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當今,生命教育尤為重要。回歸經典文本《論語》,重溫古人慧言,汲取生命智慧,正確認識生命教育中的自然生命、社會生命、精神生命三個維度,正視生命、珍視生命、敬重生命,與己和諧、與他人和諧、與社會和諧,以傳統文化映照當下生活,實踐生命價值的豐盈與意義。
【關鍵詞】 《論語》;生命教育;自然生命;社會生命;精神生命
【中圖分類號】B22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03-006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3.021
基金項目:唐山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2021年校本課題“孔子生命教育思想對大學生生命教育的啟示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TYZ·JG202104)。
“生命教育”(Life Education)理念最早由美國學者詹姆斯·唐納德·華特士(James·Donald Walters)在1968年提出,澳大利亞、德國、日本、英國等國緊隨其后也進行了一系列推廣生命教育理念的實踐。對比國外,國內關于生命教育的研究起步較晚,20世紀90年代興起了以人為本的素質教育,可看作是生命教育的萌芽。近十年來,隨著社會界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等理念的提出,教育界以學生為主體、關注學生生命價值的教育改革盛行,生命教育相關話題發展迅速,尤其汲取了我國傳統文化的深厚底蘊,將儒家、道家等思想與生命教育相融合,在生命教育領域獨樹一幟。國內最早關注生命與教育內在聯系的中國人民大學黃克劍教授認為,孔子所施行的教育可以稱作是富于生命化的范本教育。《論語》是研究孔子思想的重要文獻,挖掘《論語》中的生命教育思想對理解孔子思想內涵、弘揚傳統文化底蘊、關注生命教育價值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一、貴生慎死的自然生命觀
《論語》全文直接對生死問題的論述并不多,但其中對“生”之珍視、對“死”之敬重,對生死智慧之獨到體悟,都體現了孔子對生命意識的覺醒。
孔子將珍視生命視為人生審慎之大事。“子之所慎:齊,戰,疾。”[1]93齋戒、戰爭、疾病是孔子小心謹慎對待的三件事,這三件事無一不是關乎人類性命的大事。孔子自小重禮,他對齋戒的謹慎是對于禮的謹慎。古人祭祀神明是出于對神明、對天命的敬畏之心,孔子亦不例外。認真謹慎地遵守齋戒之禮,既是對神明敬畏的體現,也是對生命呵護的表征。孔子對戰爭也持審慎的態度。“衛靈公問陳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1]151衛靈公是“無道之君”,“志于戰伐之事”,因戰爭之事請教孔子,遭到拒絕。孔子不愿與其探討戰爭軍事,非不能也,實不為也。孔子對于戰爭的審慎是出于其仁愛之心,因為他知曉戰爭對人的生命的損害。孔子對待疾病同樣持審慎的態度,因為疾病關聯人的身體健康。孔子重視生命健康,他有強烈的養生意識。“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1]161因此他提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應有不同的戒律,并強調“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不語,寢不言”[1]114,這些都能體現孔子對人的生命健康的重視。《論語·鄉黨》記載:一次,馬廄失火,孔子得知后,首先關切地問“傷人乎”,至于其他物品、財物,孔子自始至終沒有詢問。[1]115有人認為孔子問人不問馬有“貴人賤畜”之嫌,殊不知,在宇宙萬物之中,唯有人是最珍貴的。《孝經·圣治章》云,“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當面對人和物需要作出抉擇時,人最寶貴。當人和物并不沖突時,孔子也將對于生命的珍視推及到其他生物。“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1]96之所以不用大網捕魚,不射殺宿鳥,正是因為孔子對動物亦有憐愛之心。可見動物的生命在孔子心中亦占有重要的地位。
敬畏亡靈是孔子慎死意識的體現。對已經逝去的生命懷有敬畏之心,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亦是珍視生命的一種持續和延伸。孔子主張慎喪葬之禮。“喪事不敢不勉”[1]108,即對喪事不敢不盡禮而為。“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1]56人活著時,我們應以禮待之,人死去后,對其喪葬問題,也要約之以禮,嚴格按照禮制要求去辦,這是對其亡靈敬重的一種表現。“朋友死,無所歸,曰:‘于我殯。”[1]116按禮制要求,人死后一定要辦理喪事。孔子幫其朋友辦理喪事既能表現他與朋友的真摯友誼,也能體現他對喪葬之禮的遵循。《論語·先進》記載,孔子對其最得意弟子顏回的喪事的辦理非常不滿,原因在于顏回家窮,但門人選擇厚葬,與禮不合,孔子因此與門人劃清“責任界限”[1]119,這是孔子主張“毋過禮”的表現。約之以禮,可不及但不可過之。“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1]62重禮但不唯禮,比遵禮更重要的是生者發自內心地對逝去亡靈的哀戚之情。對待他人生命的逝去,孔子表現出足夠的真誠和敬重。孔子因遵禮制反對厚葬顏回,但對顏回逝去的悲痛之情毫不掩飾,多次哀嘆“天喪予!天喪予!”[1]119哀戚之情盡顯。敬畏亡靈不僅體現在孔子慎喪葬之禮,盡哀戚之情,還有他對服喪之人懷有深深的敬意。“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1]106孔子遇到家有喪事者,或站起身,或快步經過,表現他對服喪之人的敬重。隨著時代變遷,喪葬方式的繁文縟節逐漸簡化,但孔子傳遞給后世的對亡靈的敬畏之心,對逝去生命的哀戚之情,對服喪之人的敬重卻亙古不變。
孔子對生死智慧的獨到體悟集中體現在他對待“生”與“死”的態度。伯牛有疾,孔子去看望他,從窗戶外面拉著他的手說:“亡之,命矣夫。”[1]84孔子認為伯牛得了這樣的病是命中注定的,生死背后的掌管乃是天命。“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1]168萬物生死都受“天”“命”的制約,無人可擋,故生死乃人之常態,應坦然接受,順天命而行。當“死”無法掌控、無可避免,要讓“死”凸顯其意義和價值。“朝聞道,夕死可矣。”[1]70若能早上知曉真理,晚上死去也不覺遺憾,“生”之作為決定“死”之價值。“未知生,焉知死。”[1]119還未知曉好好活著的道理,怎么能知道死呢!只有重“生”之過程,盡人之能事,當死亡來臨,方可坦然面對,盡顯孔子對生命的敬畏之心。不懼死,不輕生,努力活出生命的價值和意義,當生命走到盡頭,順應天命,坦然面對,這是孔子在生死態度上智慧的體現。
二、忠恕愛人的社會生命觀
孔子作為一位智者,他為人處世的人生信條和灑脫智慧也體現了其忠恕愛人的社會生命觀,具體表現為對自己、對親人及對他人的態度。
與己和諧。孔子不僅重視自己的身體健康,有強烈的養生意識、良好的飲食作息習慣,更加注重自己內心的完善,堅持修心修德、謹言慎行。“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1]70君子心中考慮的是德行,是規則,小人心中謀劃的是私利,是占便宜。孔子強調要成為君子應該胸懷仁德之心,堅守道德底線,方可成全君子人格的修煉與鍛造。不僅如此,從行為上還要“言忠信,行篤敬”[1]152,言行舉止忠義誠信,才能得到別人信任,也會受到他人敬重。《論語·子罕》記載,孔子年少時,家庭貧苦,因此會干很多粗活,后來不被人重用,為了謀生又學會了很多技藝。[1]105面對困境,不妥協,不怨憤,而是積極努力地提升自己本領與社會相適應,這也是與自己和諧相處的現實基礎。
與親人重孝。孝,德之本也。《論語·為政》記載,孟武伯問什么是孝,孔子說,父母只為孩子的疾病擔憂而不需要擔心別的就是孝[1]57,所以珍愛自己身體不使其有所損傷就是最基本的孝順;子夏問孝,孔子說,侍奉父母始終保持和顏悅色最難[1]57,可見為人子女踐行孝道僅僅在物質上贍養父母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讓父母感到愉悅,對父母始終保有耐心恭敬的態度,這是最大的孝順。“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1]72,父母健在,不出門遠游,倘若必須遠游,則一定讓父母知曉去向,不讓父母為自己擔心。在愛自己的基礎上方能行孝悌,“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1]50,踐行孝悌的基礎上才能做到關愛身邊的其他人。
與他人忠恕。忠恕是施行仁道的途徑。“仁”在《論語》中出現了109次,在儒家思想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仁”的本質是愛人。愛人首先要做到愛自己,其次要愛父母,最后推及他人。愛人即施行仁道,踐行途徑有兩個:忠、恕。《論語·里仁》記載,孔子對曾參說,我的學說始終貫穿著一個思想。曾參說,是。門人不解,紛紛問曾參,曾參回答:“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朱熹解釋“忠恕”之意:“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 [1]71其實“盡己”與“推己”是可以轉化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1]89,自己想要有所作為、飛黃騰達,也要努力讓別人有所作為、飛黃騰達,這就是孔子所說的“忠”,即待人忠厚、衷心之意。“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155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要強加給別人,這是孔子回答子貢時解釋的“恕”,即用推己之心愛人。可見“盡己”亦是“推己”,“推己”亦是“盡己”。踐行忠恕之道,尊重他人的生命,時刻反省自己是否為他人著想、是否推己及人,才能在為“仁”的路上愈走愈遠。
三、弘道成仁的精神生命觀
《論語》是孔子思想的集中體現,長久以來,關于《論語》的核心,有人認為是“仁”,有人認為是“禮”,學者徐春林概括出了“一體兩翼”的思想體系,即《論語》的核心是“道”,“仁”和“禮”是其兩翼。徐春林認為,“道”是生命的終極關懷和最高價值追求,也是人生的最高目標。[2]“道”在《論語》中出現了大約100次,“朝聞道,夕死可矣” [1]70“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1]156“任重而道遠”[1]100,可見,“道”在孔子思想中占有至關重要的地位。探求《論語》中的生命教育思想,要厘清“道”和生命教育的內在聯系。孔子的生命教育思想,從根本上說乃是弘道成仁的精神生命觀。弘揚道,堅持“仁”和“禮”,才能領悟生命的終極關懷,才能使生命更有價值和意義。弘道成仁的精神生命觀具體體現為踐行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心懷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追求生命價值的豐盈。
孔子始終抱有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他盛贊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1]85,顏回表現出的豁達瀟灑正是孔子自身積極的處世態度的體現。無論身處何種困境,孔子始終心態平和,積極樂觀,并將這種快樂和力量傳遞給身邊的人。《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孔子因長相和陽虎類似被匡人監禁,子路等弟子知道陽虎的惡行后非常著急,孔子則撫琴唱歌勸慰大家,使大家的心態漸趨平和,最終成功獲救。[3]1719無獨有偶,在陳蔡邊境,孔子及弟子被困數日,弟子們紛紛抱怨,而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并詢問子路、子貢、顏回等弟子問題,進行教導。[3]1727“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1]148是孔子積極的人生態度;“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1]91是孔子豁達的日常生活狀態;“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1]94是孔子好學進取的心態。孔子始終豁達樂觀,不斷學習,創造精神的愉悅、心靈的平和、自我的和諧,是孔子與己和諧的體現,也是他忠恕愛人的踐行。
孔子始終心懷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孔子自小聰慧好學,尤其重禮,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末期,孔子立志以“禮”拯救時代。青年時的孔子也曾積極出仕,但只做了管理倉庫和牧場等小官。后來孔子創辦私學,規模宏大,影響深遠,以另一種方式承擔使命,造福社會和人民。他首創“有教無類”,使教育不再局限于貴族世家,平民百姓亦有機會讀書識字,擴大了教育的受眾范圍,提高了當時社會的文化水平。晚年,他攜弟子周游列國十四載,既是想要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亦是想要改變當時的社會現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1]100作為當時的知識分子,孔子以為,要有宏大的志向、剛毅的品質,雖肩負重任,路途遙遠,但至死方休。“篤信好學,守死善道”[1]101是孔子的堅持,他認為,“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1]102個人前途與國家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個人的生命價值與國家、社會價值休戚與共,體現了孔子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孔子追求生命價值的豐盈。“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1]69富裕和顯貴是人人想要的,但如果是通過不正當的方式得到那就不應該享受;貧窮與低賤是人人厭惡的,但如果不是通過正當的方式擺脫,就不應該擺脫。可見孔子并不在意物質享受,他更在意行事的手段是否符合“道”、是否有“仁德”,生命價值是否豐盈,弘道以成仁是孔子孜孜不倦的精神追求。如何弘道成仁,充盈生命的價值?孔子對樊遲說“愛人”[1]131,愛自己、愛親人、愛他人;孔子對顏回說“克己復禮”[1]125,約束自我,踐行周禮,凈化心靈,修養性情;孔子對仲弓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1]126,推己及人,任勞任怨;孔子對子張說“恭、寬、信、敏、惠”[1]165,莊重、寬厚、誠實、勤敏、慈惠:能夠做到愛人、愛一切人,與人相處和諧友愛,可以達到仁者之境,生命價值自然豐盈、充實、富有底蘊。
四、小結
在回歸文本的基礎上,從貴生慎死的自然生命觀、忠恕愛人的社會生命觀、弘道成仁的精神生命觀三個維度闡釋《論語》中的生命教育思想,具有合理性和科學性。生命教育在當下,在人們的生活、思想、教育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如何正視生命、珍視生命、敬重生命,如何與己和諧、與他人和諧、與社會和諧是當下要重視的問題。重溫中國傳統文化經典,進入文本,汲取智慧,能助推我們在生命旅程中走得更穩更遠。
參考文獻:
[1](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
[2]徐春林.《論語》的生命觀與生命教育思想[J].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44(05):56.
[3](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1.
作者簡介:
高陽,女,漢族,河北唐山人,碩士研究生,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語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