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對比研究

周薇

內容摘要：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是旁格論元做主語的一種中動結構。本文對其進行了分析與討論，并提出自己的理解，將“讀書”這類結構納入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研究。并基于各自語言的特點，對比分析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存在的異同。它們與典型中動結構在語義和形式上相似，動詞包含及物與不及物兩種。但漢語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數量多于英語，對非施事主語內在屬性要求沒那么嚴格。并且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在修飾語的使用以及動結式嵌入方面也存在細微差異。

關鍵詞：旁格主語中動構式 對比研究 共性 差異

對中動構式的研究一直是語言學界的一個熱點問題。英語中動構式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上世紀初，發展較為成熟。而漢語中動構式的研究相對較晚，如何界定漢語中動結構還存在較大的分歧。本文擬排除分歧，對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進行對比研究。

中動構式經常被界定為介于主動語態和被動語態之間的一種句法結構，存在于多種語言當中。

典型中動結構的動詞為及物動詞，時態為一般現在時，英文結構為：NP+V+AP，中文結構為：NP+V-起來+AP，例如：（a）The car drives easily；（b）這輛車開起來很容易。主語位置的NP不是句子真正的施事者，而是受事賓語，生成于動詞的內論元位置，在表層位移成為主語。施事主語因某種原因被抑制，無法投射到句法層，所以句中存在一個隱含的施事。但中動結構還存在另外一種由旁格論元做主語的構式。其句子主語為工具、處所、材料、方式、對象、時間等非受事論元，被稱為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或非內論元主語中動構式，比如以下兩個旁格主語為工具的例子：（a）The pen writes well.（b）這把刀切起來很順手。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同典型中動構式一樣，都表示由于主語本身固有的特性而使得動詞所代表的動作在發生時呈現出修飾語所表達的狀態。它們都不用于描述特定時間內的特定事件，不表示具體的動作行為，用主動形式表示被動意義。

目前，有關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屬于典型中動構式還是非典型中動構式，學界還沒有一致的結論。付巖（2012）根據中動結構的典型性特征將其歸類為非典型中動構式，而計道宏（2017）根據句子 結構的句法語義特征，將其歸類為典型中動構式。

無論是否典型，英漢兩種語言的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描述的都是事物本身的性質和狀態，在語義表達上具有跨語言的一致性，因此必然存在一定的相同點。但英漢語也屬于不同的語系，有著各種不同的語義語法等特征，因此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必然存在諸多差異，主要表現在句法、語義和語用等各個方面。總的說來，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細微差異和各自語言本身的特點有關，漢語中動結構生成的制約沒有英語那樣嚴格，漢語中動結構更具有多產性。本文從其特征出發，將其視為一種非典型的中動結構，對此進行中英對比研究與分析。

一.文獻綜述

自1984年起，中動構式在歐洲語言中得到廣泛關注后，各類語言學家便分別從句法生成、認知語法以及語用等方面對其進行探究。生成語法學家Keyser & Roeper（1984）將中動結構與作格結構進行對比，對中動構式的句法生成過程進行推導。學者Fagan（1988）和Stroik（1995）也都對該結構進行過系統的研究。其中Stroik的觀點很好的解釋了中動構式的生成。他認為中動詞具有完整的 論元結構，論元降格原則使外論旨角色降至VP附加語位置，內論元通過升格移入結構主語位置，由此形成中動表層結構。此后，中國學者曹宏（2004）以豐富的例證為基礎分析了該構式的動詞和

形容詞的限制以及中動句的句法特征。王鳳娥（2005）不僅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以構式語法為理論框架，探討英漢中動構式的句法、語義特征、語義限制及其認知理據，還從轉喻角度探討了英漢中 動構式的構成理據及識解過程。許艾明（2008）也運用認知語言學的構式語法理論和轉喻理論對此結構進行解釋，對中動詞的及物性進行了認真研究，認為中動詞在認知里本來具有及物性，該及物性 在中動構式形成過程中受到轉喻遷移而降低或隱含，因而在形式上表現為低及物性或不及物性。此外，張智義和倪傳斌（2014）對英漢中動構式的非事件性語義特征和主語語法等級進行比較研究。

付巖（2017）從原型理論的角度對其意義類型進行研究，發現作為同類構式的英漢中動構式具有類似的原型性特征，但在意義類型上有一定的差別。孟江虹（2019）從系統功能語言學角度，通過論述中動構式的情態義，探索中動構式的語用功能。李曦，肖平飛（2020）將中動構式的語義與語用功能置于構式語法框架下進行討論，表示當主語的生命度較高時，學習者存在認知與習得困難，對教學新路徑進行了探索。總之，到目前為止，對中動構式的研究范圍不斷擴大，發展越來越成熟。

各位學者在對典型受試作主語的中動構式進行研究的同時，也注意到了諸如處所、工具、方式等主語類中動構式，并將二者進行對比研究。比如，付巖（2012）根據中動結構的典型性特征將其歸類為非典型中動構式，對探討了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種類。王鳳榮（2015）對英漢附加語中動結 構對比分析，指出英語和漢語中的附加語中動結構同中有異，表現了本族語的特點。高秀雪（2015）通過對比英漢中動構式，指出英語中動結構和漢語“V-起來”中動結構在句法、語義和語用各個方面存在許多差異，提出核心論元和附加語論元都可以作主語。計道宏（2017）根據句子結構的句法語義特征，將英語中動構式分為典型中動構式和非典型中動構式，提出七類非典型中動結構，并將附加語中動構式歸為典型中動構式，對其進行闡述。以上的大部分研究都或多或少的對旁格主語中動構式進行了分析，但至此專門針對其進行分析的研究很少，因此本文希望通過進一步對比英漢兩種語言的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加深對此結構的理解。

二.本文對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理解

一般認為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是直接由旁格論元移位形成的。本文認為旁格主語中動結構也可以理解成旁格論元與內論元的合并，內論元在表層結構沒有語音形式，再經過提升至主語位置所形成的。與旁格論元合并的內論元經常被視為隱形論元，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吃食堂”這類結 構；第二類是“讀書”這類結構。

首先對于“吃食堂”這一類，隱含的內論元經常被解讀為“飯”。在中文中這類表達非常常見，因為漢語中動主語選擇題元角色更具有靈活性，但此類表達一般沒有相對應的英語中動句，或者是接受性不高。如：

（1）食堂吃起來很方便。

* The dinning hall eats conveniently．

（2）石凳夏天坐起來很舒服。

* The stone chair sits comfortably in summer．

對此，藍紅軍（2007）解釋，在漢語中有許多表示工具、處所、對象、材料的名詞進入中動結構充當主語，但是在英語中這樣的名詞卻不能構成合法的中動結構。但下列少數例子說明這種說法并不總是符合實際情況，如例（3）至例（8）都是合法的英語中動結構。

（3）The pen writes smoothly．（工具）

（4）Cotton irons beautifully．（材料）

（5）This tent sleeps five．（處所）

（6）The music dances better than the other one．（方式）

（7）The blackboard writes smoothly．（對象）

（8）Early morning sells well．（時間）

而對于“讀書”這一類，中英文都存在。但其隱含內論元不如“吃食堂”的規約化，在生活中傾向于合并后的表達。當其轉換成旁格主語中動結構時，中文中表達為“書讀起來很容易”，英文中則經常會表達為“The book reads easily”或者“The book is easy to read．”根據前人研究，“The book is easy to read”這類表達屬于難易結構 （Tough Construction），被視為是一種特殊的中動結構，其結構是NP+be+ ADJ+toDo。比如：

（9）The contracts are easy to sign

（10）The tv play is interesting to watch.

因為“讀書”這類的深層結構是讀在書里的具體內容，存在一個隱含內論元可以理解為一種知識。

而“書”作為對象這一題元角色充當旁格論元，因此本文認為“書讀起來很容易”這類結構也屬于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此時旁格論元與內論元的關系從轉喻說角度看兩者處于“容器-內容”這一認知框架模式中。但如（11）The tea is refreshing to drink，茶明顯是由兩部分混合而成，具有[drinkable]性質的只有水，表示的是喝茶里的水。這時，附加論元和內論元二者的關系更應被稱為處于“整體-部分”的模式中。但無論是處于哪種模式，都可以進行推導看是否形成旁格主語構式。總而言之，從這一角度理解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可以豐富該構式的種類，使其進一步拓展，否則第二種類似結構，只能從常規賓語方面理解，不能轉換成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比如，計道宏（2017）認為“The book reads easily”的深層結構為“Someone can read the book easily”，the book是reads的賓語內論元，由于該結構缺乏外論元，為了滿足Ｔ成分的邊緣特征核查，賓語內論元移位提升占據主語位置。他沒有將 “the book”視為旁格論元。同時，也有少數例子說明這類旁格主語中動結構在中英文上并不總是一 一對應的，如：

（12）這篇課文理解起來不容易。

* The text doesnt understand easily．

（13）他的談話領會起來不容易。

* His talk doesnt grasp easily

三.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對比

（一）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相同點

1.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動詞既可以是及物動詞又可以是不及物動詞

不同于典型的中動構式，要求動詞必須是及物動詞。英漢語中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動詞既可以是及物動詞，也可以是不及物動詞。當是及物動詞時，按照其后所接賓語的數量可以將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分兩類，其中第二類可以通過省略賓語轉變成第一類：

（1）無賓語：The key opens well.（工具）

大碗吃起來很方便（工具）

（2）一個賓語：The new knife cuts（veal）easily.（工具）

高速路開起（車）來很暢快（地點）

何文忠從認知語言學角度表示無賓語時，是因為賓語這一動作參與者沒有進入說話人的透視域。本文也認同這是由說話人的表達視角決定的。當是不及物動詞時，動詞后就不會有賓語了。例如：

（14）That pogo stick jumps well.

（15）這種人相處起來不容易

其中（14）相應的非中動結構可以說He jumps with a pogo stick.（15）相應的非中動結構可以是“我和這種人相處起來不容易”。“jump”和“相處”動詞本身都為不及物動詞。

2.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都需要修飾語來傳達新信息

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同典型的中動結構一樣，都需要修飾語來使句子意義完整。當沒有修飾語時，句子通常是沒有意義的，不能傳遞新信息。如：

（16）*The blackboard writes.

* 黑板寫起來。

（17）*The track runs

* 這跑道跑起來。

只有添加修飾語，表現為：The blackboard writes smoothly，黑板寫起來很流暢；The track runs wonderfully，這跑道跑起來真爽時，才構成完整的中動結構。一般中英文旁格主語中動構式修飾語的位置相對固定，位于句尾。屬于典型的旁格主語中動構式。

（二）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不同點

1.英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類型少于漢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類型

通過上文可知，旁格主語中動構式是通過旁格論元移位形成的，它的形成與旁格論元語義息息相關。據研究，英語中旁格主語中動結構中主語多數為工具、材料、處所。如：

（18）The key opens well.（工具）

（19）The truck loads easily.（處所）

相比之下，漢語中旁格主語中動結構主語類型更為豐富，在日常表達中使用較多。楊曉軍（2008）指出，來源、對象、方式、和目的等語義成分做主語的中動結構是漢語所特有的。如：

（20）名人采訪起來很不容易（對象）。

（21）公款吃起來很“愜意”（來源）。

（22）這種石料刻起來比較費勁兒（材料）。

（23）燒烤吃起來挺浪漫的（方式）。

（24）研究生考起來很難（目的）。

這些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在英文中找不到一一對應的表達。其之所以多產和漢語本身特殊的句法結構是分不開的。漢語中有一些旁格論元既可以充當介詞賓語，也可以充當動詞賓語。除此之外，對于英文而言，該類結構中主語NP語義的選擇存在嚴格限制。NP語義需同動詞語義嚴格匹配，否則形式層面的NP賦格將不被允準，句法推導無法進行。對于漢語而言，由于不存在顯性格的核查，包含相關語義的NP也能夠進入推導生成合法表達。因此漢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類型總是多于英文 旁格主語中動結構。

2.英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對非施事主語內在屬性要求高于漢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

所謂對非施事主語的內在屬性的要求，即主語和謂語之間在語義上必須融合。英語中動結構的非施事主語內在屬性對于句子的可接受性起著關鍵作用，要求謂語必須凸顯主語。如：

（25）This book sells well．

* This book buys well．

“the book”具備如內容精彩、包裝漂亮、價格便宜等內在屬性，一般只為出售負責，與購買沒有關系。因此在英文旁格主語中動構式中“the book”能夠與“sell”搭配，不能與“buy”搭配，接受程度存在不對稱。漢語中動事件不同于英語中動事件，漢語旁格主語并不對中動事件負責，而僅是說話人對主語實體的評價。主語實體特性可以是說話人賦予的臨時性特征，未必是內在屬性，因此，漢語中動的主語選擇具有較大的靈活性，對非施事主語內在屬性要求低，接受程度不存在不對稱，如示：

（26）這本書買起來容易。

這本書賣起來容易。

3.英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修飾語使用不同于漢語的旁格主語中動結構

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都需要副詞修飾語構成完整結構，但英語中動構式的副詞修飾語多是副詞或副詞性短語，而漢語的多是形容詞短語。如前文例子所示。且在特定語境中，英語旁格主語中動句的修飾性副詞也可以不出現。依靠含有否定詞、情態詞、強勢動詞或重讀等形式來替代副詞修飾語的作用，但是漢語中動句副詞修飾語沒有此類替代手段。 如：

（27）My socks wont scrub easily.

（28）Your house will sell here．

（27）通過否定情態動詞表示旁格主語不容易刷洗的特點；（28）通過情態詞表示旁格主語容易售賣的特點。并且中英旁格主語中動結構對于修飾語的使用還存在特殊情況。如：

（29）This wood carves beautiful toys.一般位于句末的修飾語通過充當賓語的形容詞表現出來。

（30）這把椅子還能坐。將修飾語以及黏著語素“起來”省略了。

4.英語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允許動結式嵌入，而漢語不允許動結式嵌入

根據前文可知，旁格主語中動構式謂語通常采用一般現在時形態來表述事件的經常狀態和一般特征。但有時候，英語旁格主語中動結構允許動補結構的嵌入，因為其結構時體特征主要通過中心動詞的形態變化來實現的，相當于單個動詞。而漢語則不能嵌入動補結構。漢語動補結構是在動詞的后面加上形容詞作補語。動詞表動作，而動補結構表示動作所達到的結果狀態。但漢語旁格主語中動結構的形態特征之一就是使用粘著語素“起來”，表示動作開始并繼續下去，其和動補結構表達的結果狀態的語義內容不相容，因此漢語不允許動結式嵌入。如：

（31）Plastic tires wear flat easily．

*塑料輪胎磨平起來很容易

（32）These buildings burn down easily．

*這些大樓燒毀起來很容易

當漢語想要動補結構存在時，只能將使用粘著語素“起來”刪除，使用難易句形式表達為：塑料輪胎很容易磨平；這些大樓很容易燒毀。

綜上所述，旁格主語中動結構作為一種特殊的中動構式，與典型的中動句在語義、句法形式等方面存在一定的相似性。構式中動詞既可以是及物動詞，不帶賓語或者帶一個賓語，又可以是不及物動詞。使用此構式時需要借助修飾語來傳遞新的信息，表達完整語義內容。但由于語言本身的特點，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又存在一些差異。主要表現在漢語對旁格主語的選擇相對寬松，漢語的旁格主語中動構式類型遠遠多于英語。英語對非施事主語的內在屬性的要求嚴格，對一些構式接受程度存在不對稱性，而中文中不存在。并且通過對比發現，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在修飾語以及動結式嵌入方面也有所不同。盡管本文對英漢旁格主語中動構式的對比還不夠完整，但仍希望豐富和 拓展有關中動構式的研究，一定程度上促進教學的發展，加深對英漢語言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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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寧波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