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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社會共同體是馬克思主義對人與社會關系的基本概括,從網絡抽象共同體到真正社會共同體,網絡社會的核心價值經歷了從理念邏輯到實踐邏輯的變遷。技術社會是網絡社會的顯著特征,開放性挑戰了國家主權的價值理念,創新性解構了傳統社會的秩序機制,多元性消解了共同價值的生長空間。價值共識作為真正社會共同體的價值融合機制,在國家價值層面應堅守網絡主權理念,維護國家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在社會價值層面應重塑網絡空間的公共性,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在公民價值層面應明確集體主義價值原則,尊德守法提升網絡文明素養。
[關鍵詞] 網絡社會;共同體;價值共識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1308(2023)01-0016-08
網絡社會是人類多樣化生存的開放性空間,隨著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開發與應用,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深度融合,人類社會迎來了從物理生存、數字生存到智能生存的演化與轉型。技術創新驅動了經濟轉軌與社會轉型,信息和價值的高速自由流動加劇了社會成員的價值觀分歧,網絡生活中大量價值沖突的現象涌現,價值觀念的差異性和價值取向的多元性日益成為網絡社會價值體系的顯著特征,價值多元且難以通約的現狀亟需社會價值共識的彌合。本文立足馬克思主義價值觀的研究立場,試圖通過反思技術社會形態下的價值共識困境,進而探討凝聚網絡社會價值共識的基本思路。
一、網絡社會價值共識研究的馬克思主義立場
馬克思主義以社會存在為基礎、以人的實踐為線索揭示社會發展的基本矛盾和根本動力,由生產力起決定作用的生產關系和由人的交往結成的社會關系是其研究的兩大主旨。信息全球化和技術智能化助推了網絡社會的崛起,塑造了新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馬克思所描述的自由與解放的前提——“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和與此相聯系的世界交往”成為現實。網絡社會的發展塑造了更加復雜的社會關系,既為多元價值的存在創造了社會條件,也帶來了價值沖突的新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的視野里,社會轉型的根源不是觀念的轉變,社會的共同價值也不是觀念的想象,“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并沒有普遍適用于一切時代的永恒的范疇、原理,任何范疇、原理都同一定的生產方式相聯系,都隨著它所反映的特定社會生產方式、社會結構的變化而變化。[1]因此,價值觀作為評價是非曲直的標準,承載著具體的歷史和社會條件,深嵌于人類的生活和實踐之中。思考網絡社會的價值共識問題,應當結合全球信息化的鮮明時代特征和中國特色的具體實踐場域,既要探討生產力和社會關系的發展變化以及由此產生的時代問題,也要探尋在實踐中實現自由人聯合體的美好社會應有的價值判斷和選擇。
(一)首要前提:立足網絡社會的實踐本質
網絡社會是人的關系性的存在,立足社會生活的實踐本質是進行價值共識研究的首要前提。網絡社會是一個歷史范疇,社會的發展是一個不斷創新的過程,馬克思認為,社會是人們交互作用的產物,但人們并不能自由選擇某一種社會形式。因為在人們的生產力發展的一定狀況下,就會有一定的交換和消費形式。在生產、交換和消費發展的一定階段上,就會有一定的社會制度、一定的家庭、等級或階級組織,一句話,就會有一定的市民社會。[2]從農業革命、工業革命到信息革命,生產力愈發展,社會的網絡化特征也愈加明顯,技術在提高生產力和優化生產關系中的作用越來越顯著,社會生產和交往的網絡從交通網、交易網、能源網發展到信息網、物聯網、智聯網。互聯網及其社會功能的認識和把握,經歷了由技術工具意義的“傳播媒介”,到行為活動平臺意義的“活動空間”,進而再到社會體制架構和社會文化創設意義上的“網絡社會”的認知躍升過程。[3]麥克盧漢將這個過程概括為“人的延伸”:技術是有機體的延伸,制度是社會人和政體的延伸,新的生活方式不僅是個體的延伸,也是社會自我的延伸。[4]社會變遷呈現不同的形態,網絡社會因信息技術的加速驅動而急劇變化,但它的本質依然是人的社會,實現共同發展、共同繁榮、共同富裕仍然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在新一輪科技革命的背景下,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利益沖突和競爭強度并沒有減弱,科學技術的創新發展與人類的安全底線也出現價值沖突,這些實踐特征對于我們探討新型國際關系、理解“網絡強國”戰略、思考國家與社會的互動關系都具有重大價值。
(二)現實基礎:把握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的互動關系
網絡社會作為新型技術社會形態,把握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的互動關系是進行價值共識研究的現實基礎。變革時代的判斷,不是以它的意識為根據,必須從物質生活的矛盾中,從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現存沖突中去解釋。[5]網絡社會建立在信息技術為支撐的全球信息架構之中,基于互聯網的信息環境,網絡社會與傳統社會交互融合,建構起人與人交往的新社會環境。在世界歷史的形成與全球化的發展進程中,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互相建構,通過人的實踐改變了整個世界,從網絡基礎設施的建設到硬件開發、程序設計和代碼選擇,再到網絡在人類生活的全方位運用,網絡技術塑造了新的經濟形態并改造了社會結構,新的社會關系和新的權力關系在網絡空間具有了獨立的表現形式。與此同時,傳統社會有序運行的行為準則、倫理規則、管理制度、法律規范不斷地向網絡社會擴展,在這一過程中,隨著網絡社會資源和權力的重組,規制的重點也從技術層面延伸到價值層面。當前網絡社會的研究焦點,顯在的是新發展格局下的經濟增長問題,內在的卻是在社會的高質量發展階段中,人的主體性價值的實現、網絡社會各主體的多樣化價值選擇以及社會治理的價值新理念等問題。網絡社會以技術為支撐,但價值卻是技術創新、運用與取舍的關鍵問題,是網絡社會治理制度設計的核心要素,如何平衡相互沖突的價值觀是進行價值共識研究的現實需要。
(三)根本目標:實現網絡社會真正共同體
網絡社會是新型社會共同體,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真正共同體”是進行價值共識研究的根本目標。馬克思將人與社會關系概括為“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共同體是處于一定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中的現實的人生存生活的聚合狀態,生產實踐是共同體的物質保障,生產方式決定著共同體的性質與形態。[6]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7]但在不同的社會生產關系中,社會共同體表現為不同的形態,在私有制經濟基礎之上,馬克思通過對階級社會的經濟結構和內在矛盾進行分析,用“抽象共同體”來描述現實的人被抽象的物所遮蔽的社會關系:貨幣直接是現實的共同體,因為它是一切人賴以生存的一般實體;同時又是一切人的共同產物。但是,在貨幣上共同體只是抽象,對于單個人來說只是外在的、偶然的東西;同時又只是作為孤立的單個人的個人滿足需要的手段。[8]資本邏輯消解了以個人關系為前提的古代共同體之后,建構起“貨幣抽象”共同體,并隨著世界市場的形成和全球化的發展逐漸擴展為“符碼抽象”共同體與“數字抽象”共同體三種歷史形態的共在。[9]在網絡抽象共同體中,人的生活被物所裹挾,信息和網絡是人的社會實踐的產物,但當它們成為生產關系、利益關系、交往關系的紐帶后,人必須依靠物的力量進入到生產和生活的網絡之中,抽象的物不僅擁有了獨立的權力而且成為控制人的力量,網絡運用技術中立的抽象價值及其衍生的技術規范,用形式上的自由與平等替代了社會共同體的普遍利益,最終成為謀取特殊利益的工具。因此,以“真正共同體”為價值目標的網絡社會是現實的人個性化生活的場域,是擺脫了物的依賴的、人與人之間直接真實的社會關系,是在實現平等權利和公平分配的基礎上,特殊利益與普遍利益互聯互通、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社會新形態。
二、網絡社會的價值共識困境
互聯網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把世界變成了“地球村”,具有高度全球化的特性。[10]在社會發展的進程中,網絡是一種革命性的力量,普遍滲透了人類活動的全部領域,改變了空間觀、時間觀和社會邊界觀。[11]“網絡+社會”是“技術+社會”的新型表現形式,以網絡共同體為基本載體的“抽象共同體”不僅改變了原有的“國家-社會-公民”三元治理結構,同時催生了新的價值和規范,開放、創新、多元成為網絡社會的主導價值理念,對社會價值體系和秩序體系帶來全方位的影響。
(一)網絡社會的開放性挑戰了國家主權的價值理念
從20世紀6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隨著阿帕網發展成為因特網,互聯網技術架構下開始出現了一個數字化虛擬社會,“連接一切”的開放性特征使互聯網突破了時間、空間和身份限制,在功能上直接指向連通和共享,“政治解放”與“人類解放”的理想社會圖景似乎指日可待。網絡連接跨越了民族國家的界限,在信息化的浪潮中整合了技術和權力的運行方式,推動了生產要素在全球范圍的大流動,不僅物化了生產工具,而且抽象化了傳統的社會組織,進而淡化了主權國家的觀念。網絡社會是開放社會,國家邊界的消解挑戰了國家主權的傳統理念,給維護國家安全帶來了新的難題。
首先,網絡社會是“全球公域”還是基于主權國家的網絡空間自然延伸各國尚未達成共識,網絡化引發的各種主權沖突問題頻發。發達國家憑借強大的網絡社會基礎設施、互聯網名稱和地址分配機構的控制權以及網絡技術標準制定的主導權,掌握了互聯網發展的主動權以及獲取數據和控制信息的能力,不僅可以大量收集他國的核心數據,而且能夠對他國的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展開網絡攻擊,發展中國家的網絡主權受到嚴重威脅。其次,網絡社會沒有消除國家之間的不平等和價值觀偏見,網絡意識形態安全問題凸顯。網絡社會并未實現生產資料的共同占有和勞動產品的共同享有,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互聯網發展不平衡的現象仍普遍存在。發達國家利用強大的經濟、政治和網絡競爭力加大對發展中國家的核心技術封鎖和打壓,加大了世界的貧富分化,并將資本主義價值觀粉飾為普世價值,強化了意識形態偏見。尼葛洛龐帝曾用“時空壓縮”和“永遠在線”描述數字化生存狀態,他相信互聯網將創造一個更加和諧的世界,將促進全球共識乃至提升世界和平。但理想化的世界并未實現,二十多年后,面對民族主義、管制升級、貧富鴻溝等網絡社會發展現狀,他提出期待,中國是否可以由于其體量、決心和社會主義的優勢從而在引領全球互聯網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12]
(二)網絡社會的創新性解構了傳統社會的秩序機制
信息技術是引領社會變革的革命性力量,新技術催生的新產業、新業態與新模式重構了新的物質基礎并塑造了新的社會結構。在網絡社會,流動的信息取代了自然資源、土地、資本和勞動力,成為最重要的生產要素,“去中心化的”“民主的”的社會關系帶來了對美好的社會形態的想象,人們期待隨著網絡的互聯互通,信息能打破稀缺資源占有和分配的不平等,權力的運行將更加公開透明,權責的分配也將更加公平合理。托夫勒認為這種新文明既包含了高科技,又包含了反工業化,他把這個過程稱為“民族國家的崩潰”,并預測新文明將動搖經濟、沖擊政治制度、粉碎價值觀,制定新的生活規范,帶領我們超越標準化、同步化、集中化,超越能源、金錢和權力的集中化,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真正人性化的文明。[13]網絡成為新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可是活動主體的權利卻得不到充分保障,權力濫用、混亂無序的現象大量存在,整個社會陷入技術越進步,價值共識越難實現的怪圈當中。
首先,創新性的技術優勢增強了權力控制機制,公民的合法權利受到侵害。技術權力不僅強勢占領市場,代碼治理和“算法黑箱”更使人本身也成為計算和分析的對象,如同福柯用“權力的眼睛”透視的現代性“全景敞視監獄”[14],在網絡社會的情境下,人們的自由選項和權利空間都被信息和服務所定義和預制的“系統化新專制”所替代,系統化的暴力借助技術暗中通過規則、制度和程序去剝奪各種自由,限制各種可能性,程序正確地進行剝削,[15]公民的隱私權、知情權、個人信息權利受到嚴重侵害。其次,信息霸權強化了社會等級制度,帶來了新的不平等現象。網絡社會扁平化的連接不代表自由參與、平等互聯,去中心化的結構也不等于人人享有、共同發展。事實上基于對技術工具的占有和對技術架構控制能力的差異,網絡設計者和使用者在代碼層和應用層分層明顯,技術創新升級并形成“數字鴻溝”“數據鴻溝”,智能化地劃分了網民階層并出現越來越多的“網絡棄民”,“數據壟斷”“惡意代碼”等問題加劇了社會利益分化并可能催生社會風險。[16]最后,技術權力催生了網絡資源和應用市場的雙重壟斷,破壞了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競爭秩序。近年來,阿里巴巴、騰訊、美團、滴滴等企業均因利用平臺規則制定權、數據優勢、算法控制等技術手段獲取不正當利益被立案調查。數字資本與創新型網絡強勢結合,憑借超級平臺獲得了支配權并主導市場競爭規則,突破了傳統價值秩序中“權利—義務—責任”的制度設計,同時利用應用市場的流量優勢占據了日常生活的社交平臺,獲得了話語權并解構了社會價值觀,市場競爭秩序和消費者權益不能得到充分保障,權責失衡最終導致價值融合機制失靈,網絡社會失序。
(三)網絡社會的多元性消解了共同價值的生長空間
主體多元、利益多元、價值多元是網絡建構的主要特點,人們既是網絡系統的設計者、網絡終端的使用者,也是網絡社會的生產者與生活者,這種共在狀態決定了網絡社會是關系性的建構,交互、多元的結構同時塑造了群體性、變化性和多樣性的特征。社會主體之間的需求差異和利益分化加劇,在差異性的價值選擇邏輯中,剝離了善惡觀念和是非標準的多元化互聯網精神失去了社會價值的表達載體,網絡社會的共同價值也就失去了生長起來的公共性空間,自由與解放的理想社會持續面臨創新發展與意義建構的挑戰。
首先,網絡中立的技術邏輯掩蓋了多元化的社會利益關系。在網絡社會發展初期,技術規范以網絡中立為價值導向,價值中立作為預設的價值規范起到了價值基準的作用,社會開啟了從代碼到算法的共同生活,社會主體及其身份標識被網絡的虛擬性隱匿,自由、開放、創新等互聯網精神隨之消解了網絡設計和使用中的行為規范,充足、完全的網絡信息可削弱決策者信息處理能力的局限性[17]。網絡作為更先進的生產力要素,技術邏輯在發展中暫時掩蓋了社會問題,時間坐標和空間界限的消弭營造了數字社會烏托邦的幻象,發展優先的價值取向淡化了價值觀差異,數字化第一、思想第二[18]成為社會發展的當然選擇。人們在享受互聯網便利與紅利的同時,社會沖突逐漸顯現,通過技術工具違規收集個人信息、強制使用定向推送、強制索取后臺權限謀取利益,假借“創新”外殼在網絡上實施形式多樣的違法行為不斷出現。其次,網絡自由價值預設難以有效回應網絡社會的多元化利益沖突。網絡社會伊始,西方學者曾設想這個無國界、無邊界的社會是一個完全自我組織的實體,既沒有統治者,也沒有政治干預,人與人用前所未有的方式進行溝通和交往,有自由而不混亂,有管理而無政府,有共識而無特權,自由是它的本質和核心價值。[19]抽象的自由共識割裂了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的關系,侵害社會利益和他人合法權利獲得個人私利的新型違法犯罪活動層出不窮。根據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發布的《涉信息網絡犯罪特點和趨勢(2017.1—2021.12)司法大數據專題報告》顯示,近五年全國各級人民法院一審涉信息網絡犯罪案件共計28.20萬余件,案件量呈逐年上升趨勢,其中網絡詐騙、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和網絡賭博占比最高,尤其是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呈現激烈的蔓延態勢,2020年同比激增34倍,2021年同比再增超17倍。互聯網接入、服務器托管、網絡儲存、通訊傳輸、支付結算等幫助行為都具有明顯的技術特征,但顯然剝離了善惡是非觀念、超越了法律和規范制約的網絡自由無法成為公共空間的價值基準,圍繞網絡自由建構的技術規則體系無法破解多元價值之間的激烈沖突。
當前網絡社會的焦點問題,顯在的是以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和經濟增長問題,但潛在的卻是技術架構背后國家治理的理念與實踐創新、網絡社會多元權力的制約與平衡、人格尊嚴與權利保障等問題,也就是在多重價值選擇邏輯中人們的網絡生存的價值共識問題。
三、網絡社會價值共識建構路徑
價值共識是社會實踐的正當性基礎,是解決利益沖突的價值依據。網絡對價值共識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網絡開放多維、去中心化和無邊界的多樣化結構特征加劇了社會共識形成的難度;但另一方面,網絡互聯、互通、互動的同一性功能特征卻從客觀上強化了主體之間的社會聯系,實現共享、共治、共贏的目標需要社會合作,各主體在價值共識的基礎上也產生了構建命運共同體的強烈愿望。
(一)國家價值層面:堅守網絡主權理念,維護國家網絡空間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
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在市場化、信息化、智能化新趨勢的共同驅動下,全球網絡給世界政治經濟格局帶來深刻調整,給國家主權和國家安全帶來猛烈沖擊,給不同文化和價值觀念交流交融交鋒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影響。[20]網絡安全事關國家安全,事關經濟社會穩定運行,事關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在數字中國的發展戰略中,既要爭取互聯網發展的主動權,又要維護國家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堅持網絡主權理念,維護國家安全,保障人民的合法權利。
首先,堅持立足中國又面向世界的網絡強國建設戰略,統籌國家安全與發展。面對網絡基礎設施低國產化帶來的安全隱患和數據安全、網絡攻擊等威脅,要完善國家創新體系,推動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創新不斷實現新突破。要加強對國家關鍵信息基礎設施的保護,對涉及國家安全、國計民生、公共利益的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實行重點保護制度。其次,以法治化解國家網絡主權風險。我國先后通過《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關鍵信息基礎設施安全保護條例》《網絡安全審查辦法》《數據出境安全評估辦法》等法律法規,以法治的方式提升我國對網絡空間的國際話語權和規則制定權,維護國際法治秩序。最后,增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競爭力。價值共識不是用一種價值觀念去衡量多樣性的世界文明,世界各國的文化之爭實際上也是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之爭。中國的網絡社會既具有全球性,又建立在我國獨特的文化認同之上,既與全球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傳播相連接,又具有社會主義特色。我國在實踐中堅持黨管互聯網,堅持黨對網信工作的全面領導,提出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的新發展觀,在合作共贏、共建共享的新道路上走出了中國特色的網絡強國發展之路,為世界各國人民的美好生活愿景提供了新的選擇。
(二)社會價值層面:重塑網絡空間的公共性,維護社會公平正義
我國網絡社會的開啟,起步于1994年中國全功能接入國際互聯網,經過30多年的發展,構成了全球最大的網絡社會。2020年,全球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突襲和持續沖擊,實時健康數據、個人行動軌跡、數字連接技術等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生產、生活、社交、政務、教育深度融入線上生活,網絡成為不可替代的生產生活載體與消費平臺。各種類型的大型數字平臺企業不斷擴大技術和流量優勢,并為利益分配設置了潛在的規則。網絡的公共空間屬性和網絡平臺的私人屬性出現激烈矛盾,社會成員的競爭性和社會發展的共享性產生強烈沖突,技術創新、技術壟斷與公平競爭、開放共享的矛盾使價值共識建構難度升級。
首先,超越網絡權力平等的迷思,重塑網絡空間的公共性。網絡是21世紀的圖標,這個圖標很具有迷惑性,沒有開始、沒有結束、也沒有中心,或者反之,到處都是開始、到處都是結束、到處都是中心。[21]新的網絡空間和網絡技術成為社會關系的新紐帶,權力與技術互為媒介,誰掌握技術,誰就擁有權力,利益博弈的結果取決于權力主體掌握和分配技術的程度及其正當性。權力利用網絡新技術形成了新的控制機制,使網絡抽象共同體愈加堅固。抽象共同體的形成是主體受到物的宰制的結果,是特殊利益與普遍利益分化的過程,利益差異源于主體之間的權力差異,價值共識的達成,是不同的權力主體相互作用的過程,也是網絡社會權力結構重構的過程,價值共識再造只能重新回到網絡社會的公共屬性當中,在技術重構的公共權力體系中去實現共建共治共享的公共性目標。其次,維護公平正義,實現網絡社會治理法治化。善治作為網絡社會的治理目標,其核心價值就是以人民為中心實現公平正義的價值,實現人民權利的最大化。公共權力受到限制、公民權利受到保障原本是法治的基礎,但是技術引發的權力結構變化直接影響到法治價值的實現。當然數字資本憑借超級平臺獲得了市場競爭優勢,而且擴展到文化、教育、醫療等其他社會領域,實現了從社交領域到經濟領域再到政治領域的全方位嵌入,事實上擁有了公共性權力。國家的公共權力來自人民授權并為人民利益服務,但平臺所擁有的公共權力是技術、資本和媒體的強勢結合,亟需以法治的方式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維護公平正義的價值,共建和諧有序的社會空間。
(三)公民價值層面:明確集體主義價值原則,尊德守法提升網絡文明素養
價值認同是社會共同體的基礎,但共同利益是連接共同體成員的重要紐帶,多元利益的分化導致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分裂,在網絡“抽象共同體”中難以基于公共利益協調個人與社會的關系。網絡社會超越國界的開放性,逾越秩序的創新性疊加多元的價值觀念,最終導致網民自由泛濫、平等缺失、言行失范,理性價值共識難以達成。
首先,應破解網絡社會的自由隱喻,回歸集體主義價值取向。網絡社會的抽象自由預設價值割裂了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的關系,尤其是在公眾賬號、直播帶貨、廣告推廣、網絡游戲等新興領域,經濟效益優先于社會效益的價值傾向顯著,功利主義和極端利己主義的價值選擇非常突出。集體主義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價值原則,強調國家利益、社會整體利益與個人利益的辯證統一,理應及時對網絡社會出現的新問題進行調適和規制。引領與整合是集體主義凝聚社會共識的兩種基本方式,引領強調主體對國家倡導的價值觀的內在認同并外化為社會生活的行為習慣,實現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的統一。整合則側重對主體差異性價值的消解,彌合利益分歧、協調利益關系、化解社會沖突。其次,尊德守法,提升網絡文明素養。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網絡空間是億萬民眾共同生活的精神家園,充斥著虛假、詐騙、攻擊、謾罵、恐怖、色情、暴力的網絡言行不符合人民利益。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相繼出臺《關于加快建立網絡綜合治理體系的意見》《關于加強文明建設的意見》,實施爭做好網民工程,從國家、社會和教育層面大力強化網絡文明意識,提升公民網絡文明素養。同時制定、修改法律法規100余部,深入推進“清朗”“凈網”“斷卡”等系列專項行動,對網絡違法犯罪開展“源頭治理”和“全鏈條治理”,德法共治合力保障國家、社會和公民合法權益。
結語
堅持共同的理想信念、價值理念、道德觀念是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顯著優勢,網絡社會的價值共識是建設網絡強國、數字中國、智慧社會的價值基礎,也是思考網絡社會為誰發展、如何發展、走向何處的價值遵循。以“物”作為存在方式的互聯網,既可能是實現自由和解放的工具,也可能是控制和約束的工具。因此,解決網絡社會的價值共識難題,應從社會實踐出發,對受多元權力體系和價值體系支配的網絡社會中現實生存的人的關系進行重新的思考。只有透過“物”的網絡,探尋通過網絡節點連接的人以及這些人與網絡相互重構的社會關系,才能破解抽象意義上自由的、無政府的、無特權的網絡社會價值迷思。從國家、社會、公民構成的網絡真正共同體中重新反思價值共識。這種理念既是運用馬克思主義思想方法觀察網絡時代、把握網絡時代的具體體現,也是洞察網絡價值、引領時代價值的基本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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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