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嵌玉石柜”的修復與保護

摘要：百寶嵌是人工雕琢的絕美之作，在明清時期非常流行。紫檀嵌玉石柜是清代乾隆時期的一件精品家具柜。技術人員在修復時對柜體上的碧玉、水晶材質進行了檢測分析，并確定了修復方案。此次紫檀嵌玉石柜修復歷經13個步驟，最終得以修復完成，技術人員對日后的常規保養環境提出了中肯的建議。

關鍵詞：百寶鑲嵌；修復；保護

一、百寶嵌家具的工藝特征

百寶嵌是一種錯彩鏤金的工藝，是人工雕琢制作技術的絕美之作。何謂百寶嵌？材料種類多，數量巨大，謂之百；金銀玉翠，奇珍異石，謂之寶；將珍貴的材料卡在凹槽中，謂之嵌。

百寶嵌家具是在柜子、箱子、桌椅等同一件器物上，鑲嵌多種珍貴的、經過加工雕刻的材料，如玉石、象牙、瑪瑙等，從而獲得寓意美好的藝術與裝飾效果。該工藝出現于明代，由周翥首創，進而成為皇家貴族專屬的奢侈工藝。清代乾隆年間，國富力強，百寶鑲嵌工藝發揚光大，不僅被應用于室內擺件、生活用品裝飾，更是被應用于各類家具，做工更加精致典雅，造型種類更加豐富多樣①。

明清時期的百寶鑲嵌家具可以用“精”“巧”“雅”來形容。“精”指的是嚴格選材，材料品質高，工藝制作精湛。“巧”即制作精巧、設計巧妙、別具匠心。“雅”在家具上的體現為造型上的簡練、裝飾上的樸素、色澤上的清新自然，而無矯揉造作之弊②。

故宮博物院藏有大量明清時期的百寶鑲嵌家具。其中有一件“紫檀嵌玉石柜”屬于清代乾隆時期的精品家具。木質致密穩定，紋理精細，柜體正面以清新淡雅的紫藤為鑲嵌題材，造型栩栩如生，體現了清代文人的審美觀念，其蘊涵著深厚的文化底蘊，歷盡繁華而不衰。故宮跟“紫”淵源甚深，“紫禁城”之名就來源于天上的紫微垣。紫禁城里開紫花的花木不在少數，比如紫藤、紫丁香、紫薇。在所有的紫色花朵中，歷代文人、藝術家最喜歡的是紫藤。乾隆皇帝就很喜歡紫藤，不僅在故宮御花園、東六宮種植紫藤，還在倦勤齋等處以紫藤為裝飾墻，可見封建帝王對紫藤之青睞。因此，以紫藤為題材的家具也是如此極致精美。此件嵌玉石柜因年久失修，缺失嵌件情況嚴重，記錄文物修復的過程，對于此類百寶鑲嵌家具有歷史意義。

二、文物描述以及藝術特點

紫檀嵌玉柜整體尺寸長95 cm，寬45 cm，高174.5 cm，整體形制為豎柜分體組合式，就是在雙開門豎立柜上再疊放一個雙門頂柜，又稱四件柜。整體為紫檀木包鑲外框，用材奢華，木質致密穩定，紋理精細優美，黝黑深邃。四塊柜門兩側各使用兩塊銅鍍金蝙蝠鏨花合頁，柜門中心使用蝙蝠銅鍍金開關合頁，鏨刻紋飾精美細致。柜子內部涂灰藍色漆地，下部中心內有紫檀抽屜。在正面柜門面板穩重的黃漆底子上挖槽鑲嵌雞翅木、碧玉、水晶的紫藤蘿架，其雕刻手法嫻熟，畫面靈動真實，枝葉繁茂，紫藤效果逼真，下面有隱藏式隔板悶倉。此外，牙條裝于四件柜下部，精工富麗，銅質還包角足部，細致入微。鑲嵌的紫藤花形態由花苞到盛開，形象生動。雕刻采用拼接、浮雕的方法，雕刻手法嫻熟，設計生動巧妙，體現了攀爬纏繞的紫藤盛開時大串大串的紫色花穗垂掛枝頭的情景，燦爛繁華，迎風搖曳，動感十足。古往今來，紫藤是花鳥畫中的常見題材，象征紫氣東來，寓意長壽吉祥，皇家貴族更喜歡使用紫藤這一題材。此件文物制作精細到每一根藤蔓之間的穿枝過梗都十分到位，可謂清代家具的上乘之作。

三、文物傷況

此件文物的柜體保存良好，整體結實牢固，柜體背面有開裂縫隙，腿部紫檀木貼皮有脫落開粘現象。文物送修時合頁脫缺，柜門即卸下，因柜門平放，積累了厚厚的塵土，柜體內部布滿灰塵，銅配件有輕微銹蝕。該文物的主要問題是柜子正面的百寶嵌，因時間久遠，膠粘劑老化，造成灰塵滲入縫隙，嵌件松動脫落遺失現象嚴重，部分嵌件脫落將近1/3，需粘接加固，以前脫落的嵌件存放于柜體中間的小抽屜里，木質、玉石以及水晶嵌件缺失嚴重，具體如下：

（1）嵌件脫落138件，缺失嵌件達到256件，需補配。

（2）柜體因干燥變形開裂，背面尤其明顯。

（3）銅合頁脫落3件，缺失1套，銅釘子缺失18件。

（4）柜子腿部的外包木質開裂缺失。

評估：此件文物殘損嚴重，傷況復雜，屬于修復難度較大的文物。

四、檢測分析

文物修復前，通過儀器對文物的漆面層以及鑲嵌材料進行檢測，有利于研究和分析此類文物內部工藝特征以及材質特性，使文物修復有依據性，有可靠的數據性。修復前取點使用三維視頻顯微鏡、X射線熒光光譜儀（XRF）、激光拉曼光譜（RS）進行了檢測分析。分析如下：

（1）結論：采用三維視頻顯微鏡對樣品做剖面結構分析，由顯微照片可知，樣品大致分三層，從上至下，依次為黃色層-灰層-麻層（圖2）。

（2）實驗對黃色層做紅外測試。紅外光譜圖可知，該樣品在2 928 cm-1，2 853 cm-1處有兩個尖峰，其為CH2的不對稱和對稱伸縮振動吸收峰；1 738 cm-1左右處有個小峰，桐油的特征峰脂羰基C=O在該處的吸收峰較強，可能含桐油；1 711 cm-1處是漆酚氧化生成酮C=O的伸縮振動峰；此外，3 500 cm-1以上有一些尖銳的小峰（3 696 cm-1，3 620 cm-1，3 536 cm-1），應為無機物的峰，1 403 cm-1、794 cm-1為碳酸鹽的峰，1034 cm-1為硅酸鹽的峰。由此推測，黃色層可能含有大漆、桐油等物質。

（3）通過必達泰克便攜拉曼光譜儀檢測綠色玉石嵌件，測定為碧玉。

（4）通過必達泰克便攜拉曼光譜儀檢測白色透明嵌件，測定為水晶。

五、修復措施與步驟

修復材料的選擇：以缺失嵌件為標樣，使用水晶、碧玉、象牙、雞翅木補配缺失嵌件，使用粘蠟膠進行嵌件的回粘。

修復技術工藝：水晶與碧玉屬于玉石材料在切割機切料后，使用玉雕機進行雕刻，浮雕的效果與文物造型保持一致。象牙藤蔓的造型弧度大，采用電腦雕刻機，排版雕刻。雞翅木嵌件塊體較大，先手工鐫刻外形后，再手工雕刻木紋。

具體修復步驟如下：

（1）除塵：第一步是使用吸塵器吸走重度灰塵，讓文物露出本來面目，在柜門以及柜體內部使用毛刷邊清理邊吸塵，脫落的嵌件以及木質嵌件都要小心地保留好，隨時拍照留檔，保留文物最初的壞損信息。修復人員需戴好口罩，做好防護。為便于修復，將柜門全部卸下，合頁釘子打包留好。在除塵的過程中將表面松動的嵌件取下，標注脫落位置并保存，脫落的漆塊隨時往回粘。

（2）剪紙樣：為了方便統計缺失嵌件的數量，以及補配嵌件時方便查看繪圖樣式，所以用紫色紙剪紙樣，在補配嵌件前，先使用透明膠條貼于缺失嵌件處，使用黑色的油性筆描取嵌件的邊緣，按嵌件的輪廓剪下，分別將剪紙樣完整地填入凹槽中，以備修復雕刻時使用。

（3）設計繪圖：將缺失嵌件的凹槽進行拓畫，并在此基礎上繪制紫藤花和葉的圖案。此件文物有同制式文物一件，柜門圖案相反，參考可借鑒，但另一件也缺失同樣的部分，需要修復師查閱大量的紫藤花圖片資料，了解其生長特性，按照凹槽的外形推斷穿枝走梗的葉脈，以及木構件粗壯有力的結構特點，紫藤花瀑布一瀉千里的效果，繪制完整的修復圖。

（4）選料切料：按照文物所需的原料，選優質的水晶、象牙、雞翅木、碧玉原材料。將水晶、碧玉原料切割成5 mm厚的薄片。雞翅木料切割成1 cm厚的板材。象牙切割成3 mm厚的薄片，待用。

（5）整型：將剪好的紙樣拓畫在切好的薄片上，裁切嵌件外形，出胚型待用，分組進行制作，在制作水晶和碧玉時使用玉雕砣機，分別使用金剛砂砣片工具進行制作，雞翅木的雕刻使用鑿子以及小型雕刻機進行雕刻。象牙嵌件因曲線弧度大，鑲嵌難度大，材料珍貴，所以將剪好的紙樣排版在一片象牙片上，將文物數據輸入電腦雕刻機的程序中，使用電腦雕刻機進行準確搜刻，可以提高效率與修復準確率，還可以節省珍貴的原材料（圖3）。

（6）鑲嵌：此步驟最為煩瑣、漫長、細致。將粗胚的嵌件，嵌入原有凹槽中。經過細致打磨邊緣，與嵌件凹槽完全符合，入槽，將水晶、碧玉、象牙、雞翅木薄片打磨切割成需要的形狀，高低起伏與文物保持一致。此步驟稍有偏差，就會產生誤差，嵌件小了容易松動，嵌件大了，嵌不進凹槽。準確地嵌入凹槽，需要修復師具備高超的修復技能（圖4）。

（7）精修：按照設計圖紙制作嵌件上的紋飾、葉子的脈絡、紫藤花的花瓣，還有樹干的斑紋。精修后的嵌件完全與原嵌件保持一致，隨時調整制作效果。

（8）拋光：對水晶與碧玉、象牙、雞翅木的嵌件進行拋光，拋光時切忌拋成柔光，與文物相配。

（9）染色：將象牙嵌件使用化學制劑染綠色，清代的染色技術已失傳，現使用現代的染色顏料，先使用醋酸泡一下象牙，再進行染色，將象牙表面的油脂去除，染色劑容易上色。染色要隨時對比文物，達到與文物匹配的效果。表面再進行描繪，凸出明暗度，活靈活現地體現藤蔓的效果。

（10）做舊：文物水晶背面的染色，作出漸變自然生長的效果。使用調色劑在水晶背面著色，隨時比對流暢自然的效果。

（11）回粘：將脫落的嵌件和補配嵌件進行回粘，使用粘蠟膠粘接，粘接后清理膠粘劑。

（12）清理：將溢出粘接部位的膠粘劑清理干凈，將底色漆面清理干凈，柜子整體擦拭干凈。

（13）安裝：將柜門合頁固定，銅器修復室進行做舊處理，木器修復室修復師來進行安裝完成銅鍍金合頁。木質腿的修復由木器修復師完成（圖5）。

六、修復技術難點和保存方法

（1）繪圖過程中反復修改紋樣，形成與文物效果一致的花葉紋路。

（2）制作補配嵌件過程中反復修改，使嵌件的視覺美感與文物保持一致。

（3）做舊過程中，反復修改，嵌件的色差與文物保持一致。

（4）文物原木質嵌件紋理復雜，刀法流暢。制作雞翅木嵌件時，不斷地調整雕刻技法學習原嵌件的風格和樣式，進行雕刻。

（5）水晶嵌件背面需要染色，反復調整色度，使其與文物協調一致。

保存條件：文物修復后，修復師給出文物保存需要的溫濕度、光照建議。這件“紫檀嵌玉石柜”文物主要屬于木質、漆器制品，上面百寶鑲嵌的材料以玉石材料為主，所以保存時陽光不要直曬，控制溫度不高于30 ℃，濕度不低于45%。在展出或搬運過程中要保護好漆面部分的百寶嵌，以防再次損傷脫落，如有脫落，及時進行粘接修復，以防丟失嵌件。

七、結語

紫檀嵌玉石柜修復時間有一年多，修復中遇到的各類問題都得到了積極解決，磨煉了修復師的耐心與堅持。經過科學儀器的檢測，確定修復方案后，對脫落的嵌件及時進行回粘，補配了玉石、水晶、雞翅木的嵌件，并都進行了復原回粘，視覺效果上基本與文物融為一體，完成了整體修復的目標，同時積累了修復百寶嵌家具的經驗，高效地完成了修復任務。

作者簡介

孫鷗，女，北京人，副研究員，本科，研究方向為鑲嵌文物修復。

注釋

①張志龍：《百寶嵌工藝在當代仙游古典家具上的應用研究》（超星期刊），《天工》，2022年第23期第34-36頁。

②胡德生：《精巧雅的明式黃花梨家具》，《史藏團結報》，2010年5月20日，第008版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