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狗

一如

孩子和狗

一條小狗在寒風中

凍得顫抖

一個路過的孩子

迎著它張開雙臂

小狗看了看

跑開了

它跑了很遠又回頭看

它可能覺得這并不是圈套

孩子張開的雙臂變得空虛

這張開的雙臂

已經開始迎來春光

這條小狗

完全是我小時候見過的那條

那時我撿起一塊磚頭

把它趕跑

它也是跑了老遠還回頭看我

現在我看見我的童年

更像這條小狗

而這個孩子

在向我張開雙臂

入 冬

衰草的細流

教我止步

枯老的葡萄藤

是我蜿蜒的故土

一捧翠葉

讓我反省多時

一截細竹竿讓我折戟

遍地的黃葉

讓我匍匐

它把我鋪在地上

它讓我有了大夢

雨 祭

春天的

雨點來得并不客氣

生和死

根本就猝不及防

我們仍然

像一片麥葉

接受一滴雨的恩情

再接受一滴雨的淚

春天美麗的假象

讓我的愛又深切又無用

已 經

鋼管子落地之聲

讓我喪盡精魂

我還是愿意聽見搗蒜聲

在北方的平原傳得很遠

會有月牙透出

我還是愿聽見偶然的豆腐梆子聲

會有早年的舊事現前

會是重溫舊夢

雖然那時也少不了凄涼

可驚心動魄的事不多

我還是愿意聽見最初的機器聲

那時不光是我

我們大家都以為

可能離新生活更近了

直到新起的商業樓上

聽到鋼管子落地之聲

我已經喪盡精魂

當 戶

黎明的清黑還在

樹枝的皺褶篆刻著羞澀的頌歌

我在房間里踱步? 不是穿越

我在黑暗里行走? 不是跋涉

光線的銀針穿透窗欞

撥開了我新一天的生活

好像是拐進大門的那輛車

如果我搭上了它

是否就等于離開了

可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

如果我在房間里行走——

洗漱? 吃飯? 說話? 穿衣

一個哈欠帶著吞月的氣勢

我是否就等于留下了

這是我的生活——

在光線扎醒的空間里

是時間把我不斷地傳遞下去

給孩子們

我要給你們做出素琴般的美食

我要給你們裁出山水般的衣服

我要給你們誦讀鐘聲般的圣語

我要給你們養出鹿角般的比喻

我希望你們含有大地的德行

我希望你們練出閃電般的勇氣

可你們永遠要做樸素的勞動者

你們的心靈能承受雷

卻也能揀得起一枚雨滴

偶 拾

日子久了

就會想起雷聲

那時我們可以放下手中的農具

在發暗的屋子里小酌

話不多

寥寥落落的幾句

像燕子翩翩飛過進門的斗笠

人未醉

豆大的雨點落地

現在我已在城市久居多年

繁忙的公事并不是莊稼的茂密

很多親人前后離去

我在衰老

雷聲里

我明白了土地的含意

我的故鄉還在那里

我聽見了那里響起的一片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