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瑞平外交學院教授
長期推行“貿易立國”戰略、持續保持“順差大國”的日本,目前卻受到外貿形勢持續惡化、外貿收支連續逆差的嚴重困擾,這對長期蕭條中的日本經濟造成嚴重影響。
失落的順差大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日本推行“貿易立國”戰略,通過積極擴大出口并保持貿易順差,對經濟高速增長產生了舉足輕重的引領和支撐作用,被譽為出口主導型經濟發展模式的典范。到七十年代,與美國貿易摩擦愈演愈烈,尤其是1985年美國通過“廣場協議”逼迫日元急速升值,對日本出口造成沉重打擊,日本不得不從“貿易立國”轉向“投資立國”。但其出口主導型經濟發展模式并未根本改變,經濟增長對出口擴大從而外貿順差的依賴依然居高不下,故不得不努力保持對外貿易持續順差。統計數據顯示,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日本始終保持貿易順差,且順差規模還呈持續擴大之勢,最高曾達16.1萬億日元(1998年),金融危機前的2007年仍達14.2萬億日元。金融危機后,日本外貿順差開始縮小,直至2011~2015年轉為逆差,2014年逆差一度高達10.5萬億日元。之后雖又轉回順差,但再未達到金融危機前水平,最高不過5.5萬億日元。最近兩年,日本外貿再度轉為逆差,且逆差規模呈空前擴大之勢。截至2023年3月的2022財年,日本外貿逆差竟創下21.7萬億日元的歷史新高,將2022財年的日本經濟增速整整拉低了三個百分點!
惡性的日元貶值 戰后很長時期,布雷頓森林體系確定的日元低匯率(1美元=360日元),曾被認定為日本成功推進“貿易立國”戰略、持續保持“順差大國”的主要背景,也成為1985年美國通過《廣場協議》逼迫日元急速升值的主要原因。此后日本當局也經常干預外匯市場,促使日元貶值,以提升出口競爭力,保持外貿順差,促進經濟增長。這被認為是一種主動的、良性的日元貶值。而目前日本所遭遇的卻是被動的、惡性的日元貶值。其直接原因,是從2022年3月開始,為抑制愈演愈烈的通貨膨脹,美聯儲連續10次加息,累計加息達500個基點,并帶動整個西方世界進入新一輪加息高潮,而日本卻因經濟長期停滯,未能同步跟進,從而與其他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利差迅速擴大。截至2023年5月,在美國政策利率已提升至5.00%~5.25%、歐洲央行也高達3.75%的情況下,日本卻依舊保持著“零利率”。利差拉大直接導致日元快速貶值,兌美元匯率在2022年1月尚為114.83∶1,到2022年10月已貶至147.05∶1,期間一度跌破150∶1,2023年5月仍達137.05∶1。問題在于,日元如此急速貶值,后果卻是增大進口支出,又未能同步擴大出口收入,結果必然是外貿逆差顯著擴大。2022年度,日本進口支出增長達32.1%,而出口收入僅增長18.2%。更加嚴重的是,在日元貶值與外貿逆差之間,還形成明顯的惡性循環:外貿逆差惡化國際收支,從而加速日元貶值;而日元貶值又成為外貿逆差的主要原因。
激化的地緣沖突 日本外貿局勢持續惡化,還與地緣沖突愈演愈烈直接相關,尤其是烏克蘭危機和中美博弈。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由于俄烏雙方均在全球能源供應鏈和糧食供應鏈上的地位舉足輕重,從而導致國際市場糧食和能源價格急劇上漲,而日本恰恰又高度依賴能源和糧食進口,因此直接導致進口支出迅速擴大。同時,日本追隨美國制裁俄羅斯,制裁與反制又高度集中于能源領域,更進一步增大了日本能源進口成本。中美博弈,日本助美遏華產生的后果更加嚴重。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上的地位遠遠高于俄羅斯,日本追隨美國強行與中國“脫鉤斷鏈”,嚴重損害了日本外貿局勢。尤其是日本出口高度依賴中國市場,日本追隨美國一方面限制其具有競爭力的關鍵產品對華出口,勢必直接加重其外貿逆差;另一方面也導致中日關系持續惡化,勢必損害日本對華經貿關系的總體環境。2022年,日本出口中對華占比為19.4%,對美占比為18.5%,中國依舊是日本第一大出口對象國。
低迷的國際市場 日本外貿局勢持續惡化,也與疫情沖擊后的國際市場持續低迷密切相關。一是疫情導致的全球供應鏈斷裂仍未完全修復,地緣沖突更使其雪上加霜,日本進出口雙雙受阻,外貿局勢多方惡化;二是全球經濟經歷2020年嚴重衰退、2021年強力復蘇后,在滯脹困境中陷入衰退的風險日趨增大,主要國際組織均在連續調低增長預測;三是以WTO為代表的多邊經貿治理機制深陷困境,國際市場保護主義抬頭,嚴重擾亂了國際貿易投資活動的穩定運行;四是區域經貿治理受到地緣沖突嚴重干擾,尤其是具有顯著“小院高墻”特征的“印太經濟框架”,勢必對日本外貿面臨的周邊環境尤其是對華經貿關系造成嚴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