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軍
【摘要】公共健康傳播中的危機信息演變不僅體現在媒體對危機報道所產生的認知風險,而且也體現在智媒時代的個體賦權使得危機信息的風險傳播進一步強化,從而惡化輿論引導環境上。危機信息報道形成“脫域”下的風險傳遞,而危機傳播的信息演變充塞著公眾的情緒傳遞與對抗焦慮。因此,政府需要做好信息識別,科學把握輿情趨勢;公眾需要做好風險認知,提前研判心理情緒,建立輿情風險與信息風險的雙重識別機制;媒體需要強化信息傾向報道,放大正向報道效應以實現風險社會的科學治理。
【關鍵詞】公共健康危機;信息演變;風險傳播;科學治理
在公共健康傳播的危機信息中,社交媒體上過度泛濫的信息量,使得缺乏辨認能力又缺少安全感的人們難以去判斷它的真假性質,致使其無法獲得有效的信息來源和科學知識的辨別能力。信息傳播的風險系數有其自身的傳播規律,只有掌握風險傳播的變異規律,才能夠合理化風險想象,從而減少眾聲喧嘩。
一、風險渦旋:危機信息在移動失焦中演化為傳播風險
(一)信息彌散:源頭的“消逝”與眾聲的“附和”
移動設備給了公眾可隨時隨地轉發的技術支持,信息在大范圍的轉發中,形成一定程度的輿論聲勢,諸多的信息生產者和信息轉發者構筑的信息傳播鏈在此時均成為謠言的沃土,令監管者難以辨別謠言的根源。在公共健康的議題設置中,“不同的研究結論致使科學傳播的話語呈現無序狀態,但始終無法得到廣泛認同,導致公眾無法在信息獲取中消除恐慌感”[1]。受眾在沒有分清健康危機的本質面目時,只能對信息傳播進行附和。
(二)信息游獵:內容的“變質”與觀點的“爭鋒”
美國學者詹金斯指出:“當今不斷發展的媒介技術使普通公民也能參與到媒介內容的存檔、評論、挪用、轉換和再傳播中來,媒介消費者通過對媒介內容的積極參與而一躍成為媒介生產者,從而形成‘參與式文化。”[2]在移動傳播視域下,這種參與式的信息加工則顯得更為復雜。(1)觀點的雜糅。信息經過再傳播被賦予新的含義,而再次在點對點的網狀式信息鏈條中傳播開來,每個傳播節點都有同等的機會在轉發或復制原文時加入自身的觀點來影響下游節點的受眾群體對原有信息的認知。(2)形式的賦予。移動傳播的內容表現多元化,同樣的文字和圖片可以通過再加工手段實現“二次生產”,將其與音頻、圖片、視頻等多種形式進行結合,輔以再傳播主體自我意志的體現,實現原生一次信息內容的“盜獵”向“游獵”的轉變,使一次信息內容與當下的形勢和網民的興趣結合,從而引起更大的關注參與。(3)信息的整合。互聯網以其極大的信息容量優勢和便捷性而使其成為用戶獲取信息的主要途徑,其提供的不僅是發生于此時此地的信息,還包括所有過去時間段其他空間內的信息。移動傳播更以其極低的信息接觸成本而為用戶所喜愛。三種信息內容的再生成方式都對原有的一次信息內容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更改,以符合再傳播主體的意志,在公共健康危機的信息傳播過程中,大量來自草根階層的信息向外傳遞,對公共健康危機事件的原始信息添加自身的猜測和理解,并逐一揭露與批判,與主流媒體的宣傳方式形成對比,營造了強烈的視覺對沖,從而迅速引起社會共鳴與圈層效應。
(三)信息傾向:傳播的“米姆”與受眾的“共鳴”
在公共健康危機的信息傳播中,出于獵奇心理和自我滿足意識,信息內容往往在被編制之時,也會適當性迎合當下社會環境的信息需求,尋求他人的認同。“米姆”是人類的文化基因,“可以被傳播、擴散、復制,也會延伸和衍變,從而使人類文化在代代傳承中推陳出新,不斷發展演化”[3]。信息傳播過程可以分成同化、保持和傳遞三個階段,人們在“米姆”的傳播中獲得參與感,同時也將意義本身的影響再次擴展開來。公共健康危機下謠言的生成則更加貼合公眾的焦慮情緒,從公眾的信息感知痛點出發,引起同振共鳴,繼而契合公眾抑或擔憂焦慮、抑或憤慨激變的情緒擴散,并表達為心理上的認同情緒。在次級階段,認同的情緒表達為自我的再次確認,對信息的轉發式表達,將“原生米姆”轉換為“動態米姆”,信息的認同感進行再次遷移,受眾以再生產與再整合的形式加以改編轉換,在轉換過程中,不僅僅是對文本內容的簡單調整,還從自我的觀點角度出發,以符合自我表達的方式,進行語言形式上的轉換。最終,不同傳播主體的再生產語言進一步融合,并自動在網絡中整合成為輿論聲勢,進而繼續擴大影響,此時的原生一次信息經過再傳播的“米姆”疊加被賦予了大眾化的語言,而演化為多數人認同的表達內容,進一步影響受眾群體對信息本質內容的認知。
二、風險更迭:危機信息的擴張傳播與演變機能
(一)首要風險:“脫域”下危機信息報道形成風險傳遞
在風險社會的危機傳播中,媒體發揮了風險預警、輿論批評與溝通功能,具有宣傳引導的社會效果。公共健康危機的信息分散在個體社交圈中進行快速聚集,并在集體關注的注目禮下實現對疫情事件的加冕。由于“自由媒體人”缺乏足夠的媒介素養,以致出現不實信息的再次傳播,信息的雜糅激發公眾的敏感度,使得公眾在共振共情中進一步增添恐慌情緒。
學者張濤甫把新冠健康危機的海量信息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信息,已經經過一個或多個可靠渠道證實它的真實性或科學性,稱它為‘白色信息;第二類信息,已經被可靠渠道或方式證實是虛假的或不正確的,稱它為‘黑色信息”;而第三類信息“處于黑和白之間的中間地帶,模糊不清,即‘灰色信息。”[4]如果公眾在接收信息時把黑色信息當作灰色信息或者白色信息,還有把灰色信息當作白色信息時,那就需要辟謠證偽。傳統媒體的報道存在一定的時差,也難以將最新發生的情況予以報道,新聞報道的時間差和加工性質,也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公眾對于危機信息的感知。互聯網讓每一個人都擁有了信息傳播的權利,移動智媒更是將信息傳播進一步實時化,處于任意空間的個體都可以將自己周圍發生的事情,通過互聯網以實時直播的形式發送,信息傳遞的時間差被最大化壓縮,而作為經歷者的信息傳播者以第一視角的維度,向公眾傳遞了危機事件的最直接信息,加強了公眾對于風險信息的鮮活感知。
(二)次級風險:危機信息在傳播變異后的消極情緒與公眾認知
社會大眾在接收媒體的信息風險傳遞后,會造成他們的恐慌情緒與認知障礙,無法對信息進行主動式的科學甄別,而進一步影響其對信息的再加工。社交媒體中的信息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來自危機直接接觸者的信息傳遞,其在信息生成的加工過程中往往受恐慌情緒的影響,而將自身的情緒賦予信息傳遞和設置議程。信息在一定的關系圈中進一步傳遞,并加強其可信性。另一個是來自危機外的公眾對于信息接收后的再生成情緒傳播。“在危機信息的接觸下,形成情緒感染,而情緒感染或情緒傳染,便是感官情緒信息自動地、無意識地在人際間傳遞的過程。”[5]公眾在接收到來自外部的信息后,他們的感知焦慮和恐慌情緒會進一步對負面信息進行再加工傳播,并通過社交媒體進行擴散。
正因為在危機信息感知中的不確定性和情緒感染的劇烈性,從而導致一部分群體借助危機現狀編造謠言以謀求特定的利益,還有將對信息的錯誤理解分析放在網絡上引起公眾關注,繼而形成謠言的渦旋環境。王佳佳、邱小燕通過傳播模型研究指出,“謠言誘發公眾恐慌情緒,而恐慌情緒容易演變為公共事件,這一系列連鎖反應對社會安定造成嚴重威脅,給公眾帶來巨大損失”[6]。從認知科學的角度來看,當受眾在心理狀況不穩定和對外判斷出現認知障礙時,一旦接觸到涉及危機的信息便會觸發認知機制,如果出現與受眾恐慌心理相左的信息,便會形成認知差距,從而加劇心理不適。因此,對陌生環境的擔憂和對不確定性風險的恐慌,致使受眾對風險信息進行深度的風險想象,風險擔憂與信息刺激形成惡性循環,謠言與情緒的滋生再次強化了恐慌情緒的時空傳遞。
風險社會的信息傳播形成并非是單向的路徑,而是在傳播渠道中不斷地往復,公共健康中的原始信息發出后,經由兩個渠道進行擴散,一為大眾傳播,通過主流媒體使公眾形成風險認知;二為人際傳播,即身處風險中心的公眾對有關信息的傳播。兩種渠道中的信息在移動傳播這個巨大的開放平臺下呈現為信息融合,疊加為二次風險,這類二次信息風險又再次進入傳播渠道中進一步擴散,形成風險傳播中的循環效應。
三、風險規避:風險想象與眾聲喧嘩中的科學甄別
(一)風險認知:在即時感知中提前做好心理預期
在智媒時代,公共健康危機的信息傳遞會在很短時間內形成一定的輿論聲勢。從輿論體量上來看,社交媒體中公眾個體的自我發聲顯然居于主要地位,政務媒體能夠利用自身的權威性和公信力而產生巨大影響力,其信息的及時發布能逐漸成為輿論傾向的轉折點。因此,在公共健康危機發生之時,相關部門需要搶占輿論制高點,避免在輿論聲勢已形成與公眾認定傾向后再進行信息發布,如此只會導致危機事件的信任度降低。而應對決策的制定過程也不一定是完全封閉的,可以在公共領域中與專家學者、相關群眾達成有效溝通,了解實際情況和切實需求,選取最優化的方案執行。這既有利于決策方案的科學制定,同時也是危機信息公開的一個重要步驟,給予了一定的平臺讓公眾能夠進行確定性的風險認知,做好心理預期,防止恐慌情緒的進一步傳遞。
(二)風險識別:輿情風險與信息風險的雙重識別機制
公共健康危機的信息傳遞本身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方面是危機中的客觀事實對當下自然環境和社會處境產生的重大影響,還在公眾傳播節點鏈條中傳輸形成的恐慌情緒;另一方面是社會傳播中因信息在傳播鏈條中無法控制,而進一步對恐慌情緒產生的身心刺激。因此,危機信息的風險識別也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為對于危機相關信息真實性與確定性的客觀識別,另一方面是針對信息傳播中產生的信息危機的風險識別。發生危機影響的廣泛性和重大性,決定了關于危機信息的關注度和復雜度。在真相呈現到位的情況下便會削減謠言產生的沃土,而從根本上將信息傳播的二次風險壓至最低。對于媒體自身來講,媒體的概念不斷被外延化,任何個人或組織均可以通過創辦自媒體賬號成為“大V”,依靠粉絲效應提升自身的影響力。這需要相關部門加大制度方面的監督處罰力度,為這類媒體制定負面清單,完善問責機制,規范市場環境。最后,公眾的媒介素養直接影響著其對危機信息的感知度。在公共健康危機的信息傳遞中,要把控好信息內容及其傳播渠道,根據傳播主體進行信息核查,通過科學知識來提升受眾的批判能力,對信息持有懷疑、追根溯源,進而科學甄別其真實性與可靠性。
在公共健康危機中產生的信息演化與風險識別,需要政府建立相應的輿情風險監測和防范機制。盡管輿情本身是不物化可見,但在社交媒體平臺中仍然可以一定程度上通過標簽識別進行劃定,這就給政府監測輿情提供了可能性。在危機信息的傳遞過程中,政府需要就危機事件本身做好輿情演變的動態監控,通過監測輿情信息,發現公眾在信息解讀中的痛點、難點和焦點,積極作出有效回應。在輿情信息出現錯誤傾向之時,及時通過恰當的報道方式弱化傳播風險,對謠言進行科學溯源,重點打擊謠言來源,防止輿情激化與負面輿情擴散。
(三)風險轉化:強化建設性新聞 提升風險治理能力
主流媒體身為社會公器,更需要通過建設性新聞的報道方式為受眾建立良好的風險認知,以弱化不實信息的傳遞效應。建設性新聞是運用一定的新聞傳播技巧,適當完成一定的使命和特定的價值觀,以帶來美好希冀的報道。因為建設性新聞“是一種新興的新聞形式,在堅持新聞核心功能的同時,將積極心理學和其他行為科學的技巧運用到新聞流程和產品中,致力于創作卓有成效、引人入勝的報道”。[7]建設性新聞的實踐取向并不在于通過只言片語引導公眾,而在于以開放性的姿態將公眾的心理包容在內,鼓勵受眾參與和模仿,將建設性新聞的傳播理念真正內化于受眾的積極意識。
在社交媒體時代,對公共健康危機傳播的信息甄別與科學治理,媒體絕不能在此刻缺位,要以權威的姿態將真實全面的信息進行披露,疏導廣大受眾的迷茫情緒,進一步強化自身的公信力與引導力。主流媒體需要采集多方觀點,從受眾關心的問題入手,從公共健康危機傳播的管理切口,從專家學者的視野著眼,真正釋民疑惑、紓民怨氣、解民難題,主動設置情感議程,引導主流輿論導向,這正是在公共健康危機事件中需要努力的正能量方向。如此才能從以往公共危機的信息傳播中吸取經驗教訓,進而預判危機事件帶來的信息風險與社會損害,提升風險傳播的科學辨識與治理能力。
[本文為教育部規劃項目“智媒時代公共健康危機傳播的輿情風險治理研究”(22YJA860006)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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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史安斌,滿玥.“米姆”傳播與數字化媒體奇觀的興起[J].青年記者,2015(31):78.
[4]“信息疫情”之下如何應對〓需提升公眾媒介素養[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60197607139127083&wfr=spider&for=pc.
[5]張奇勇,盧家楣.情緒感染的概念與發生機制[J].心理科學進展,2013(9):1604.
[6]王佳佳,邱小燕.網絡謠言與恐慌情緒并行傳播相互影響研究[J].情報雜志,2021(4):207.
[7]晏青,凱倫·麥金泰爾.建設性新聞:一種正在崛起的新聞形式——對凱倫·麥金泰爾的學術訪談[J].編輯之友,2017(8):8.
(作者為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