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際問題一直是文學和影視作品中的重要主題。作為一部以婚姻為主題的電影,李安導演的電影《喜宴》通過展現同性婚姻和傳統家庭觀念之間的沖突,揭示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念的碰撞。本文將通過對電影中的角色之間的互動、角色的語言和行為進行分析,運用霍夫斯塔德的文化差異維度等理論,探討電影《喜宴》中體現的跨文化交際沖突,旨在探討跨文化交際沖突產生的原因以及其體現的典型文化現象。
1 影片內容與主題
1.1 電影內容梗概
故事的開始以高母給男主角偉同的錄音留言巧妙地交代劇情設定。男主角偉同是一位來自中國臺灣的有為青年,有一個美國的同性戀人賽門。租客威威是一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偷渡客,靠在餐館打工維持生計。她對偉同有些好感,租住在偉同破舊居民樓的頂層,但因為沒有美國公民身份,她難以在美國立足。賽門同情威威,也為了應付高父高母的到來,提出讓偉同和威威假結婚。起初事情似乎很順利,老陳為高家籌辦了一場盛大的喜宴,但之后威威的意外懷孕,打破了表面的平靜,讓謊言漸漸被拆穿。
1.2 電影主題與文化沖突之間的聯系
在電影中,兒子偉同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在中國傳統文化觀念里,理應承擔起為家族延續香火的重責。但是,受西方開放文化影響的偉同,性取向卻恰恰和父母的期望南轅北轍。所以,東西方文化觀念產生了沖突和矛盾,并且隨著劇情的進展愈演愈烈。兒子追求自由平等,需要個性的解放,主張尊重個人的私隱;而父親更看重中國傳統文化,他認為為了延續家族香火,個人可以選擇放棄感情和幸福,甚至通過父權來干涉兒子的私生活,進入偉同與賽門的世界。電影通過一個個精心設計的鏡頭,將中外文化沖突的細節展露無遺[1]。
2 電影中跨文化交際沖突的體現與原因
2.1 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
霍夫斯塔德在《文化與組織:思維的軟件》一書中說道,個人主義的社會中,人際關系松散,人人各自照顧自己和自己的家庭。而在集體主義的社會中,與生俱來的集體具有強大的力量和凝聚力,將人們天然地凝聚在一起,并對集團中忠誠的分子提供終生的庇蔭。
當偉同父母寄來讓偉同相親的表格,偉同無可奈何又不得不撒謊地填寫時,賽門表示很是不解,為什么偉同寧愿日復一日地說謊去應付父母,也不愿意直接將自己其實是同性戀的事實告知父母。在崇尚個人主義的美國,大部分人認為婚姻屬于個人私事,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所以電影中的賽門作為個體出現,他一個人在紐約生活,父母并未干涉他的生活和選擇,電影中也沒有出現過賽門的父母。
而中國是典型的集體主義國家,強調集體成員之間的和諧相處。在婚姻中也重家庭,輕愛情,強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是整個家族的大事,經過父母的準許是最基本的,而后還要廣而告之,舉辦喜宴,親朋好友還要給新人禮金以慶祝。婚姻的最終目的很大程度上也是為家族這個“集體”延續香火,傳承子嗣。影片中,傳承香火、延續子嗣的思想也在多處體現,比如高父雖然因重病住院卻仍念叨著要偉同娶妻生子。為了幫助父親實現愿望,為了完成自己傳宗接代的任務,偉同決定與威威結婚,雖然極不情愿,但為了取悅父母,偉同不得不為了集體主義社會做出妥協。
2.2 高語境語言與低語境語言
中國文化是典型的高語境文化(high-context culture),即為了人際關系的和諧,人們在人際交往的時候在措辭和言語上會更加含蓄委婉,傾向于通過動作、表情、語調等微妙的信息來表達自身的意思。西方文化則是典型的低語境文化(low-context culture),語言表達直白明快,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意思,而不是拐彎抹角[2]。
電影中賽門第一次與偉同父母見面時,雖然偉同父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為了表示對戀人父母的歡迎,賽門還是分別為偉同父母準備了血壓計和抗衰老面霜作為禮物。賽門送禮物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他在送禮物時,表達得過于直接。給高父送禮物時,賽門說,“高伯伯心臟不好,血壓高,有了血壓計可以未雨綢繆”,高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也低垂下來,顯得十分沉重;給高母送禮物時表示,“這是老年婦女用的抗衰老面霜,防止臉皮松弛”,高母即使理解賽門的意思,也顯得有點尷尬。中西方語境文化的不同,讓送禮物這一本來雙方都高興的環節,變成令中國父母感到不愉快的場景。賽門的禮物雖然實用,但他直接的表達讓偉同父母想到自己年事已高,身體不再強壯,產生了消極的心情。
2.3 對不確定性因素的規避
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對于社會生活中的各種不確定行為、情況或是前景有著不同的認識。霍夫斯塔德認為,“所謂不確定性回避就是文化成員對于不確定的或是未知的情況所感覺到的恐慌程度。這種不確定性給人們造成的恐慌表現為精神緊張或期盼未來的可預見性。[3]”具體表現就是文化中的成員對于規則的需要,包括成文與不成文規則。
電影中對這一點體現最為明顯的是中美兩國人對同性戀的不同態度。在上個世紀的美國,同性戀已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人們可以大方承認自己的性取向,和戀人自由地生活在一起。這和美國文化的構成有著緊密關系。美國是由不同民族構成的移民國家,各民族間的交流融合使美國文化豐富多彩、兼容并蓄,所以美國人在對待新事物上就顯得更開放、主動,對社會生活中的各種不確定接受程度更高。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經歷了漫長的封建社會,農耕文明形成了自給自足、鮮少與外界交流的文化模式,再加上封建禮教長期對人民思想的束縛,中國人向來崇尚穩定的生活,對社會生活中的各種不確定的行為接受程度較低。因此,長期以來,中國人民都很難接受同性戀這一較新鮮的現象,體現了對不確定因素的規避傾向。
3 電影中的典型文化現象
除了典型文化沖突后隱藏的不同文化現象,影片中還有許多細節表現了一些典型文化特征,大部分是典型的東方文化特征,比如尊卑的分明、父親在家庭中至高的威嚴、根深蒂固的傳宗接代思想、好面子講排場等等。
3.1 高權力距離的體現
權力距離指的正是人們對權力在社會中不平等的分配狀態所能接受的程度,中國文化中的權力距離是較高的,權力較小的人對權力的不平衡接受度較高。電影中,高權力距離具體體現在高父與舊時下屬老陳相處的這一情節。電影中威威和偉同公證結婚之后,四人恰巧在老陳開的中餐館用餐。老陳一見高父便立即讓服務員為他們免單并贈送菜品,對待高家一家畢恭畢敬,仍稱呼高父為“師長”,稱呼高母和偉同為“太太”“少爺”,哪怕老陳和高父已經離開部隊多年,已經不再具有上下級的關系,理論上是平等的。由于我國高權力距離的文化背景,大部分人已習慣接受自己的角色并努力扮演好角色,也自覺維護尊卑貴賤有別這一觀念。在部隊里,高父擁有“師長”的角色,在家庭中高父也是權力的掌有者,全家都以高父的指示和態度為行事準則,這也是高權力距離的體現。
3.2 父權至上的體現
高父在家中擁有威嚴與最高權力,離不開父權制的影響。電影中,自高父來到美國后,全家人的目光便集中在高父身上。吃飯之前需要高父先品嘗、點評;高父因偉同不置辦盛大的婚禮而生氣,怒而離席,全家人都十分驚懼擔憂,甚至連賽門都感到害怕;當事情真相敗露,所有人都想著如何向高父隱瞞,這些都顯示高父在家庭中具有極高的威嚴。
3.3 傳宗接代思想的根深蒂固
電影中曾不止一次提到“傳宗接代”的臺詞。從一開始,高父在老家病重,也惦記著兒子還沒有后,拖著病軀來到美國,監督孩子結婚生子;來到美國后,他又對兒媳婦威威種種評判,說出諸如“好生養”之類的話語;再到后來與偉同講起過去與爺爺的事情,叮囑偉同延續高家的血脈;至故事的最后,以假裝不知道真相、妥協的態度來對待這一切,只為能保住高家的孩子。“傳宗接代”的思想貫穿整部電影。
4 解決跨文化交際沖突的方法
正如電影并不是為了提供解決沖突的方案,而是為了展現中外文化沖突這一現象,電影也沒有給出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電影的最后,父母讓偉同追求自己的幸福,更像是一種妥協,一種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做出的不得已選擇。
在影片的末尾,高父在賽門的生日這天和他進行了一次單獨的對話,并送給了賽門一份禮金,和送給威威的差不多。這時觀眾才知道原來高父早就知道了偉同的性取向,只是他一直閉口不言。父親以另一種形式接受了偉同的選擇,但是為了維持所謂的家庭顏面、為了傳承香火而裝作不知道。面對現實,父親選擇了妥協,這種妥協無可奈何,卻也是一種在文化沖突中尋求平衡的態度[4]。電影中高父和賽門一起坐在陽光中,身上不見了往日威嚴,眼睛里也沒有了往日的自信,反而神情淡淡的。在西方文化的沖擊下,他也漸漸意識到他與賽門是平等的個體。電影的后半段,高父高母即將離開美國,全家人一起回顧婚禮相冊,父親的臉上泛起笑容,仿佛發生過的一切并不是謊言,他身上重新籠罩上了過往驕傲的光環。但是當看到偉同、賽門和威威三個人的合影時,高父高母被重新拉回了現實,畫面仿佛停住了一般,他們臉上的笑容不再。起身道別時,他們將最初對威威說過的話說給了賽門,轉身高父對威威說了句“高家會謝謝你”,這句話意味深長又無奈。父親所代表的中國文化做出了一定的退讓,而兒子偉同重新組成一個特殊的家庭模式,既滿足他對自由的追求,也妥協于中國傳統道德觀念。兩種文化終于在沖突與妥協中達到一種詭異的平衡,充滿黑色幽默。
5 結語
電影《喜宴》展示了上個世紀東西方的文化碰撞、沖突現象。導演李安幾乎客觀地陳述了大的中外文化矛盾沖突在一個小的家庭中的具體體現,給觀眾提供了一個觀察真實的文化交流的視角。但影片的結尾也向我們呈現了,文化的交流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方法[5],只有依靠不同文化的人互相接受、求同存異,才能邁出跨文化交流的第一步。而隨著經濟全球化及信息交流的加強,跨文化交際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對于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的學生來說,學習如何恰當地進行跨文化交際更是至關重要。我們應當正確認識和定位文化差異,了解不同地區的文化背景,尊重其社會習慣和風土人情,積極提高自身文化適應性,讓文化在碰撞中不斷融合,在交流中不斷發展。■
引用
[1] 李冬花.解析電影《推手》和《喜宴》中中外文化的沖突與融合[J].電影評介,2017(8):37-39.
[2] 彭世勇.霍夫斯塔德文化價值理論及其研究方法[J].外國語學院學報,2004(1):95-99.
[3] 肖仕瓊.從霍夫斯塔德的文化價值觀看電影《刮痧》的中美文化差異[J].綏化學院學報,2009,29(6):127-129.
[4] 譚凌霞.從《喜宴》和《喜福會》看中西文化差異[J].電影文學,2014(22):76-77.
[5] 陳建平.翻譯與跨文化交際[M].北京:外語教育與研究出版社,2012.
作者簡介:趙嘉寧(2000—),女,山東泰安人,碩士研究生,就讀于揚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