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昕怡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網絡空間日益復雜化,多樣化生態給網絡內容生產規制帶來挑戰。《2020 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我國未成年網民達1.83 億,未成年人互聯網普及率達94.9%,觸網低齡化趨勢明顯。[1]青少年始終是媒介內容規制所要保護的核心群體,如何讓青少年群體在復雜的網絡空間里進行健康有益的網絡活動已成為熱點議題。
自2016 年推出《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以來,在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的指導下,各大媒介平臺上線了防青少年沉迷系統——青少年模式。以抖音為例,14 歲以下實名認證用戶全部進入青少年模式且無法自行退出。“青少年模式”的開啟在使得青少年網絡空間得到進化的同時也在運行中遭到了諸多質疑,質疑其“形同虛設”,[2]受眾反饋其效用普遍較低,在青少年保護上出現了諸多困難和挑戰。
“自律”與“他律”的概念是由布迪厄提出,他還進一步提出新聞場,認為新聞可以被看作一個獨立的場域。而在青少年網絡空間中,“青少年模式”的引入是行業自律影響下的結果,各平臺紛紛響應國家政策方針,進行自我約束與自我管理,同樣也是在他律作用下,從國家層面強制性加強凈化青少年網絡空間的行為。
自律的兩面性——責任與利益共存。 作為媒介機構來說,它既是履行社會責任的主體,也是市場競爭中的驅利者。在“青少年模式”搭建的過程中,媒介機構一方面承擔了凈化青少年網絡空間的責任,但是一方面也要承擔平臺運營的成本,并且需要結合青少年群體的需求不斷進行升級。因此,“青少年模式”是行業內出于社會責任所進行的行業內部調整,并且此次調整是在他律性的作用下進行的一種較為被動的調整。行業的自律性具有兩面性,它既是責任的履行者也是利益的擁有者,兩種角色的交錯使得“青少年模式”處在一個空白地帶,并未成為一個驅動力很強的網絡規制行為。
他律的兩面性——監督與管理共存。從2016 年《未成年人保護條例》的頒布到2019 年《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修訂,該法律新增“網絡保護”專章,對網絡保護的理念、網絡環境管理等作出明確規定和全面規范,他律性使政府在宏觀層面一直積極推進對未成年人網絡空間的維護,他律性不僅是指在政府強制性執行層面的強管控性,同時還承擔著一個監督者的角色,主要是監督行業的執行、用戶與行業之間的協調等,兩種角色重疊給他律性帶來更高的追求和標準,既要規制也要監管。
自律與他律的交錯——青少年網絡空間被消解。不管是自律層面還是他律層面,都存在著雙重角色所產生的矛盾沖突,自律與他律之間緊緊相融合又層層疊加,導致自律與他律的部分內容和環節產生錯位,青少年網絡空間與最原始的初衷“背道而馳”。現如今受眾普遍對“青少年模式”的反饋評價較低,僅有三成青少年認為“青少年模式”對于使用時長和使用時間的限制對防沉迷有效,更多的青少年認為“青少年模式”并沒有阻礙他們上網[3],使得青少年的網絡空間不僅沒有得到維護,并且還存在著消解趨勢。
根據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小學生短視頻使用特點及其保護》調查數據顯示,超三成的青少年認為“青少年模式”用處不大,并且在開啟“青少年模式”后仍存在低俗內容。針對“青少年模式”面臨的諸多困難與挑戰,筆者認為在雙重視域下更能檢視“青少年模式”的發展困境及其原因。
自律性層面:先天性不足,功能性落后。 一、內部監管較弱,把關角色缺位。對于平臺本身而言,“青少年模式”是一個被動型的自驅力較弱的媒體產物,各平臺對其投入較低,并且容易在流量的誘惑之下無法形成自我約束,自我監管成為擺設,缺少內部專業的監管環節。通過參與觀察發現,開啟“青少年模式”后可以將大部分的低俗內容過濾掉,但是仍存在不適合青少年群體接觸的不良內容,且缺少針對青少年群體不同年齡段的內容分級把關,把關角色的缺位使得青少年的年齡與網絡內容無法銜接,因而容易產生注意力轉移和排他性。
二、內容池碎片化,知識空間解構。在針對青少年指定的內容生產中,內容話題繁瑣且復雜,并且有許多受眾反映其“低齡化”“幼兒化”,并不有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長,內容池的碎片化以及內容單一、無趣都成為“青少年模式”無法真正融入青少年網絡空間規范和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的重要因素。內容池喪失自主性和趣味性的同時,也使得知識空間的建構變成了解構,受眾產生排斥性情緒,不能達到傳遞知識的目的。
三、反饋渠道閉塞,雙方溝通不暢。在“青少年模式”中由于受眾較為低齡,平臺就選擇簡化反饋渠道甚至進行關閉。以抖音平臺為例,在抖音的“青少年模式”中,可以看到符合相關年齡的內容,但是在保持原視頻的同時取消了評論區,也就是說在抖音進行網絡行為的青少年沒有了表達渠道以及和視頻互動的權利,屬于單向的媒介內容傳輸,這種單向輸出極易使青少年群體產生對抗式解讀。沒有互相溝通的渠道就會造成溝通不暢,進而產生抵抗情緒,當情緒無法消解時青少年群體更容易對模式產生排斥,最終“青少年模式”也會淪為應付家長的擺設。
四、媒介技術失范,準入機制渙散。各平臺之間青少年用戶的面部識別技術有強有弱,而青少年用戶的網絡信息知識儲備之強,可以很輕松地繞過信息識別,極其考驗青少年的自我約束能力。在識別方法上也無法準確地通過指紋識別、面部識別、家長聯機操作等技術甄別青少年的身份,這就導致“青少年模式”只能依靠用戶自主選擇,而非識別身份后進行運行。在青少年用戶卸載了短視頻APP 重新安裝后,“青少年模式”也隨之消失了,短視頻平臺未能對青少年身份進行再次識別。
他律性層面:宏觀性把控,微觀性失控。 一、宏觀上的把控難以調和現有發展矛盾。《未成年人保護法》使得“青少年模式”首次上升為法律層面,但僅限于原則性的規定,根本無法調控原有矛盾。在宏觀把控層面上對于“青少年模式”的構建上,標準不一,依然缺乏統一和明確的要求。也正是由于標準的缺位,對于“青少年模式”的使用說明不清晰,自主權都交付于網絡平臺自行決定,導致網絡平臺只要上線所謂的“青少年模式”就是履行了《未成年人保護法》設定的義務,這顯然是缺失微觀性措施。
二、微觀上的監管缺失使得行業規范性薄弱。平臺的“青少年模式”的自主經營性雖然得到增強,但卻忽視了對該模式的更新,即使是在監管之下短視頻平臺的“青少年模式”對于青少年的使用時長、使用時段、使用功能進行了限制,但它們還是處于一種分離狀態,數據分散導致無法形成互聯。在這種情況下,即使開啟了“青少年模式”,青少年仍然可以在不同的短視頻APP 進行使用[4]。此外,平臺協作性較差,導致無法制定出統一的行業標準,行業規范也相對滯后,無法相互督促,相互補充。就目前而言,“青少年模式”的發展并不完善和成熟。
在自律與他律的雙重視域下,“青少年模式”的發展在近幾年中依舊存在諸多如功能性失效、準入機制渙散、內容不充足、用戶黏性低等問題。正是由于自律與他律的互相交錯,在未來的發展過程中更應該對自律與他律進行有效調整,使其歸位,實現互相合作、信息互通的協作發展,共同促進“青少年模式”發揮實效,切實保護青少年的網絡空間,提升該模式的積極影響力。
自律層面:明晰責任意識,建立行業規范。一、主動承擔社會責任,積極維護青少年網絡空間。在“青少年模式”的發展過程中,各大媒介平臺具有主要責任,有責任致力于保護青少年在網絡空間的健康成長,因此必須加強責任意識。“青少年模式”內容輸出時,不可以為了規避風險而選擇單向輸出。雖然要保護青少年健康成長,但也應保障其表達權、知情權,如騰訊在2022 年就與中國宋慶齡基金會攜手打造了《給孩子們的大師講堂》公益項目,被教育部校外教育培訓監管司、共青團中央少年部、全國婦聯家庭和兒童工作部、中國科協中國科學技術館、中國宋慶齡基金會辦公室作為優秀校外青少年教育內容納入聯合宣傳機制框架。
二、多平臺合作,樹立行業規范,形成良好的競爭機制。“青少年模式”的發展時間較短,各平臺也上線不久,因而還較為分散,各自為戰,使得行業規范無法建立,也無法互通合作,沒有相應的競爭機制也使得該模式內容更新緩慢,所以應當加強行業之間的協作,形成良好的競爭機制,以競爭促發展,促使各大平臺進行優勢競爭,積極在內容創作、技術協作、黏性培養上等形成聯動,通力合作,實現經濟價值與社會價值的共贏結局。
他律層面:細化內容標準,明確獎懲力度。 一、細化內容標準,規制落到實處。雖然國家出臺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規來保護青少年,并且針對未成年人沉迷網絡等問題特意在2019 年增設“網絡保護”章節,但是宏觀調節上的細節嚴重缺失,如一些行業標準制定尚未完全等問題。英國采用的ICRA 網站標簽標準,通過分級和篩選系統保護未成年人免受不適宜內容的侵害,幫助網絡用戶找到想要的和可信賴的容,并為自己或孩子過濾掉不想要的內容。[5]因此,我國要明確行業內容標準,精確鎖定問題,予以準確解決“青少年模式”出現的現有問題。
二、加強行業引導,出臺相應獎懲規制。布迪厄認為新聞場域具有“高度他律性”的特征,因為新聞場域是一個“自主程度極低”的存在,受制于收視率邏輯,在與經濟場和權力場的斗爭中逐漸滑向他律這一極。[6]可見,他律對于新聞場域而言具有強化的引導力,這表明要發揮他律對行業規范、具體行為的指導,并明確懲罰制度,對于積極的“青少年模式”內容等給予獎勵,發揮行業帶頭作用,如騰訊的《給孩子們的大師講堂》已經入選了國務院未成年人保護工作領導小組今年印發的《2022 年全國未成年人保護工作重點實事清單》,印證了相關部門對網絡平臺用優質內容助力青少年成長方式的鼓勵和認可。相應地,對一些違規的模式設置內容也要給予相應的處罰,凈化行業空間,以形成優勝劣汰的行業格局。
自律與他律協同式發展。 一、強化技術把關力度,充實內容協作。在“青少年模式”中,大部分軟件都可以自主選擇規避,青少年仍存在著暴露在成年網絡世界的風險,因此要加強三方的技術協作,單靠行業的社會責任與技術是遠遠不夠的,政府層面可以進行技術補充,相互合作,如一些軟件的青少年用戶能夠瀏覽不符合規范的內容,那么就可以在社會網絡層面進行阻止,形成多重保護。在內容創作上應該吸引三方交互,形成教育網絡空間,激發學生的自主能動性和創作能力,如學校可以開展關于“青少年模式”的教育宣傳和內容創作投放機制,并構建青少年的社群網絡,發揮青少年的社交屬性,鼓勵他們去表達。家庭層面也要多加強親子互動交流協作,比如開展親子主題的網絡知識競賽等,讓“青少年模式”內容更加豐富和完整。
二、形成三方監管同心圓,共筑青少年健康網絡環境。青少年在成長期間往往需要獲得更多的關心與愛護,行業在履行責任的同時也要與國家的宏觀政策相符合,步調一致。同樣地,國家的他律之手也應加強與行業的合作,兩者共同協作,形成社會監管網絡,保證青少年的網絡空間安全,相互補充,彌補“青少年模式”的硬件漏洞等。除了行業履行社會責任加強準入門檻和國家進行嚴格把關監管以外,家庭也是加強青少年保護的重中之重。家庭作為重要的三方陣地之一,也應積極落實家庭的監管責任,形成三方通力合作,充實“青少年模式”的互動內容,寓教于樂,使得監管有效,共筑健康網絡環境,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
總的來說,“青少年模式”的引入是凈化青少年網絡空間的一個良好開端,但是隨著青少年群體媒介素養、價值觀念等的變遷,出現的矛盾與問題也給“青少年模式”的發展帶來了挑戰。“青少年模式”的發展凸顯了社會的責任意識和行業的自律精神,以及國家層面對青少年網絡空間保護的強他律性。因此,自律和他律伴隨著“青少年模式”的未來發展,而只有將自律與他律進行相互協作,才能共同營造清朗的青少年網絡空間,真正讓網絡內容服務于青少年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