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模態話語分析下的中英陶瓷紀錄片比較研究

陳 麗

(山東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vivian7539553@163.com)

多模態話語分析是一種涉及語音、文本、圖像、視頻等多種媒介的語言交流研究方法,不僅被應用于廣告、視頻等領域的分析,也被應用到紀錄片研究中,它結合了圖像、色彩、聲音等多重要素來分析信息交流中的意義構建。朱永生認為模態泛指各種信息交流的方式,包括聲音、色彩、圖像等符號系統,用單個模態實現信息交流的叫單模態,使用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符號去表達意義的叫多模態［1］;張德祿以系統功能語言學理論和視覺語法理論為基礎,嘗試構建了新的多模態話語分析框架,認為話語分析不僅要關注語言,還要關注非語言符號,例如聲音、圖像、語氣、語調等,即從文化層面、語境層面、內容層面、表達層面進行意義分析［2］。隨著媒體的進步,越來越多關于中國陶瓷的紀錄片涌現出來,從不同角度講述中國陶瓷,展示中國形象。與此同時,國外的陶瓷紀錄片也日益增多。國內學者對陶瓷紀錄片進行了相關研究:韋璐主要從跨文化角度研究陶瓷紀錄片中的隱喻［3］;常靜主要對陶瓷紀錄片在海外傳播的策略給出了建議［4］;張成龍等從敘事學角度來探討陶瓷紀錄片的敘事話語和價值呈現［5］;吳昊天從意識形態和圖像學角度對比研究了中英兩國的陶瓷紀錄片［6］;鄧宏春等主要探討了陶瓷紀錄片的講述主題和策略,并分析了其在海外傳播的問題［7］。

本文以張德祿的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為基礎,結合視覺語法理論［8］,選取央視及大型文化集團制作的陶瓷紀錄片,與英國廣播公司(BBC)制作的陶瓷紀錄片進行梳理對比,探討在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下中英兩國陶瓷紀錄片的特點,為中國陶瓷文化在跨文化背景下的傳播提供更多借鑒。

1 國內陶瓷紀錄片梳理

截至2023年5月,我國由央視及其他文化團體制作的陶瓷紀錄片共有25部,另外,有5部紀錄片的部分內容涉及了中國陶瓷。經過梳理,我們發現我國陶瓷紀錄片的發展主要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1950年到1989年,我國的文化事業剛剛起步,陶瓷紀錄片大都制作簡單,采用平鋪直敘的敘事手法,主要以介紹中國陶瓷的發展歷史、制作工藝以及知名陶瓷文物和藝術品為主。這個階段的陶瓷紀錄片,主要將陶瓷視作藝術品來宣傳和展示,只是起到了一個基本的科普功能,沒有太多人文內涵。

第二階段,從2010年到2012年,我國文化事業逐漸發展,這個階段的陶瓷紀錄片,片名中多出現“秘聞”“迷案”“真相”“密拷”等富有神秘色彩的詞語。可以看出,這一階段的陶瓷紀錄片試圖以揭秘的形式來展示我們的陶瓷文化和陶瓷藝術品。這一階段的陶瓷紀錄片仍以央視制作為主,在敘事風格上有所變化,多采用懸疑的敘事風格,如同探案般一層層揭開了中國陶瓷的神秘面紗,滿足了大眾的獵奇心理。

第三階段,從2012年至今,我國的文化事業日益繁榮,陶瓷紀錄片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這一時期的陶瓷紀錄片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制作方不再是央視一家。例如,《china·瓷》是由央視紀錄頻道聯合大英博物館和V&A博物館共同制作的;《手造中國》《我是你的瓷兒》則是由天工傳器團隊打造,一經播出便風靡全網。第二,紀錄片敘事風格豐富多變,敘事視角多元化,既有上帝全能視角,也有宏大敘事和平民視角的結合。例如,《china·瓷》采用上帝全能視角講述,站在國際化的角度追溯中國外銷瓷在明清時期傲視天下的過程,中間穿插對業內專家學者的專訪;《手造中國》以成瓷工序為主線,通過對不同制瓷工藝和制瓷手藝人的記錄來講述中國瓷器的前世今生,使宏觀和微觀的視角結合,互相映襯,在科普的同時,向堅持手工制瓷的匠人致敬。第三,紀錄片內容既做到了文化傳播,又滿足了觀眾感官需求。《我是你的瓷兒》在B站上評分高達9.8,邀請了多位明星配音和演繹主題曲,具有一定的觀賞性、趣味性和知識性。第四,紀錄片迎合了新媒體發展的趨勢。《大國御窯·變化中的景德鎮》每集時長被壓縮到5分鐘左右,符合當下觀眾碎片化時間觀看的特點;播放平臺也更多元化,《手造中國》和《我是你的瓷兒》在部分網絡平臺播出,《匠心冶陶——景德鎮傳統手工制瓷技藝》在學習強國平臺播出,還曾經在英國和德國電視臺播出。

2 英國BBC陶瓷紀錄片梳理

從20世紀80年代至今,BBC共制作了4部陶瓷紀錄片。《Porcelain for Emperors》是其最早制作的一部關于中國陶瓷的紀錄片,主要介紹了1981年以前景德鎮制作瓷器的過程,全片僅有13分鐘,但細致鮮活的畫面生動表現了當時景德鎮制瓷的狀況;《Ceramics A Fragile History》主要講述了英國的瓷器制作發展歷史,介紹了英國如何從外國學習制作陶瓷并將其發展成一門藝術;《Treasure of Chinese》是BBC獲得評價最高的一部陶瓷紀錄片,陶瓷專家Lars Tharp為了探究中國瓷器為什么這么有名,實地重走瓷之路,從江西景德鎮一路到廣州,全程600多公里,親身體驗中國陶瓷制作過程;《China in Six Easy Pieces》舍棄了宏大敘事,從精選的6件中國瓷器講起,回顧了中國陶瓷史,拿捏有度,制作精良。

3 多模態話語分析下中英陶瓷紀錄片對比

3.1 紀錄片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框架

視覺語法理論,將對語言的分析延伸到了視覺分析。該理論以語言三大元功能為基礎,創建了視覺語法,主要內容包括圖像的再現意義、互動意義和構圖意義［8］,視覺語法為多模態話語分析的發展提供了新的依據。以系統功能語言學為基礎的多模態話語分析是集語言和非語言模態于一體的話語模式,張德祿試圖構建出一套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框架,認為多模態話語分析應該從四個層面進行分析,即文化層面、內容層面、語境層面、表達層面［2］。

本文對陶瓷紀錄片的多模態話語分析結合了張德祿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框架和視覺語法理論。紀錄片從制作到播放的過程是一個編碼、解碼的過程。制作人制作紀錄片時從文化、內容、語境、表達(語言與非語言)等幾個層面進行編碼,通過多種模態的整合,從再現功能、互動功能和構成功能三個方面讓觀眾完成解碼,經過一系列編碼、解碼的過程,把信息傳遞給觀眾。本文所選中英紀錄片的內容都是關于中國陶瓷,因此,我們主要從編碼階段的文化、語境、表達三個層面以及解碼階段的再現功能、互動功能和構成功能對兩國陶瓷紀錄片進行對比分析,所用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框架具體如圖1所示。

圖1 紀錄片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框架

3.2 紀錄片表征內容編碼比較

3.2.1 文化層面

紀錄片作為文化產品,背后必然包含制作者的意識形態。制作者在傳遞信息時,會根據自己的意識形態和喜好來選取、增加、刪減素材。中國的陶瓷紀錄片多關注陶瓷制作工藝、匠人精神、陶瓷的傳承和發展,通過陶瓷將中國文化傳播出去。BBC紀錄片則更關注中國陶瓷的歷史及其在海外的風靡過程,其最主要的兩部陶瓷紀錄片《Treasure of Chinese》與《China in Six Easy Pieces》都是通過某件中國瓷器來介紹歷史上中國陶瓷制造和銷售的過程,紀錄片中均沒有采訪中國陶瓷專家,僅出現了中國陶瓷工匠。

3.2.2 語境層面

語境,原指語言的環境,語言學中是指語言片段與上下文之間的聯系,或者其外部社會環境。在具體的語境中,交際受到話語范圍、話語基調、話語方式所決定的語境因素制約。紀錄片作為一種音像產品,主要借助圖像和聲音來傳遞信息,但為使信息更加明確,也要用到語言文字。在紀錄片中,語境指交際涉及的背景內容,以及如何講述這些內容,例如講述的視角、講述的方式等。中國的陶瓷紀錄片能夠采取多種敘事角度,背景介紹全面而細致,往往從介紹一個人而引出更多的人物出場,更像一位老師在娓娓道來。例如,《手造中國》開場人物是瓷土發燒友——小周,由小周找材料引發礦工老汪的出場,一環扣一環,花費了大量筆墨介紹人物和背景,從而引出陶瓷相關工藝。BBC紀錄片擅長以小見大,同樣介紹中國陶瓷制作工藝歷史,其傾向于用碎片式的講述來回穿插場景。例如《China in Six Easy Pieces》中,以6件瓷器代入中國陶瓷歷史;《Treasure of Chinese》中,鏡頭不斷在主持人的感受和國外陶瓷專家的分析之間切換,站在中外文化交匯點上,給觀眾新奇的視角。

3.2.3 表達層面

表達,既包括語言表達,也包括非語言表達。非語言表達可以由多種符號模式來傳遞,例如人的表情、聲調、服裝、手勢,以及圖像、音樂等。紀錄片通過各種符號模式對信息進行整合,向觀眾傳遞內容、理念、意義。我國的陶瓷紀錄片大多選取民族化的背景音樂,解說語言嚴謹,語調平和而深沉,沒有太多起伏,正對應了我們深沉、內斂的大國形象。而2022年的紀錄片《我是你的瓷兒》,風格有所變化,邀請演員喻恩泰解說,解說風格更加輕松,網友好評如潮。BBC陶瓷紀錄片的解說多為發散式,隨鏡頭切換,主持人一會兒在廣東和商人討價還價買陶瓷,一會兒到贛江做挑夫,講解風格輕松、幽默,極富個人感情色彩。例如《Treasure of Chinese》中,主持人在體驗挑夫將成堆的瓷器挑過梅嶺時,用幽默的口氣說:“My cameraman has very kindly given me some camera kit.” 除此之外,BBC紀錄片最大的優勢是畫面精美,音樂也具有畫面感,以畫面講故事,以故事來講科學,往往帶給觀眾身臨其境的感覺。紀錄片所展現出的美輪美奐的畫面更能滿足觀眾的感官需求。

3.3 紀錄片呈現解碼比較

3.3.1 再現功能

圖像再現功能包含敘事再現和概念再現,兩者之間的主要區別在于是否包含向量［8］。向量反映了圖像中參與者之間的行為關系,可以表現為參與者彼此的互動行為。敘事再現通過參與者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向量來體現,主要包括行動過程、反應過程、心理過程和話語過程;概念再現則不包含向量,主要依靠上下級參與者通過環境相互聯系起來。我國第一和第二發展階段的陶瓷紀錄片大多是概念再現,以科普陶瓷制作工藝為主,紀錄片中參與者較少或參與者之間并無互動行為。現階段的中國陶瓷紀錄片則大多是敘事再現,通過普通人的故事來展現其背后的情感,通過角色之間的互動向觀眾傳遞信息。例如,《手造中國》從普通人角度切入講述制瓷人的故事,人物彼此之間有互動,許多個小故事串起來共同展現了中國陶瓷文化和工匠精神。BBC陶瓷紀錄片則一貫以概念再現為主,對主持人的解說配以不同的圖像和背景,通過背景環境的不斷切換將內容聯系起來,并在展示瓷器時插入專家解說,科普性較強。

3.3.2 互動功能

紀錄片制作者利用視頻使觀眾和參與者產生關系,進行互動,主要通過接觸、社會距離、視角和情態四個層面來進行多模態意義構建。

在接觸層面,我國陶瓷紀錄片大都以旁白解說為主來展現場景或故事,沒有主持人的參與,圖像中的人物也大多不會直視觀眾,這就使得紀錄片缺少了與觀眾的互動;BBC紀錄片中,主持人會參與其中,直視鏡頭與觀眾交流,表達其感受。

在社會距離層面,紀錄片中根據觀看者與參與者社會距離不同,鏡頭主要采取遠景、中景和近景,社會距離越遠,受眾參與度越低,則代表理性思維較多,社會距離越近,受眾參與度高,則代表感性思維較多。BBC陶瓷紀錄片在展示具體瓷器及采訪專家時會用到近景,其他場景大多利用中、遠景來展現中國陶瓷生產和外銷之路,具有歷史寬廣感,符合其介紹中國陶瓷歷史的主題。中國陶瓷紀錄片更傾向用近景、特寫來聚焦制瓷細節或人物動作細節來引發觀眾共鳴,例如在展現陶瓷工匠精神時,鏡頭一般會特寫人物的外貌和制瓷動作,使觀眾產生敬佩之心。

在視角層面,制作人拍攝紀錄片時選取的角度,主要有水平視角(正面和側面)和垂直視角(平視、俯視、仰視),水平視角的圖像最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體現了觀眾與參與者地位是平等的。中英陶瓷紀錄片均采取水平視角和平視視角拍攝,希望觀眾能平等融入陶瓷文化介紹中,較少使用產生壓抑感的仰視或俯視。

在情態層面,視覺語法理論區分了八個視覺標記:色彩飽和度、色彩區分度、色彩協調度、語境化、表現、深度、照明和亮度［8］。我國陶瓷紀錄片圖像色彩明亮、鮮艷,體現了一片欣欣向榮、和諧的景象;而BBC陶瓷紀錄片往往在展示中國場景時采用低飽和度、昏暗的圖像,這也是其屢遭中國觀眾詬病的地方。

3.3.3 構成功能

根據視覺語法理論,構成功能就是紀錄片圖像的布局,它使得再現功能和互動功能結合起來成為一個有意義的整體。構成功能主要包括:信息值、顯著度、取景,通過三個方面的結合,觀眾在解碼時獲得不同的信息和藝術效果。

在信息值方面,傳統意義上,我們認為重要信息應該在圖像中間,次要信息可放置于圖像邊緣。中英兩國陶瓷紀錄片都將重點信息的文字放在圖像中心位置,彰顯其重要性,并按文字信息來貫穿整個紀錄片主題,補充信息放置于圖像下方或側邊,這樣使觀眾解碼時對紀錄片整體和細節有宏觀的掌握。隨著解構主義的發展,許多學者認為信息值在中心與邊緣分布,受到當下社會環境、文化環境的影響,邊緣的信息價值可能比中心的有過之無不及［9］。我國現階段的陶瓷紀錄片中有時也將主要信息放置于圖像右側或下側。例如《我是你的瓷兒》中講到老干收集瓷器碎片時,畫面中央是一只花貓悠閑地在瓷片堆中散步,而一地碎片則位于畫面底部,配著畫外音和字幕:“在散落的碎片中尋找文化的蛛絲馬跡并不是那么容易”。整個畫面傳遞給觀眾這樣一種信息:碎瓷片整理工作很不容易,但它已融入制瓷人的生活。

顯著度和取景方面,觀眾在解碼時往往通過圖像構成元素的方位、比例等來判斷其重要性。紀錄片中的主要人、物更加突出,兩國陶瓷紀錄片均將主要人物和重要瓷器置于前景來凸顯其重要性,主要人、物大約占據畫面三分之二或二分之一,在畫面中處于顯著位置。

4 中國陶瓷紀錄片對外傳播的優化方向

通過運用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對中英陶瓷紀錄片進行比較研究,可以發現,我國陶瓷紀錄片雖已取得較大進步,但仍存在對國際市場考慮不充分、敘事方法比較單一、內容過于宏大而畫面不夠精美、參與者與觀眾互動較少等問題。針對這些問題,我們探究我國陶瓷紀錄片對外傳播的優化方向。第一,樹立國際視角。我國的陶瓷紀錄片可用多種語言配音,在生產、制作和發行的各個環節采用國際通行標準。第二,借鑒跨文化傳播策略,縮短中外文化差距。在紀錄片中,適當加上文化背景介紹有助于被國外觀眾所理解和接受。另外,在制作內容選取時,也要避免復雜而抽象的內容,選擇普適性的圖像、符號來減少中外文化差異的阻礙。第三,敘事手段、解說方式、鏡頭視角多元化,增加參與者與觀眾的交流。BBC紀錄片敘事手段更豐富,主持解說更輕松幽默,參與者與觀眾交流更多。我國紀錄片可以嘗試與以往不同的敘事手段和解說方式,使參與者多一些與觀眾的正面眼神交流和互動,利用多角度鏡頭展示陶瓷藝術品。第四,學習英國紀錄片的先進制作技術。BBC紀錄片之所以享譽全球,很重要的一方面是其先進的拍攝設備和技術,這是紀錄片精美畫面的制作基礎。

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出臺的《關于加快紀錄片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中指出,國產紀錄片是形象展示中國發展進步的重要文化傳播載體［10］。陶瓷紀錄片對中國陶瓷文化的傳播至關重要,應改變傳統模式,從國際視角出發,不斷探索對外傳播的優化方向,更好完成講好中國故事的時代使命［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