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嶺 王梓妍 崔雪煜
新世紀新疆人文紀錄片呈現出轉型發展的趨勢,從對邊緣化的描述走向國家化的政治傳達、文化傳播。在選材方面,過去的新疆人文紀錄片將對邊緣人物的描寫定位成拍攝對象,而新世紀的人文紀錄片主要是對普通人的關照、多樣群體的展現和對國家形象的重構。在美學追求方面,紀錄片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強烈的社會批判意識變成了對國家意識的弘揚與彰顯,逐步向多元化、市場化和國際化的方向發展,無論是紀錄片主題還是拍攝手法、敘事結構、敘事風格,整體都呈現出國際化的范式。
新世紀新疆人文紀錄片相較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紀錄片來說具有普遍性,更貼合大眾生活且觀眾群體的針對性更加廣泛,多采用以小見大的表現形式,將鏡頭對準普通人,從影片初創階段的選題到深層次情感內涵、故事講述方式以及宏觀理念無不彰顯出個人化的主流價值觀。
事物的發展始終離不開環境因素的影響。從創作群體角度而言,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是精英意識最顯著的時期,新疆人文紀錄片拍攝之初,大多由主流媒體承擔,更多的是由中央級媒體或省級媒體制作播出,此時紀錄片的創作主要是中央電視臺和地方電視臺相結合,是聯合創作以及譯制外國紀錄片。如具有代表性的是1979 年由中日合拍創作的《絲綢之路》,影片完整講述了絲綢之路,向受眾傳達了新疆作為古絲綢之路商道的壯美風光、風土人情、悠久歷史以及燦爛多元的文化。而在這一時期,新疆紀錄片本土創作能力較弱。
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和新媒體的蓬勃發展,新疆人文紀錄片創作群體也呈現出多元化的特征,各種優秀紀錄片相繼涌現。如2016 年的《喀什傳說》,不同于其他紀錄片,該紀錄片整體上已具有微紀錄片的特征,40 多集的全高清專業化拍攝,以自然歷史和風土人情為主線,展現了喀什地區以及喀什人民的精神氣質,展示了上海對新疆文化所作出的不懈努力與取得的豐碩成果。多樣化的制作群體為大眾帶來了多元化的紀錄片,讓人們能夠多層面、多角度了解新疆文化,全面認識新疆乃至中國。如2021 年創作的《中國新疆之歷史印記》,該紀錄片首次以歷史、民族、宗教、文化四大維度為視角,完整梳理新疆地區在中華文明大視野下的歷史脈絡,采訪了數十位國內外歷史學家和考古專家,向全世界講述了一個跨越數千年綿延不斷的中國新疆的歷史故事。
在國家形勢、政策、社會發展以及國外人文紀錄片的影響下,美學潮流在新世紀新疆人文紀錄片上發生了重大變化,新疆人文紀錄片開始大規模地宣揚社會主流內容,并轉向對普通個體的描述,不再以自然風光、風俗特色為重點表現對象,而是通過對“人”的刻畫表現新疆社會發展的人文時代特征。以紀錄片《微笑的螃蟹》為例,該紀錄片講述了從外地隨父親來新疆考察的寧波小孩小雅與新疆少數民族兒童發生的一系列故事。該紀錄片從兒童視角出發,在跨種族和跨文化交流中,兩人由沖突轉向互相理解,以此講述了不同文化既有沖突又有融合,構建了民族文化相融合的認同感。
新世紀以來的新疆人文紀錄片創作,不再著重對群像人物的塑造,逐漸轉向對典型人物的具體描摹,將敘事角度對準個人,激發更多的人融入到主流價值觀的建設中,越來越多的紀錄片將主題思想聚焦在生活中普遍事物的發展上,以便符合大眾的審美趣味。新疆人文紀錄片的審美特點在當下已經從紀錄片整體的大環境中脫離出來,形成了獨特的風格,不同時期呈現出不同的特色,對真實感的不斷追求成為推動紀錄片變革的核心因素。例如,紀錄片《新疆滋味》以“美味的故事”為線索,通過民族特色美食挖掘新疆個體人物中的真實事件,帶領觀眾了解新疆文化,進而展現時代變遷,人民安家樂業的幸福生活。
我國紀錄片開始嘗試奇觀化,使內容更加豐富飽滿、層次更加鮮明,奇觀化敘事在遵循紀錄片原生態紀實的同時,注重對紀錄片人文價值的探尋,新世紀的新疆人文紀錄片也不例外。從視聽語言的角度來講,新疆人文紀錄片更加關注觀眾不熟悉的新場景、新畫面、新視角,通過對新疆沿線的自然景觀及人文歷史進行奇觀化表達。譬如,2016 年拍攝的《新疆味道》節目組深入南北疆200 多天,采訪了上千余人,拍攝了近乎80 種美食,走訪了十多個民族,讓觀眾真切感受到新疆的獨特文化與風俗習慣。
新穎成為新世紀新疆人文紀錄片制作的一大趨勢,在紀錄片影視語言中主要表現在情景再現、特效技術、非標準鏡頭運用、動畫視頻等非紀實元素的應用,拓展紀錄片單一的紀實范疇,挖掘紀錄片敘事領域深層次的表意功能,充分發揮紀錄片的傳播特性。如2017 年《航拍中國》第一季《新疆》,航拍的空中旅程從天山開啟,以空中視角俯瞰新疆。特別是紀錄片《天山腳下》運用唯美大氣的鏡頭語言,展現了亞歐大陸離大海最遠的地方、雪山之巔壯觀的固體水庫、冰與火相融、戈壁與綠洲共存的大美景象。空鏡頭、遠景、全景以及人物特寫的來回切換,豐富多樣的鏡頭語言使影片內容更加充實。別致的鏡頭處理方式為影片增光添彩,如慢鏡頭的處理、延時攝影、超大光圈的設計以及大量的航拍鏡頭,均展現了導演的創作意圖,即通過《天山腳下》的畫面讓觀眾了解到宏大、神秘、唯美的新疆,使各國人民更好地了解、認識現代化的中國,增強中國文化對外輸出。
從拍攝技巧上來說,精致唯美的構圖成為新疆人文紀錄片的一種趨勢,紀錄片《天山腳下》采用電影的拍攝方式,每一幀都像是一幅畫,不禁讓人感嘆新疆的壯麗奇觀。同時,導演在拍攝過程中對于燈光的使用也十分考究,頻繁使用柔和光影也是影片的一大特色。在影視中,光不僅可以烘托主題氣氛、塑造人物的形象,還可以刻畫人物心理、促進情感交流。導演有意識地突出燈光的使用,讓觀眾沉浸在新疆之美中。整個影片通過高質量的畫面語言以及精心的后期剪輯,呈現出新疆特有的獨特景觀,在視覺上給觀眾最大的震撼和真實感。通過科技手段創造出來的震撼場景,具備強烈的視覺吸引力,產生了獨特的視角效果,創造了新世紀新疆人文紀錄片的畫面“新奇化”。
紀錄片是基于真實事件的藝術化呈現,對于真實性和藝術性的雙重屬性,聲音在紀錄片中既要保留稍縱即逝的瞬間,又承擔著深層次敘事表達。在聲音方面,紀錄片《天山腳下》大量運用具有民族特色的配樂以及同期現場的環境、對白等聲音,使畫面豐富飽滿,更具層次感,后期動感悠揚的動效和精心制作的混音,目的都是為了講述一個平凡而又神秘的新疆故事。如紀錄片開頭運用空曠雄偉的純音樂,不僅傳達了特定氛圍,還展現出獨特且具有異域風情的調性,讓觀眾沉浸在遼闊神秘的新疆。一首哈薩克民曲《心星》作為紀錄片的片尾曲,曲調悲傷悠長,抒發著不舍的情感,紀錄片音樂能夠直接參與敘事、傳遞情感、烘托氛圍,同時增強畫面空間,具有鮮明特色的音樂可以直接將觀眾帶入特定的環境中,增強作品的節奏感。
人文紀錄片《我到新疆去》以新中國成立為背景,講述在新疆生活奮斗的真實經歷,人物選擇上涉及面極廣,有學者、普通人、支援新疆的干部以及留學生各個群體,展現新疆包容性的同時也使大眾領略了新疆獨特的風土人情和地域文化,彰顯出中華民族包容并蓄、追求共同發展的文化精神,弘揚了和諧的美學文化。此外,該紀錄片從多個敘事主題展開,例如相逢、回家,講述了“一帶一路”背景下在新疆的所見、所聞、所感。從小人物出發,將宏大的主題貫穿在每一個個體身上,情感真實飽滿;人文紀錄片《流動的盛宴》講述中國故事,呈現絲路藝術,如獨具特色的音樂、繪畫、雕塑、服飾、建筑、手工藝等,利用新疆特有的文化屬性,打造生活中的藝術,更是表現藝術中的生活。影片其中的一個章節,拍攝時用了六支拍攝團隊,從幾百個人物中挑選了六十位具有代表性的藝術人物,深入細節,找尋大眾并不熟知的感人故事,豐富觀眾對新疆的認知,給予觀眾新奇感。該紀錄片中的每一個故事都會讓人感受到最樸素卻最動人的力量,通過講述絲綢之路上與藝術相關的人物,展現絲路藝術的現在進行時。可以說,《流動的盛宴》是一次藝術的相聚,也是絲綢之路上的中國故事。
新世紀以來,新疆人文紀錄片的數量大幅度增加,制作規模也展現出新的特色,利用團隊化制作,打造紀錄片視聽語言新奇化。整個流程由專業團隊完成,新疆人文紀錄片逐漸注重品牌意識,努力構建品牌紀錄片。從營銷心理學來講,這種“提升”的生成瞬間會讓人產生一種自信和快樂的感覺。例如《我從新疆來》到《新疆滋味》《我到新疆去》,紀錄片本質上屬于文化產品,收看精良的紀錄片并參與其中討論或相關話題熱議,同樣能給人帶來心理上的滿足。
“家國敘事”是中國紀錄片的民族敘事傳統,在不同時代中呈現出各具特色的時代風貌。新世紀電子商務模式及互聯網的應用,新疆人文紀錄片產生出更多的新形式,其美學風格和敘事手段也不斷更新,激發出當代紀錄片新的活力。在紀錄片的敘事發展來看,歷史文化語境的發展,直接影響或制約著紀錄片的敘事藝術,新疆人文紀錄片自誕生以來,敘事模式在隨著文化的發展中呈現出新異面貌,紀錄片創作中的“家國敘事”策略也在不斷探索創新中嬗變。新世紀以來的新疆人文紀錄片擺脫了以往紀錄片的特有標注,即對風景的描繪,雪山、沙漠、戈壁、綠洲等一度成為新疆題材影視的空間指向,景觀重現成為了過去新疆人文紀錄片的標配。最顯著的是,一些新疆人文紀錄片偏向從古代文明的角度對新疆的歷史事件進行描寫,然而隨著新世紀的到來,新疆人文紀錄片在關注古老的西域文化的同時,也將目光放在了當代語境下的新疆。如2012 年《西域大都護》、2015 年《火車》、2016 年《塔里木河》、2019 年《伊犁河》、2021 年《中國新疆之歷史印記》,都延續了對古代西域文化的演繹,實現了古今的融合與發展。
新世紀以來的新疆人文紀錄片增強了家國敘事的新視角,關注互聯網群體個性化、娛樂化、故事化的表達,從史詩性宏大美學轉變以“具體”“奇觀”“娛樂”為特征的美學風格。在紀錄片《新疆味道》中,觀眾在欣賞之余深深感受到“食物”與情感的聯系是如此緊密。民以食為天,而“食物”中隱藏著大愛,民歌、母親、家鄉、草原、國家,正是每一個食物中存在多重對應關系的情感,才能夠觸及或喚醒當下的中國觀眾,感受濃濃的家國情懷。紀錄片《塔里木河》真實呈現塔里木盆地的地理景觀以及各民族的生活狀態,片中用一個個典型人物及故事詮釋著家園真正的意義,讓新疆再一次以影像的方式走進觀眾。
新疆人文紀錄片在新世紀從宏觀到微觀,從對新疆的地域景觀走向國家敘事,由邊緣文化到主流文化,實現了美學流變。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新疆人文紀錄片貫穿革命、勞動、英雄主義三大主題,構建了一種褒揚領導人、人民解放軍和英雄的模式。影片具有強烈的崇拜和敬仰意識,塑造了一批具有強烈號召力的國家領導人、英雄和勞動模范。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西方電影風靡,新疆人文紀錄片也發生變革,轉向都市浪漫敘事、復古武俠敘事和絲路傳奇敘事。進入新世紀以來,新疆人文紀錄片開始從民族團結的角度走向平民對話和主旋律敘事。敘事美學由宏觀轉向微觀,表現出新疆人文紀錄片在內容和風格上的明顯變化。新世紀以來,在黨的民族政策和國家政策的引領下,新疆人文紀錄片堅持以當代典型為例,密切聯系時代,展示正能量、主旋律的故事,在歷史與現實的交融中闡釋新疆所取得的偉大成就。
時代的發展、社會環境的變化,使得受眾對紀錄片產生不同的訴求,也體現了人們對紀錄片本質的不同把握。時代的發展賦予紀錄片不同的美學價值,紀錄片具有深刻的社會關懷和思考意義,是一個地區或社會文化風情最好的詮釋,但是由于時代的發展、社會環境和科學技術的快速更迭,紀錄片在表達方式、美學風格上也具有明顯的差異。紀錄片能夠透過事物看本質,可以表現出特定的情感和內在含義,呈現出生活中客觀存在的真實事件。紀錄片是對真實社會生活的藝術表達與再現,豐富的民族文化是影視作品取之不盡的源泉,民族文化的加入,有利于豐富文化內涵,推動當地的旅游、文化產業的發展,如新疆人文紀錄片對新疆的旅游業和文化產業的傳播和發展也起著積極、巨大的推動作用。紀錄片可以通過視聽語言描繪新疆的壯麗景觀、風土人情、人文精神,可以講述關于新疆的歷史文化,展現當今新疆的現實發展和對當代社會的價值認同。與以往的人文紀錄片相對比,雖然大多數人文紀錄片都帶有明確的目的,但新世紀以來的多數紀錄片已經開始放棄開門見山的宣傳,而是真正融入當地文化,走進當地百姓生活,尋找更深層次的藝術表達,拍攝出具有情感內涵的藝術作品,且具備一定的文化品位和美學趣味,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新疆人文紀錄片,完成了從整體關照到局部表現的轉變、從被展示者和被觀察的客體中重新體悟真實感的重構與表達。中國紀錄片一直在不斷與時代前行,在傳統創作模式中創新敘事語言、敘事手段,完善民族敘事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