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蛙鼓·黃沙道

王春艷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頭忽見。

—辛棄疾《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清清脆脆的馬蹄聲，踏不破陌野濃重的寂靜。故地重游，仿佛騎著時光之馬，緩緩步入夢境。道路兩旁，依然是茂樹參天，枝柯橫斜。任意一個枝杈，都可安放鵲兒們妥妥的家。

走進夜的深處，迷蒙不辨前路。突然，一輪皓月沖出云的重圍，宛如一盞明燈，高懸在大地的頭頂。我的心頓時如這月下的山川一樣，一片澄明。吾意慣經云舒卷，片心高與月徘徊。道旁樹枝上起了窸窸窣窣的騷動，幾只喜鵲跳上枝頭。難道這么柔和的月光也會攪擾它們的甜夢？抑或馬蹄聲將它們驚醒？它們好奇地站在斜逸的枝梢上，嘰嘰喳喳地議論：是天亮了嗎？

一陣清爽的夜風拂來，悠悠的蟬鳴隨之傳開。這叢林中微小的生靈，為著歌唱它那短暫而難得的生命，竟日夜不停！風里蕩漾著醇酣的香氣，沁人心脾。被這濃郁的稻香包裹著的蛙們，正在舉行一個盛大的集會。它們“呱呱呱”地擊鼓奏樂，興奮得徹夜不眠，相互傳遞著一個喜訊：我們將迎來一個富足的豐年！

天邊七八個星子愜意地眨著眼，莫非它們也聽懂了田野上青蛙所說的方言？夜色加厚，不知什么時候，月亮已被云朵擠走。任性的夏雨來時，從不發個通知。前山已有雨點灑落，沙沙作響，仿佛山鬼扔了一把石子在樹葉上。

我需要躲避陣雨的偷襲嗎？在這黃沙嶺一帶，我曾躲避人生的風雨十多年。當年這個地方不是有個社廟嗎？社廟周圍是一大片桃林，林子邊還有個茅店。今在否？不經意間，馬兒拐了個彎，一條山溪自在地流淌，不慌不忙。看，當年的茅店還在，就在這小溪旁！我是否需要在此停留？不，還是別打擾它，或許它正沉浸在自己的夢中，回味著當年春社的熱鬧和繁華—清溪芳草同織綠，人面桃花相映紅。

沃野嘉禾吐秀，蟬歌蛙鼓悠揚。

人家盡醉稻花香，哪管星稀月朗。

石徑山村閑馬，桃林社廟書堂。

恍然穿越舊時光，時雨時風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