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場域·互動

摘要：文章梳理新移民文學發(fā)展歷程，從場域視角解讀新移民文學與中國當代文壇的互動關系，探究新移民作家與大陸發(fā)表平臺、作家、學界、讀者的密切聯系，挖掘新移民文學與大陸當代文壇新的可能。

關鍵詞：新移民文學；大陸文學；互動關系；文學場域；中國當代文壇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02-00-03

1978年的改革開放使中國掀起了一次移民大浪潮，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出于留學、陪讀、工作等目的移居海外。這批國人被稱為“新移民”，他們中的部分人將自己在異域的獨特生存際遇訴諸筆端，創(chuàng)作出了迥異于大陸文學的新移民文學。

1 發(fā)展歷程

1978年改革開放后，新移民到發(fā)達的北美洲、歐洲、大洋洲諸國擁抱新生活，而異域生存的困難、語言的障礙、文化的差異等現實，使他們感到迷茫與焦慮。出國后的前幾年，他們幾乎都在適應環(huán)境中度過。這時的新移民文學與留學生文學，在心態(tài)和文學表達上有一定的相似之處。留學生文學多寫留學生在異域的生活和心態(tài)，反映文化邊緣人的邊緣狀態(tài)，有流亡放逐之感。新移民作家蘇煒的《背影》、查建英的《到美國去！到美國去！》、吳民民的《中國留日學生心態(tài)錄》等作品也展現了留學生的異域生存際遇和迷茫苦悶的心態(tài)，但這一時期的新移民文學并未在大陸引起廣泛關注。

90年代初，新移民作品被搬上熒幕，迅速打開了市場，曹桂林的《北京人在紐約》、周勵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在大陸幾乎家喻戶曉，這兩部作品一改往日新移民文學的苦悶敘事，書寫中國人在異域奮斗的故事，迎合了中國商品經濟迅速發(fā)展的趨勢，滿足了大眾的消費心理。此外，還有劉觀德的《我的財富在澳洲》、張曉武的《我在美國當律師》、武力的《娶個外國女人做太太》等，這些作品中的一部分雖被批評為“文化快餐”［1］22，但它們生逢其時，為新移民文學進入大陸讀者的視野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步入新世紀后，中國國際地位日益提高，成為移民強有力的后盾。新移民經過多年的艱苦奮斗，也在異國站穩(wěn)了腳跟。交通的日益便利使新移民作家能更加方便地往返中國與移居地，出入多種文化之間。因此，新移民作家的視野更加全球化，其以更理性、包容的心態(tài)思考歷史與文化，書寫主題更加豐富多元，包括異域書寫、故國書寫、中產階級書寫等，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經典作品。北美新移民作家有哈金、陳謙、陳河、曾曉文等，歐洲新移民作家有林湄、虹影、戴思杰、穆紫荊等，澳大利亞新移民作家有抗凝、畢熙燕、張勁帆等，日本新移民作家有樊翔達、陳永和等。這時，新移民文學依靠深刻優(yōu)秀的文本受到大陸讀者的歡迎。

2012年“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對世界政治、經濟、文化等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新移民作家的書寫視野擴大，開始關注人類命運和普遍人性。張翎、陳河、陳謙等已成名的作家創(chuàng)作活力依然旺盛，筆法更加嫻熟。這一時期還出現了一批優(yōu)秀的新移民作家，增強了新移民文學的創(chuàng)作活力，具有代表性的有張惠雯、李翊云和元山里子等，代表作有《飛鳥與池魚》《千年敬祈》《他和我的東瀛物語》等，新移民文學發(fā)展進入新階段。

2 文學場域

劉俊將新移民作家的創(chuàng)作特征歸納為如下：

“（1）在海外主要用漢語寫作；（2）他們的作品所描寫的世界，都會與中國大陸的歷史、社會和現實發(fā)生某種直接或間接的關聯；（3）這些‘新移民作家的作品主要在中國大陸發(fā)表、出版、獲獎，以至于有些學者誤將他們‘收編進中國大陸當代文學，認為‘新移民文學就是中國大陸當代文學的一部分。”［2］91要厘清這種誤認，較為簡單的方法就是從概念著手。世界華文文學包括大陸文學、臺港澳文學、海外華文文學。新移民文學屬于海外華文文學的一部分，中國當代文學屬于大陸文學的一部分，兩者不屬于同一板塊，有其獨立性。正如劉俊所說，“‘新移民文學不是‘中國當代文學，它們在海外，已成為‘海外華文文學的重要組成……”［2］91

但兩者又不能完全分開。法國的布迪厄提出了著名的場域理論，認為社會空間中各種不同的場域之間既相互影響，又保持相對獨立。場域中各要素之間相互作用、相互斗爭［3］134。布迪厄將理論運用到文學領域，構成了“文學場域”的概念［4］262。將世界華文文學看成一個大文學場域，新移民文學和中國當代文學則是其中兩個小文學場域，有其獨立性，又相互交織。場域即各種位置之間存在客觀關系的網絡，這些位置受到各種權力分布結構的影響［3］133。將新移民文學置于其與大陸文學共同融構的文學場域中加以考察，市場經濟、時代背景、政策因素、科技發(fā)展等帶來的場域內部權力的此消彼長，使新移民文學的位置起起落落。

3 雙向互動

“根據場域概念進行思考就是從關系的角度思考。”［3］133在文學場域中考察新移民文學與大陸當代文壇的互動關系，即考察出版社、作家、讀者、學者等各要素的相互影響，以及其發(fā)揮的作用與功能。

3.1 新移民作家與大陸發(fā)表平臺

20世紀七八十年代，新移民文學以小說、紀實文學為主，中短篇較多。1983年，蘇煒的《荷里活第8號汽車旅館》在美國發(fā)表，1985年又在國內刊物《作品》上發(fā)表。1988年，他的《遠行人》收錄《荷里活第8號汽車旅館》等中短篇小說和散文，結集成冊在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1990年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紐約白日夢》收錄11名留學生的作品。蘇煒在《海外文摘》《花城》等刊物上發(fā)表了不少作品。查建英在《文匯月刊》上發(fā)表《周末（留美故事之七）》，在《文匯》上發(fā)表《到美國去！到美國去！》，在《人民文學》《小說月報》上發(fā)表《叢林下的冰河》等。于濛、嚴力等人在《小說界》《廣州文藝》等刊物上也有作品發(fā)表。

90年代，大陸出版社開始大量出版、收錄新移民作家的作品。以張翎為例，她的多部長篇作品多次出版，中短篇作品多次選入不同作品集出版，涉及的出版社遍布全國。新移民作家還與大陸出版社之間保持著良好的關系，當張翎的《金山》被指涉嫌抄襲時，《金山》的國內出版方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力挺《金山》，稱其是近些年來該社出版的最重要的作品之一［5］。《金山》在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后獲得了多項文學獎，包括華語傳媒文學獎年度小說家獎、中國時報開卷好書獎等。

新移民作家在《收獲》《人民文學》《花城》《上海文學》《當代》等大陸刊物上發(fā)表作品已屢見不鮮。不少刊物、出版社定期舉辦文學評獎活動，如2017年由中國出版集團、人民文學出版社、《當代》雜志社主辦的第十四屆《當代》長篇小說論壇暨第十九屆《當代》文學拉力賽頒獎典禮評選出了年度長篇五佳作品，其中兩部是新移民作家創(chuàng)作的，一是張翎的《勞燕》，二是嚴歌苓的《芳華》，可見新移民作家以高質量的創(chuàng)作在大陸文壇占據了一席之地。出版平臺舉辦文學評獎活動，激勵著新移民作家創(chuàng)作，也推動著新移民作品的經典化進程。

與此同時，電子刊物迅速發(fā)展起來。《華夏文摘》《新語絲》等網絡純文學刊物的創(chuàng)建，使新移民作家可以通過網絡平臺發(fā)表作品，美國新移民作家少君的《人生自白》在網絡上引起了讀者的廣泛關注。如今，不少出版社和刊物開通電子版和微信公眾號，以更加高效地收錄和宣傳新移民作家的作品。

3.2 新移民作家與大陸作家

新移民作家和大陸作家相互閱讀、推薦是十分常見的文學互動。哈金表示喜歡當代作家余華和閻連科的作品［6］10，與莫言亦有交往。嚴歌苓表示喜歡王安憶的作品，認為她的《天香》文字精美［6］23。莫言為張翎的《交錯的彼岸》作序，并評價張翎的寫作“大有張愛玲之風”，又有自己的特色。陳河的長篇小說《布偶》出版，獲得了王安憶、麥家等大陸作家的推薦……可見，大陸作家與新移民作家的交往十分密切。

新移民作家無法完全脫離與母國的聯系，在保持距離的同時，能更加客觀冷靜地書寫中國，而因為“不在地”，所以對當下中國的書寫更加困難。張翎在接受采訪時說道，“這是我去國離鄉(xiāng)這么多年第一次直面中國當下生活，雖然近些年經常回國，對當下現實多有了解，但是依然十分忐忑，中國的巨變中，我不是親歷者，只是觀察者。”“離開30年，天翻地覆的變化，我深知自己走不回曾經的故土，所以不再掙扎不再迷惑，我接受自己就是生活在兩個國家、兩種文化之間的那個中間地帶，我寫出來的作品正是當下我的特殊的視角能帶給我的東西。”［7］劉俊認為新移民作家的創(chuàng)作大致經歷了“從展示海外生活、表現異域風情，到回眸中國/華人歷史、反思文化處境，再到聚焦當下現實、書寫離散日常的發(fā)展過程”［2］91。可見，對當下中國和離散日常的書寫是目前新移民作家比較關注的內容。

3.3 新移民作家與大陸學界

隨著新移民作家群體的逐漸壯大，國內外新移民文學研究也繁榮起來。新移民作家中不少是學者，他們中有很多在海外的高校訪學、留學、任教，如澳大利亞的莊偉杰，美國的陳瑞琳、王鼎鈞、劉荒田等，他們密切關注華文文學在中國與海外的發(fā)展，與國內學者們保持緊密聯系，積極參與國內開展的學術活動。國內更是出現了吳奕锜、公仲、饒芃子、江少川、劉俊等一大批活躍在新移民文學研究領域的知名學者，取得了矚目的成果。大陸每年舉辦多個學術活動，成立作家協會、筆會，舉辦多屆學術研討會、交流會等，大力促進學術交流與學科發(fā)展。例如，世界華文文學學會首屆會長是研究華文文學的知名學者饒芃子，國際新移民筆會會長是美國的作家、學者陳瑞琳。

大陸舉辦的學術活動因有了新移民作家、海外學者的參與，視野更加國際化，海外新移民學者與大陸學者從不同視角探討學術問題，形成一種雙向互動，共同完善了新移民文學的研究。相關專業(yè)的高校學生無論出于學術需要還是個人興趣，都是新移民文學讀者群、研究者群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高校碩博論文步入新世紀后，對新移民文學的研究形成了可觀的規(guī)模，展現出高校學生對新移民文學研究的極大熱情，這也鼓舞著新移民作家的創(chuàng)作。

根據哈貝馬斯的觀點，以語言為中介的兩個主體，只要有言語能力和行為能力，那么他們之間就可以達成一種對話［8］41。訪談以一種對話的形式，在文學場域實現個體之間的互動，是國內學者面對面直接與新移民作家交流，獲取第一手資料的有效方式。例如，江少川的《海外華裔作家訪談錄》基本囊括當代文壇上最具影響力的30位海外新移民作家。以訪談的方式促進研究者與被訪者溝通，比其他方式更加高效、真實、深入與靈活。

3.4 新移民作家與大陸讀者

作者是文學生產的主體，讀者是文學接受的主體。當新移民作家完成創(chuàng)作后，作品命運便交付到了讀者手中，讀者的文學口味是不斷變化的。即便是業(yè)已成名的新移民作家，也并不能保證每一部作品都受讀者的歡迎。例如，斬獲多個國內外文學獎的哈金的《落地》等作品在國內并未引起反響。有的作家通過一兩部作品名聲大噪，但之后創(chuàng)作枯竭或作品遭到冷遇。還有更多的新移民作家只在小圈層內得到了一定的名氣，并未得到讀者的廣泛認識。因此，新移民作家除了在文本上下功夫以外，還可以在文本之外加強與大陸讀者的聯系，如在大陸舉辦讀者見面會、新書發(fā)布會、簽售會等。

4 結語

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世界的聯系越來越緊密，新移民作家比中國大陸本土作家有著更多元的文化背景，能以更開放包容的視野看待世界。挖掘新移民文學與當代大陸文壇的互動關系，不僅能擴大當代中國文學的內涵與外延，拓寬中國當代作家的審美視野，使當代中國文學以更廣博、包容、多元的姿態(tài)煥發(fā)出新的生機，而且能促進跨區(qū)域、跨文化、跨種族之間的文化交流，使中國文學融入世界，促進世界文學發(fā)展。

參考文獻：

［1］ 潘凱雄.熱熱鬧鬧背后的長長短短：關于“新移民文學”的再思考［J］.當代作家評論，1993（3）：20-23.

［2］ 劉俊.離散人生的人性透視：論凌嵐的《離岸流》［J］.揚子江文學評論，2021，86（1）：91-97.

［3］ 皮埃爾·布迪厄，華康德.實踐與反思 反思社會學導引［M］.李猛，李康，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133-134.

［4］ 皮埃爾·布迪厄.藝術的法則 文學場的生成和結構［M］.劉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262.

［5］ 企鵝出版社就出版加拿大華裔作家張翎《金山》英文版發(fā)表聲明［EB/OL］.北京作家網，http：//www.bjwl.org.cn/wwwroot/bjzjw/publish/article/654/48150.shtml，2011-06-29.

［6］ 江少川.海山蒼蒼 海外華裔作家訪談錄［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10，23.

［7］ 張翎：書寫當下中國是對自己的一次突破［EB/OL］.新華網，http：//m.xinhuanet.com/book/2018-10/22/c_129976618.htm，2018-10-22.

［8］ 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 2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41.

作者簡介：謝聰慧（1999—），女，江蘇宿遷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