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視角下發展個人養老金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探析

傅志明　魏福臨

［摘要］個人養老金作為改善收入再分配的重要方式之一，有助于提高中低收入者財產性收入水平，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制度保障。城鄉居民財產性收入差距逐漸拉大，基本養老保險發展存在結構性偏差等問題，使得山東省與其他省市比在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上仍有差距。山東省具備建立個人養老金制度的經濟條件及社會環境，應抓住國家推動落實個人養老金制度的契機，通過加強宣傳教育、完善配套制度、強化運營管理大力發展個人養老金，從而提高居民財產性凈收入，縮小收入差距，促進共同富裕。

［關鍵詞］共同富裕個人養老金財產性收入

［中圖分類號］D66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642（2023）01—0088—06

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富裕，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作為養老保險體系中的第三支柱，個人養老金是改善收入再分配的重要方式之一，有助于提高中低收入群體的財產性收入，成為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制度保障。2022年4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動個人養老金發展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味著個人養老金進入全新的發展階段。2022年11月，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個人養老金實施辦法》（以下簡稱《實施辦法》），對個人養老金的實施做出了更加具體的要求。山東省作為經濟大省，存在城鄉居民財產性收入差距逐漸拉大、基本養老保險發展具有結構性偏差、農村居民養老保險待遇水平偏低、無法保障老年基本生活的風險比較突出等問題，與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要求仍有較大差距，因此，應在國家政策指引下積極推動個人養老金發展，提高中低收入群體財產性收入水平。

一、文獻回顧

針對如何提高中低收入者和農村居民的財產性收入，學者們做了大量研究，提出的解決方案可概括為以下兩方面。一是加快普惠金融體系建設。推出符合農民理財需求，能夠保值增值的金融產品［1］；完善金融市場發展環境，降低投資信貸門檻，創新抵押擔保方式［2］；通過發展數字普惠金融，提供多樣化、低成本的理財服務，為農村居民利用閑置資金獲取財產性收入提供機會［3］。二是努力實現農村公共服務均等化。完善農村社會化服務體系，完善放寬落戶限制配套政策［2］，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4］，讓農村居民更多享有與城鎮居民一致的基礎性、普惠性、兜底性民生建設［5］。此外，還需加強對農民人力資本的投入［2］、完善土地流轉征地補償制度［6］、引導農業觀光業走特色發展道路［7］等。

在既往研究中，通過加強普惠金融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得到了廣泛認同；但普惠金融作為幫扶性貸款服務，受各種不確定因素影響，可能出現農民無法償還貸款的情形，使得農村地區“不敢貸、不愿貸”的情況始終存在（胡浩，2018）［8］，很難真正具有普惠性。不少學者認為普惠金融只對城鎮居民、高收入人群具有促進作用［9］，無法提高農村居民的財產性收入［10］，發展普惠金融甚至會進一步拉大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11］。

個人養老金實質上也是普惠性金融收入。世界各國的實踐表明，個人養老金確實能夠提高個人的財產性收入水平。個人養老金在降低即期稅率的同時，帶來遠期低稅率的優惠，使高收入群體主動承擔養老責任［12］，將更多資源用于中低收入人群的基本養老保障支付［13］，既可減輕政府基本養老財政分配壓力，還能提高養老保險基金運營的財務可持續性［14］。所以很多學者認為，個人養老金的定位是高收入階層［15］，并不適宜作為普惠制度，否則會造成贏者通吃的局面而引發新的社會問題［16］。也有學者指出，個人養老金應該作為普惠性制度安排，讓所有勞動者有機會平等地享受財稅支持政策［17］，如果還是只提供給中高收入者，就必然導致逆向收入再分配［18］。

以實現共同富裕為目標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總體思路是“調高”“擴中”和“提低”，重點是要擴大中等收入人群，提高低收入人群的收入水平，各種優惠政策都應該向中低收入人群尤其是低收入人群傾斜。但從當前來看，國內從共同富裕的角度探討發展個人養老金能否增加中低收入人群財產性收入的研究還比較缺乏。

二、個人養老金對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的主要作用和優勢

（一）個人養老金的主要作用

自愿參加、市場化運營的個人養老金對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具有兩方面作用：一是作為一種轉移性再分配機制，參加者可獲得一定的稅收減免，從而增加其財產性凈收入；二是作為一種投資機制，參加者用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的資金購買符合規定的銀行理財、儲蓄存款、商業養老保險、公募基金等金融產品，可以獲得安全穩定的較高投資收益，從而增加財產性凈收入。

個人養老金對提高個人/家庭財產性收入的這種作用，正是其自產生以來的半個多世紀里被西方發達國家普遍認可并紛紛發展，也得到世界銀行推崇的根本原因。OECD數據顯示，較早建立第三支柱個人養老金的美國和加拿大，私人養老金資產占GDP的比重分別達到了169.52%和187.45%。建立時間較晚的日本和韓國，私人養老金資產規模也比較大，占GDP的比重分別達到了36.54%和34.35%［19］。這足以說明個人養老金在西方發達國家確實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

但是，不同國家的個人養老金的目標人群是不同的。西方發達國家將個人養老金作為提高性養老保障制度安排，面向的是高收入人群，并非是中低收入人群［20］。我國在2018年試點的個人稅收遞延型養老保險充分借鑒了西方國家個人養老金的制度模式，使其變成了只有高收入者才能從中獲益的產品。2018年試點地區參保人員主要是月收入為1.7萬～3.7萬元的人群，就是很好的證明。試點效果與個人養老金的覆蓋目標人群有很大關系，覆蓋人群僅限高收入人群導致個人養老金自身的優勢未能發揮出來，進一步拉大了收入差距，而不是提高中低收入人群的收入水平。隨著《意見》與《實施辦法》的公布，參保人群和繳費水平進行了及時調整，使個人養老金所能發揮的優勢更加貼近了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要求。

（二）個人養老金的主要優勢

個人養老金對于全面提高中低收入群體的財產性凈收入具有明顯優勢，更有利于促進共同富裕。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是普惠面更寬。個人養老金旨在滿足個人和家庭在風險保障、財富管理等方面的需求，提高國民養老保障水平，只要參加即可獲得國家稅收優惠，理論上可以惠及全體國民。《意見》和《實施辦法》中規定，在中國境內參加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或者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勞動者都適用于個人養老金制度，基本覆蓋了各個收入群體。雖然短期內受個人收入水平的影響，部分低收入人群可能會選擇不參加這一制度，但從長期來看，隨著經濟發展和人民收入水平的提高，有能力參加的人必然會越來越多，普惠面也會不斷提高。相比之下，普惠金融主要是支持居民生產創業，受益者只限于需要并獲得各類普惠金融服務的部分居民。由于其準入門檻較高［21］，對農戶、低收入家庭有一定的排斥效應［22］，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中，其普惠面都遠不及個人養老金。

二是安全性更好。個人養老金賬戶資金主要用于投資金融產品，雖然也存在投資風險，但這些產品都由金融監管部門確定，并通過信息平臺和金融行業平臺向社會發布，具有運作安全、成熟穩定、標的規范、側重長期保值的特點，安全性比較好，特別適合中低收入人群選擇投資。而普惠金融的風險主要來自生產經營和市場變化，不確定性因素比較多，可能會損害財富積累和家庭福利［23］。

三是收益性更有保障。參與個人養老金制度不僅可以獲得稅收優惠，而且個人養老金賬戶資金投資的金融產品由金融監管部門確定并進行動態監測和風險提示等，回報率比較穩定，可以為參與人帶來穩定滿意的收益，也正因此成為個人/家庭重要的財產性收入。而普惠金融本身并不會給獲得者帶來收益，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其投資成本，最終能否獲得盈利取決于個人生產經營的好壞，收益的可持續性不牢固［8］。

四是自主性更強。參與個人養老金制度不僅遵循自愿原則，個人賬戶資金投資也由參與人自主選擇，可投資的金融產品靈活多樣，投資方式也自由選擇。普惠金融產品雖然種類比較多，但對特定地區的特定需求者而言，可選擇的服務品種實際上是比較單一的，且有準入門檻和一定的條件限制，帶有供給決定特性。

三、山東省發展個人養老金對居民財產性收入的影響分析

發展個人養老金是健全多層次、多支柱養老保險體系，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重要舉措。山東省應抓住機遇，大力發展個人養老金制度，將其作為提高居民財產性凈收入、縮小收入差距，促進共同富裕的重要措施。原因有以下兩點。

一是可以為中低收入人群提供財產增值平臺，有助于縮小收入差距。根據表1，山東省城鄉收入差距由勞動性收入導致的貢獻率從2013年的73.55%降低到2020年的70.72%，下降了2.83%；而財產性收入導致的收入差距貢獻率從2013年的11.70%增加到2020年的13.25%，上升了1.55%，且高于轉移性收入導致的1.28%的貢獻率。如果不通過有效方式提高中低收入群體的財產性收入，那么由財產性收入導致的城鄉收入差距將會越來越明顯，使實現共同富裕更加艱難。

黨和國家文件中多次提出要通過各種渠道提高農村居民的財產性收入水平，逐步實現共同富裕。例如，2018年1月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提出，要增加農村低收入者收入，擴大農村中等收入群體；同年9月發布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指出，當前城鄉收入水平差距仍然較大，需要不斷拓寬農民增收渠道；2021年3月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要更加積極有為地促進共同富裕，多渠道增加城鄉居民財產性收入，創新更多適應家庭財富管理需求的金融產品。2021年8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會議上強調，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可以促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因此，發展個人養老金，利用其財富管理投資平臺的屬性，不僅能提高農民財產性凈收入，還有助于縮小城鄉居民個人/家庭的收入差距，實現共同富裕。

二是可以提高城鄉居民養老金收入水平，彌補基本養老保障發展不足。山東省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發展存在結構性偏差，保障水平較高的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的參保率和待遇領取人數偏低，保障水平偏低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的參保率和待遇領取人數偏高。《中國統計年鑒2021》中的數據顯示，2020年全國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參保人數占養老保險參保總人數的54.3%，山東省為60.1%，高于全國水平，并且已有4590.4萬人參加了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領取待遇人數達到1555.3萬。2020年山東省城鄉居民養老金待遇水平為2187.6元，僅占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人均消費支出分別為11.66%和17.28%，不足以保障農村居民老年基本生活的潛在風險比較突出，甚至可能存在多數中低收入者/農村居民退出勞動力市場之后面臨返貧的情況，很難實現農民農村共同富裕。相反，經濟總量僅次于山東省的浙江省，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參保人數占養老保險參保總人數比例達到73.7%，上海市則達到95.5%。大部分勞動者在退休之后可以領取到保障水平較高的養老金。發展個人養老金制度，提高農村居民財產性收入水平，有助于更好地保障中低收入者退出勞動市場后的基本養老生活，防止出現返貧。

四、山東省發展個人養老金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的條件分析

首先，山東省已經具備發展個人養老金的經濟條件。表2是歐美4個發達國家和韓國、日本發展個人養老金時的GDP總量和人均GDP。如果只看各國第一次建立個人養老金時的情況，2000年以前建立的美國（1974）、英國（1986）和韓國（1994）的人均GDP分別為0.72萬、1.06萬和1.04萬美元，都在1萬美元左右。2000年以后建立的德國（2002）、法國（2003）和日本（2001）人均GDP分別為2.51萬、2.96萬和3.38萬美元，均遠高于美、英、韓三個國家，且建立時間越晚，建立時的人均GDP越高。這并不說明建立時間晚所要求的經濟條件就會變得更高，僅僅說明建立時間晚的國家有了更好的經濟條件。較早建立養老保險第三支柱的美、英、韓三國，都是在1萬美元左右建立的，這可以看成是建立個人養老金的最低經濟條件。

按照這一標準，2018年個人養老金開始試點時山東省就已經具備了一定的經濟條件。當年山東省人均GDP達到了11，525美元，雖然在2019年人均GDP比上一年有所下降，為10，242美元，但在2020年和2021年又逐步回升，分別為10，460和12，880美元，2022年人均GDP則有望進一步提高。此外，山東省16個地市的人均GDP也有一定差距，有些地市甚至具備了更好的發展條件（見表3）。2021年人均GDP在2萬美元以上的地市有2個，人口合計1230萬；1萬至2萬美元的地市有7個，人口合計4025萬，山東省超過一半的地市具備發展個人養老金的經濟條件。

其次，山東省居民有較高的人均凈存款可以用來購買個人養老金。2020年全國人均凈存款水平為20，864元，山東省人均凈存款則達到28，803元，高于全國水平，排名全國第12名（見表4）。與之形成對照的是，人均可支配收入長期高于山東省的浙江省，人均凈存款僅為23元，排名全國倒數第二名。這說明與浙江省相比，山東省城鄉居民在投資上更加保守，更偏愛風險低、收益率也較低的銀行儲蓄。發展個人養老金不僅具有較多可利用的閑置資金，也符合山東省城鄉居民相對穩健的投資偏好，更重要的是可以為中低收入人群提供安全性和收益率均較高的投資平臺，有助于縮小廣大城鄉居民個人/家庭財富保值增值上的差距。

最后，從制度建設的角度來看，在經過試點實踐、理論研究以及《意見》和《實施辦法》政策的出臺過程后，國家發展個人養老金的政策環境越來越成熟和穩定。與2018年的試點工作有所不同，《意見》并沒有明確指出具體在哪個地方進行試點，而是先由各相關部門制定落實《意見》的具體政策措施，并指導地方和有關金融機構切實做好相關工作，然后根據各地方制定的政策交由上級部門選擇城市進行試點。《實施辦法》則對加強個人養老金業務管理、規范個人養老金運作流程制定了辦法，這為各地方制定配套方案提供了指南。

五、幾點建議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山東省不僅有必要，也完全有條件大力發展個人養老金制度，理應抓住這次國家推動個人養老金制度的機遇，制定相關政策，爭取設立試點城市。考慮到各市人口數量和經濟水平，可以首先在青島、濟南、煙臺進行試點，然后逐步在全省展開。另外，根據銀保監會發布的公告顯示，目前符合經營個人養老金相關商業養老保險業務的金融機構已有23家，并且已上線62款產品。受國家政策的支持，在未來時期內還會有大量商業保險公司積極參與進來并不斷推出一系列養老保險產品和服務，這對于繼續承接個人養老金相關業務來說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市場基礎和技術支持能力。

第一，加強宣傳教育。個人養老金是非強制性的，是個人自愿參加的，但由于民眾的養老意識和金融素養較為薄弱，在實施過程中會出現對個人養老金認知程度低、參與率低的問題。《意見》和《實施辦法》中明確提出需要加強對投資者的教育，所以在這一國家政策的背景下，應加大對個人養老金的宣傳力度，尤其是金融投資知識的普及，讓民眾真正了解到該制度的作用及優勢，這也是下一步能在山東省內順利開展試點的關鍵點。

第二，完善配套制度。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是由參加人在符合規定的商業銀行開設的，也可以通過其他符合規定的金融產品銷售機構指定。這就需要商業銀行和金融機構提前建立完善的基礎平臺設施，配備好相關專業知識的人員，能夠熟悉業務流程并逐步簡化辦理手續，為參加人提供方便快捷的服務。相關金融機構也要提前做好市場調研，根據調研結果為投資者創新不同風險偏好的金融產品，實現投資的多元化。

第三，強化運營管理。個人養老金是一種公共性的財富投資管理平臺，涉及全體人民的政策性保險產品，既不能為了獲得較高的收益率而犧牲安全性，也不能為了安全性而將收益率降到很低的水平，必須確保參保人員投入的資金能夠保值增值。因此，不僅應對發行機構和銷售機構的安全性提出比較高的要求，也要對商業銀行基金收益率設立最低保障線，并通過建立健全競爭性的市場運行機制，提高基金收益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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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賀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