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法定繼承人范圍的擴展和繼承順序的重新構建

冷榮芝

北京市石景山區業余大學，北京 100043

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我國很多老百姓的個人和家庭財富明顯增加。在經濟快速發展和人口政策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我國整體的人口結構和家庭結構都發生了明顯變化。財富增加卻伴隨著老齡化、少子化、單身人口激增等社會現實，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繼承糾紛。而且很多法定繼承糾紛都與現行制度中法定繼承人的范圍、繼承順序有關。

2021 年施行的《民法典》幾乎全盤沿用了我國1985 年頒布實施的《繼承法》（已廢止）關于法定繼承人范圍、繼承順序的規定。這在保持制度穩定性的同時卻沒有回應現實社會中很多繼承糾紛對法律規則調整的呼聲。本文擬結合一些現實問題就我國繼承法律制度中法定繼承人范圍、繼承順序的調整進行探討。

一、繼承與法定繼承

繼承，是指自然人死亡后他人取得其遺產的法律制度［1］。繼承分為遺囑繼承和法定繼承。遺囑繼承體現的是對被繼承人意愿的尊重和保護。而在被繼承人沒有遺囑或者存在沒有被遺囑處理的遺產時，繼承按照法律規定進行，即法定繼承。

由于繼承涉及遺產的范圍、繼承人的范圍、繼承的順序以及遺產分割的原則和方法等諸多問題，因此，各國繼承法律制度都為法定繼承確定了比較豐富的規則。我國《民法典》繼承編在法定繼承部分既規定了繼承權男女平等的原則，又對繼承人的范圍、繼承順序、代位繼承、遺產分配原則等都做了明確規定。限于主題，本文僅就我國法定繼承中的繼承人范圍、繼承順序做進一步探討。

二、我國現行法定繼承制度中的繼承人范圍和繼承順序

根據《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七條、一千一百二十九條的規定，我國繼承制度中的法定繼承人包括配偶、子女、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對公婆或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的喪偶兒媳或喪偶女婿。其中，配偶、子女、父母、對公婆或岳父母盡了主要贍養義務的喪偶兒媳或喪偶女婿為第一順序繼承人；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為第二順序繼承人。繼承開始以后，首先由第一順序繼承人繼承，存在第一順序繼承人的，第二順序繼承人不繼承；沒有第一順序繼承人的，第二順序繼承人才可以參與繼承。

另外，《民法典》用代位繼承來解決子女先于父母去世時孫子女、外孫子女的繼承權問題，用轉繼承制度解決遺產分割前繼承人去世的問題。

三、我國現行法定繼承人范圍和繼承順序存在的問題

結合現實中出現的一些繼承糾紛，我國現有法定繼承制度中繼承人范圍和繼承順序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一）繼承人范圍過窄

雖然我國目前法定繼承人在范圍上覆蓋了被繼承人的主要和重要親屬關系。但是，面對老齡化、少子化、單身率提高等社會現實，現有的法定繼承人范圍使得很多被繼承人出現沒有法定繼承人的現實問題。例如，一個大齡單身男士，是父母的獨生子女，按照一般的自然規律，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均會先于他去世。在上輩人均先于他去世的狀態下，由于他沒有配偶，沒有子女，也沒有兄弟姐妹，在他死亡時，他的遺產就會陷入在法律上沒有法定繼承人的狀態。即便他有叔叔、姑姑、姨、舅舅之類的近親屬，按照現有法定繼承規定，這些近親屬也無法通過法定繼承的方式繼承他的遺產。

2022 年5 月，一起舅舅幫外甥還貸款但是房子依然被作為無人繼承遺產判歸民政部門的案件引起網絡熱議［2］。該案充分暴露了我國法定繼承人范圍的局限。如圖1 所示，如果家里的老人按順序去世，單身無子女的被繼承人“自己”去世時就沒有法律上的繼承人，其叔叔、姑姑、姨、舅舅等親屬無法基于法定繼承來取得遺產。隨著越來越多的獨生子女又疊加了單身狀態這種現實情況，這個問題會日漸突出。雖然國家設置了無人繼承遺產收歸國家所有的制度，不會讓無人繼承的遺產真的處于無人繼承狀態，但是，如果被繼承人有類似叔叔、姑姑、姨、舅舅之類的近親屬，在國家充當繼承人和這些近親屬充當繼承人兩種選擇之間，讓這些近親屬成為繼承人更符合老百姓樸素的價值觀以及親屬觀念。

圖1 叔、姑、姨、舅無法參與侄子女、外甥子女遺產繼承的圖示

（二）父母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引發的糾紛多發

法定繼承人順序的確定依據主要是親屬關系的遠近。父母和子女相互為第一順序繼承人有其合理性。但是，現實情況的變化讓這種繼承順序引發的糾紛越來越多。

實踐中，大量的老年人在退出工作崗位后不再面臨工作和生存壓力，疊加生活水平和醫療水平的提高，我國的人均壽命明顯延長，這在客觀上使得我們國家的老年人數量明顯增多。此外，經濟快速發展的狀態卻讓身處職場的中青年人面臨巨大的職場壓力，心理、身體健康都極易受到損害，于是，現實中出現了很多家庭中的“中間層”過早離世。處于“中間層”的中青年人離世，其第一順序繼承人就既包括配偶、子女，還包括父母。父母繼承了其遺產以后，其兄弟姐妹會經由轉繼承參與其遺產的繼承和分割。于是現實中就出現了叔叔、姑姑、姨、舅舅等和作為獨生子女的外甥、侄子爭奪遺產的糾紛。這既不利于家庭關系的穩定和親情維系，也給包括法院在內的各類糾紛解決資源造成極大壓力、形成極大消耗。

如圖2 所示，如果作為父母的中間層先去世，由于其父母（圖中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健在并且享有繼承權，被繼承人的遺產會首先由圖中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和獨生子女共同繼承。將來圖中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去世后，相關遺產再轉由其子女，即圖中的叔叔、姑姑、姨、舅舅繼承。于是，在實際遺產分割時，就出現獨生子女要和自己的叔叔、姑姑、姨、舅舅共同分割其父母的遺產的情況。

基于以上分析和現實中很多中青年人先行去世的情況越來越多的現實，父母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的規則面臨明顯挑戰。

圖2 父母參與子女的遺產繼承引發復雜繼承關系

四、完善我國法定繼承人范圍和繼承順序的思考

（一）適當擴大法定繼承人的范圍，增加繼承順序

針對前述的我國法定繼承人范圍過窄，現實中越來越多的單身無子女的被繼承人面臨無法定繼承人的問題，應當適當擴大法定繼承人的范圍，將叔、姑、姨、舅、侄子女、外甥子女納入法定繼承人的范圍，并且作為第三順序繼承人。在沒有在先順序繼承人的情況下，由后續順序繼承人參與繼承。

在老齡化、無子化家庭日漸增多，國家、社會、家庭和個人養老壓力都非常大的現實狀態下，通過擴大繼承人范圍的方式讓更多人在享有繼承權的基礎上愿意承擔對被繼承人生前的贍養或扶養義務，這對于緩解單身無子女人員的養老壓力會產生積極作用。

（二）調整父母等長輩繼承人的繼承順序，將其作為特殊繼承人

針對越來越多的中青年人英年早逝，其父母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給被繼承人配偶及子女造成的繼承困擾，建議將父母作為特殊繼承人，在適用特殊規則保證父母利益的同時，避免父母卷入和被繼承人的配偶、子女爭財產的狀態，也避免財富向長輩逆向流動之后再行向下流動產生的不必要麻煩。

中年人去世，作為繼承人的父母，也是被繼承人子女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祖孫之間的財富爭奪在客觀上會對家庭關系和親情維系產生很大沖擊。所以，無論是為了維護良好家庭關系，還是避免不必要的糾紛，父母和子女在繼承順序上應當有所區別。

之所以還要盡量避免被繼承人的父母和其配偶爭財產，主要的考慮是，在正常情況下，處于婚姻關系中的被繼承人去世時遺留的財產屬于夫妻共同財產中的一部分，多是夫妻雙方共同努力積累的財產。如果法律強行規定父母參與遺產繼承，并且經由父母繼承以后將來再轉由被繼承人的兄弟姐妹繼承，這無疑會傷害配偶的情感和財產利益。這種財產利益的流轉或者分配有失公正。

當然，父母子女作為血緣上和法律上最近的親屬關系，在子女去世以后父母享有繼承權的規定根基牢固。另外，有些有賴于子女贍養的父母，其繼承權更是不容置疑。所以，法律將父母作為特殊繼承人的特殊處理包括兩個方面：首先，在沒有配偶、子女作為繼承人的情況下，父母當然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可以取得其子女的全部遺產。其次，在有配偶、子女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并且遺產價值充裕的情況下，父母有權取得與贍養費標準相當的遺產。除取得與贍養費標準相當的遺產利益外，不參與子女其他遺產的繼承。與贍養費標準相當的遺產，可以由被繼承人的配偶或子女在遺產分割時析出，也可以由配偶或子女向被繼承人父母定期支付贍養費的方式完成，具體可以由相關當事人基于親情關系協商確定，也可以由人民法院參照現有規則中被撫養人生活費的確定方法、確定標準等確定。

當然，如果遺產價值不充裕，其贍養和財富傳承的價值非常小，則可以依一般繼承規則由父母、子女、配偶共同繼承。

綜合上述兩個方面的觀點，我國法定繼承人范圍和順序可以作如下調整和安排：

按照圖3 所示，將繼承人的范圍擴大到叔、姑、姨、舅這些被繼承人的上輩近親屬以及侄子女、外甥子女這些被繼承人的晚輩近親屬。在沒有第一、第二順序繼承人的情況下，這些第三順序的近親屬可以參與繼承。

圖3 繼承人范圍和順序的設計

在三個繼承順序中，都將被繼承人的長輩列為所在順序中的特殊繼承人，其特殊性體現在：如果沒有同順序標準繼承人，則該繼承人可以享有完全繼承權，按照一般繼承規則參與繼承；如果有同順序的標準繼承人，則該繼承人只以獲取贍養支持為目的和標準參與繼承，限制長輩繼承人過分參與被繼承人的遺產繼承，引發被繼承人財產的“逆向”流轉。

五、結束語

我國經濟發展帶來的家庭和個人財富的增加是社會現實，這是繼承問題日益受到關注的客觀原因。雖然越來越多的人關注繼承問題，老百姓的遺囑意識也有了很大提升，但受制于傳統觀念，仍然有很多老人不愿意用遺囑的形式處理遺產問題，大量中青年人更是沒來得及考慮遺囑問題就意外離世。所以，現實中很多的繼承問題仍然是法定繼承問題。

老齡化、少子化、單身率高、家庭“中間層”壓力重重風險增加等社會問題都讓我國的法定繼承人范圍、繼承順序面臨新的挑戰。由于繼承人范圍過窄，現實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被繼承人有近親屬但遺產卻被認定為無人繼承遺產的情形。遺產被當作無人繼承遺產收歸國有的情形增多，這對老百姓的財產和親情觀念造成沖擊，不利于更大范圍內親屬關系的維系。很多中年人早逝，父母繼承遺產在客觀上讓更多親屬卷入繼承糾紛。面對這些已經暴露出來的現實問題，適當擴大繼承人的范圍、調整和增加繼承順序，不但有利于解決這些現實問題，也有利于弘揚親情觀念，構建和諧的親屬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