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任遠
在巴爾干炙熱的群山中、在希臘的深藍海里、在北歐的平原上、在珠江6月的水面上、在雷州半島的死火山口邊緣……我常光著上身,任由太陽紫外線在皮膚留下曬痕,感受著廣闊天地下自身肉體的渺小,用四肢挑戰自己的心肺極限。
從大學求學階段開始,我就享受那種在陽光下大汗淋漓的奔跑,直到自己感到軀干內血脈僨張的感覺。在太陽最毒辣的正午踩個15~20公里的單車,一直是我多年來的習慣。一個夏天結束,全身皮膚都會黑一層。當自己掌握了一定經濟能力后,我又去專門學了拳擊、舞棍、舞獅和龍舟。也許在允許的將來,我還希望學射擊。
有意無意地,一路走來,我感覺自己在模仿一個作家—海明威。小時候我看過從海明威小說改編的電影《老人與海》,漁翁那老邁的身軀與巨大的獵物搏斗,在殺死了獵物后歷經千辛萬苦被鯊魚圍攻,返回海港時得到的也只是一具獵物的骨架。盡管如此,老人還是悠然淡定地拒絕了同伴的幫忙,回到家里獲得了美夢的獎賞。
肉體不再只是一堆碳元素,而是意志力對外投射的“器具”。
“人可以被毀滅,但絕不能被打敗。”在一個敵強我弱甚至毫無勝算的條件下保持自己的尊嚴和原則,也許不僅僅是精神層面上被培養,也需要一定的體格支撐意志力。就好像海明威自己本人一樣,是一個拳擊愛好者,一個鐘愛看西班牙喋血斗牛的觀眾,也是個拿槍參與過西班牙內戰的戰士。海明威不吝嗇于揮霍自己的汗水,不以所謂的“文人”自居而覺得動手動腳是粗鄙的行為。
我相信海明威在構思和撰寫《老人與海》的時候,他肯定體會到,老漁民在海上與獵物和鯊魚搏斗那時候,腎上腺素的飆升讓心跳加快,全身肌肉調動起來挑戰極限的興奮感。“進攻!再進攻!”老漁夫與其為了保住自己的獵物,還不如說“享受”與海上巨魚的搏斗。就好像練習拳擊那樣,擊倒對方也許是其次,享受搏斗的過程也許更加重要。這甚至可以上升到了形而上的層面,肉體不再只是一堆碳元素,而是意志力對外投射的“器具”,通過四肢和軀干把自身力量傳遞到拳擊的身上。
在人類文明依然朝氣蓬勃的“軸心時期”,要接受良好教育的貴族男性除了要在文字和思辨層面下功夫之外,體力也是重要的考核范疇。古希臘貴族男青年要舉行奧林匹克田徑比賽,戰國時期的名士們則要學會射箭和駕馭馬車。到了一個文明衰落進而垂暮的時候,迂腐又故步自封的士大夫階層崇尚“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學子。俗話“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實際上就是這種士大夫階層理念留下來的刻板印象。但這種毫無實際生產力的江南階層,多個世紀以來,被從北方入關的不同游牧民族的王朝邊緣化,武德和生產力一直比不上從內亞輸出的文明秩序,是外來異族秩序的接受者。我對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形象,早已失去耐性。還是趕緊揮灑汗水,在四肢劇烈運動產生的多巴胺中獲得新的活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