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博物館公共空間文化表達的方式和路徑

丁飛　王宇廣

摘 要：博物館收藏的“見證物”并不能直接實現文化傳承的功能和作用，而是需要通過一定的方式和途徑進行表達與闡釋。博物館的建筑本體、陳列展覽、內部裝飾藝術、文創產品等都是文化表達的方法和手段。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數字展覽、虛擬空間、網絡直播、數字藏品等新業態的出現突破了博物館邊界的限制，為文化表達提供了新的空間和業態。如今，人工智能方興未艾，將來博物館也許會出現新的文化表達圖景。

關鍵詞：博物館；公共空間；文化表達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09.015

1 博物館公共空間的界定

關于博物館公共空間的劃分和界定，從不同的角度和標準出發會得出不同的結論。按照《博物館建筑設計規范》（JGJ 66-2015）的標準，博物館的功能空間應劃分為公共區域、業務區域和行政區域。①也有學者從空間設計的角度，把博物館空間分為展陳空間和公共空間。展陳空間的功能是講好故事、解讀展覽內容文本、詮釋文本與文物之間的關系、解說文物知識、彰顯美育功能、營造氛圍等，公共空間的作用是參觀服務、展覽展示、教育活動、休閑服務、城市旅游、商業功能等。“公共空間是展陳空間的延伸，展陳空間與公共空間交集，共同體現博物館形象。”②如果以發揮的實際作用為依據，博物館的空間也可以劃分為展示空間、社教空間、商業空間、辦公空間等。以空間的位置為界限，博物館的空間還可以劃分為內部空間和外部空間。用不同的標準對博物館空間進行劃分，能得到不同的空間類型。

博物館是重要的公共文化機構，對于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實現文化權益平等具有重要作用。在以人為本理念貫穿社會各個行業的今天，博物館當然也要樹立以觀眾需求為導向的服務意識。從觀眾的角度出發，博物館空間的劃分可能就沒有那么復雜。在觀眾眼里，博物館其實只有兩種空間：一種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另一種是禁止進入的空間。在前一種空間里，觀眾可以不受約束地觀看展覽、學習知識、感悟文化、陶冶性情、交友社教或是品味美食，可以稱之為博物館的公共空間。后一種空間主要是為了保證博物館正常運轉而存在，如辦公區域、藏品庫房、監控設備控制室、保安室等，可以視為博物館的非公共空間。在博物館里，非公共空間之外的空間都應該是公共空間，這也是本文對博物館空間的劃分依據。

博物館是收藏人類發展和自然環境變遷物證的專門機構。這些“見證物”是博物館得以存在的基礎和前提，也是一個博物館的“聲譽之所在”。③隨著時代發展，博物館“正從收藏展示教育的場所向復合的公共文化服務綜合體轉變”④，彰顯國家實力，提升城市魅力，滋潤個人心靈，在經濟社會中發揮著前所未有的作用。不過，博物館中的“見證物”并不能直接發揮文化傳承的功能和作用，而是要通過一定的方式和路徑進行闡釋和表達。所謂文化表達，即“特定文化群體（或個人）的具有文化內容的創造活動的結果，作為結果的呈現，文化表達應該具有特定的樣式或形態，應該依托于或實物或行為的載體，應該是可以重復的（或可復制的）”⑤。選擇什么樣的方式和路徑，不僅影響著文化表達的最終效果，也影響著博物館職能的發揮。

2 博物館本體：建筑與文化的融合

博物館是眾多建筑類型中的一種，營造一定的可觸碰、可感知的實體空間，為博物館文化表達和職能發揮提供必要的前提和基礎。但博物館不是普通的建筑，而是重要的公共文化服務場所，其建筑要有一定的文化屬性，能夠反映當地的經濟水平、文化資源、人文環境。一個優秀的博物館設計師，除了要熟悉建筑行業的各種標準和規范外，還要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文化傳承、民俗習慣等，所設計的博物館，不僅要滿足陳列展覽、文物收藏、社會教育等功能，建筑外觀也一定是融合了當地的歷史人文和館藏資源，是地域文化表達的載體和藝術呈現。“只有具備文化性、經典性和紀念性的博物館建筑，才稱得上是一座優秀的建筑。”⑥

安徽博物院新館在設計時十分注重融入地域文化元素，建筑造型具有五方相連、四水歸堂的徽派建筑獨特風格，體現了安徽的文化特色和歷史底蘊，其外立面使用的仿青銅紋飾則從館藏青銅器上汲取靈感。2019年，安徽博物院新館被評為所在地“十大地標建筑”。在安徽省內，很多博物館也都注重建筑本身與文化相融合。例如，安徽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對徽派建筑馬頭墻的借鑒，2022年建成對外開放的安徽楚文化博物館（原壽縣博物館）在設計上就充分吸納了壽春古城的元素，運用楚人“四方筑城”“荊楚高臺”的建筑理念，通過“甕城”“方城”“斗城”建筑布局，融合現代院落和極簡主義設計手法，既有巍巍古風，又有現代氣息。

3 陳列展覽：文化表達的主載體

博物館收藏的各種“見證物”“必須在科學而完整的陳列體系中，才能與觀眾進行交流，通過內容表現與視覺表達手段，向觀眾的各種感官輸出知識、藝術、歷史、情感等多元信息”⑦。博物館的展覽可以通過實物、文字、圖片、場景復原、互動裝置、聲光電等對內容進行多方位展示，“從而給觀眾一個能夠同時作用于多種感官的體驗”⑧，“雖然博物館也開展許多其他工作，也使用各種方式和公眾交流，但它最大的特色是陳列”⑨。陳列展覽不僅是博物館和觀眾溝通交流的主要方式，也是博物館文化表達的主要載體。

在博物館的發展過程中，隨著時代發展和對自身認知的深化，博物館先后經歷了文物收藏、知識傳輸和文化表達等階段。在文化表達階段，博物館不是漫無目的的“胡言亂語”，而是“特定文化社群的價值、信念、信仰和意志的表現，是該社群對宇宙、自然、他者和自我認識的反映，是該社群的發展意愿和發展實踐的寫照”⑩。作為全省唯一的省級綜合性地志博物館，安徽博物院承擔著傳承和弘揚安徽地域文化的重任，院內展示的基本陳列主要為實現這一中心任務而設計。“安徽文明史陳列”讓觀眾領略雙墩刻畫符號的神秘、凌家灘文化的深厚、青銅文明的輝煌、明清徽商的繁榮、桐城文派的鼎盛。“安徽文房四寶”以宣紙、徽墨、宣筆、歙硯的發展歷程為脈絡（圖1），穿插典型文物、工藝技法、歷史事件，深刻闡述其背后的文化屬性，以直觀的語言詮釋文房用具與安徽地域文化之間的關系，說明安徽文房四寶在推動中國文房四寶發展中所發揮的不可或缺的作用。“安徽古建筑”陳列以粉墻黛瓦、高脊飛檐、層樓疊院、曲徑回廊、亭臺水榭等景觀，構建起古徽州別樣的“畫里鄉村”，描繪出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相融的優美畫卷。

基本陳列彰顯博物館的實力，臨時展覽反映博物館的活力。同時，博物館不僅是傳承和表達區域文化的機構，也是不同文化類型相互交流的殿堂。中華文化多元一體，各具特色，古蜀文化的神秘、齊魯文化的厚重、大漠文化的豪放、江南文化的婉約等，恰如漫天星斗，燦爛輝煌。除了基本陳列和特色專題陳列外，安徽博物院每年會推出反映安徽不同文化類別的臨時展覽，讓觀眾體會安徽文化的獨特魅力。在傳承和弘揚安徽優秀地域文化的同時，安徽博物院也會從其他省市引進不同文化類型的展覽，讓觀眾切實感受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從而堅定文化自信。“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安徽博物院也會從境外引進展覽，讓不同國度的文化在博物館里交流借鑒，促進文化發展。

4 展廳之外：文化的藝術表達

展廳之外的空間，除了提供參觀咨詢、餐飲服務等服務之外，也能成為文化表達的重要場所。和陳列展覽所不同的是，在展廳外的空間進行文化表達，不能直接用“物”的原始方式，而是要以抽象的、藝術的方式加以呈現。

安徽博物院新館二樓中庭有一幅巨大的《皖風徽韻》仿銅浮雕（圖2）。浮雕的主體部分是最具安徽特色與辨識度的黃山和迎客松，下方蕩漾著波紋的水系代表著流經安徽的兩條重要河流—長江和淮河。浮雕右上方是含山凌家灘遺址出土的玉鷹，左下方是皖南的古村落，四周圍繞著雙墩刻畫符號和鄂君啟金節的金文。整個浮雕將具有顯著安徽地域特點的文化符號融為一體，寫意與寫實相結合，自然與人文、地域與歷史、空間與時間融會貫通，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文化表達力。三樓展廳之間的走廊邊墻上鑲嵌的《軒皇龍旌》琉璃壁飾（圖3），取材于《黃山圖經》。據《黃山圖經》記載，軒轅黃帝曾在黃山棲身，并駐龍旌。作品圖案設計靈感來源于館藏玉璧，將其制成琉璃，主色為黃色和翠色。龍形好似一面旌旗，昭示著安徽輝煌的昨天和燦爛的明日。除此之外，新館很多公共空間都裝飾有反映安徽地方文化特色的藝術作品，如蕪湖鐵畫、新安山水畫、徽州木雕與磚雕以及展示宣紙和淮南豆腐制作過程的微縮復原場景等。2022年，安徽博物院對新館公共空間進行局部改造，在觀眾休息區和部分走廊加裝了畫屏，用來播放館藏文物高清圖片和展覽信息。以上方式不僅增加了文化表達的方式和空間，也烘托了博物館的文化氛圍。

5 博物館文創：把文化帶回家

現在大眾所熟知的博物館文創，其時間可以從2013年算起。這一年，臺北故宮博物院開發的“朕知道了”紙膠帶火遍海峽兩岸，博物館文創開始“出圈”，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人們突然認知到，博物館的文創還可以這樣“玩”，這么有創意，這么有意思。從此之后，博物館文創得到各大博物館的重視，紛紛利用館藏資源開發文創產品，從鑰匙扣、冰箱貼、筆記本、背包、雨傘到雪糕、餅干、考古盲盒等不一而足，新模式、新創意、新玩法層出不窮。據不完全統計，2021年全國博物館共開發各種文創產品5萬種，實現收入超16億元。k

在各博物館加大文創產品開發和推廣力度的同時，國家也從政策上加以支持和引導。2016年10月，國家文物局出臺《關于促進文化合理利用的若干意見》，此后又有與博物館文創相關的政策陸續發布，有力地推動了博物館文創的健康發展。安徽博物院是全國首批文化創意產品開發試點單位，依托豐富的館藏資源，通過挖掘藏品背后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實施品牌戰略，安徽博物院先后研發出“徽風皖韻”“青銅古韻”“畫魂玉良”等九大系列千余種文創產品，其中潘玉良系列文創產品入選“十三五”全國文化文物單位文化創意優秀成果。2022年，安徽博物院與意外博物聯合原創開發的“鑄客來了”文物冶鑄盲盒是市場首款冶鑄模擬產品，一經推出，迅速受到追捧，經濟效益和文化效益明顯。

6 互聯網：文化表達的新空間

隨著科技的進步，博物館開始突破物理空間的限制，走向更廣闊的天地。以往只能在特定時間和空間才能看到的展覽、買到的文創產品、享受到的文化服務，現在通過新技術的加持，可以隨時隨地得到滿足。以直播觀展為例，2016年6月，故宮博物院推出《韓熙載夜宴圖》的直播活動，受到觀眾歡迎，開啟了博物館網絡直播的探索。2020年5月31日，安徽博物院推出“融·合—4-5世紀北魏平城文物展”直播活動，共有124.38萬人在線觀看。

除了網絡直播，5G技術、虛擬現實、元宇宙等新技術的發展使博物館虛擬展覽和數字展覽成為現實，給觀眾帶來新的觀展體驗，為博物館文化傳播提供新的空間和方式。新技術也給博物館文創產品打開了新業態。2022年，博物館界刮起數字藏品“旋風”，安徽博物院乘勢推出了張成造剔犀云紋漆盒、鄂君啟金節等5件數字文創，使傳統藏品與現代技術融合，擴大文化傳播途徑。

7 結語

博物館的公共空間和非公共空間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相互轉化的。從社會發展趨勢看，博物館的非公共空間會逐漸減少，公共空間則會逐步增加和擴展，博物館最好的空間應該留給觀眾。隨著理念的改變，以往認為文物庫房和修復室等不會對外開放的空間，如今也在慢慢向觀眾開放，或在一定條件下向社會開放。如首都博物館在建設東館時就“設計將部分文保工作向觀眾進行展示，讓觀眾更多地了解文物保護及修復工作的內容，更深層次了解博物館的業務工作”l。大門緊閉、戒備森嚴的文物庫房，在將來也可能會向觀眾開放，揭開神秘的面紗。

在新時代，博物館人要善于利用博物館里的有限空間和博物館外的無限空間，擁抱新技術，跟上時代發展的節奏和潮流，實現博物館文化表達的功能和職責，向觀眾傳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促進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如今，隨著以ChatGPT為代表的人工智能表現出的強大能力，未來將會影響很多行業的發展，博物館也許會出現新的文化表達圖景。但無論技術如何發展，未來如何變化，“堅持正確政治方向，堅定文化自信，深化學術研究，創新展覽展示，推動文物活化利用，推進文明交流互鑒，守護好、傳承好、展示好中華文明優秀成果，為發展文博事業、為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不斷作出新貢獻”m是新時代博物館人無論何時都必須堅守的初心和使命。

注釋

①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博物館建筑設計規范[S].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6：10-13.

②張樂.探索契合的展陳空間與公共空間[J].東南文化，2021（3）：155-160.

③蘇東海.什么是博物館[M]//蘇東海.博物館的沉思：蘇東海論文選（卷三）.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128.

④岳楠.博物館公眾參與度：外部保障與內生動力[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51（1）：140-150.

⑤⑩宋向光.公共博物館的發展軌跡：從知識構建到文化表達[J].中國博物館，2013（1）：44-48.

⑥陸建松.博物館建造及展覽工程管理[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9：73.

⑦耿超，劉迪，陸青松，等.博物館學理論與實踐[M].北京：科學出版社，2020：14.

⑧嚴建強.在博物館里學習：博物館觀眾認知特征及傳播策略初探[J].東南文化，2017（4）：93-101.

⑨蒂莫西·阿姆布羅斯，克里斯平·佩恩.博物館基礎[M].郭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6：139.

k尤越.致廣大而盡精微：從中國博物館實踐看博物館的力量[J].中國博物館，2022（3）：25-30.

l張宇.首都博物館東館建設的思考[J].博物院，2019（5）：86-92.

m習近平給中國國家博物館的老專家回信強調：推動文物活化利用推進文明交流互鑒，守護好傳承好展示好中華文明優秀成果[N].人民日報，2022-07-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