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雙花燈的歷史演變與藝術特征

張業(yè)銘 肖圭元 鐘周

摘? 要：六雙花燈源自并發(fā)展于粵西地區(qū)，至今已有300余年的歷史，是粵西地區(qū)民間優(yōu)秀的傳統(tǒng)節(jié)慶器物。六花花燈的歷史演變與藝術特征采用田野調查法和文獻研究法對六雙花燈的歷史演變與藝術特征進行深入分析，旨在揭示六雙花燈所蘊含的豐富文化內涵，對傳承和保護六雙花燈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非物質文化；節(jié)慶器物；花燈；六雙花燈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0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規(guī)劃基金項目）“嶺南傳統(tǒng)節(jié)俗器物的設計思想及現(xiàn)代應用研究”（20YJA760115）階段性研究成果。

元宵燈俗文化傳入嶺南地區(qū)后，與嶺南的地域文化相結合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嶺南花燈節(jié)俗。六雙花燈起源于信宜市鎮(zhèn)隆鎮(zhèn)六雙地區(qū)，經過300余年不斷的繼承與發(fā)展，與粵西地區(qū)的年例民俗相結合，逐漸演變出獨特的民俗節(jié)慶“花燈巡游”并流傳至今。六雙花燈作為一種帶有極強嶺南地域氣息且保存相當完好的藝術器物，是廣府文化、高涼文化、壯瑤文化相結合的產物[1]。早在2011年，六雙花燈便被列為茂名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在2013年廣東省第二屆花燈文化節(jié)上也曾獲得過金獎的好成績，被中國彩燈博物館所珍藏。六雙花燈的發(fā)源地信宜市鎮(zhèn)隆鎮(zhèn)也因此獲得2018-2020年度“廣東省民間文化藝術之鄉(xiāng)”的美譽。

一、嶺南地區(qū)花燈節(jié)俗概述

嶺南地區(qū)花燈以佛山花燈、潮州花燈、興寧花燈較為著名，除此以外，嶺南其他地區(qū)也存在著不同的花燈節(jié)俗。如河源忠信花燈、中山南頭燈酒習俗、南海樂安花燈、信宜六雙花燈等，在歷史發(fā)展中各自形成了不同地區(qū)的花燈節(jié)俗特色。

佛山花燈，在民間也有被稱為“燈色”，不僅是佛山民間人們在秋季豐收慶祝之時的節(jié)俗文化，也是元宵燈俗與廣府文化結合的杰出代表。佛山彩燈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也是中華彩燈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佛山花燈歷史悠久，至今大約500多年，明朝時期已十分盛行，是當時節(jié)日慶祝不可或缺的活動。佛山花燈的裝飾題材廣泛而豐富，造型多樣，色彩鮮艷，對比強烈，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2]。

潮州花燈起源于明代嘉靖年間，盛行于潮汕地區(qū)，至今已有400多年的歷史，于2018年入選了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潮州花燈從早期具有祭祀性質的民俗活動逐漸演變成具有觀賞性的花燈藝術，除了有大型的游花燈盛會外，也有家家掛喜燈的習俗。人們會在十三日到宗祠掛燈，十五日取回掛在家門前，這一儀式稱為“興燈”。潮州花燈蘊含著豐富的人文精神，體現(xiàn)儒家男尊女卑的思想，也成為宗族凝聚力的強化劑[3]。

興寧花燈則起源并流行于廣東省東部的“世界客都”梅州市，早在明清時期便已盛行。其起源與朝廷宮燈相關，其形制更是一脈相承。興寧花燈將民間竹藝、美術、詩詞、書法等融為一體，完全手工制作，體現(xiàn)了儒家文化以及群眾藝術的特點，具有儀式功能和社會功能等文化特性。興寧花燈是中原地區(qū)的元宵燈俗與當地的客家文化相結合所形成的花燈藝術，并發(fā)展成當地重要的民俗活動[4]。

二、六雙花燈的歷史演變

六雙花燈發(fā)源于信宜市鎮(zhèn)隆鎮(zhèn)，興起于明代，在清代達到其全盛期。信宜市位于廣東省西南部、茂名市北部，古稱信義縣，在宋代改名為信宜縣后便沿用至今。唐代時期信宜縣地屬竇州，冼夫人曾孫馮士翙任竇州剌史后帶來了先進的高涼文化。受此影響，在唐代以后信宜市可以說是高涼文化中的一部分，其文化習俗與高州地區(qū)并無區(qū)別。

明代中期，羅旁地區(qū)（今云浮市郁南縣境內）的瑤族人民為反抗政府壓迫在兩廣地區(qū)進行了長達百年之久的武裝斗爭，導致周邊地區(qū)戰(zhàn)事連連。一大批廣府人與客家人為了躲避戰(zhàn)亂，逐漸遷徙到信宜地區(qū)定居并繁衍生息，為信宜地區(qū)帶來了不同的地域文化。其中，一支甘氏遷徙到了信宜市的鎮(zhèn)隆鎮(zhèn)六雙地區(qū)，并帶來了花燈文化。其制作的花燈，與當地的文化風俗相結合，形成別具一格的花燈類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

到了明末清初時期，粵西地區(qū)仍然戰(zhàn)亂不斷。據《信宜縣志》記載，清順治五至八年年間，信宜縣內連年戰(zhàn)爭，數次被攻陷縣城。長年的戰(zhàn)亂導致六雙地區(qū)的人口驟減，為了興旺人丁，當地村民便在明朝崇禎二年（即1629年）元宵節(jié)期間，將各村各戶花燈齊集一起舉行花燈巡游活動。長久如此，逐漸演變出六雙地區(qū)花燈巡游的獨特節(jié)慶民俗。

清代雍正乾隆年間，隨著六雙地區(qū)村民對花燈的繼承與發(fā)展以及外族人如部分客家人的遷入，六雙花燈的類型得以豐富，出現(xiàn)了八寶燈、走馬燈等不同類型，呈現(xiàn)百花齊放的盛況。

而到了清代光緒年間，經由六雙村民甘安培的提議，六雙花燈的習俗時間被確定了下來。據《信宜縣志》記載：“元宵，城市家懸彩燈，親朋聚賞，簫鼓歌謳之聲達旦。多于是月鄉(xiāng)儺，名曰年例，放花炮，張花燈，以拾炮送燈為生男之兆?！盵5]從此以后，六雙花燈與粵西地區(qū)的年例民俗相結合，花燈制作的時間統(tǒng)一在正月初五，花燈巡游則在正月十七，正好也是六雙地區(qū)舉辦年例的日子。從這一時期開始，花燈巡游融入了高州木偶戲、鎮(zhèn)隆飄色、南派醒獅、粵劇等民俗文化。六雙花燈在粵西地區(qū)逐漸被人熟知并小有名氣。

新中國成立至今，六雙花燈一度陷入低潮。改革開放后，人們對傳統(tǒng)文化逐漸開始重視，六雙花燈再次迎來了春天。

三、六雙花燈的民俗節(jié)慶

花燈巡游是在六雙花燈的基礎上與年例相結合演變而來的民俗活動，由參與者提著自家制作的花燈在六雙地區(qū)的六個自然村依次行進，這是六雙地區(qū)每年度的盛事。花燈巡游的時間是在正月十七傍晚的年例過后，參與者為六雙地區(qū)六個以甘氏為主要人口的自然村里的男女老少。

龐大的巡游隊伍首先在廣場上集合（如圖1），前頭是大鑼開路，其后跟著書寫有“六雙元宵”四個大字的橋燈；緊跟其后的是神橋，里頭供奉著當地信奉的宗教或歷史人物，如菩薩、土地公、冼太夫人等；最后就是各村隊伍的依次排列，村民提著自家先前制作好的花燈，而在村民之間會穿插著火水筒照明。整條巡游隊伍燈火通明、鑼鼓齊鳴，綿延至數公里遠，遠遠望去猶如一條火龍。而沒有參與到巡游隊伍中的村民會在家門口擺放香案貢品，祭祀上香，當巡游隊伍經過每戶門前的時候，還會燃放煙花爆竹，祈求新一年的順景。巡游隊伍在圍繞六個自然村依次行進過后，最后又回到廣場集合，并且再次燃放煙花爆竹慶祝?；顒咏Y束后，村民就可以將花燈提回家中，懸掛在門庭之上，寓意著將美好的期盼帶回自家。

四、六雙花燈的制作工藝

六雙花燈的制作工藝繁瑣、制作材料平常，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樸實且精美。其制作過程可以分為制燈和點燈兩部分。

首先是制燈。每年的正月初五，大部分村民會集中在六雙村的祠堂里制作花燈（如圖2），另外也有小部分村民會選擇在家中制作。六雙花燈的制作工序繁多，通常以竹木、綾絹、明球、玉佩、絲穗、羽毛、貝殼為材料，經過采竹、破篾、扎架、貼紙、裝飾、制作花邊、上光源、掛燈柄等步驟。信宜地處山區(qū)，具有豐富的竹、木、藤、芒等編織原材料。竹子在信宜人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6]。村民先就近采集竹子，將采集好的竹子劈開成條狀，然后根據需要將條狀的竹片扎成需要的造型，這就成了花燈的框架；之后就可以將紙貼在框架上，等待風干過后，就可以根據制作者的需要在紙上進行裝飾，花燈的主體部分就完成了；其次就是制作花邊和貼上白花或紅花；最后掛上燈源和燈柄，花燈就完成了。

其次是點燈。制作完好的花燈需要在正月十七也就是花燈巡游民俗活動當天稍早的時候，在六雙村祠堂進行點燈，完成了點燈儀式，一個花燈的制作才算大功告成。之后花燈便先由村民提回并掛在家里，稱之為“吊喜燈”，寓意著將喜慶帶回家里。待傍晚的年例之后，花燈便在花燈巡游民俗活動中大派用場。

五、六雙花燈的藝術特征

深入挖掘六雙花燈的藝術特征，對于六雙花燈的傳承和保護具有重要意義。以下將從造型特征、裝飾題材、色彩搭配三方面進行分析[7]。

（一）造型特征

六雙花燈在其發(fā)展的過程中，吸納了不同地區(qū)的花燈類型，如走馬燈、八寶燈、擬形燈等。按造型進行劃分，六雙花燈可分為宮燈、吊燈、座燈、壁燈、提燈等幾大類。

其中，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主要以宮燈和吊燈兩種造型為主（如圖3）。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在明代中期甘氏遷徙至信宜時便已存在，是六雙花燈中歷史最為悠久的。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的宮燈造型主要分為上中下三部分，各部分皆有六個對立面，中間部分窄于上下兩部分。上方部分的每個面都會裝飾一只紙花，每個角都懸吊著一到數只不等的紙花，下沿會有流蘇；中間部分不加造型裝飾，主要用做書法或繪畫裝飾；下方部分的下沿處也有流蘇。六雙傳統(tǒng)花燈的吊燈造型則主要分為兩部分。上方部分與宮燈造型的上方部分一致；下方部分則通過繩子懸吊，下沿則是繽紛的流蘇。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整體上造型樸實，簡率純樸，鄉(xiāng)土氣息非常濃郁。

（二）裝飾題材

六雙花燈的裝飾題材則廣泛而豐富。一般來說，六雙花燈的裝飾題材主要有當地的風景、動植物、宗教信仰、祈福許愿等內容。如今隨著新時代的發(fā)展，六雙花燈的裝飾題材還會與時俱進、緊扣時事。豐富的裝飾題材體現(xiàn)出六雙地區(qū)的村民對于國泰民安、生活富裕、人丁興旺的美好祝愿。六雙花燈的裝飾形式主要有書法與繪畫兩種，集中在主體的白紙區(qū)域。

六雙花燈的早期裝飾題材以祈福人丁興旺的內容為主。隨著時間的推移，花燈逐漸融入了更多類型的祈福內容。具體來說，早期的書法裝飾以“龍鳳呈祥”“人丁興旺”“麒麟送子”等期盼人口繁榮的成語，除此以外，還有“財源廣進”“出入平安”“學有所成”等象征美好寓意的成語。書法的字體一般采用代表了喜慶的紅色顏料寫成，外輪廓會有綠色線框進行簡單修飾。而早年間的繪畫裝飾主要是水墨畫，內容包括象征人丁的圖案，如觀音送子圖等；當地的特色水果，如荔枝、龍眼等；象征美好寓意的植物圖，如四君子梅蘭竹菊等；當地的歷史人物，如潘茂名、冼夫人等。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六雙花燈的裝飾題材得到了擴展，不僅有戲曲人物故事、動漫人物，也有對國家盛事的紀念慶祝，包羅萬象，深受六雙地區(qū)人們的喜愛。六雙花燈的裝飾題材具有豐富樸素的人文精神，寄寓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樸實的愿景。

（三）色彩搭配

與其他地區(qū)的花燈常用代表喜慶的紅色不同，六雙花燈主要以白色和紫色為主，以紅、綠、黃等多種顏色為輔，色彩明艷，沖擊力強（如圖4）。

大量白色的使用是六雙花燈與其他地區(qū)花燈最大的不同，其原因有三：其一，“白燈”與“百丁”兩詞在粵語發(fā)音中相似，因此六雙傳統(tǒng)白花燈本身就蘊含有百丁興旺的寓意。結合六雙花燈的產生背景不難看出，由于戰(zhàn)亂導致六雙地區(qū)的人口驟減，六雙地區(qū)的村民通過六雙花燈祈福，希望人丁興旺。其二，大量白色的使用與元宵節(jié)的起源即我國的宗教信仰相關。元宵節(jié)的起源與佛教、道教相關，而白色雖然在漢族中不受待見，但在我國的佛教和道教中卻有著不一般的神圣意義[8]。在道教中白色有著神圣的含義，如道教八仙中張果老的坐騎便是一頭白驢。在佛教中白色也有著圣潔的含義，如白馬、白鶴等象征吉祥的瑞獸。其三，六雙花燈的白色受到了傳統(tǒng)男尊女卑思想的影響。在廣東民間，“白花”象征著男孩，而“紅花”象征著女孩。中國儒家文化崇尚以男性為主導的家族和權威力量，傳統(tǒng)文化深刻影響人們的生育觀念[9]。受此影響，六雙花燈以白色為主體象征著當地村民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觀念。而六雙花燈中紫色的使用則由于紫色在古代具有尊貴的地位。紫色在古代是帝王的象征，如北京故宮舊時被稱為“紫禁城”；同時紫色在道教中也享有重要的地位，如道教認為人的元氣中有紫、白、黃三色，故又稱為“三素云”[2]。信奉的神靈名字也常帶有“紫”字，如玉清紫道虛皇上君、南極上靈紫虛云君等。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人們的審美意識水平逐漸提高，六雙花燈的顏色不再局限于白、紫兩色，色彩愈加絢麗，充滿想象力的花燈層出不窮。

六、結語

六雙花燈由來已久，在300余年的發(fā)展中與粵西地區(qū)的民俗文化緊密相連。在六雙花燈的基礎上演變而來的花燈巡游民俗活動也成為六雙地區(qū)的一大盛事且延續(xù)至今。六雙花燈的制作材料雖然工序復雜，但凝結著六雙人們樸素的造物思想。其造型考究樸實、裝飾題材廣泛豐富且來源于生活、色彩搭配大量用白，視覺對比強烈，體現(xiàn)出粵西地區(qū)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六雙花燈不僅是粵西地區(qū)民間優(yōu)秀的傳統(tǒng)節(jié)慶器物，而且寄托了當地人們祈福人丁興旺、五谷豐登的美好愿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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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楊豪明.清光緒《重修信宜縣志》標點注釋之實踐[J].廣東史志（視窗），2007（2）：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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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梁嘉.白花禮贊——興寧龍鳳花燈的裝飾考析[J].美術學報，2021（2）：118-122.

[9]徐慧明.中國傳統(tǒng)色彩研究——論紫色[J].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學報，2004（1）：56-57.

作者簡介：

張業(yè)銘，廣東工業(yè)大學碩士研究生。

肖圭元，廣東工業(yè)大學碩士研究生。

通訊作者：鐘周，廣東工業(yè)大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