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人:姜同珊,39歲
試管原因:卵巢早衰
對于試管產生的費用:無壓力
2018年,我在北京一家婦幼保健院進行了一年多的促排卵懷孕,沒有成功受孕。
無奈之下,開始嘗試試管嬰兒技術受孕。當時我對試管輔助生殖技術,一點都不懂,最初特別在意的是取卵過程會不會很疼、做了試管會不會導致更年期提前?
真正就醫后,這些問題都不那么重要了。因為一個環節接著一個環節地走,顧不上思考那么多,我選擇的這家醫院生殖中心的醫生和護士態度都不是很好,護士交代的檢查項目、注意事項只說一遍,必須記住,再問,馬上兇你。
就診大廳里永遠都是烏泱泱的患者,早晨排隊掛號的患者一直排到大街上,看著那些等待的患者,我想,如果我是醫護中的一員,天天面對一個又一個需要重復回答的問題,還有永遠看不完的病人,估計態度也不會好。
醫生給我和老公開了“進周”前的檢查申請單,這些檢查項目都是自費的,不能走醫保。
我第一次試管做的是長方案,需要先降調,再促排卵,整個周期需要30天左右,促排針打了將近20天,身邊患者果納芬用量150IU(國際單位)時,醫生已經給我用750IU的量了。
漫長的促排、B超監測卵泡生長之后,終于等到取卵的日子,B超顯示3個卵泡,最大的21毫米,兩個16毫米左右。因為注射了麻藥,取卵一點都不疼,取完卵后,躺在病床上我跟老公說,接下來的流程是不是配成胚胎該移植了?
這時護士來通知,3個卵泡都是空的,里面沒有找到卵子,稍微反應了一下,我們明白了,沒有卵子就不能配成胚胎,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費了,錢也白花了。我終于明白,試管嬰兒輔助生殖技術不是萬能的,之前自己還無知地以為,只要做了試管,就能懷孕。
短暫休息了一個月后,再次掛號,再走流程,再次制定促排方案時,醫生跟我說,如果你的內膜不好,可以促內膜生長;如果有炎癥,就消炎,但你的問題是沒有種子,沒有種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醫生說著把一摞檢查單丟給我。
從醫院出來,站在過街天橋上,看人來人往、車來車往,從未有過如此強的無力感,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曾經聽過的別人無法懷孕的故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回到家里,我大哭了一場。我沒有身邊患者們的堅強,我不是怕注射促排針和取卵手術等的疼痛(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沒有初期怕疼痛、怕試管引起提前衰老的擔憂),我就是特別害怕不成功,醫生說我的情況成功率不到1%,這帶給我的無力感特別強烈,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能提高成功率,完全沒有努力使勁的方向。
接下來,我服用了很多不知道有沒有起到作用的保健品,每天下班后跑步、爬山,飲食、作息方面也做了調整。
哭過之后,冷靜下來,不死心的我想再試試有沒有可能找到一顆種子,成為那1%?
第二個方案是拮抗劑,其中醫學原理我不懂,就按醫院的流程走,這個流程走得很快,取卵日,取到一顆卵,護士通知我們時,我發現老公的表情放松下來了,哪怕有一顆卵也好,就算沒有配成胚胎,至少有一顆種子,我這樣安慰自己。
3天后醫院通知我胚胎配成了,C級胚胎,說移植成功率極低,問我是否移植。
這個時候,疫情暴發,醫院嚴防死守,身邊很多試管患者無論處在哪個流程階段,幾乎都受到了影響,很多人被迫停止繼續流程,外地進京都很難,別說繼續做試管了。
我的那顆級別很低的胚胎決定養囊了,雖然醫院說成功率幾乎沒有;就算養成囊胚,解凍移植時,解凍過程中就極可能死掉;就算不死,移植后胚胎也很難正常發育,要么胎停,要么自然流產……
5天后,那顆囊真的養成了,生命里總有奇跡,我們全家都好開心,出去吃飯慶祝。因為疫情,只能繳納費用先凍起來。
2022年初,疫情還在持續,醫院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囊胚選擇如何處理,是繼續冷凍、移植,或者捐給醫學,還是選擇丟棄?
我老公認為,這個胚胎一定是移植不成功的,說捐給醫學作貢獻吧,我也認同他的觀點,他說我們領養一個孩子好了,好好愛他,就跟我們自己生的孩子一樣。
當天晚上,我莫名失眠,第二天我決定移植這個囊胚。
移植特別簡單,就是丟進子宮里,時間也就半分鐘,我跳下手術臺問能著床嗎?醫生說,如果著床,就是奇跡。
好吧,那就當他不存在吧,離開醫院我就去單位上班了。
接下來的14天,生活、工作照舊,身體沒有任何不適,也沒有任何異樣,我覺得那顆囊胚早就沒影子了,但還是按時用雪諾酮,按時回醫院抽血驗孕。因為不抱希望,也沒有緊張,HCG結果卻顯示我懷孕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沒花,也不是做夢,那就是生命里真的總有奇跡。
醫生可沒有我這般開心,“看血值翻倍吧,估計保不住”。第一次,我在醫生那里聽到“抱活率”這個詞,不是著床了就能保住,要看血值翻倍,是否長胎心、胎芽等問題。所謂抱活率,就是把用IVF技術受孕的孩子活著抱回家。
果然如醫生所料,開始流血,黃體酮也補不上去,我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姐姐的女兒是學醫的,我讓她來幫我注射肝素,因為我不敢走動,怕孩子沒了。外甥女拿著針在我肚子上非常慢地往下扎,我就想起了電視劇里的情節,這不是幫我打針,這是給我上刑。
孕4周,我到醫院建檔,產科專家說:“清宮吧。”什么意思?“意思是你大齡又高血壓,不能懷孕?!?/p>
千辛萬苦得來的懷孕機會,“我不清”。
那就要承擔可能帶來的后果,什么子癇了(寶寶和我都沒了),什么胎死腹中了,醫生把可能會出現的危險都跟我說了,然后啪的一下給我的病歷貼上了橙色的高危貼。我回到家,沒敢跟老公說這些,怕他也讓我清宮。
孕前期,別人每月一次的產檢,我要每周去一次,或者次數更多,流血三天兩頭發生,我的心情也跟著起起落落,全家人都提心吊膽,單位里也給了我足夠的包容,讓我安心保胎。
孕12周,流血最多的一次,去醫院的路上,我內心已經確定保不住了,躺在急診室里,醫生給我輸液,說可能保不住了,讓我不要動。我閉著眼睛想起生殖中心醫生的話,抱活率,優勝劣汰,這個胚胎就該淘汰了,就這么走了嗎?心里難受得很,但突然想謝謝這個沒出生的生命陪伴我走過了3個月,這是我生命里最煎熬也是最幸福的3個月……
可是,生命里總有奇跡,一覺醒來,我老公說:“孩子暫時安全了?!边@也是我保胎過程中最后一次流血。
2022年10月16日早晨,我躺在手術臺上,聲音溫柔的麻醉師用牙簽讓我辨別哪種感覺是痛感、哪種是觸感,我聽到一聲特別微弱的啼哭,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的孩子活著出生了!這算抱活了嗎?
10月21日上午,深秋,醫院停車場陽光明媚,一切都那么美好,家人們無比開心地開車接我們回家,剖宮產的我堅持自己抱著軟軟糯糯的嬰兒上車。
Apgar評分(阿普加評分,指對新生兒出生時的器官系統的生理指標和生命素質進行的評分)為10。誠然,在概率上,我是幸運的,那不到1%的抱活率被我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