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荒島開始

馬惠梅

打開《魯濱遜漂流記》，這部享譽世界，被稱為“男子漢教科書”的冒險小說就像磁石一樣吸引我手不釋卷地讀下去，盡管人們熟知它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情節，而我也多次在課堂上和孩子們一起梳理情節，分析人物形象，可再次備課時我還是忍不住從頭翻閱。即使沒有足夠時間讀，也要翻到第七章這句話前久久停頓，所以手邊上經常翻閱的書，隨手打開就是第七章的內容，就是重重地用橫線標記出來的句子：

“現在我對于自己的處境已稍稍有了好感，不再整天把眼睛望著海面，等待有什么船來。我已經把這種心思丟在一邊，開始一心一意安排自己的生活，盡量改善自己的生活了。”

1719年，步入晚年的丹尼爾·笛福以水手塞爾柯克的傳奇故事為藍本，把自己多年來的海上經歷和體驗傾注在人物身上，并充分運用豐富的想象力進行文學加工，塑造了荒島求生的“魯濱遜”。魯濱遜不僅成為當時中小資產階級心目中的英雄人物，而且成為西方文學中第一個理想化的新興資產者，一個拓疆開土，用文明和智慧開辟新世界的“硬漢”形象，魯濱遜身上既體現了創造性勞動及成果散發出的人類智慧的無窮魅力，也凝聚著個人遭遇困境而無人解救時樂觀地改變現狀，用驚人的毅力和百折不撓的精神絕境求生的英雄氣概。

不必說選址建房， 圈養山羊，開荒種植麥子的生存智慧；不必說戰勝瘧疾，趕走野人，教化“星期五”，救助船長等曲折離奇的情節；也不必說晾曬葡萄干，制造陶器，制傘，造獨木舟的文明創造，我最關心的是流落荒島之始，魯濱遜如何想，如何做，才能憑一己之力，用28年的漫長歲月，一點點地改變生存環境，直到將蠻荒之地建設成王國。這是勞動鋪就的路，是智慧鋪就的路，是活出人來的希望鋪就的路。這條路的起點是魯濱遜直面絕境，開始從“一心一意地安排自己的生活，盡量改善自己的生活”做起的， 這個起點看似容易，如此境地，付諸行動卻不簡單。恐懼，與生俱來，不論是誰，總要用生存下去的勇氣武裝自己，才能戰勝恐懼。書中多處情節寫到魯濱遜被恐懼緊緊攫住，常常會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事情，遠眺大海，滿懷希望等待明知無望的救援；或者在極度的悲觀失望中呆望天空，怨天尤人，不能自已。他并非天生英雄，只是在克服恐懼戰勝自我不停勞作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勇敢無畏。反復閱讀這個章節，彼時彼刻的魯濱遜對我們有什么啟發呢？

“勇敢面對自己的荒島”，我對孩子們說，其實也是說給自己聽。

我對自己說，蒼茫世界，蕓蕓眾生里的你我，每個人都不過是一顆小小的星辰，按照自己的軌道孤獨運轉，所以每個個體都處在孤獨中。周圍大海茫茫，看起來，這海面上沒有一艘船的影子，也許一百年都不可能有一艘船的影子來到，上帝已經遺忘要派一艘船出現在這孤寂清冷的大海上。你的島上只有你而已，孤獨和寂寞會一直圍困著你，扼緊你的心臟。

然而，即便如此，也要感謝命運的安排，它待我們并不涼薄——雖然我不能背靠大樹遮蔭蔽涼沒有堅實肩膀可以依靠，可是我的天空并非天天暴風驟雨，我的荒島也不是處處電閃雷鳴——安穩、晴暖、日出月升，微風和煦，如此境地，焉復何求？

要感謝清晨聽著鳥鳴醒來，有溫暖可口的食物充饑暖肚；要感激自己能夠靠勞動獲得衣食所需，安穩度過平安歲月；也要感激自己在春天能健康快樂地享受生命，在秋日能稱心如意采擷果實。和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相比，我們一呼一吸，三餐四季得到的何其多！

也許有人會說，時間的虛無和空間的微渺是每個人面臨的更加可怕的荒島。尤其在這資訊發達的今天，每天被“大瓜小瓜”堵住胃口，為天下人天下事奉獻關心，著急發表觀點，表明立場，評論是非。虛擬空間遨游的人們個個手握真理的長矛一次次向臆想中的風車巨人發起沖鋒，然后潦草敷衍地結束戰斗，奔赴下一場沖鋒。意義何在？

身處的環境氛圍，自己的身體狀況，運勢心境總有不如人意之處，如何安身立命？魯濱遜如何在命運的驚濤駭浪間安穩自身至關重要。文中一個細節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登上荒島第十三天，魯濱遜第十二次回到沉船，搜尋能夠搬上岸的物資。他在一個抽屜里發現了一些錢幣，總值約三十六英鎊。此時這些金幣銀幣的價值抵不上一把餐刀，拿它上岸不如舍棄它沉入海底。被拋出人類社會文明的軌道，剝離了社會價值，在荒島求生，金錢不能果腹，不再萬能；只有腳踏大地，用雙手，用勞動，用智慧建設無人喝彩無法認定“成功”的小小王國，惟如此，才能在絕境中生，在困境中存，在逆境中活。

聰明的，不要只坐在沙灘上望著海面，空守渺茫的希望，你不該辜負了人生的良辰美景！把你的島建設成家園吧：蓋起小樓，墻面刷得純白，讓碧綠的藤蔓攀上墻頭，讓窗前階下鮮花盛開，小鳥在樹枝間啁啾飛翔；讓自己在冬日里曬會暖陽，在春雨連綿的天空下隔著玻璃窗喝一杯熱茶；用想念一樣童年時享用過的食物的心情，去想念一個人的笑容；讓日出的第一縷光芒，照亮你的額頭，讓夏日新鮮青碧的蔬菜堆滿了你的碗碟；別總是流淚，別老會生氣；聽聽音樂，再講兩個童稚的笑話，讓微笑綻放在你的嘴角眉梢。每一個活在當下的瞬間即是永恒，每一次躬身俯向大地的勞作都在書寫歷史。生命的意義就在腳踏大地埋頭實干中沉淀，未來的希望在仰望星空點數星辰時明亮。

躬身而行，從荒島開始，把它建設成幸福島。這就是魯濱遜教會我們的。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市東華小學）

責任編輯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