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一位非常有個人語言風格的作家。從1985年進入文壇至今,近四十年的寫作生涯里,無論外界風尚如何變化,遲子建始終堅守著自己的文學底線,默默耕耘,不攀附、不從眾、不媚俗??v觀其三十余載的作品,都展現出卓越的藝術價值,并啟迪人們對自身和社會進行深刻的思考。遲子建的初期作品以抒情風格見長,隨著自身年齡的增長和歲月的沉淀,其作品呈現的深度和廣度逐步提升,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同時也受到同行的認可,獲得了許多大獎。在當代文學研究領域,對其作品主題和寫作特點的研究也越來越多,以“遲子建小說”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萬方、維普三大數據庫中進行搜索,發現研究主要集中在對遲子建小說中苦難、溫情、悲情、月光、鄉土等要素進行分析,面對故事發展背后的諸多問題,遲子建都有其獨到的見解和感悟,這些情感的表達真摯且深刻。但是文獻里關于遲子建小說中愛情形象分析的論文較少,因此,對遲子建小說中愛情形象進行整體性研究具有非常廣泛的現實意義和學術價值。本文對遲子建的一些代表作進行剖析,多角度地從遲子建的理想愛情、愛情觀及愛情描寫的敘事特征三個方面進行剖析。旨在為當代人樹立正確的愛情觀,并為研究當代文學作品中愛情描寫的敘事特征提供理論依據。
一、質樸的理想愛情:平淡且溫情
遲子建是中國當代文壇中以獨特的敘事角度與溫情的心理描寫著稱的小說家,她的故事敘述得溫柔而舒緩,沒有劇烈變化的情感起伏,也沒有大悲大喜的戲劇沖突,更沒有驚天動地的故事情節,樸實的文字與中國東北黑土地特有的環境符號融合,講述出“遲子建語言”的愛情故事。遲子建關于愛情的描寫,平凡中透露著淡淡的憂傷,質樸中蘊含著深厚的感情,這也是遲子建內心深處向往的愛情。[1]
首先,遲子建筆下的愛情并不是都市中的浪漫與沖動,大多回歸家庭的日常。如《白雪的墓園》,主要描寫春節前夕父親去世,一家人度過新年的場景。隨著春節的臨近,大家沒有像往年一樣準備過新年的新衣、年糕等,全家都沉溺在喪父的悲傷中,沒有心情去準備過年的東西,母親沒有放聲大哭,而是安靜地待在房間里,但是第二天母親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為過新年準備起來,開始向大家安排任務,收拾倉庫廚房、采買食材和肉,母親沒有忘記父親,但是她選擇把悲傷壓在心底,不能讓孩子們生活在悲傷之中,要給孩子們生活的勇氣和信心。母親的情緒帶動著孩子們從悲傷中堅強地走出來。生活還要繼續,年還是要過,這顯示出遲子建小說的溫情和善意。母親和父親之間的情感聯系始終是真摯、平淡且溫情的,從父親咽氣的時候起,一直出現在母親眼里的那枚小紅點,直到大年初一母親去看望父親的時候才褪去,這寓意著父親需要母親親自把父親帶回他的住處,他才能安心地留在那兒。父母相濡以沫的愛情,從生活中方方面面的小細節中呈現出來。
其次,遲子建作品中用缺失與撕裂表達愛。在作品《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原本生活在甜蜜愛巢中的女主人公突遭不幸,丈夫在一次車禍中喪生,無限哀痛的她掙扎著走出去,想去追尋丈夫,不料,卻跌進了無邊哀傷的海洋:一個盛產煤炭的污濁的小鎮——烏塘。這里密布著陰云;鬧市中流傳著無數的離奇故事;深巷里回蕩著凄涼的悲歌。這些駭人聽聞的悲慘世事,令女主人公打著寒戰逃到三山湖,在那里,她遇到了失去母愛、遍體鱗傷的男孩云領。女主人公在目睹了人們的種種不幸之后,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變故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弱化了的哀傷又在月光和清風的撫慰中滌蕩而去,于是,她終于走出了哀傷的牢籠。這部作品曾因獨特的立意獲得了2007年第四屆魯迅文學獎。
最后,遲子建在作品中傳達的是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和憧憬。如《秧歌》中主人公小梳妝很漂亮,是全鎮男人垂涎的對象,是男人心中的美好,然而人人愛慕的小梳妝卻為了追尋她心目中完美的愛情,在等待“龍雪軒”掌柜付子玉的過程中耗盡了青春、度過了一生。文章描述了一種“殘缺美”的氛圍,無論世事如何變幻,小梳妝始終在堅持自己內心期待的美好愛情,然而畢竟這樣的愛情太虛幻、太一廂情愿,她對愛情的執念最終還是錯付了,后來,小梳妝在失落、思念中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付子玉得知小梳妝去世的消息,吩咐人將最好的首飾給小梳妝佩戴上,用一種他自己認為“愛”的方式去把“愛”的細節做到極致。這些細節描寫讓人們深受感動。遲子建對愛情的解讀讓人們對平凡真摯的愛情充滿了向往和憧憬,重新定義了什么是幸福,同時也讓現代的人對于“愛情的理智”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2]
二、平凡且略帶傷感的愛情體驗
(一)平凡真切的愛情
遲子建的《踏著月光的行板》里,講述的是兩個背井離鄉、不遠萬里來到兩座不同的城市工作的年輕夫婦,在中秋佳節之際,因為彼此都希望給對方一次驚喜,在不能及時聯系對方的前提下,他們都登上了往對方所在城市奔去的火車,可是當他們到了對方所在的城市之后才發現,雙方都去往了彼此工作的城市,于是又購買了回程的火車票,結果他們一直在彼此錯過,而遺憾的是,由于中秋節當天他們一直在火車上,耽誤了可以團聚的時間,雖然最后他們相約在乘坐的慢車交會時見面,可是他們并不明白,火車是在移動的,而不是靜止的,當兩個火車交會時,慢車在那個瞬間變成了快車,所以在中秋節的當天,他們就只能透過車窗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雖然男女主人公都艱難地在城市中工作,但是他們心中仍舊互相惦記著對方,用平淡的方式去表達內心深處對彼此深厚的感情。這份不強烈,但足夠綿長的感情能夠帶給他們堅持下去的動力,就算再辛苦,也會為了對方堅持下去,這就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的愛情故事。整篇小說的敘述沒有歇斯底里的吶喊,沒有一鳴驚人的語句,僅僅是溫和地講述著平凡、隨處可見、平淡如水的愛情故事,流露出遲子建在女性視角下對愛情獨特的理解和詮釋。
(二)遺憾傷感的愛情
《逝川》中描述了男主人公胡會喜歡阿甲村最漂亮、最能干的女子吉喜,胡會是當地最有名的獵手和捕魚能手,人們都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倆也堅信彼此會走在一起,他們的關系朝著準夫妻的方向發展,也就差了一個儀式和旁人的祝福,但是最終結局卻令人遺憾,吉喜并沒有嫁給胡會,胡會娶了別人。原因是胡會覺得吉喜太能干了,她能夠自己挑起門戶過日子,他害怕自己跟她過日子以后,慢慢地沒有了生活的能力,于是胡會背叛了兩人的誓言,最終娶了不漂亮且沒有持家能力的彩珠,吉喜為此哭成了現實中的“淚魚”,她無法理解能干為什么是錯的。吉喜和胡會的愛情是存在于世俗的偏見里的。隨著歲月的流逝,78歲的孤獨老漁婦吉喜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婀娜多姿的身材和魅力,現在的她干瘦且背駝,吉喜在幫著胡會接生重孫子時,看著胡刀燒著胡會的畫像,凄涼地說:“胡會,你果然看到重孫子了,但是這胡家的血脈不是由吉喜傳播下來的”。這令人動容的感傷,讓讀者體會到了相愛不得求的遺憾和眷戀。[3]
三、愛情描寫的敘事特征
(一)多角度敘事手法
敘事作品都會由一定的敘事角度來進行事件的展開。敘事角度就是敘事作品對故事內容進行觀察和講述的角度,也就是故事的講述者是站在什么位置給讀者講故事的。敘事角度連接著作者和讀者,因此在作品創作中具有重要意義。觀察遲子建的小說能夠發現,其采用最多的敘事角度是女性視角,也會采用兒童視角或男性視角。有時會在作品中進行敘事視角的轉換,試圖從不同的角度對愛情進行剖析。[4]
兒童視角是借助兒童的角度和口吻去講述故事,敘事充滿兒童的思維,因此,整篇作品的結構、姿態和調子都受限于兒童視角。因為兒童大多不成熟,他們往往會將直白的感受平鋪直敘地表達出來,純粹、純凈、清新、天真,他們的世界充滿了歡喜。如《清水洗塵》中洗澡的故事看似沒有什么吸引力,但是遲子建是以兒童的視角在講述著平凡家庭的溫馨生活,其中兒童眼里父母之間愛情的小摩擦,像是幸福畫卷上的浪漫音符,讓讀者感受到人性美、人情美。
女性作家以男性視角進行敘事,更需要謹慎的態度,也更能展現作者敏銳的觀察力和創作功底。《芳草在沼澤中》就是以男性視角進行敘事的作品,講述了男主人公三段不同的愛情故事,一位是因她父親的去世而分手的前女友、一位是芳草洼的女人、一位是回龍觀的小金龍,這三段愛情故事都以男性為第一人稱,從男性視角探究愛情并獲得感悟。人們都在向往美好的愛情,但是完美且溫暖的愛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人們都在不停地追求,也總是在追求真愛的路上磕磕碰碰,但是人們心中依然相信真愛的存在。相信只要心中有愛,人們就一定能夠找到真愛。
(二)偶然事件發生+開放式結尾
偶然事件發生指的是一些無法預知的事件發生擾亂了人們正常的生活,比如自然災害、突發死亡等。這也正是在遲子建小說中呈現的:人生充滿了大量的不確定的因素,這些不確定事件的發生改變著人們的人生遭遇。而遲子建作品里故事的結局都呈現出開放性的特點,所以稱之為開放式結尾。這樣開放式的結尾為當代文學作品提供了一個標桿型的結尾手法,傳統的結尾大部分都是為了湊大團圓的結局而顯得刻意,使得故事在整個敘事中顯得并不自然,而開放式結局的運用讓更多的文學作品的結尾有了無限可能,在考驗作者敘事水平的同時也給予了讀者充分想象的空間。除了開放式結尾的寫作手法,遲子建小說中主人公的愛情常常受到突發事件的干擾,以這些偶然事故的發生引發的一系列變故與轉折體現了人生無常和文學作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特點。這些突發事件不斷發展,成為作品結構的紐帶,主人公也正是因這些事件的磨煉和考驗,才能夠懂得愛情的真諦。盡管遲子建小說中的偶然、巧合成分非常多,但是這些故事的結尾都給予了讀者溫暖的希望。如《飛天》中,主要的突發事件是由于飛機的晚點,主人公的行程受到了耽誤,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偶然,才會讓主人公有機會與不知名的男人相識,隨著彼此相互了解的加深,他們敞開心扉,不再陌生,讓人厭煩的飛機晚點也成為兩人相識的紐帶,這讓他們充滿激情。因此,在這樣的作品中,遲子建讓讀者充分感悟到了男女之間最本質、最接近人性的關系。[5]
(三)意象的使用
意象指的是作者將自己的主觀情思轉嫁到客觀存在的外在的可以讓人容易觀察到的事物上,他們在某種意義上是高度契合的,即將外在對應的事物作為作者表達情思的載體。遲子建的小說大量使用了意象的寫作手法,比如自然意象,《月光下的革命》中李昌有本來想除掉朋友的情敵,但是每一次都失敗,究其原因是他被純潔的月光感化了,月光成了逢兇化吉的美好象征。同時,李昌有不僅因為月光放棄了復仇的念頭,也升起了溫暖的感動,月光凈化人心,洗滌靈魂,還拂動了他對愛情的渴望,月光將默默無聲的世界變得美好且安詳。讀者在讀完整部作品后,依然會深深地沉浸在作家的情感立場和思想感受里,置身于此就像置身在一個劇烈的心理磁場,被牢牢吸住了。[6][7]
四、結語
遲子建生活在東北黑土地上,其筆下的愛情就如同她腳下的土地般質樸而深沉,沒有轟轟烈烈的浪漫,沒有洶涌的情節,但是卻能夠讓讀者體會到那種觸手可及、真情實感的愛情,那種真切的、充滿生活氣息的愛情,也是遲子建追求的現實的愛情,植入堅實的土地,給人無盡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在愛情關系中,遲子建追求的是兩性關系的和諧、平衡,追求的是平淡、溫情的愛情狀態,她的愛情體現在生活的點點滴滴,平凡中滲透著幸福,字里行間溫暖著讀者,讓讀者看到平淡愛情的可貴和溫暖。
參考文獻:
[1]解麗紅.論遲子建小說中的愛情觀[J].名作欣賞,2015(26):127-128.
[2]孔瑤.遲子建小說論[D].蘇州大學,2014.
[3]徐鐵松.人世之厄 愛美以度[D].廣西民族大學,2013.
[4]陳清.詩性家園的守望[D].海南師范大學,2013.
[5]劉金香.圍城內外的生命之歌[D].杭州師范大學,2011.
[6]張香梅.遲子建筆下的鄉村女性世界[D].河南大學,2011.
[7]王寧.穿越苦難的精靈——論遲子建小說創作[D].遼寧師范大學,2010.
(作者簡介:蘇閱晨,女,碩士研究生在讀,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中國當代文學)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