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典籍浩如煙海,典籍翻譯是對外推介中華歷史文化的重要途徑。本文基于司顯柱翻譯質量評估模式,發現《尚書·酒誥》理雅各譯本中共存在12處偏離,但綜合翻譯質量較高。研究結果表明,司氏模式在史書典籍翻譯質量評估實踐中具有一定可行性,但仍有優化空間:對于以短句、省略句見長的古漢語文本來說,實施步驟較為煩瑣,且評估范圍僅局限于文本。因此本文建議,該模式可針對不同文本的語言特征,適當簡化程序,并統籌譯內與譯外因素,以提升其客觀及全面性。
【關鍵詞】《尚書·酒誥》;理雅各;史書典籍翻譯;司顯柱翻譯質量評估模式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8-01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8.034
一、引言
中國典籍中以《尚書》最為歷史悠久,《酒誥》出自《尚書·周書》,被認為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禁酒令,體現了飲酒對于中國古代道德、政治和法制思想的種種影響。在《尚書》對外傳播的過程中,漢學家理雅各的英譯本被西方世界奉為圭臬。隨著翻譯批評學研究的發展,翻譯質量評估標準也在不斷完善和提高,因而有必要對已出版的中國典籍譯本重新進行翻譯質量評估,針對此類特色譯本優化評估模式。
二、司顯柱翻譯質量評估模式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國內外有關翻譯質量評估標準和模式建構的理論觀點和認識逐步深化完善,成果斐然。德國翻譯學家朱莉安·豪斯(1977:63-65)創造性地構建了第一個具有完整理論和實證的翻譯質量評估模式,但該模式在運行時仍缺乏一定的實操性。(司顯柱,2005)司顯柱教授(2007)對豪斯模式進行了修正和補充,在功能語言學的基礎上,探索和建構了一種基于語篇的翻譯質量評估模式,為多種文本的翻譯質量評估實踐提供了重要指導。司氏翻譯質量評估模式共分為五個步驟:發現與描寫、梳理與價值判斷、修正、設定權重及譯本質量整體評估。(司顯柱,2007:191-192)
三、《尚書·酒誥》翻譯質量評估
(一)原文語域分析
英國語言學家韓禮德(1978:42)將語域定義為語言變體可以按照使用的情況劃分為三種語言情境,即語場、語旨、語式。
1.語場
語場指語言使用時所要表達的內容,即言語活動的主題。
《尚書》中的“誥”屬于告人的帶有約束意味的談話,其目的是對不利于治國安民的行為進行限制。(朱巖,2008)《酒誥》是周公命令康叔在衛國宣布戒酒的告誡之辭,其主題為周公規勸和提醒康叔及時改變殷人嗜酒如命之惡俗,促成衛國及周王天下社會安定。
2. 語旨
語旨是關于交際行為參與者之間的關系,包括作者的時代、地理位置、社會地位、社會角色關系以及社會態度等。
公元前十一世紀周成王時期,周公擔任攝政王,封其弟康叔為衛君,令其前往屬地管理商朝遺民。殷商舊時,周公唯恐殷商酗酒之風盛行,特命康叔在衛國宣布戒酒令。因而《酒誥》屬于君民之間的勸誡誥訓,其情其言充滿了周以小邦勝強殷的憂患意識,體現了周公對于禁酒的審慎態度,反映了周公革故鼎新的政治魄力,以及懷柔殷遺、尊重民俗的治理智慧。
3. 語式
語式是關于語言在言語交際過程中的作用,即語言媒介(口語、書面語)和參與程度(獨白、對話)等。
《尚書》共有“典謨”“訓誥”以及“誓命”六種體例,其中誥體的文體功能要求說話人用明白曉暢的口語表達所述之意。(朱巖,2008)其內容主要為君主對程敏的告示、告誡以及勸勉,文中西周方言、語氣詞如“惟”“其”等,第一、二人稱代詞如“我”“予”“爾”等使用頻率較多,其語言具備敘事和口語特點。又因《酒誥》是史官記錄周公之誥詞所作,經后人編撰潤色,使其又呈現出書面語言的部分特點。(錢宗武,2017:324)
(二)譯文偏離分析
通過自下而上小句功能情景分析,發現譯文共有10處發生了概念意義的偏離,如:
1. 概念意義
(1)原文: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
譯文:
When Heaven was sending down its favoring decree, and laying the foundations of (the eminence of)our people,(spirits)were used only at the great sacrifices.
分析:
“肇”在古文中為多義詞:一,據《說文》記載,“肇,始開也”,通肁,指創建;二,據《爾雅·釋言》記載,“肇,敏也”,意指勸勉。聯系上下文,“上天降下福命”應是為了“勸勉我們臣民,只在大祭時才可以飲酒”,因此“肇”取勸勉之意較為合適。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改為“to exhort our people”。
(2)原文:
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德,亦罔非酒惟行。
譯文:
When Heaven was sending down its terrors, and our people are thereby greatly disorganized and lose their virtue, this may be traced invariably to their indulgence in spirits.
分析:
① 此處“威”指“威罰”,即“威懾與懲罰”。“天降威”意為“上天降下威罰”,而譯文中的“terror”并無此意,只能說是上天降下的威罰,令民眾感到恐懼。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改為“deterrence and punishment”。② 雖然“用”在古文中有“因此”之意,但聯系下文可知,臣民叛亂失德皆為酗酒所致,所以上天才會降下威罰。如將“用”譯為“thereby”,則因果關系顛倒。故而,此處“用”,通“庸”,指平常,更為合理。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改為“...which may be traced invariably to their indulgence in spirits.”
(3)原文:
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
譯文:
...if you can employ your limbs, largely cultivating your millets...
分析:
據《國語·晉語》郭逵注解,“純,專也”,意指專一,專心。譯文中的“largely”未能準確體現出“專于耕種”之意。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focusing on the cultivation of your millets”。
(4)原文:
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
譯文:
When your parents are happy, you may set forth your spirits clear and strong, and use them.
分析:
《蔡傳》:“洗以致其潔,腆以致其厚也。” 洗腆,意為置辦潔治豐盛的酒食。由下文“爾乃飲食醉飽”可知,這里的洗腆并不是只準備酒,還有食物。而譯文中只提及“spirit”,并不符合酒食之意。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spirits clear and strong, food clean and abundant”。
(5)原文:
罔敢湎于酒。
譯文:
(...)all eschewed indulgence in spirits.
分析:
聯系上文,從成湯至帝乙時代,各地諸侯與朝內臣僚恪盡職守,沒有誰膽敢沉湎于飲酒。但是譯文僅處理為“避免沉溺于酒”,并沒有體現出諸侯百官對于酗酒的畏懼之情。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all dared not to indulge in spirits”。
(6)原文:
越尹人袛辟。
譯文:
...and helping the directors of affairs reverently to attend to his service.
分析:
據《說文》記載,“辟,法也”,此句意為“幫助百官重視法令”。譯文中的“his service”過于寬泛。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laws and decrees”。
(7)原文:
予惟曰:“……矧太史友、內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
譯文:
I say to you...and still more your friends, the great Recorder and the Recorder of the Interior, and all your worthy ministers, the heads of great House; and still more those whom you serve, with whom you calmly discuss matters, and who carry out your measures.
分析:
聯系上下文,此處為周公勸誡康叔謂當以殷商喪亡為鑒,禁止各級各類官吏無事聚眾飲酒。①太史與內史皆為史官,此處“友”應指職官名,王官之近臣,而非“朋友”之意。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and still more your officers”。 ② “矧惟爾事”中,“爾”指“你(康叔)的”“事”應指下文中的“服休”“服采”兩種官職,而譯文中處理為“still more those whom you serve”,則主賓關系顛倒。這里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still more those whom serve you”。
(8)原文:
惟我一人弗恤弗蠲。
譯文:
then I, the One man, will show them no pity.
分析:
據《爾雅·釋詁》記載,“恤,憂也”,此處意指憐惜。而“蠲”,通捐,指免除。聯系上文,對于屢教不改的殷民,周公表示不會憐惜并赦免他們。顯然,此處“恤”與“蠲”意義并不相同,而譯文將兩者合譯為“will show them no pity”似乎不妥。此處屬于概念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will not take pity and remit punishment on them”。
2. 人際意義
通過自下而上小句功能情景分析,發現譯文共有2處發生了人際意義的偏離,如:
(1)原文:
王曰:“封,勿辯乃司民緬于酒。”
譯文:
The king says,“O Feng! If you do not rightly manage the officers, the people will continue lost in drunkenness.”
分析:
“勿辯乃司民緬于酒”意為“勿使汝之治民之官沉湎于酒”,其句式為祈使句,但是譯文將其處理為條件從句,意譯為“如果你不能正確地管理臣下,那么民眾就會繼續沉溺于酒中”,未能體現出周公的勸誡語氣,屬于人際意義偏離,建議修正為“Do not let your officers indulge in spirits.”。
(2)原文:
王曰:“封,予不惟若茲多誥。”
譯文:
The king says,“O Feng, I make you this long announcement, not (for the pleasure of doing so).”
分析:
原文中并沒有出現語氣詞,而譯文根據語境添加了語氣詞“O”,但并沒有對整個語篇造成負面影響,反而更加體現出口語化的特點,因此這里屬于人際意義正偏離。
(三)總體評價
據統計,本文基于司氏模式,對《尚書·酒誥》原文及理氏譯本進行分析發現,理氏譯本中共有12處偏離,修正后發現其中一處為正偏離。根據原文語域分析,《尚書·酒誥》屬于教化社會不良風氣的人際意義主導型語篇,較之概念意義偏離,其人際意義偏離對于譯文語篇整體的影響更為突出,權重占比更高。理氏譯本中僅有一處人際意義偏離,概念意義上的偏離也在允許范圍內,綜合上述分析,理氏譯本總體翻譯水平較高。
四、結語
本文基于該模式對史書典籍《尚書·酒誥》英譯本進行翻譯質量評估,在實際應用過程中發現,雖然司氏模式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仍存在一些問題。首先,針對特殊文本的實際操作性較低,對于語言古奧迂澀,短句、省略句較多的先秦典籍來說,以謂語動詞為中心的及物性分析步驟極為煩瑣,實施較為困難。其次,僅局限于文本批評,從而忽略了譯者的主觀性因素。因此,本文建議,該模式可針對不同語篇類型文本的特征,適當簡化其評估步驟,綜合譯內(原文理解度、譯文忠實度)及譯外(譯者行為合理度)等因素,設定一種譯評尺度或參數標準,對譯文進行有效分級,為價值判斷提供依據,為防止評估結果以偏概全,從而提升翻譯質量評估的客觀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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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錢宗武.尚書解讀[M].北京:國家圖書出版社, 2017: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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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朱巖.《尚書》文體研究[D].揚州大學,2008.
作者簡介:
顧祎雯,女,江蘇南通人,翻譯碩士,研究方向:英語筆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