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日明 陳永勝 李丹
摘要:本文將數字經濟、?外商直接投資與區域經濟增長納入統一分析框架,?基于2011-2019年中國273?個地級及以上城市面板數據,?實證檢驗數字經濟帶動經濟增長的邊際效應以及外商直接投資在其過程中的影響機制,?研究發現:?數字經濟發展不僅顯著促進區域經濟增長,?而且具有穩外資的作用;?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非線性關系;?隨著經濟增長分位點增加,?數字經濟促進作用呈現先下降再上升的?“U”?型特征;?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顯著的區域、?產業結構與城鎮化異質性;?數字經濟發展具有明顯的空間溢出效應,?并且溢出效益可能遠大于直接效益。
關鍵詞:數字經濟;外商直接投資;經濟增長;中介效應;空間溢出
中圖分類號:F4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3)03-0082-09
收稿日期:2022-12-05
作者簡介:崔日明(1963-),男,山西偏關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國際貿易理論與政策;陳永勝(1994-),本文通訊作者,男,安徽六安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貿易理論與政策;李丹(1981-),女,遼寧沈陽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國際貿易理論與政策。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建設面向東北亞開放合作高地與推進新時代東北振興研究”,項目編號:20&ZD097;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全球價值鏈數字化對中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制與推進策略研究”,項目編號:21BJL070。
中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人口紅利消失,投資驅動與要素驅動乏力,發展不平衡、不協調現象突出。由于國際貿易與投資嚴重萎縮,貿易保護主義抬頭與逆全球化趨勢加劇,進出口貿易與國際投資面臨的不確定因素增多,全球經濟低迷且貿易增長緩慢。在此背景下,數字經濟成為經濟增長的新引擎與重要動力。數字經濟以信息與知識為生產要素,依托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型技術推動生產效率提升、產業轉型升級、經濟結構優化、技術與動力變革[1]。而數字技術通過賦能實體經濟與傳統產業,促進數字經濟與傳統產業雙向交融,不斷加速實體經濟生產效率提升,為經濟增長提供新的動力源泉[2]。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數字經濟與經濟增長
數字經濟的核心本質是以數字化信息、知識和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新一代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為支撐,以現代信息網絡、數字平臺為主要載體,推進產業、技術和生產方式根本性變革,驅動生產效率提升、經濟結構優化的一種新型經濟形態[3]。數字經濟發展有效推動了數字信息、智能化技術與行業、產業深度融合,激發新產品(服務)、新技術、新業態和新商業模式不斷涌現[4],對新時代社會發展和經濟高質量增長產生了深刻影響,是未來經濟增長的關鍵動力[5]。數字經濟影響區域經濟增長的內在機理主要分為規模經濟、網絡效應與范圍經濟。具體來說,第一,規模經濟。數字經濟借助于互聯網技術發揮低邊際成本甚至近乎為零的邊際成本效應,使得企業、行業平均成本不斷降低,促使企業、行業產量增加,發揮規模經濟。第二,網絡效應。根據“梅特卡夫法則”,數字經濟逐漸弱化企業、行業以及空間的經濟活動邊界,具有強外部性和正反饋效應,其產生的經濟效應呈現幾何式增加[3,6]。第三,范圍經濟。已有研究指出,數字經濟顛覆了傳統經濟盈利模式,將范圍經濟發揮至極致,開創了伴生利潤來源,究其原因,在于數字經濟的網絡效應和規模效應[5]。數字經濟發展改變了傳統的邊際效用遞減規律,極低的邊際成本和龐大的網絡外部性促進數字經濟產生邊際遞增效應。裴長洪等(2018)[3]也指出,數字經濟具有規模經濟、范圍經濟、降低交易成本與創造性毀滅的特征,通過平臺經濟和共享經濟擴大市場、提升資源配置效率。李曉華(2019)[4]指出,顛覆性創新、平臺經濟、網絡效應和蒲公英效應是數字經濟蘊含的新特征,并且也是經濟發展新動能的形成機制。何大安等(2020)[7]認為,數字經濟是將數字與信息技術運用至經濟活動中形成的產物,并以此重塑傳統產業結構和經濟結構。
(二)數字經濟、外商直接投資與經濟增長
吸引外資流入是中國實施對外開放、建設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外資流入不僅能夠促進東道國資本存量增加,形成資本積累效應,而且有助于實現技術轉移與擴散,產生知識、技術外溢效應,推動東道國產業升級、技術進步和生產效率提升,進而促進經濟增長。外商直接投資主要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降低資金成本等路徑促進東道國資本積累,而產生技術溢出的路徑主要包括示范效應、競爭效應和培訓效應。數字經濟吸引外資流入的途徑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降低交易成本。憑借互聯網、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支持,數字經濟展現出明顯的零邊際成本特征[8]。一方面,數字經濟對海量數據的收集、儲備和共享功能提升了金融市場吸納信息的廣度與深度,使得外企能夠以較低成本獲得消費者偏好、廠商產品(服務)的價格以及企業發展與市場狀況等關鍵信息,緩解了信息不對稱問題,降低了外企在投資市場的信息搜尋成本、時間成本、處理成本和談判成本[3]。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憑借互聯網技術使得交易雙方直接溝通,繞過以往中介組織,提升了外商投資方與各地區需求方的匹配效率,也降低了交易成本。
第二,推進市場一體化。數字經濟憑借其“無距離”屬性打破以往時空距離限制,數字技術賦能增強了區域間市場信息的連通性,緩解地區間貿易壁壘程度,一方面加速區域間要素流動,促進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交流與合作,另一方面推進廠商產品跨區域銷售,有利于企業規模化生產,增加廠商利潤,從而吸引外商擴大投資。關利欣等(2015)[9]認為,“互聯網+”形成的新模式、新貿易方式有助于內外貿市場一體化建設。而市場一體化建設有利于推進市場規模擴大,從而吸引外資流入。張如慶等(2009)[10]發現,市場分割會阻礙進出口貿易,國內統一大市場建設有利于擴大進出口貿易。李浩等(2020)[11]針對長三角區域研究也發現,經濟一體化能夠通過要素流動、擴大市場規模和產業協作三種機制吸引外資流入。
第三,消費拉動效應。獲取廣大的消費市場份額是外資企業進行投資的重要動機之一。數字經濟發展催生平臺經濟、現代物流和數字金融等新業態、新模式,首先,平臺銷售節約傳統實體經濟租金成本,降低了產品價格,同時為消費者提供豐富的消費選擇,滿足消費者多樣化需求。其次,互聯網、智能計算等數字技術賦能物流業,促進現代物流發展,提升了物流配送效率與模式。最后,數字金融利用其地理穿透力和低成本優勢,發揮長尾效應,并且通過緩解流動性約束、便利居民支付擴大居民消費。張峰等(2020)[12]認為,數字經濟憑借互聯網技術能夠擴展消費空間區域,激發市場活力,擴大內需規模。龔曉鶯等(2021)[13]認為,數字經濟能夠通過消費者信息反饋和數字產品非競爭性兩種途徑激發消費新動力。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吸引外商直接投資促進區域經濟增長。
二、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本文主要關注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參考趙濤等(2020)[6]和唐松等(2020)[14]的方法,設定估計模型如下:
lnpgdpit=α0+α1digecoit+ηXit+vi+ut+εit(1)
式(1)中,被解釋變量lnpgdp表示經濟增長,采用城市人均實際GDP對數值衡量人均GDP以2001年為基期消除價格因素。[15-16]。digeco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α1為本文重點關注的核心估計系數,表示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如果α1為正,說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否則,存在負向影響。
根據理論機制分析得出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通過吸引外商直接投資來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對此,本文在式(1)的基礎上建立中介效應模型,對數字經濟發展影響區域經濟增長的作用路徑進行深入分析。具體模型設計如下:
Moddleit=β0+β1digecoit+ηXit+vi+ut+εit(2)
lnpgdpit=δ0+δ1digecoit+δ2Moddleit+ηXit+vi+ut+εit(3)
式(2)、(3)中,Moddle為中介變量,即外商直接投資(lnfdi),采用城市實際利用外資總額對數值衡量[17-18],其余變量定義與式(1)一致。本文借鑒溫忠麟等(2004)[19]構建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如果β1與δ2均顯著,說明中介效應存在,并且若δ1也顯著,則Moddle起到部分中介作用,若δ1不顯著,則Moddle起到完全中介作用。
(二)變量說明與數據來源
1核心解釋變量
數字經濟(digeco)。根據對數字經濟定義的理解,部分學者給出了中國數字經濟測量方法,許憲春等(2020)[20]運用BEA測算方法,從數字化賦權基礎設施、數字化媒體、數字化交易和數字經濟交易產品4個方面核算中國國家層面的數字經濟規模。劉軍等(2020)[21]從信息化發展、互聯網發展和數字交易發展三個維度構建數字經濟指標體系,并測算了中國省級層面的數字經濟發展綜合指標。結合已有研究以及本文城市面板數據可得性,本文借鑒趙濤等(2020)[6]的方法,從互聯網用戶數、互聯網相關從業人員數、互聯網相關產出、移動互聯網用戶數和數字金融發展五個方面構建數字經濟評價指標體系,并運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測量。
2控制變量
為了科學、準確得出數字經濟發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作用,本文根據已有研究,選取如下變量為控制變量:(1)產業結構(second),采用第二產業增加值與城市GDP比值衡量;(2)投資(inv),采用城市固定資產投資總額與GDP比值衡量;(3)市場化(mark),采用中國各省市市場化總指數衡量;(4)城鎮化(urb),采用城鎮人口與城市總人口比值衡量;(5)金融發展(fina),采用城市年末金融機構貸款余額與GDP比值衡量;(6)凈出口(export),采用城市出口總額與進口總額比值衡量;(7)消費(precon),采用城鎮人均消費水平衡量;(8)就業(emprate),采用城鎮就業人數增長率衡量。
3數據來源
本文基于2011-2019年273個地級及以上城市面板數據對數字經濟發展的經濟效應進行研究,實證過程中涉及普惠金融指數采用了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編制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22]。城市GDP、第二產業增加值等其他表征城市特征的變量均來源于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區域統計年鑒》以及各省市統計年鑒。
三、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根據式(1)進行OLS回歸得表1結果,列(1)控制了變量digeco和城市、年份固定效應,并聚類(cluster)到城市層面標準誤,列(2)在列(1)基礎上加入了所有控制變量。根據列(2),變量digeco系數為364%,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提升1個單位,將引致人均實際GDP增長約364%。這意味著從整體而言,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推進區域經濟增長。針對數字經濟發展影響效應的定性研究中,多數文獻均指出數字經濟具有創新性、高效性以及規模效應等正外部性特征[1,4]。張蘊萍等(2019)[5]認為,數字經濟依托互聯網、大數據等信息技術與網絡平臺,在微觀層面上可以形成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和長尾效應,促進資源優化配置和完善價格機制,進而提升經濟均衡水平和經濟增長;在宏觀層面上通過新的投入要素、資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產率來促進經濟增長。
(二)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增長影響機制分析
表2報告了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增長的直接影響以及通過外商直接投資產生的間接影響。列(1)顯示,digeco系數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地方吸引外商直接投資增加。列(2)顯示,digeco、lnfdi系數均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發展與外商直接投資增加都有助于促進區域經濟增長。數字化轉型不僅降低交易成本,擴大市場規模,而且容易形成壟斷市場結構,產生贏家通吃局面與蒲公英效應[4],因此,大部分理性跨國公司從收益最大化角度出發,為搶占數字經濟市場份額,增加海外投資,進而促進東道國區域經濟增長。綜上,外商直接投資在數字經濟促進區域經濟增長過程中起到正向部分中介作用,其中外商直接投資的中介效應約為0081,占總效應的比例約2216%。因此,假設H得到驗證。
(三)工具變量法
由于數字經濟發展需要一定程度的互聯網技術、自主創新能力和基礎設施作為基礎,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區域往往伴隨著較發達的信息技術、創新水平和設施配置,進而有利于數字經濟發展。因此,式(1)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干擾估計結果,對此,本文利用工具變量法進行檢驗。選取滯后8期的郵政業務總量(iv1,單位:千萬元)和本地電話年末用戶數(iv2,單位:百萬戶)為數字經濟發展的工具變量,原因有:(1)數字經濟以信息化與互聯網技術為基礎,依托數字信息與網絡平臺實現交易、交流與合作,而郵政業務總量和本地電話年末用戶數分別在一定程度上衡量了信息化產出和移動端互聯網基礎[6]。因此,城市郵政業務總量和本地電話年末用戶數可能與數字經濟發展相關,符合工具變量相關性假設;(2)由于郵政業務總量和本地電話年末用戶數均是滯后8期的變量,滯后期限足夠長,當期的經濟增長無法影響前8期的郵政業務總量和本地電話年末用戶數,符合工具變量外生性假設。
表3列(1)、(2)報告了工具變量法估計結果,根據第一階段回歸,iv1、iv2系數至少都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iv1和iv2均與數字經濟發展顯著正相關,與理論推斷相符,并且F統計量為98260,遠大于10,說明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在第二階段回歸中,digeco系數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并且過度識別檢驗Sargan統計量為1443,對應P值為02297,說明所有工具變量均是外生的。這意味著在使用工具變量克服內生性之后,數字經濟發展依然顯著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基準回歸結果具有可靠性。
(四)門檻效應
已有研究認為,數字經濟發展能夠弱化經濟活動邊界、提升企業經營效率和降低邊際成本,進而使得在不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下,數字經濟發展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不同[6]。根據Hansen(2000)[23]的面板門檻效應模型,構建如下基本門檻模型:
lnpgdpit=β0+β1digecoit·I(digecoitγ)+β2digecoit·I(digecoit>γ)+λXit+vi+ut+εit?(4)
式(4)中,I(·)為示性函數,若括號內式子成立,則I為1,否則為0。γ為門檻值。式(4)為單門檻基本模型,根據門檻模型檢驗可拓展為多門檻模型。其余變量與式(1)定義一致。
在進行面板模型估計之前,先檢驗面板門檻是否存在,采用自舉法(Bootstrap)反復抽樣1000次計算F統計量與對應P值來選擇門檻類型,門檻值以及相關統計量估計結果見表4。可以看出,單門檻、雙門檻的F統計量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而三門檻的F統計量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適合做雙門檻效應估計。表3列(3)報告了雙門檻效應估計結果,可以看出,隨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提升,數字經濟發展顯著促進區域經濟增長且邊際效應遞減。可能原因有:(1)非對稱競爭因素。相對于傳統經濟,數字經濟具有絕對的技術競爭優勢,在數字經濟發展前期,數字經濟能夠通過技術溢出推動傳統經濟進行產業融合與數字化轉型,發揮長尾效應,形成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而在數字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時,數字經濟的顛覆性創新、強大的網絡效應和幾乎為零的邊際成本對傳統經濟產生巨大沖擊,使得傳統經濟萎縮和邊緣化,進而對傳統經濟產生擠出效應[8]。其他數字經濟實證研究也給出類似證據,例如,姜松等(2020)[24]發現,數字經濟對實體經濟的影響呈倒“U”型特征,在數字經濟水平高于門檻值后,會對實體經濟產生不利影響。(2)數字鴻溝因素。結合數字經濟指標分布來看,digeco均值為0197,75%分位數值為0226,小于第一門檻值(03239),90%分位數值為0342遠小于第二門檻值(06915),而超過第二門檻值的城市僅包括北京、天津、上海、重慶、廣州、深圳、蘇州、杭州和成都共9個城市。可以肯定的是目前我國大部分地區數字經濟發展處于第一門檻值以下水平,數字經濟貧富差距和兩極分化形勢嚴重,數字鴻溝和發展不均衡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數字連通性和平臺經濟的延伸,進而不利于數字經濟發揮規模效應和范圍經濟。邱澤奇等(2016)[25]發現,數字鴻溝縮小能夠帶來“乘數效應”,進而形成數字紅利。(3)強制性推進數字經濟發展。地方政府為了將數字經濟打造成引領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動能,盲目追求數字經濟發展,而忽視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傳統產業之間的內在關系,數字化產業與產業數字化方向模糊,特別是缺乏數字環境建設的優化與整合,從而擴大了數字經濟發展對傳統產業的陣痛性沖擊,制約了數字經濟的帶動效應。
(五)分位數回歸
考慮到在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的區域,數字經濟發展對其經濟增長的作用效果可能存在差異性。因此,本文采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考察在經濟發展水平不同分位點處,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有何區別。面板分位數模型能夠更精確地刻畫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范圍以及條件分布形狀,能夠更全面的描述分布不同部分的特征,并且分位數回歸以殘差絕對值的加權平均為最小化目標函數,不易受到極端值干擾,結果更為穩健。
表5報告了10%、25%至90%這5個具有代表性的分位點處的回歸結果。從統計顯著性來看,在各個分位數處,digeco系數均顯著為正,這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說明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數字經濟發展均有利于區域經濟增長。從系數大小來看,隨著lnpgdp分位點增加,digeco系數呈現先下降再上升的“U”型特征。這意味著在經濟發展較落后和較領先的地區,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增長具有更大的推動作用。可能原因有:(1)對于經濟發展較落后的地區,往往其經濟增長動力匱乏且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低,通過移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以及電子商務等數字服務快速發展,前期憑借人口、網民和市場紅利產生規模經濟和長尾效應[5],快速注入新動能,迅速引領區域經濟增長。(2)對于經濟發展較領先的地區,往往其經濟基礎雄厚、創新要素豐富、產業結構趨于高級化、現代經濟體系完善,經濟增長潛力巨大且勢頭較好。這些地區數字經濟發展能夠快速推動技術、產業、動力與效率變革,通過互聯網、大數據與云計算等數字技術賦能于傳統產業與實體經濟,促進數字經濟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以及數字化轉型升級,產生加速推進效應,從而帶動區域經濟更快增長。(3)對于經濟發展中等水平的地區,一方面數字經濟發展前期紅利逐漸消減,另一方面,與發達地區相比,該地區在數字技術、智能機器人、信息設備等高科技產業領域發展存在明顯滯后,核心技術“卡脖子”現象越發凸出,創新性的智能化和信息化裝備與產品不足,數字經濟創新與技術水平不夠強,發展飽和度不足且均衡性較低[1]。因此,在經濟發展中等水平的地區,數字經濟呈現出動力較低現象。數字經濟前期技術創新成果在行業、產業中的應用與融合僅能帶來經濟短暫的快速增長,只有貫徹落實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持續涌現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前沿性創新,才能保障經濟持續穩定增長。
(六)穩健性檢驗
表6從以下五個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1)變換被解釋變量。參考徐婧等(2015)[26]、曹清峰(2020)[27]的研究,分別運用實際GDP對數值(lngdp)和實際GDP增長率(gdpr)衡量經濟增長,列(1)、(2)報告了對應結果。(2)變換樣本。列(3)報告了剔除直轄市樣本后的回歸結果,列(4)報告了剔除所有省會城市樣本后的回歸結果。(3)修正離群值,將所有城市被解釋變量(lnpgdp)與核心解釋變量(digeco)的最大與最小1%的樣本分別進行縮尾處理,列(5)、(6)報告了對應結果。(4)滯后變量。列(7)報告了將所有解釋變量均滯后一期的回歸結果。(5)增加固定效應。列(8)報告了控制城市、年份、省份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總體來看,digeco系數均顯著為正,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四、異質性分析
考慮到經濟發展基礎、產業形態與城鎮化可能會影響數字經濟發展以及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果。因此,本文將從不同區域、產業結構和城鎮化三個角度考察數字經濟發展影響經濟增長的異質性。
(一)區域異質性
數字經濟依托互聯網、大數據等數字化與信息化技術進行發展,因此,經濟基礎、資源稟賦、創新要素積累和網絡設施建設決定了區域內網絡、數字平臺的性能、創新成效、運行效率與服務質量,進而影響數字經濟發展的經濟效應。本文將全部城市按所在東、中、西部地理區域進行分樣本檢驗,結果如表7列(1)—(3)所示。可以發現,東中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而西部地區不顯著。這表明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帶動效應在西部地區尚未體現,而在東中部地區具有顯著帶動效應。可能是因為我國數字經濟兩極分化現象嚴重,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之間數字經濟水平存在2-3倍的差距。相較于東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基礎設施、信息化發展、制度要素等初始條件均相對落后,數字經濟帶動效應不明顯。
(二)產業結構異質性
數字經濟憑借數字科技滲透到不同行業和企業,賦能于傳統經濟,并且推動傳統經濟生產技術、經營效率和發展動力變革,促進傳統經濟和產業進行數字化轉型與融合。已有研究表明,實體經濟發展基礎能夠影響數字經濟發展效果[28]。因此,本文按產業結構(second)中位數將城市分為低工業地區(中位數以下)和高工業地區(中位數以上),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列(4)、(5)所示。可以看出,在高工業地區數字經濟帶動區域經濟增長作用顯著,而低工業地區不顯著。這說明數字經濟發展需要以實體經濟為基礎,沒有實體經濟參與,數字經濟本身就是泡沫[24]。
(三)城鎮化異質性
城鎮化進程為城市建設與社會發展提供了農村剩余勞動力,是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本文按城鎮化(urb)中位數將城市分為低城鎮化地區(中位數以下)和高城鎮化地區(中位數以上),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列(6)、(7)所示。可以看出,在兩組樣本中,數字經濟發展均能促進區域經濟增長,但低城鎮化地區促進作用更大。可能是因為在城鎮化水平較低地區對應發展水平較低,并且徘徊在市場之外的生產要素和需求者更多,數字經濟發展打破市場、地理區域壁壘,將這些要素和需求納入市場,發揮規模效應與長尾效應。因此,低城鎮化地區促進作用更大。
五、進一步分析:空間溢出效應
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的最大區別在于數字經濟是以數字化的信息、知識和技術作為核心生產要素,利用數字、網絡平臺等信息技術提供產品與服務,其互聯、互通、共享和高效的信息傳遞等特性極大程度壓縮了地理空間距離,加速了傳統生產要素和現代信息、知識與技術的空間流動,增強了區域間經濟活動的關聯程度[6]。李雪等(2021)[29]研究發現,數字經濟通過為創新主體提供高效、便利和準確的信息,形成創新知識空間關聯,進而產生創新溢出效應。張杰等(2021)[30]以“寬帶中國”戰略研究信息網絡設施建設的創新效應發現,信息網絡設施建設能夠加速城市間的信息和創新要素流動,對周圍城市產生一定程度的虹吸效應影響。因此,接下來將對數字經濟發展是否存在空間經濟影響進行考察。
(一)局部自相關檢驗
借鑒王紅梅等(2021)[31]的方法,采用局部Morans?I指數檢驗中國273個地級及以上城市間經濟增長與數字經濟發展的空間集聚情況,其中權重矩陣采用行標準化的反距離空間權重矩陣。結果如表8所示,可以看出,在2011-2019年數字經濟發展與經濟增長的MoranI指數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中國城市間數字經濟發展和經濟增長存在明顯的空間正相關。
(二)空間自回歸與空間誤差模型
采用空間自回歸(SAR)與空間誤差模型(SEM)檢驗數字經濟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空間溢出效應。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lnpgdpit=φ0+ρ∑ni=1Wijlnpgdpit+φ1digecoit+ηXit+vi+ut+εit(5)
lnpgdpit=θ0+θ1digecoit+ηXit+vi+ut+εitεit=λ∑ni=1Wijεit+μit(6)
式(5)為空間自回歸模型,式(6)為空間誤差模型。其中Wij為空間權重矩陣,ρ為空間自相關系數,λ為空間誤差自回歸系數,其余變量定義與式(1)一致。本文Wij采用反距離空間權重矩陣,具體設定如下:
Wij=1/dij,i≠j0,i=j(7)
式(7)中,dij表示城市i與城市j之間的距離,本文以城市間球面距離和駕車行駛距離兩種方法來衡量,并利用LeSage等(2010)[32]的方法,將空間自回歸模型的總效應分解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來更清晰地描述數字經濟發展的空間經濟影響,其中直接效應用以反映數字經濟發展對本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績效,間接效應用以反映數字經濟發展對其他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績效。
表9報告了兩種不同反距離權重矩陣下SAR和SEM模型回歸結果,可以看出,digeco系數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再次驗證了數字經濟發展有利于區域經濟增長的結論。同時,SAR模型中的空間自相關系數ρ和SEM模型中的空間自回歸系數λ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區域間數字經濟發展和經濟增長均存在正向空間交互影響。從偏微分法分解的直接效應和溢出效應來看,兩種空間權重矩陣下數字經濟發展的直接效應和溢出效應均至少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并且溢出效應遠大于直接效應,這說明數字經濟發展不僅能夠促進本地區的經濟增長,而且有助于周圍其他地區經濟增長,并且產生的經濟溢出績效可能遠大于對本地區的直接效益。可能是因為:(1)市場一體化效應。傳統經濟下由于地理區域和行政劃分使得中國存在嚴重的市場分割現象,而數字經濟發展憑借數字化、信息化技術與強大的滲透能力壓縮了時空距離,有效緩解以往市場分割問題。推進市場一體化有利于專業化分工的擴大,促進產業鏈延伸和新業態、新模式、新產業發展,從而實現規模報酬遞增。(2)區域協同發展。數字經濟借助數字平臺和互聯網技術加速整合與優化跨區域資本、勞動、信息、技術等要素配置,以極低的邊際成本傳遞信息,促進發達地區信息、知識和技術向不發達地區傳播與溢出,一方面帶動不發達區域技術進步與生產效率提升,另一方面促進區域間協同創新與協調發展。(3)網絡效應。根據梅特卡夫定律,數字經濟的網絡效應具有強外部性和正反饋效應[6]。隨著各區域間經濟活動邊界被弱化、網民數量增加,中國數字經濟的網民紅利和網絡效應充分發揮,空間溢出效應也急劇增加。
六、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2011-2019年273個地級及以上城市面板數據,理論分析并定量檢驗數字經濟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以及外商直接投資在其過程中的作用機制。研究發現:(1)數字經濟發展顯著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并且外商直接投資在其促進過程中起到中介效應;(2)門檻效應表明,數字經濟促進區域經濟增長的邊際效應遞減;(3)分位數回歸表明,隨著lnpgdp分位點增加,數字經濟促進作用呈現先下降再上升的“U”型特征;(4)異質性表明,區域異質性方面,東中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促進區域經濟增長作用顯著,而西部不顯著,產業結構異質性方面,在高工業地區數字經濟帶動區域經濟增長作用顯著,而低工業地區不顯著,城鎮化異質性方面,低城鎮化地區促進作用大于高城鎮化地區。(5)空間效應表明,數字經濟發展存在明顯空間溢出效應,并且溢出績效可能遠大于直接效益。
本文研究結論為數字經濟發展、吸引外資流入與區域經濟增長提供了如下啟示:第一,加大數字技術基礎設施與科學創新投入力度,持續提升數字化軟硬環境,特別重視“新基建”戰略建設,加速推進5G、WIFI6等數字化網絡覆蓋,進一步提升數字經濟紅利優勢與帶動效應;第二,充分利用數字信息快捷便利優勢,一方面進一步降低跨國企業交易、物流等成本,另一方面加快推進市場一體化,提升外資流入規模與利用外資質量;第三,重視數字經濟對實體經濟的賦能、重塑以及技術變革,加速數字技術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打破傳統產業轉型與增長的技術瓶頸,實現產業高級化與現代化發展;第四,發揮數字經濟地理穿透性,建立區域聯合機制,在區域層面統一規劃與布局,實現城市間行業、產業緊密合作,擴大數字經濟規模效應與范圍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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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Economy,?FDI?and?Regional?Economic?Growth
CUI?Ri-ming,?CHEN?Yong-sheng,?Li?Dan
(School?of?Finance?and?Trade,Liaoning?University,?Shenyang?110036,?China)
Abstract:This?article?integrates?the?digital?economy,?FDI,?and?regional?economic?growth?into?a?unified?framework.?Based?on?the?panel?data?of?273?cities?at?prefecture?level?and?above?in?China?from?2011?to?2019,?this?paper?empirically?tests?the?marginal?utility?of?digital?economy?driving?economic?growth?and?the?impact?mechanism?of?FDI?in?its?process.?Research?has?shown?that?the?development?of?digital?economy?not?only?significantly?promotes?regional?economic?growth,?but?also?has?a?stabilizing?effect?on?foreign?investment.?The?impact?of?digital?economy?on?regional?economic?growth?has?a?non-linear?relationship.?As?the?quantile?of?economic?growth?increases,?the?promoting?effect?of?the?digital?economy?shows?a?“U”?shaped?feature?of?first?decreasing?and?then?increasing.?The?impact?of?digital?economy?development?on?regional?economic?growth?has?significant?heterogeneity?in?regional,?industrial?structure,?and?urbanization.?The?development?of?the?digital?economy?has?significant?spatial?spillover?effects,?and?the?spillover?benefits?may?far?outweigh?the?direct?benefits.
Key?words:digital?economy;?FDI;?economic?growth;intermediary?effect;spatial?spillover
(責任編輯: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