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異質性、宅基地確權與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

姜勵卿

摘要：文章利用浙江省農戶的調查數據，采用PSM方法分析了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研究表明：（1）在宅基地確權之后，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水平比之前顯著提高。（2）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組織行為存在顯著的村莊異質性，研究結果表明，在遠郊農村和遠郊特色農村這種正向影響較為顯著，而在近郊農村的影響卻并不顯著。（3）集體經濟規模越大，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就越顯著。因此，需要依據村莊特征采取異質性分類政策指導宅基地確權及流轉行為，以有效促進農村宅基地使用權流轉、盤活農村閑置宅基地。

關鍵詞：宅基地確權；宅基地流轉；農戶合作行為

一、引言

隨著我國城鎮化的推進，農村宅基地閑置問題日益突出。2010年始，新一輪的宅基地改革試點工作在全國逐步展開。2010年的中央一號文件最早提出了“對集體建設用地使用權、宅基地使用權等進行確權頒證工作”。 2019年，要求“加快推進宅基地使用權確權登記頒證工作，力爭2020年基本完成”。

根據新制度經濟學相關理論，宅基地確權有助于落實農戶對宅基地的占有、使用、收益和流轉等權能，有效降低宅基地交易市場的交易費用，進而推進農戶住房財產性流轉。一些實證研究表明，確權能夠有效激勵農戶退出、出租、買賣和宅基地置換等宅基地流轉行為（楊麗霞等，2018；彭長生等，2019）。宅基地確權對不同年齡段農戶以及不同資源稟賦農村的影響存在較大差異，確權僅在近鄰農村顯著影響了農戶宅基地流轉行為（吳郁玲等，2018），同時能顯著提升年輕農戶的宅基地流轉概率（錢龍等，2020）。現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宅基地確權對宅基地退出、出租或抵押等流轉行為的影響，鮮有研究關注宅基地使用權確權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

近年來，隨著宅基地“三權分置”改革不斷推進，在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試點區出現了農戶將宅基地入股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宅基地流轉方式。鑒于多數地區的宅基地流轉市場尚未建立健全，單個農戶盤活閑置宅基地的難度較大，而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組織的流轉方式不僅促使農戶形成合力，有效對接市場，而且拓寬了村集體組織的增收渠道，有助于農村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發展和壯大，避免農村的兩極分化現象。因此，激勵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是發展農村新型集體經濟組織，促進農村農民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徑之一。然而，對于宅基地確權政策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這一問題卻缺乏相應的實證分析。因此，本文利用浙江省農戶的調查數據分析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為完善宅基地確權管理制度、有效促進宅基地使用權流轉、盤活農村閑置宅基地提供決策依據。

二、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自課題組2018年7月和2019年8月在浙江省范圍內開展的兩次農戶宅基地處置情況調查。2018年的調查區域覆蓋杭州市、義烏市和德清縣，2019年的調查區域覆蓋麗水市和江山市。

本次調查采取村莊分層隨機抽樣的方法進行。調查內容主要包括農戶特征和家庭狀況、所在村莊特征、宅基地擁有現狀、宅基地入股村集體情況等。本次調查共發放農戶問卷800份，回收有效問卷794份，有效回收率為99.25%。

（二）實證模型

本文定義農戶宅基地配置決策方程為：

Yi=f（Zi）+αCertifyi+εi（1）

其中，Yi表示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是否將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組織）；Zi為控制變量向量，Certifyi為是否獲得宅基地確權頒證的二值變量，α為待估參數，εi為擾動項。

由于各地市（縣）開展宅基地確權工作的時間并不是隨機的，這與該地是否被選為國家及浙江省宅基地試點改革區具有較高的相關性。因此，農戶是否獲得頒發宅基地使用權權證并不具有隨機性，而且即使在同一市（縣）內部，那些不符合優先條件的農戶（如存在宅基地超標及宅基地產權糾紛等情況）往往晚于其他農戶獲得確權權證。由此可見，農戶特征、地區因素等會影響農戶獲得宅基地確權權證的可能性，存在選擇性偏誤。因此，筆者采用傾向匹配得分（PSM）方法處理存在的選擇性偏誤問題。根據Rosenbaum等（1983）定義的反事實分析框架，定義對于農戶i，其獲得宅基地確權對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決策的平均處理效應為：

ATT＝E（Y1i｜Ci=1）=E（Y0i｜Ci=1）=E{E[Y1i-Y0i｜Ci=1，P（Zi）]}（2）

其中，Y0i和Y1i分別表示尚未獲得確權權證和已獲得確權權證農戶的宅基地股份合作決策，Ci=1為處理組，表示已獲得確權權證的農戶，未獲得確權權證的農戶為控制組；Zi表示與農戶個體、家庭及所在村莊相關的匹配變量。

（三）變量選取

1. 被解釋變量——農戶的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本文使用二元變量來衡量農戶的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當農戶選擇將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組織時，該變量賦值為1，否則為0。

2. 核心解釋變量——宅基地確權。本文采用農戶是否獲得新一輪宅基地確權證書來測度這一變量。

3． 控制變量。本文中的控制變量包括戶主文化程度、戶主年齡、家庭非農收入比例、宅基地塊數、宅基地總面積、集體經濟規模和村莊類型。相關研究表明：隨著家庭非農收入比例提高，農戶更愿意進行宅基地的流轉（楊玉珍，2013；吳郁玲等，2022）；更大的宅基地面積和更多的宅基地塊數弱化了宅基地的生存保障功能，使得這類農戶傾向于進行宅基地的流轉（朱新華，2014）。集體經濟規模的大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村集體的組織能力和集體所有權的行使能力。因此，集體經濟規模有可能會影響到農戶在村集體經濟組織內部的合作行為。本文借鑒吳郁玲等（2018）的分類法，依據村莊的自然環境、地理區位和經濟發展狀況等資源稟賦將村莊分為城市近郊農村、遠郊純農村和遠郊特色農村三種類型。表1對上述各個變量進行了定義和描述分析。

（四）樣本統計與描述

表2的數據表明，三種類型農村的戶主平均年齡都超過了50歲，而戶主的文化程度都相對較低，特別是遠郊農村和遠郊特色農村的戶主平均為小學文化水平。從家庭非農收入占比來看，近郊農村高達89%，而遠郊純農村僅為61%。從家庭宅基地資源狀況來看，戶均宅基地面積超過140平方米，其中遠郊純農村農戶宅基地面積最大，平均為155.71平方米。

三、實證結果分析

（一）確權對農戶宅基地入股行為的影響

1. 傾向匹配得分的計算。采用PSM方法，首先需要在Logit回歸的基礎上，通過對處理組和控制組進行匹配，計算傾向得分。如表3所示，就截面數據而言，模型的Pseudo-R2為0.107，意味著模型對農戶宅基地確權權證獲得有一定的解釋能力。從各控制變量來看，所有控制變量均與農戶獲得宅基地確權權證有較強的相關性。

2. 共同支撐與平衡性假設檢驗。在獲得傾向得分之后，本文對共同支撐和平衡性假設做了檢驗。結果顯示，PSM匹配的樣本損失為6個，相較于樣本總量，農戶樣本損失比例較小。

平衡性假設要求匹配之后，處理組和控制組之間的標準化偏差小于20%，則表明匹配較為成功。表5的平衡性檢驗結果顯示，無論采用哪種匹配方法，匹配之后的解釋變量標準化偏差顯著降低；在匹配前后，Pseudo-R2值明顯下降。同時，P值顯示，在樣本匹配之前的聯合顯著性檢驗在1%水平下顯著，而在匹配之后都被拒絕。綜合以上檢驗結果，樣本匹配較為成功，傾向得分估計有效。

3. 宅基地確權的平均處理效應。表6中報告宅基地確權的平均處理效應表明，最近鄰（n=4）、半徑匹配（r=0.05）和核匹配的估計結果基本一致，因此所得結論穩健可靠。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入股行為的影響較大，在5%水平顯著。根據所估計的均值可知，在宅基地確權之后，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水平比之前平均提高24.48%（exp（0.219）-1）。

（二）異質性分析

現有研究指出，宅基地流轉集中發生在城中村或者近郊農村，確權頒證只對近郊農村的宅基地流轉行為存在顯著影響。同時，Logit回歸結果表明（如表3所示），集體經濟規模在5%水平下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這意味著，集體經濟組織規模越大，集體組織能力越強，農戶就越傾向將宅基地入股村集體經濟組織。有鑒于此，本文將進一步考察宅基地確權影響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存在的村莊異質性和集體經濟規模異質性。

表7顯示了最近鄰（n=4）匹配的估計結果。首先，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組織行為存在顯著的村莊異質性，研究結果表明，在遠郊農村和遠郊特色農村這種正向影響較為顯著，而在近郊農村的影響卻并不顯著。這一結論與前述文獻的研究結果存在差異。產生此種結論差異源于研究對象的差異性。前述文獻的研究對象主要是宅基地退出、出租等流轉行為，而本文的研究對象僅限于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與其他類型的農村相比，在近郊農村，農戶住房的財產價值屬性顯化度更高，宅基地轉入需求更旺盛，流轉市場更規范和發達。因此，近郊農村的農戶更容易退出宅基地或者將其出租，由此導致宅基地確權頒證的制度效用在近郊農村更為顯著。但正是由于近郊農村的宅基地流轉市場發達，使得農戶更傾向于直接在市場上完成宅基地的流轉，而不傾向于將宅基地入股村集體經濟組織。而在遠郊特色農村和遠郊純農村，農戶住房的財產價值屬性顯化度較低，單個農戶盤活閑置宅基地難度大、效益差，宅基地“三權分置”改革完善了宅基地集體所有權行使機制，這促進了農戶宅基地入股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意愿和行為，開創了“農戶+集體+市場”的宅基地盤活模式，解決了農戶與市場對接等問題。

其次，集體經濟規模越大，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就越顯著。與小規模集體經濟組織相比較，宅基地確權促使大規模和中等規模集體經濟組織內的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水平提高41.15%（exp（0.347）-1）和25.7%（exp（0.229）-1）。規模較大的集體經濟組織意味著更強的村集體組織稟賦和更加完善的集體所有權行使機制，而宅基地確權則更進一步強化了這一點。

四、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浙江省794戶農戶的調查數據，運用傾向匹配得分（PSM）方法考察了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行為的影響。研究表明，宅基地確權對農戶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組織行為存在顯著的村莊異質性。在遠郊純農村和遠郊特色農村這種正向影響較為顯著，而在近郊農村的影響卻并不顯著。與小規模集體經濟組織相比較，宅基地確權促使大規模和中等規模集體經濟組織內的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水平顯著提高。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認為，宅基地確權是提高農戶宅基地股份合作水平、促進農村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發展的重要措施。而針對近郊農村、遠郊純農村和遠郊特色農村三種不同類型的農村，需要制定分類政策指導其宅基地確權和流轉工作。近郊農村的宅基地流轉市場化程度最高，宅基地改革的重點是建立健全宅基地交易市場和管理程序，進一步完善宅基地集體所有權的行使機制，促進農村新型集體經濟組織的發展壯大，防止集體產權的缺位，避免農村內部收入差距擴大的風險。而在遠郊特色農村，宅基地改革的重點是在明確集體產權與農戶產權界限的基礎上，鼓勵農戶宅基地入股集體經濟，在政府主導下建立健全“農戶+集體+市場”的宅基地交易平臺，讓單個農戶形成合力，有效盤活閑置宅基地。

參考文獻：

[1]楊麗霞，朱從謀，苑韶峰，等.基于供給側改革的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及福利變化分析——以浙江省義烏市為例[J].中國土地科學，2018（01）：35-41.

[2]彭長生，王全忠，鐘鈺.確權、農民分化與宅基地處置意愿——基于安徽、湖南兩省農戶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J].南京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05）：118-129.

[3]吳郁玲，石匯，王梅，馮忠壘.農村異質性資源稟賦、宅基地使用權確權與農戶宅基地流轉：理論與來自湖北省的經驗[J].中國農村經濟，2018（05）：52-67.

＊基金項目：教育部規劃基金項目“‘三權分置改革對新型村級集體經濟組織內合作行為及強度的影響研究”（18YJA790038）。

（作者單位：浙江財經大學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