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發展階段民營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的效果、動因與優化

黃杰　楊景朝

摘 要：基于第十四次全國私營企業調查的江蘇數據，分析新發展階段江蘇民營企業家社會責任履行現狀。近年來江蘇民營企業家在黨建引領和政治吸納等主要動力機制的驅動下，積極地履行各類社會責任，在促進就業、保護環境、精準扶貧和慈善公益等方面均做出了重要貢獻。然而，在新發展階段，江蘇民營企業社會責任建設也面臨不少新的挑戰，如企業社會責任過分關注非經濟目標、制度化建設遲緩、民間慈善機制不成熟等。未來，可考慮通過加強對青年企業家的引導、推動戰略性慈善、進行精準政治吸納和強化外部監督等措施來進一步完善江蘇民營企業的社會責任建設。

關鍵詞：社會責任；民營企業；新發展階段；共同富裕

一、引 言

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 [1]，實現共同富裕，要靠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努力和奮斗，也離不開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的參與。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國民營企業蓬勃發展，民營經濟從無到有、從弱到強，已經成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在這一過程中，民營企業家也在越來越積極和廣泛地承擔各類社會責任。例如，根據中國慈善聯合會的統計，2020年度我國境內來自民營企業的捐贈共計1218.11億元，年度增幅達30.77%，與個人捐贈（524.15億元）合占捐贈總量的83.52%，高居各類捐贈來源的首位[2]。

作為經濟大省，江蘇民營經濟實力雄厚，民營企業在推動省域經濟持續穩定發展，拓寬社會就業渠道，提高自主創新能力上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2020年，全省私營企業和個體工商戶累計數為1189.1萬戶，占全省市場主體比重達96.10%。全省民營經濟完成增加值5.8萬億元，民營經濟占全省GDP比重達56.80%[3]。近年來，江蘇民營企業廣泛參與“萬企幫萬村”“鄉村振興”等各類國家戰略，積極踐行綠色發展理念，構建和諧勞動關系，同心協力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助力經濟平穩增長，民營企業社會責任的內涵得到大幅度擴展。本文在描述民營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現狀的基礎上，分析民營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動力機制并提出相應的改進策略。

本文的主要研究數據來自中央統戰部、全國工商聯和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等單位聯合組織的第十四次全國私營企業調查。全國私營企業調查每兩年舉行一次，在全國范圍內按一定比例（0.05%左右）進行多階段抽樣。江蘇部分的調查完成于2021年1—2月間，有效樣本為1564個，覆蓋了不同行業、規模、成長階段的民營企業，具有良好的統計代表性。除此以外，課題組還走訪了南京、揚州等地的10余家民營企業，就企業社會責任問題與企業家展開深入交流。通過對這些資料的分析，本文試圖在理論和實踐上幫助我們理解新發展階段民營企業社會責任的現狀，并為相關部門的統戰工作提供前瞻性、基礎性建議。

二、民營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的現狀

民營企業創造了大量社會財富、稅收和就業崗位，是保障經濟社會穩定發展的重要力量。但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后，受制于國際經濟環境惡化、國內經濟增速放緩以及貿易戰持續升溫等因素，民營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面臨著重重挑戰。江蘇民營企業家在積極應對疫情沖擊，克服經營困難的同時，仍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在促進就業、環境保護、扶貧濟困和鄉村振興、慈善公益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彰顯了新時代民營企業家的責任與擔當。

（一）積極履行內部責任，建構和諧勞動關系

2020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企業家座談會上提出：“關愛員工是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的一個重要方面，要努力穩定就業崗位，關心員工健康，同員工攜手渡過難關。”[4]給員工參保是民營企業提高員工安定感、增強企業凝聚力的重要舉措，有利于保障員工的福祉，建設和諧的勞動關系。同時，也是民營企業穩定發展、民營企業家履行內部責任的體現。在本次調查中，有1400多家江蘇民營企業給員工參保，占比為90.44%。在參保的企業中，員工參保的平均比例為75.17%。可見，整體上江蘇民營企業的參保意識較強、參保規模較大、員工參保比例較高。

圖1的數據進一步顯示了江蘇省民營企業的保險費用、工資費用支出情況。在1467家有繳納員工保險支出的樣本中，89.30%的企業需要將10%及以下的營業收入用于支付員工的社會保險費用，10.70%的企業需要將10%以上的營收用于支付保險費用。相比之下，在1516個有工資支出的樣本中，40.77%的企業需要將10%及以下的營收用于支付員工的工資，59.23%的企業需要將高于10%的營收用于支付員工工資。從數據分布來看，企業承擔的保險費用比工資費用壓力小，但是兩種費用相加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顯示，江蘇大部分民營企業在支付工資費用的同時，仍具有較高的員工參保覆蓋率，較好地履行了保障員工權益的內部責任。

（二）環保投入穩定增長，努力實現綠色轉型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生態文明建設，堅持綠色發展理念，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全面向綠色轉型，使我國走上了一條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道路。當前，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已經進入以降碳為重點戰略方向的新階段，而實施減碳減排、實現碳達峰與碳中和的目標離不開民營企業踐行好綠色發展理念、履行好環保主體責任。江蘇是制造業大省，制造業的早期發展導致了大量能源的消耗、污染物的排放，治理環境污染問題刻不容緩。近幾年來，江蘇省民營企業積極貫徹“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新發展理念，堅定不移走綠色低碳的高質量發展道路，為建設美麗江蘇做出了重要貢獻。

圖2顯示了江蘇省不同產業類型民營企業的環保投入情況。在1539個有效樣本中，730家民營企業在污染治理方面有所投入，占比為47.43%。第二產業的民營企業用于治理污染方面的經費占營收的平均比重為5.01%，這在疫情影響經濟增長、加劇經營壓力的形勢下實屬不易。第一產業、第三產業生產經營活動中所造成的污染較少，以上兩種類型的民營企業用于治理污染的經費占營收的平均比重分別為3.01%和1.52%。整體而言，雖然疫情給企業生產經營造成了一定影響，但江蘇民營企業依然在增加環保投入、尋求綠色發展方面采取了實質性行動。

（三）廣泛參與扶貧項目，持續關注鄉村振興

“萬企幫萬村”是由全國工商聯、國務院扶貧辦發起，民營企業踴躍響應的精準扶貧活動，民營企業借助這個平臺為我國脫貧攻堅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根據全國工商聯的不完全統計，截至2020年11月底，進入“萬企幫萬村”精準扶貧行動臺賬管理的民營企業有12.3萬家，共帶動和惠及1779.03萬建檔立卡貧困人口[5]。在實施脫貧攻堅和推動鄉村振興過程中，江蘇民營企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十三五”期間，江蘇省民營企業為助力脫貧攻堅行動，累計投入產業、消費和公益等超221億元，累計幫扶了4200個村；共計8400多家民營企業、商會參加了“萬企聯萬村、共走振興路”行動，聯建項目達到1.2萬個[6]。

由表1可知，在本次調查中，江蘇民營企業的扶貧參與率為64.09%。成立時間超過20年以上的企業扶貧參與率最高，達到了72.85%。其余各個階段的企業扶貧參與率也大多高于50.00%。此外，90.16%的企業表示未來會繼續參與鄉村振興建設，反映了江蘇民營企業的責任意識和擔當精神并沒有隨著“精準扶貧”的結束而終止。其中，處于穩步發展階段的民營企業參與鄉村振興的意愿最高，約92.77%的該類型企業表示未來會參與鄉村振興。同時，在其余各個階段，也都有超過85.00%的企業表示將繼續參與鄉村振興。

（四）慈善捐贈穩中有升，公益活動參與度高

黨的十八大以來，在黨中央國務院的大力推動之下，我國公益慈善事業進入快速發展階段，民營企業逐步成長為我國慈善捐贈的中堅力量。江蘇既是經濟大省也是慈善大省，民營企業參與慈善捐贈的氛圍較濃。近年來，蘇商廣泛參與社會公益慈善、光彩事業，展現了蘇商的使命與擔當，弘揚了新時代蘇商精神。在2022年發布的第十九屆中華慈善企業家榜上，沙鋼集團的沈文榮、恒瑞醫藥的孫飄揚和恒力集團的陳建華等江蘇民營企業家榜上有名，是江蘇民營企業家積極參與公益慈善事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典型代表。

表2顯示，在890家小微型企業（雇員不超過100人）中，367家企業沒有進行過慈善捐贈，占比為41.24%，即捐贈比例為58.76%；在655家大中型（雇員超過100人）企業中，133家企業沒有進行過慈善捐贈，占比為20.31%，即捐贈比例為79.69%。兩種類型的企業都有較為可觀的捐贈比例。此外，有慈善捐贈經歷的企業中，3.25%的小微型企業捐贈數額高于平均捐贈額，8.43%的大中型企業捐贈數額高于平均捐贈額。大中型企業由于經濟實力和生存能力較強，企業文化也更為成熟，參與慈善捐贈的數量更多，在慈善捐贈方面承擔了更大的社會責任。

三、民營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的動力機制

江蘇民營企業家在履行社會責任方面已經逐步形成了四大優勢明顯的動力機制：黨建引領、政治吸納、地位感知以及企業家精神。

（一）民企黨建提供堅強政治保障

民營企業黨建是新時代基層黨建的重要內容，充分發揮民營企業黨組織的政治核心作用、扎實推進民營企業黨建工作，有利于以黨建引領民營企業積極踐行社會責任。全國工商聯數據顯示，民營企業黨組織已經從2002年的27.42%上升至2018年的48.31%。而在本次調查中，39.28%的江蘇民營企業建有黨組織，37.02%的民營企業家為黨員。除了黨組織以外，民營企業工會建設是黨建的重要組成部分，為黨員聯系職工群眾提供了橋梁。本次調查數據顯示，55.02%的民營企業設有工會，覆蓋了超過半數的樣本。

民營企業黨建為黨和政府與民營企業交流互動提供了新的制度化渠道，提高了黨和政府對民營企業的政治引領，確保了民營企業的健康發展。本次調查發現，開展黨建工作的民營企業在參與扶貧行動、鄉村振興、企業綠色發展投入等方面都要顯著高于不開展黨建工作的企業。圖3顯示，在建立黨組織的樣本中，有74.43%曾參與過扶貧，明顯高于未建立黨組織的57.43%。在設立黨組織的企業中有92.56%的企業表示未來會繼續參與鄉村振興，也遠高于尚未建立黨組織的企業。圖4顯示，當民營企業家為中共黨員時，其企業環保投入占營收的平均比重為5%，明顯高于非中共黨員的企業家。

（二）政治吸納提高企業家向心力

改革開放以來，為了協調好經濟發展與政治穩定之間的關系，黨對民營企業家實行了政治吸納與整合的策略。這種吸納與整合是黨在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變化以及黨和國家戰略重心發生轉移之后的調適舉措，是適應社會階層結構變化、鞏固黨的執政基礎的必然選擇。本次調查顯示，9.27%的企業家擔任各級人大代表，9.21%的企業家擔任各級政協委員，8.31%的企業家擔任各級工商聯執委。多種形式的政治吸納給予了江蘇民營企業家為經濟社會發展建言獻策的機會，增強了民營企業家的政治認同感和向心力，對于動員民營企業堅持黨的領導、貫徹黨的政策，積極履行社會責任起到了正向激勵作用。

調查顯示，不同類型、不同層級的政治吸納都對江蘇民營企業家參與扶貧活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從數據來看，當民營企業家為各級人大代表時，擔任省級人大代表的民營企業家扶貧參與率在各個層級中最高，達到100%；當民營企業家為政協委員時，擔任市級政協委員的民營企業家扶貧參與率在各個層級中最高，占比為90.48%；當民營企業家為省級工商聯執委時，維持在較高比率。在“今后將繼續參與鄉村振興”的意愿方面，當企業家為各級人大代表時，繼續參與鄉村振興的意愿較高，平均比重為93.59%；當企業家為各級政協委員時，繼續參與鄉村振興平均比重為94.70%；而當民營企業家為各級工商聯執委時，繼續參與鄉村振興的平均比重也接近九成。

（三）地位感知激發企業家責任意識

有關社會學實驗指出，當個體在社會比較中感知到自己具有優勢的時候，其自信心和滿足感會增強，進而促使其心理資源增加，更愿意關注他人的處境和需求[7]。基于此，部分學者利用全國私營企業調查數據，通過主觀社會經濟地位與社會公平感兩組關系對上述“暖流效應”進行了實證分析，發現企業家主觀社會經濟地位對其個人參與慈善捐贈具有顯著的、積極的影響[8]。可見，隨著民營企業家主觀經濟地位、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的提高，民營企業家履行其他社會責任的積極性可能會隨之提高。

表3中的第一階梯表示江蘇民營企業家的自我認知地位最高，第三階梯則最低。在經濟地位維度當中，自我認知處于第一階梯的民營企業家參與扶貧活動、慈善捐贈和進行環保投入的平均比重最高，達到61.53%；而在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兩個維度中，自我認知處于第一階梯的民營企業家相對應的平均比重分別是61.70%、61.00%，同樣顯著高于第二階梯和第三階梯。本次的調查數據基本證實了上述社會心理學結論，社會地位感知較高的民營企業家會更積極地履行社會責任。

（四）企業家精神提供內在驅動力

民營企業家的精神特質和價值觀越來越受到政府重視，在2017年全國兩會上，“企業家精神”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近年來，江蘇省大力弘揚企業家精神，通過創立張謇企業家學院、成立企業家宣講團和舉行企業家座談會等多種方式來培育“厚德、崇文、實業、創新”的新時代蘇商精神。新冠肺炎疫情給諸多行業帶來沖擊，使很多民營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受到阻礙，生存空間受到擠壓，但是江蘇民營企業在疫情時期的社會責任總體績效仍然穩中有進，這離不開江蘇民營企業家個人精神特質所提供的內在驅動力。

由圖5可知，在初中到碩士的區間，教育程度越高的民營企業家越趨向于積極參與扶貧活動。教育程度為碩士研究生的民營企業家參與扶貧的比重最高，達到75.61%。由圖6可知，當被問及是否認同“財富源于社會，應當回報和用于社會”時，持有該財富觀念的企業家，扶貧參與率為68.61%，顯著高于不認同該財富觀的企業家。與此同時，認同該財富觀的企業家在繼續參與鄉村振興的意愿上高達90.65%，也高于不認同該財富觀的企業家。由此可見，受教育程度較高、持有正確財富觀的企業家更愿積極地參與扶貧活動和投身鄉村振興建設。

四、民營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存在的突出問題

江蘇民營企業家在履行社會責任方面也存在著一些突出的問題，其中既有結構性的內容，也有機制性的影響，對問題的清晰認識和把握是全面客觀評估江蘇民營企業家社會責任發展的關鍵。

（一）年輕一代企業家社會責任意識薄弱，參與度不高

隨著老一代民營企業家接近退休年齡，年輕一代企業家開始逐步登上商業舞臺。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注重對年輕一代非公有制經濟人士的教育培養，引導他們繼承發揚老一代企業家的創業精神和聽黨話、跟黨走的光榮傳統。”[9]相比老一代企業家，年輕一代企業家從小成長于優渥的家庭環境，一般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少人還有長期海外學習和生活的經歷，因此，在社會責任領域，他們被人們寄予厚望。許多觀察者相信，年輕一代企業家可能會重塑中國的慈善版圖，成為企業社會責任的主要承擔者和引領者。

然而，根據本次調查的結果，相比老一代企業家，年輕一代企業家在慈善捐贈、扶貧參與等方面的表現均不理想。表4顯示了不同年齡組企業家社會責任履行的情況。數據顯示，企業家年齡越大，扶貧參與的比率越高，慈善捐贈的數額也越多。與此同時，在對物質財富的看法上，年輕一代也顯示出更多的功利主義傾向。例如，40歲以下的青年企業家認同“財富來源于社會，應該回報和用于社會”的比例只有61.88%，而60歲以上的老一代企業家認同這一表述的比例則有70.53%，比前者高出8.65%。顯然，年輕一代在社會責任擔當方面與社會的期待仍有一定的差距。

（二）過分關注非經濟目標，企業發展與社會責任“兩張皮”

由于民營企業是獨立運作的市場主體，可持續的企業社會責任建設根本上依賴于社會責任與企業本身發展的一致性。各級黨政機構、工商聯的引導和動員是促進民營企業參與公益慈善的重要途徑。但只有企業目標與公益事業高度一致時，企業才會有長期、持久的動力投入慈善事業。換言之，只有充分激發企業慈善參與的內在動力，將慈善事業與企業發展有機融合，民營企業參與扶貧才能真正持久。然而，一些研究者注意到，當前不少民營企業的慈善參與過分關注非經濟目標，企業發展與社會責任脫節[10]。在訪談中，不少企業家就表示“慈善活動對企業發展的直接影響不大”。

本次江蘇調查的數據也顯示了這一點。圖7顯示在參與“萬企幫萬村”精準扶貧行動的企業中，大部分企業家認為參與扶貧主要有利于實現企業精神和文化建設、企業社會形象改善及企業政府關系改善等企業發展中的柔性內容。相對的，只有少部分受訪企業認為參與扶貧對拓展下沉市場、提升員工能力和實現產業轉型等企業發展的硬核內容具有顯著促進效應。不少企業家甚至認為參與扶貧對這些目標實現完全沒有促進作用。這些數據提醒我們，盡管過去幾年企業社會責任建設確實成效顯著，但企業發展與社會責任“兩張皮”的問題依然存在，是制約企業社會責任可持續發展的關鍵。

（三）企業社會責任制度建設遲緩，規范化有待提高

影響企業社會責任健康發展的另一個因素是社會責任的制度化建設。由于缺乏制度化運作的機制，企業家往往將履行社會責任視作是臨時性任務，隨意性很大。調查顯示，只有354家企業建立了專門的社會責任部門，占樣本企業的22.65%。63.08%的企業沒有建立專門的社會責任部門。另外有223位企業家不清楚自己的企業是否建有專門的社會責任部門，占樣本企業的14.27%。

具體到扶貧參與，江蘇民營企業的扶貧制度化建設就更加遲緩。除一些著名大企業（如蘇寧、紅豆等）以外，幾乎很少有民營企業建立專門的扶貧事務機構或有專人負責扶貧事務。根據實地調研，大部分民營企業對扶貧等任務采取“臨時性”應對策略。也就是，當上級機構廣泛動員時，企業會積極響應；一旦上級機構關注弱化，企業扶貧熱情隨之降低。在這種狀況下，民營企業扶貧隊伍和資源的配置也自然都是碎片化的，缺少系統的規劃與協調。部分民營企業可能在扶貧實踐中創造了一些有益的做法、積累了一些有益的經驗，但由于缺少制度化的過程，這些做法和經驗不僅難以持續，也不易被歸納推廣。

（四）過分依賴官方慈善組織，民間慈善機制不成熟

江蘇民營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突出問題是過分依賴官方慈善組織，民間慈善機制不成熟。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和宏觀政策環境限制，政府管理的公益慈善組織（如紅十字會、光彩會等）在企業社會責任實踐中占據了絕對主導地位。在本次調查中，當被問到“貴企業更愿意與哪一類公益組織合作”時，1348家（86.25%）受訪企業選擇了和政府管理的公益慈善組織合作，只有215家（13.75%）企業選擇與民間的公益慈善組織合作。與此同時，在參與熱情和投入額度上，傾向和政府管理的公益組織合作的企業表現都明顯高于傾向和民間公益組織合作的企業。

官方公益組織占絕對主導地位的狀況對于民營企業社會責任的建設是利弊并存的。一方面，它滿足了黨和政府快速動員民營企業參與社會公益的現實需求，并確保了公益項目始終處在正確的軌道上運作。另一方面，官方公益組織的絕對主導也為政府帶來巨大的行政和道義負擔。事實上，“大包大攬”不僅可能降低工作的專業性，也可能會降低工作透明度及公眾信任度。在訪談中，不少企業家表示，他們并不清楚那些捐給官方慈善組織的企業捐贈的具體流向，并認為資源有被挪作他用的可能。考慮到年輕一代企業家更強的權利意識，對自主透明的民間慈善需求未來很可能會進一步提升。

五、政策建議與未來展望

2020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南通博物苑后指出：“民營企業家富起來以后，要見賢思齊，增強家國情懷、擔當社會責任，發揮先富幫后富的作用，積極參與和興辦社會公益事業。”[11]當前，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解決社會主要矛盾，不僅需要政府的努力，同時也離不開企業、社會組織的共同參與。結合本次調研所發現的問題，為了更好地激發民營企業家的社會責任潛能，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結合年輕一代企業家的特點，加強社會責任教育和引導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注重對年輕一代企業家的教育和培養，引導他們繼承和發揚老一代企業家的光榮傳統。過去一段時間，各級統戰部門和工商聯的工作總體上還主要聚焦在企業繼承和個人成長上，對于新生代企業家社會責任的引導還不夠。未來，相關部門應該充分考慮新生代企業家的特點，努力開展各種年輕人喜聞樂見的新型慈善活動，動員他們廣泛參與鄉村振興戰略。一些可以考慮的活動包括新老企業家結對教育引導、設立新生代企業家慈善基金和評選青年企業家慈善之星等。特別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青年企業家一般有比較獨立和鮮明的個性，各類活動的開展要避免傳統的說教模式，應當更加鼓勵企業家的自主參與和互動。

（二）大力提倡戰略性慈善，推動社會責任與企業發展有機融合

企業社會責任的長期性和可持續性有賴于社會責任與企業本身發展的融合度。如前所述，我國企業盡管已經開始廣泛承擔各類社會責任，但社會責任與企業發展的融合度不高，社會責任的形式也相對傳統。下一步，要大力發展“義利兼顧”的戰略性慈善行為，樹立積極主動的長期戰略性慈善理念，變外部驅動慈善為內部驅動慈善，變利他型慈善為互惠型慈善，變單一的資金型捐贈為資金、技術、產品和服務四位一體的復合型捐贈。特別是，在江蘇這樣的民營經濟發達地區，可以率先推廣新型社會企業，支持民營企業單獨或聯合設立專項基金，投資有價值的社會企業。同時，要鼓勵民營企業常規性地組織員工參與志愿服務，構建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和機制健全的企業志愿服務體系。

（三）精準吸納，充分發揮政治安排的“指揮棒”作用

對于非公經濟人士，政治安排就是對其中的某些政治上先進、經濟上典型、形象上良好的代表人士安排一定的政治待遇或角色，是黨和政府開展統戰工作的重要方式。調查的結果充分顯示，那些受到各類政治安排（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及工商聯執常委等）的企業家在綠色投入、慈善捐贈和扶貧參與等各方面的表現都明顯好于沒有受到安排的企業家。近兩年，各級人大、政協及工商聯將陸續面臨換屆。建議在對非公經濟人士作政治安排時，提高社會責任表現在綜合評價中的權重，精準吸納更多在扶貧開發等社會責任實踐中表現突出的企業家，更好發揮政治安排的“指揮棒”作用。

（四）加強外部監督，強化社會組織的作用，構建多元社會責任體系

外部輿論環境和行業監督是企業社會責任發展的重要制度環境。考慮到目前我國社會責任體系中外部監督機制的缺失，應當依托統一戰線優勢，加強公益性社會組織，尤其是民間自發的公益性組織的建設。要根據行業特點建立不同的企業社會責任組織，在企業間建立起更多溝通和交流平臺，協調企業的公益活動。特別是，金融、房地產、物流和新興互聯網等企業同質性較高、影響力較大的行業可以率先成立行業社會組織。在接受相關部門監管的前提下，這些行業性社會責任組織、研究機構及媒體等還可以定期開展對社會或行業內企業社會責任的調查研究，并向公眾發布調查結果和報告，促進政府決策和相關企業社會責任標準的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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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蔣建忠

收稿日期：2023-03-06

作者簡介：黃杰，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助理教授，研究方向為民營經濟統戰及地方治理；楊景朝，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當代中國政府與政治。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省社會主義學院2022年度招標課題“新發展階段民營企業家履行社會責任研究” （KT202208）的最終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