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內涵、分類與范疇

劉興革 曹 曄

當前創新已經成為時代的主題。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建設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勞動者大軍；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進一步確立了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必須堅持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不斷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教師隊伍是發展職業教育的第一資源，創新團隊建設是加快職業教育教師隊伍高質量發展的有力抓手和重要舉措。201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出臺的《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提出，到2030年建成一支高素質、專業化、創新型教師隊伍。2019年1月，國務院出臺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探索組建高水平、結構化教師教學創新團隊。為落實黨和國家要求，2019年6月，教育部印發了《全國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團隊建設方案》，正式啟動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團隊建設工作。2022年，教育部辦公廳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全國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團隊建設的通知》，提出要建立國家級、省級、校級三級教學創新團隊，并把教師教學創新團隊建設作為職業院校高水平“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的重要載體；同年，教育部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做好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認定工作的通知》中的“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基本標準（試行）”部分提出了教學創新的要求。關于教師教學創新團隊建設或“雙師型”教師的認定，首先應該明確什么是教學創新，這是開展教學創新團隊研究和建設的前提，也是“雙師型”教師認定工作的基礎，基于此，本文重點對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進行探討。

一、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的基本內涵

關于教學創新的內涵，目前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強調突出教學創新的目標，即培養創新型人才；另一種觀點強調突出教學創新的內容。

對于第一種觀點，郭浩等學者認為教學創新就是通過多種教學組織形式，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1]。梅耶（Mayer）將創造性教學界定為“運用一定的教學技巧，幫助學生學習新知識，并使得這種教學能夠幫助學生學會將其已經掌握的東西應用到新問題的解決上”[2]。A.J.斯塔科（A.J.Starko）等人認為教學創新就是創造性教育、創造力教學等[3]。從上述學者的觀點來看，教學只是培養學生創造能力的一種手段和途徑，回歸了教學的本質，堅守了育人初心，其宗旨在于培養學生的創造性素質。

對于第二種觀點，俞國良認為教學創新是指善于把握學術前沿，吸收最新的教育科學研究成果，并積極應用于教學實踐；能夠發現行之有效的新教學方法，有獨特的見解，在教學實踐中形成自己的教學風格[4]。吳欣怡認為教學創新是指教師在教學過程中將促進學生更好地成長與發展，培養學生具有創新素質與創新能力作為教學目標，積極不斷地采用他人或者自身創造革新的教學理念、更新教學內容、及時調整新的教學方法與手段，不斷提高教學效果的一項綜合的教學實踐活動[5]。這種觀點強調將培養學生創新素質和教學創新有機結合起來。

也有學者從教學中教與學二者的關系來闡釋教學創新，既強調教師“教”的創新，更強調創新性地解決好教與學的關系，即：教學中，一方面教師要深化教育教學內容改革，采用新的教學模式和方法，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創新思維、創新知識和創新方法等；另一方面，教學是雙向的，教師必須創新性地通過有效途徑從學生那里獲得諸如對所學知識認識和理解程度、對教學過程的參與以及提出的改進建議等，從而更好地促進教學的改進[6]。

綜上可以發現，教學創新是一個較寬泛的概念，是主體為更好地實現教學目的而遵循教學規律，對當前教學各環節進行必要變革，以使教學活動得以更新和發展的一種變革[7]。而關于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本文將其定義為：是指教師在具備一般教學能力的基礎上，適應產業更新和科技變化，能夠及時把新知識、新技術、新工藝、新方法、新規范引入教學，不斷更新教學內容，開發專業課程，完善人才培養方案和實踐教學方案；根據專業特點，能夠廣泛應用信息技術創設優質高效的專業教學方式方法，合理評價學生知識技能水平，形成獨特的教學風格；建立符合技術技能人才成長規律和教學規律的新理論的教學能力。

二、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的分類

（一）從創新主體層面進行劃分

教師教學團隊創新能力與教師個人教學創新能力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從兩者的聯系來看：第一，教師個人教學創新能力是團隊創新能力的條件與基礎，團隊教學創新能力是教師個人教學創新能力的延伸和拓展，也為教師個人教學創新能力的提升提出要求和奮斗目標；第二，個人教學創新能力的高低，直接影響團隊教學創新能力，因為團隊是一個大系統，個人是子系統，子系統的水平及其優化組合的程度影響著大系統的整體水平；第三，團隊能將每個人的優勢發揮到最大，放大個人創新能力[8]。從兩者的區別來看：第一，兩者解決的問題不同。個人教學創新更多的指教學方法、教學活動創新；而團隊教學創新是解決單靠個人難以完成教學創新的問題，如課程開發、教材建設等。個人教學創新能力是有限的，而團隊教學創新能力是無限的。第二，兩者運行機制不同。個人教學創新需要建立有效的激勵機制和必要的創新條件，充分調動個人創新的積極性、主動性；而團隊教學創新，除了建立有效的激勵機制外，還受團隊成員結構、帶頭人水平、團隊資源配置、多團隊文化等多種因素影響。

（二）從創新內容層面進行劃分

教學一般由教師、學生、教學思想、教學理念、教學目標、教學模式、教學內容、教學方法、教學管理、教學評價等要素組成。其中，教學思想決定創新的路線和方向，指導創新行為；教學目標提供了創新的靶心和方向，是教學思想創新的具體化；教學內容創新是不斷將新知識、新技術、新方法、新范式、新規范引入教學中，是培養創新型人才的實施方案，是落實教學思想和教學目標的重要載體；教學方法是橋梁和紐帶，合適的教學方法對于完成教學內容，實現教學目標，發揮學生主體作用，調動學生學習的主動性、積極性，啟發學生創新思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教學方法是指教師和學生在教學過程中為達到一定的教學目標，根據特定的教學內容，雙方共同進行并相互作用的一系列活動方式、步驟、手段的總和，包括教師教的方法和學生學的方法。教學模式可以定義為：在一定教學思想或教學理論指導下建立起來的較為穩定的教學活動結構框架和活動程序。職業教育教學模式創新要體現自身特色，如工學結合的教學模式、講練結合的教學模式等。教學評價是依據教學目標對教學過程及結果進行價值判斷并為教學決策服務的活動，是對教學活動現實的或潛在的價值作出判斷的過程，可分為單項評價和綜合評價。評價具有導向性作用，有效的評價可以調動教師創新的積極性，不科學的評價就會制約教師創新的主動性。

（三）從創新條件層面進行劃分

一方面，職業教育要適應外部變化進行教學創新。職業教育是跨界教育，跨越教育與職業、學校和企業、學習和工作。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技術技能聯系緊密，經濟社會的發展和科技進步都要求職業教育創新性地做出反應，創新人才培養模式，深化課程教學改革，滿足經濟社會發展對知識型、技能型和創新型人才的需求。另一方面，職業教育要在內涵式發展上進行教學創新。教育發展包括內涵式發展和外延式擴張兩種形式。“內涵式發展”就是要抓住事物的本質屬性，強調事物“質”的發展，它是發展結構模式的一種類型，是以事物的內部因素作為動力和資源的發展模式。如果說適應外部變化進行教學創新主要是指教學目標、教學內容方面的創新，主要是提高教學的針對性和實用性，進而促進教學質量的提升，那么，內涵式發展教學創新主要是教育活動的創新，如創新教學方法、實踐教學等。

（四）從創新形式層面進行劃分

團隊活動是一種組織行為，組織行為是指組織內部要素的相互作用以及組織與外部環境的相互作用過程中所形成的行動和作為。團隊不同的組織方式和運行機制產生不同的效果，所以團隊教學創新包括過程創新和成果創新兩個方面，即教學團隊組織創新和教學創新，前者是基礎和保障，后者是前者實施的目標和運行的結果，組織創新水平直接影響教學創新水平，成果創新是組織創新的直接結果，所以創新團隊自身建設對團隊創新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創新被認為是一個組織持續成長的源泉，影響組織創新的因素包括組織結構與資源、組織文化和人才資源。組織結構事關工作任務如何分工、分組和協調合作等，是組織能否實現內部高效運轉、取得良好績效的先決條件，靈活有序的組織結構，有利于提高組織的應變能力，更易于實現組織創新；組織資源是實現組織創新的基礎，充裕的組織資源使團隊有能力開發創新成果；組織文化是組織成員的共同價值觀體系，創新型組織通常具有獨特的組織文化；人才是創新發展的第一資源，人才資源是組織創新的基本保證。創新團隊要積極地對其成員開展培訓，加快知識和技能的更新，推動成員創新能力提升。同時，通過對團隊隊伍建設規劃及成員職業生涯設計，促進團隊成員可持續發展，并為其創新提供條件，保障和鼓勵成員開展創新活動。

（五）從創新對象層面進行劃分

職業教育的教師是“雙師型”教師，即同時具備理論教學和實踐教學的能力。職業院校教師必須掌握工程實踐和職業實踐中的技術技能，否則就不可能培養出社會需要的技術技能人才。當然，作為教師僅有技術技能還不能有效教學，還要掌握基本的教育教學規律和教學技能，利用有效的教育教學方法將知識和技術技能傳授給學生。因此，從創新對象層面進行劃分，教學創新又分為教育教學創新和技術技能創新。教育教學創新包括“教書”和“育人”兩個方面，“教書”創新指從教學內容到教學方法的一系列的創新，“育人”創新指“三全”育人、德技雙修育人等育人方式的創新。技術技能創新主要指教師在指導學生開展技術發明、改進企業產品工藝、解決生產技術難題等方面的創新成果。

（六）從創新用途層面進行劃分

實踐創新是理論創新的來源和推動力，理論創新對實踐創新具有指導和提升作用。實踐創新是理論創新的目的、動力和深刻根源，理論創新作為實踐創新經驗的觀念升華和理論再現，又是進一步實踐創新的思想先導和精神動力，二者是具體的歷史的統一。堅持理論指導和實踐探索辯證統一，一方面通過現有理論來指導實踐創新，另一方面在實踐基礎上進一步創新理論。從創新用途層面進行劃分，教學創新分為教學理論創新和教學實踐創新，通過教學理論創新能夠指導教師更加有效開展教學實踐創新，通過教學實踐創新能夠推動教學理論的豐富和完善。

三、職業院校教師教學創新的內容

最早提出現代創新理論的是美籍奧地利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熊彼特認為，所謂“創新”就是建立一種新的生產函數，在經濟生活中引入新的思想、方法，實現生產要素新的組合。他認為經濟發展不是外部強加的，而是來自內部自身的創造性，創新是一個內在因素。熊彼特提出創新的五種情況：采用一種新的產品；采用一種新的生產方法；開辟一個新的銷售市場；獲得或控制半制成品或原材料的一種新的供應來源；實現一種新的組織[9]。后人將熊彼特的五種創新理論歸納為兩種創新理論：一種是以技術和市場創新為研究對象的技術創新理論，即上述的前4條；二是以組織管理變革為研究對象的組織創新理論，即第5條。熊彼特的創新理論的基本觀點主要有：創新是生產過程中內部發生的，并不是外界強加的；創新是一種“革命性”變化，即顛覆原有的而重新建立；創新同時意味著毀滅，創新是一種創造性破壞，即不斷破壞舊的結構，創造新的結構的過程；創新必須能夠創造出新的價值，創新不同于創造，必須在實踐中推廣應用；創新是經濟發展的本質規定，創新是引領經濟發展的第一動力，離開創新經濟就會故步自封；創新的主體是“企業家”，企業家是一種特殊人才，主宰著企業的創新。

借鑒熊彼特的創新理論，結合教育和職業教育的特點，按照教學內容創新來劃分，教師教學創新集中表現在五個方面。

（一）教學思想與理念創新

思想是行動的指南，有什么樣的思想就會產生什么樣的行動，沒有無思想的行動。改革開放40多年所取得成功經驗表明，解放思想是關鍵，思想不解放，一切創新都無從談起。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聯系緊密，隨著經濟社會的變化，無論是教育內容還是教育方式都需要不斷創新，不斷創新教育思想是教學創新的基礎和前提。例如，美國學者杜威的“學校即社會”教學思想就是一種創新，對我國職業教育產生了重大影響，就是讓學校成為一個社會的縮影并與社會形成緊密的聯系，讓學生在學校里獲得盡可能多的直接的社會經驗。再如，我國學者葉圣陶提出的“教是為了達到不需要教”的教育思想也是一種創新，“教”是手段，“不需要教”是目的，“達到”是一個過程，通過“教”最終達到“不教”，就是教學生自己學習本領，滿足學生終生學習的需要。

（二）教學內容及課程體系創新

教學內容是一切教學活動的憑借，也是決定教學成敗的重要因素。培養行業企業需要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對教學內容的針對性和實用性提出更高創新要求。要求教師既要傳授基礎性、前沿性專業知識和技能，也要傳授企業和行業發展中的知識或者技術。培養創新型人才的知識和技能都屬于教學內容的創新。在教學過程中，教師要不斷引入新知識、新技術、新工藝、新方法、新操作、新規范，對原有教學內容進行再認識或者修正、補充乃至重新組合、優化等，通過教學內容的創新，培養學生創新意識、創新思維、創新能力、創新性人格。

（三）教學方法和教學模式創新

教學方法與教學模式是實現教學目標的手段，是一切教學活動能否取得成效的關鍵。一個具有創新能力的教師要洞察現代教育科學的新成果、新方法，要善于借鑒、繼承前人或他人的先進教學經驗，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深化教學方法改革，切實踐行自主、合作、探究式學習方式，突出學生主體地位，提升教學質量和學生學習效果。教學模式創新就是根據課程特點和學生已有知識和技能，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和現代教育理論，創新性地開發新的教學模式。職業教育強調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其教學模式具有特殊性，集中表現在普及項目教學、案例教學、情境教學、模塊化教學等教學方式，廣泛運用啟發式、探究式、討論式、參與式等教學方法，推廣線上線下混合式教學、虛擬仿真教學、三明治教學、理實一體教學等新型教學模式。教學方法是教學模式的有機組成部分，在一種教學模式中可以集中多種教學方法。

（四）教學評價創新

評價是對事物或人物的價值判斷。教學評價是以教學目標為依據，按照科學的標準，運用一切有效的技術手段，對教學過程及結果進行測量，并給予價值判斷的過程。一般包括對教學過程中教師、學生、教學內容、教學方法手段、教學環境、教學管理諸因素的評價。教學評價是研究教師的教和學生的學的價值的過程，為此教學評價主要是對學生學習效果的評價和教師教學工作過程的評價。教學評價包括兩個核心環節：對教師教學工作（教學設計、組織、實施等）的評價，即教師教學評估，這是教學評價的手段；對學生學習效果的評價，即考試、測驗和技能操作，這是教學評價的目標。教學評價方式的創新，就是依據科學評價理論，根據人才培養目標和培養規格，結合學生技術技能形成規律和職業教育特點，選用科學的評價方法，突出學生獲取職業資格或職業技能等級證書和畢業生就業質量的評價，對學生的德智體美勞進行有效評價。科學的評價方法包括診斷性評價、過程性評價、結果性評價、綜合評價、增值評價、發展性評價、形成性評價等。

（五）教育教學理論創新

理論創新是推動實踐改革創新的基礎。所謂教育教學理論創新就是能夠創造性地提出一種新的教育教學理論，并能指導教育教學實踐，推動教育教學改革，并取得成效。按照熊波特創新理論的觀點，創新是一種“革命性”變化，需要加強理論創新。由于職業教育具有跨界性、復雜性和實踐性的特點，其自身理論建設比較復雜，建設滯后，發展不充分，在現實中很多利用普通教育學、經濟學、社會學等多種學科的理論來綜合指導。職業教育教學理論創新，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其他學科知識和理論來指導職業教育理論建設和實踐，如建構主義理論、情境教學理論等。當然也有一些專門針對職業教育的理論，比如德國人提出的職業科學，創立了一門新學科，可以說是德國職業教育學的理論創新，職業學科的提出為職業教育成為一級學科奠定了基礎，對指導職業教育具有革命性的意義。另一方面，職業教育學科是一門實踐性強的學科，它的教學理論創新更為重要，如行動導向教學理論等。還有在職普融通、科教融匯的大背景下，普通教育領域的行為主義教學理論、認知教學理論、情感教學理論等對指導職業教育教學實踐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正如《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中指出，“培養造就數以百萬計的骨干教師、數以十萬計的卓越教師、數以萬計的教育家型教師”，為一線教師理論創新提供了根本遵循。要鼓勵教師提出一些能夠指導實踐、或被實踐廣泛應用的一些反映教育教學規律的準理論，只有這樣才能有效指導教育教學改革，推動職教教育教學理論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