。“學習外語不僅僅是掌握一種工具，學習一種技巧，更是轉換一種思維方式和習慣。學習一種語言絕不單是對語音、詞匯、句法這些語言知識結構的學習，還是一種概念體系的建構和語言思維的內化過程。[5]”所以在學習普通話的過程中，觀察漢語思維的特點，通過加強練習，形成這種思維模式是極其重要的。要有意識地與普通話水平高的人進行交流，反復訓練大腦，強化記憶，乃至使其成為肌肉記憶或無意識的記憶。也正因為如此，人們平時很注重學習一門語言的環境條件，其實環境創造的也無非就是能多聽多講的途徑，通過這種方式培養語感，熟悉該語言背后的文化和思維方式，反過來促進語言標準化。

為了讓少數民族預科生能快速熟練掌握漢語思維模式，從而用好國家通用語言文字，青海民族大學預科教育學院除了加大加強漢語課程的建設和質量外，還鼓勵提倡學生在校園內盡量用普通話交流，要求每名學生每月最少閱讀一部漢語經典，撰寫讀書心得，在班里開展讀書交流會，并安排老師進行專門督查和指導；于每學期期中組織開展漢語課本劇等。通過幾年的嘗試，發現藏族預科生乃至其他民族預科生在如此高密度的普通話學習環境中，普通話表達能力和文字撰寫能力有了較大的提升。

6 結語

藏族預科生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相對藏語而言，屬于第二語言的習得行為，無論是學習者還是教授者，以往關注的重點都是漢語語法知識，沒有或很少顧及語法和語用背后的思維模式，以致很多學生雖然掌握了一定的漢語語法知識，但仍然在實際應用中不會熟練進行漢語對話，會說出不符合漢語習慣的語句。這說明了語法只是語言運作機制和存在體系中的一部分，不是最根本的語言的區別屬性。只有盡量掌握目的語所承載的思維模式以及這種思維模式所代表的豐富文化，才能像目的語為母語的人一樣思考，才能擺脫和突破“翻譯式”的表達方法和思維局限。

引用

[1] 莊孔韶.人類學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

[2] 馬學良.漢藏語概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164-147.

[3] 張岱年.中國思維偏向[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1：190-200.

[4] 馮雪勤.語言與思維關系研究：回顧與展望[J].英語教師， 2020，20（5）：14-18.

[5] 楊敏，趙靜，管曉霞.中國學生英語語言思維與語言意識培養研究[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5.

本文系2022年青海民族大學校級規劃項目“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學背景下青海高校少數民族預科生語言思維轉換問題研究——以藏族預科生為例”（2022YGX07）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南太加（1984—），男，青海貴德人，碩士，就職于青海民族大學預科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