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磊 朱廣暉
摘要: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對著作權資源的利用具有經濟性、沉浸性和智能性等特征,而對著作權資源利用法律后果的不確定性、權利主體和權利歸屬的困難性、著作權交易的不規范性都使圖書館面臨較大的侵權責任風險。防范和化解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的侵權風險,圖書館首先要積極呼吁相關機構完善立法和司法,加強對元宇宙環境中著作權確權、流轉、交易、溯源等行為的行政監管;其次應加強對著作權的科學管理,認真履行法定義務,并從技術角度提升保護著作權的能力和水平。
關鍵詞:元宇宙;圖書館;著作權;侵權責任
中圖分類號:G25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88(2023)06-0128-04
元宇宙(Metaverse)是運用區塊鏈、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高新技術創造的虛擬世界,其構建的虛實融合場景不僅拓寬了人們活動的維度空間,也使著作權資源具有了多元性與資產性特征,進而對數字著作權保護產生多種影響[1]。實踐證明,圖書館是對新技術發展最為敏感的社會機構,不僅開展了早期元宇宙的探索與實踐,而且對元宇宙現狀與未來保持了高度的關注,元宇宙在圖書館廣闊的應用前景得到理論成果的具體描述[2]。與任何新技術對圖書館的影響一樣,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的業務和服務活動始終繞不開著作權問題。一方面,元宇宙基于區塊鏈等技術的確權、溯源、查證功能和NFT(Non-Fungible Token,中文譯名為“非同質化通證”)建立的著作權交易機制提高了圖書館保護著作權的能力;另一方面,立法滯后、技術存在缺陷、圖書館自律性較低等因素,同樣會給圖書館帶來承擔侵權責任風險的隱患。加強著作權管理,防范與化解侵權風險,是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建設與發展無法回避的重要問題。
1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使用著作權的特性
1.1經濟性
較之于傳統技術環境,元宇宙環境中的著作權資源更具資產性,能為權利人創造相對豐厚的經濟利益,這是由其特殊的NFT著作權的確權、交易、流轉、溯源保障機制決定的。NFT被認為是在未來的元宇宙中建立數字資產和經濟系統的基本要素,將催生全新的“創作者經濟”(Creator Economy)[3]。NFT作為數字資源的權屬證明,被大量用于文字、圖片、視頻、音頻、動漫等數字著作權的管理,不僅能規制著作權交易行為,還能保障權利人獲得版權稅等經濟利益。元宇宙環境中著作權資源的財產和經濟屬性已經得到司法實踐的支持,如:在我國“元宇宙著作權第一案件”中,杭州互聯網法院認為,NFT交易模式的本質是使購買者獲得財產權益,這不同于許可使用和著作權轉讓。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對數字資源的利用必然涉及確權、權利歸屬以及授權和再授權問題,而這依賴于NFT所打造的著作權管理機制。
1.2沉浸性
元宇宙環境將使圖書館暢想已久的沉浸式服務夢想變成現實。一方面,圖書館可以開發虛擬機器人,參與到讀者接受服務的場景中,理解讀者的內心感受,采取合適的交互方法鼓勵讀者分享感悟,解答咨詢或發布信息,形成虛擬和現實相融合的“知識圈”,使讀者深度體驗閱讀的樂趣。另一方面,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為讀者提供的服務更加豐富,如:圖書館可以開發NFT/NFR一站式導航數據庫,引導讀者到相應的元宇宙平臺獲取所需的閱讀資源,還可以開展基于元宇宙的知識培訓服務,或者應用虛擬現實技術和機器人技術分析讀者需求,從事知識主題服務。此外,圖書館可以在現有標準規范的基礎上制定元宇宙的信息與知識處理標準,開展信息定制服務[4]。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的沉浸式服務是“全感受型”的,是充分調動讀者觸覺、視覺、味覺和情感的,因而是“沉醉式”的,這是既往技術條件下圖書館無法做到的。
1.3智能性
元宇宙是一個具有高度智能化的創造性空間,是一個具備自我認知、自主學習和決策能力的神經網絡主體,實現了“人機交互”“人機一體”。一方面,在元宇宙環境中,讀者可以利用大數據、虛擬現實、人工智能和算法技術創造著作權資源,特別是數以千萬計的非專業人員加入創作隊伍,創作行為的海量性以及想象力的多元性、發散性、互鑒性,使創作活動空前高漲,元宇宙迅速積累著著作權資源財富,這既是圖書館的服務資源,又是再創作資源。另一方面,機器人成為“創作者”,其既可以根據文字描述生成相應的圖片,還能自動生成立體模型,甚至能通過對在線聲音、容貌、動作等資源的重組創造出完全意義上的“機器人作品”。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業務和服務的智能性發展要求立法在資源的可著作權保護條件、權利主體認定、權利歸屬等方面作出回應。
2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侵權責任風險的來源
2.1利用著作權資源方式的風險
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的侵權風險首先來自對著作權資源的利用方式無法被納入現行合理使用規范。例如,在元宇宙環境中,各圖書館將被整合為完整意義上的統一體,不同的圖書館既可以加入不同的元宇宙,也可以加入同一個元宇宙,著作權資源將在圖書館之間傳播,并在圖書館聯盟之外擴散。但是,從目前許多國家的立法看,圖書館將數字著作權資源非經授權地向“物理館舍”的局域網外傳播并不合法,盡管澳大利亞等國允許圖書館在“商業供應檢驗法”的規制下對數字著作權資源提供遠程在線服務,但圖書館付出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都較高。又如,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利用文本與數據挖掘技術(Text and Data Mining,TDM)進行信息分析將成為一種常態,國際圖書館協會(IFLA)、歐洲研究圖書館協會(LIBER)等國際和地區性圖書館組織曾分別在《關于圖書館和檔案館著作權例外與限制的條約草案》《數據時代知識發現海牙宣言》等文件中提出了賦予圖書館享有文本與數據挖掘例外權利的立法建議[5]。然而,迄今為止對此問題作出肯定回答的國家非常罕見,包括我國新《著作權法》在內都沒有明確規定。
2.2權利主體認定和歸屬的風險
界定權利主體和權利歸屬是圖書館合法利用著作權資源的基礎性工作,在元宇宙環境中同樣如此,而且變得更加復雜。一方面,圖書館元宇宙空間充斥著無以計數的“用戶生成內容”(User-Generarted Content,UGC),盡管作為元宇宙底層技術的區塊鏈具有確權、溯源和查證等著作權管理功能,但卻不能證明NFT作品的原始權利主體。況且,哪些用戶生成內容屬于著作權客體,哪些用戶生成內容不享有著作權,目前立法都沒有具體的規范,司法實踐結果則往往相左。這種情況對圖書館利用著作權資源的負面影響在于無法鑒別真正的權利主體,或者在取得授權的問題上耗費了大量的成本卻勞而無功。另一方面,既然權利主體不明,權利歸屬就無從談起,但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對著作權資源的利用往往具有付費性,那么向誰支付報酬就成為一個難題。特別是在元宇宙環境中,基于仿真模擬、數字孿生、人工智能等技術的“虛擬創作”大行其道,而“人工智能作品”是否為著作權客體,權利應怎樣歸屬同樣制約著圖書館對著作權資源的利用。
2.3著作權資源交易的侵權風險
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與權利人之間的著作權交易將在NFT機制下進行。NFT的核心是智能合約,智能合約具有“代碼即法律”的特性,數字著作權資源的創造、交易和再次交易,都是智能合約對代碼的驗證和自動執行過程[6]。圖書館開展基于NFT的著作權資源交易存在明顯的侵權風險。一方面,立法對NFT作品是否適用“權利窮竭原則”沒有明確規定。在我國“元宇宙著作權第一案件”中,杭州互聯網法院盡管認定NFT作品不適用“權利窮竭原則”,非經授權的網絡傳播構成侵權,但我國是成文法國家,個案的判決結果并不能成為我國司法實踐普遍遵循的依據。另一方面,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從事的著作權資源交易存在身份認證的法律風險,因為NFT機制下的身份信息由字符和代碼構成,而在我國還沒有建立可信數字身份認證體系的情況下,圖書館難以確定權利人身份的真實性。此外,元宇宙平臺往往允許用戶以筆名、假名登錄,目的是保護隱私權,但這無疑更對權利人身份認定造成了障礙。
3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規避侵權風險的策略
3.1積極呼吁健全立法與司法
圖書館既是社會最大的著作權資源利用機構,又是完善立法的積極推動者。技術越是先進,著作權問題就越是構成對圖書館發展的羈絆。面對元宇宙涉及的著作權問題,圖書館有必要提出立法訴求,如:建議立法界定用戶生成內容、“人工智能作品”的可著作權保護性、作品類型與權利歸屬原則;以“公共利益保留”為平衡思想,針對元宇宙環境中著作權擴張問題,從設置權利限制一般條款、補充合理使用清單、修訂現行法律規則等方面完善合理使用制度,為圖書館開展遠程在線著作權資源服務、文本與數據分析等提供立法支持。例如,2013年3月,德國《版權法修正案》第87g條豁免了合法用戶對“短小內容挖掘”的著作權侵權責任。此外,完善司法同樣是解決元宇宙環境中著作權矛盾的一種極其重要的策略。在這方面,筆者建議在著作權案件審理中引入“轉換性使用”規則,對圖書館利用著作權資源行為的合法性進行判斷。
3.2加強對元宇宙環境的監管
元宇宙目前處于概念期或發展初期,法律法規不成熟,可塑性較大,更有必要加強監督管理,如:構建程序規范的著作權交易監管機制,劃定監管紅線,通過限制轉讓次數、設立禁售期限、限制交易價格等措施,防止NFT著作權交易的炒作化、金融化,避免新的著作權壟斷對圖書館的不利影響;完善NFT認證管理,對著作權交易主體進行實名認證,讓交易的主體身份具有真正的可追蹤性[7];建立用戶生成內容的審查機制,對NFT作品的內容持續監測,以識別著作權內容本身和交易行為的合法性。政府應繼續開展“劍網”行動,強化對NFT作品確權、流轉、溯源的監管,嚴厲打擊未經授權使用他人美術、音樂、動漫、游戲、影視等制作NFT作品的侵權行為[8]。此外,政府應通過各種途徑與方式,對公眾開展著作權知識普及教育,增強用戶保護著作權的覺悟和技能,并采取激勵措施,提高社會對元宇宙環境監管的力度。
3.3認真履行合理注意義務
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網絡平臺充斥著用戶上傳的內容或用戶生成內容,按照我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的規定,圖書館在提供信息存儲空間、鏈接服務的過程中沒有主動審查義務,只要履行了合理注意義務,就能夠進入“避風港”免責。但是,這種規則的適用性在元宇宙環境中受到挑戰。在我國“元宇宙著作權第一案件”中,被告盡管按照法定的“通知—刪除”程序盡到了合理注意義務,但仍然被判構成侵權。這個案件預示著一種司法傾向——在元宇宙環境中,網絡服務提供者對其平臺上的內容負有主動的嚴格審查義務,否則就存在過錯,構成侵權。圖書館從此案件得到的經驗是提高保護著作權的自律性,建立規范的著作權審查政策和機制,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關于審理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定》要求,認真履行合理注意義務,對平臺存在的“明知”或“應知”的侵權行為主動采取制止措施。
3.4升級著作權技術管理措施
從技術角度講,元宇宙環境中著作權的內部規制主要憑借代碼實現,即以代碼建立著作權相關的硬件和軟件共識運行的整套技術規則[9]。細言之,元宇宙環境中的著作權管理以區塊鏈技術特有的智能合約為“合同”,建立非中心化的可信共識機制,規范著作權資源交易雙方的權利與義務關系,并發揮確權、溯源、跟蹤、查證等重要功能。因此,在元宇宙環境中,圖書館應加強對區塊鏈技術在著作權管理領域的應用研究與實踐。2021年,中央網信辦、國務院辦公廳等部門下發了《關于組織申報區塊鏈創新運用試點的通知》,鼓勵相關行業深度參與著作權區塊鏈建設[10]。圖書館可以利用國家支持區塊鏈技術發展的有利政策條件,打造著作權管理技術體系。然而,技術只是一種內部的被動著作權管理方式,我國今后在區塊鏈研發之初就要考慮法律規則的嵌入問題,目的是對侵權后果的發生起到事前的監督、判斷、預警、阻止效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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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崔萌)
收稿日期:2023-05-08
作者簡介:袁磊(1975—),棗莊市圖書館館員;朱廣暉(1978—),棗莊市圖書館館員。
河南圖書館學刊202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