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促進中國人口可持續高質量發展

◎ 馮文猛

提 要: 人口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性要素。人口發展既受經濟社會發展的影響，其本身的變化也對經濟社會發展產生深遠影響。5 月5 日召開的二十屆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明確提出，人口發展是關系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大事，從歷史視角和戰略高度進一步指出了人口發展的重要性；會議強調，以人口高質量發展支撐中國式現代化。那么，怎樣看待我國人口發展新形勢？如何推動“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轉變？促進人口高質量發展，未來將從哪些方面發力？如何支撐中國式現代化？圍繞相關問題，本文作些分析。

一、中國人口發展已進入新常態

人口發展具有慣性。受經濟社會環境、意識觀念、生活方式等多重因素影響，人口發展的趨勢一旦形成，將會在未來一段時期內長期延續，很難在短時期內改變。這意味著，對人口發展及其影響的判斷，需要基于長周期視角，對人口相關政策的謀劃，也需要考慮人口發展慣性的影響。

新中國成立后，人口發展對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人口發展的未來趨勢，也將深刻影響接下來中國式現代化的推進和第二個百年目標的實現。人口問題包括數量、質量、分布和結構四個維度。新中國成立后至今70 多年的發展中，我國人口總量持續增長、居民教育和健康水平不斷提升、人口從鄉到城的大規模流動以及大量年輕勞動力的出現等眾多積極因素，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強大的人口支持。在全力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未來30 年乃至更長的時期內，我國人口領域的趨勢變化，將繼續對經濟社會發展產生長久的深遠影響，需要認真對待，處理好人口自身發展以及人口同經濟、社會、政治、文化、生態建設之間的關系。

人口發展對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人口發展的未來趨勢，也將深刻影響接下來中國式現代化的推進和第二個百年目標的實現。圖/中新社

二、在新發展格局之下中國人口發展面臨的新變化

中國發展進入了新時代，在向高收入國家邁進過程中，經濟結構在逐步調整，產業結構也在進一步升級，人均預期壽命不斷增長，就業模式也在發生新變化。

新發展格局下，勞動力成本在逐步上升，必須更強調自主創新，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創新是第一動力，人才成為第一資源。這意味著，在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中，人口發展也要轉入新方向，需要為發展開辟新領域新賽道，不斷為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提供基礎性支持。

在構建新發展格局過程中，一方面，應著力提升人口整體素質，提供適應時代要求的充分而又高質量的人力資源供給，盡快實現從人口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的轉變，成為新發展格局下人口發展的核心要務。另一方面，新發展格局下，經濟社會發展也將更好地促進人口發展。通過貫徹新發展理念，依托新發展成效，人民生活品質將不斷提升，人口的全面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將有望更好實現。

三、新形勢下謀求新的發展機遇

長期以來，人口基數大、增長速度快是我國人口領域的基本國情。人口領域的基本矛盾也一直集中在數量方面，如何避免過快的人口增長給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帶來不可承受的負擔，是人口領域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但自20 世紀80 年代以來，在獨生子女政策實施、城鎮化快速推進、工作模式調整、生活方式變化、婚育觀念轉變等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我國迅速完成了從“高出生、低死亡、高增長”到“低出生、低死亡、低增長”的人口轉變過程，人口發展的形勢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在數量方面，總體生育率自20 世紀90 年代前期跌至2.1 的更替水平之下后繼續下跌，到2022 年已降至1.075 的水平，出生人口數量也在2022 年降至956 萬人，人口總量出現自1961 年之后的首次負增長。在分布上，城鎮人口占比在從1978 年的17.92%增至2022 年的65.22%，人口進一步向經濟活動活躍的城市群集聚的同時，包括東北三省大部分地區在內的一些區域近些年面臨著日益凸顯的人口持續減少問題。在素質方面，隨著國家持續加大對教育事業的投入，我國接受高等教育人口已超過2.4 億人，勞動年齡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達10.93 年，新增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達14 年，研發人員總量居世界首位，具備良好的人才資源基礎。在結構方面，自2000 年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以來，老年人群規模不斷增長，在總人口中占比也持續增加。據統計數據顯示，到2022 年底，我國60 歲及以上的高齡老人規模達到2.8 億人，在總人口中占比達到19.8%。隨著1962 年至1975 年第二次生育高峰期出生人口自2022 年逐步進入老年階段，未來一段時期內，我國人口老齡化將迎來更為迅速的發展。到2050 年，我國60 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在總人口中的占比預期將達到五分之二。

從人口發展的慣性出發，上述人口趨勢性特征一旦形成，將很難在短期內改變。上述趨勢性特征也反映出，我國人口形勢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如果說20 世紀后半期我國人口發展面臨的主要矛盾是數量問題，那么到21 世紀人口領域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已轉變為結構問題。我國的人口發展已進入新常態，需要認識、適應、引領人口發展的新常態。在人口發展的新常態中，少子化、老齡化、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已成為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內我國人口發展中需要重點關注的三大趨勢性特征。

四、如何因應人口發展新形勢

我國人口發展目前出現的少子化、老齡化以及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并非是中國的獨有現象，在本質上是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表現，也是經濟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后出現的時期性特征。

少子化的出現，從根本上源于社會發展和技術進步帶來對家庭功能依賴的弱化，傳統上依靠家庭和子女才能完成的功能更多地以社會化和更加專業化的方式解決。健康長壽是人類追求的永恒主題，老齡化的發生，則是源自生活水平的提升、醫療技術的進步和社會支持體系的不斷完善等帶來的人均預期壽命的不斷增長，是社會進步的集中體現。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則是源自在出生人口數量下降、人口流動自由度加大、區域發展潛力和社會環境差異等多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個體自由流動的選擇結果。

建議要在人口發展新形勢下謀求新的發展機遇，本質上是順應人口發展的趨勢，從變化中尋找新的積極因素。出生人口數量的減少，有利于將對人的關注從之前的“量”更多地轉到“質”上，通過深化教育衛生事業改革創新，全面提升人口的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更好推動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老齡化的出現和持續，則需要更多關注老年人的需求，徹底轉變以消極態度觀察老年人和認知老齡社會的做法，以更加積極的態度積極促進老年人的社會參與，在貫徹健康老齡化和積極老齡觀中推動老年人在社會中扮演更為活躍的角色，同時根據老年需求變化積極發展銀發經濟，培訓新的經濟增長動力。區域人口增減分化，則需要推動各地立足本土人口變化趨勢和自身資源稟賦特點，更大程度發揮比較優勢，在積極推動不同區域間更好分工協作同時，推動本區域實現更高質量發展。同時，在國家整體發展規劃和產業布局中，也需要更加注重均衡發展，積極培育多個增長極。

五、以人口質量優勢助力中國式現代化

上述人口發展中出現的趨勢性變化，是在我國積極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初始時期出現的。從目前的經濟社會發展趨勢和人口發展的慣性判斷，上述人口發展中的趨勢性特征將長期存在并極可能伴隨我國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整個進程。在這個意義上講，應對人口發展中出現的上述三個趨勢性變化的過程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時期是高度重合的。中國式現代化的特征之一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人口發展的態勢不僅影響人口本身的長期均衡發展，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中國式現代化的進展。因此，需要著眼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戰略安排，完善新時代人口發展戰略。

總體而言，在數量不再成為主要優勢的大背景下，人口發展的總體思路，要從發揮數量優勢轉為更多發揮質量優勢，依托人口素質的全面提升和人力資源的充分利用，加快推進中國盡快從人口大國轉為人力資源強國，以人口高質量發展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有力支撐。

人口高質量發展含義豐富，不僅意味著人口自身要實現長期均衡發展，也意味著人口作為發展要素為經濟增長、社會進步、資源環境保護等提供有力支持，并形成彼此相互正向影響的良好格局。實現人口高質量發展，需要圍繞“著力提高人口整體素質”、“努力保持適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規?！币约啊凹涌焖茉焖刭|優良、總量充裕、結構優化、分布合理的現代化人力資源”三個重要方面發力。在具體方法上，需要“以系統觀念謀劃人口問題”和“以改革創新推動人口高質量發展”。還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人口高質量發展同中國式現代化關系緊密，二者相互影響，人口高質量發展在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支撐同時，也需要注重“把人口高質量發展同人民高品質生活緊密結合起來，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六、促進中國人口高質量發展的具體措施和建議

在具體措施上，推動人口實現高質量發展涉及以下多個方面。

第一，著力提升人口整體素質。在人口增量優勢不在的情況下，著力提升人口整體素質是推動人口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著力點。在實施路徑上，要通過改革創新教育衛生事業，把教育強國建設作為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戰略工程，全面提高人口科學文化素質、健康素質和思想道德素質。在教育強國建設中，要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教育，面向未來、面向世界，主動超前布局，加快推動學前教育、基礎教育、高等教育、職業教育、終身教育等全方位改革和發展，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以教育之力為人口素質提升提供堅強支持。在健康水平提升上，全面推進健康中國建設，深入實施健康中國行動，以提升居民素養為抓手，積極培育居民健康行為，推動慢病干預和健康管理的廣泛實施，讓個人更好履行自己是自我健康“第一守門人”的職責；以提升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和農村地區醫療衛生服務能力為重點，構建優質、高效的整合型醫療衛生服務體系，推動醫防融合在全國范圍內深入落地，促進醫療、醫藥、醫保以及醫教的更好融合發展。在以深化教育衛生事業改革創新實現科學文化素質和健康素質提升的同時，思想道德素質建設同等重要，是人口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茖W文化素質的提升是一個系統工程，要繼續堅持教育優先發展、科技自立自強、人才引領驅動，加快建設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谖覈丝谥薪逃綖槌踔屑耙韵碌囊廊唤咏?0%的這一國情，建議建立終身學習機制，以全生命周期視角提高既有人口的技能水平和綜合素質。

第二，努力推動人口長期均衡發展。努力保持適度生育水平和人口規模，既是實現現代化人力資源總量充裕的必要條件，也是實現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基礎。針對當前持續走低的生育率水平，需要從中長期視角出發，通過宣傳引導等多種方式多措并舉改變人們的婚育觀念，進一步提升人們對婚姻、家庭和生育的重視，同時建立健全生育支持政策體系，依托設施建設和服務發展積極發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進一步加大各類投入補貼力度，顯著減輕家庭生育養育教育負擔，加快推動生育友好型社會建設，為人們安心生育創造良好的社會環境。

第三，加強人力資源開發利用，穩定勞動參與率，提高人力資源利用效率，加快培育素質優良、總量充裕、結構優化、分布合理的現代化人力資源。在勞動力總量預期持續下降的大背景下，穩定勞動參與率，改善勞動者同崗位的適配性，提升每個勞動者的生產率水平十分重要。隨著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和新技術的普及應用，產業轉型升級加速，就業市場對專業技能人才、高端技術人才等需求大幅增加，具有專業技能的人員持續供給不足。另一方面，在大學擴招中學科結構配置失衡的問題日漸突出，在涉及未來核心競爭力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領域的人才培育上，當前發展明顯不足。此外，職業教育發展的不足，使我國應用型人才供給同發達國家之間存在明顯差距。建議根據未來一段時期我國產業結構發展趨勢，進一步深化大學教育改革，按照“四個面向”人才培養方向，建立更加緊密的市場結合機制，增加高校理工科類專業設置和招生規模，同時，以未來需求和市場化為導向推進職業教育更好發展。

第四，全面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一方面，推進基本養老服務體系建設，加快發展多層次、多支柱養老保險體系，在努力實現老有所養、老有所為、老有所樂，構建完善的為老服務體系的同時，大力發展銀發經濟。另一方面，面對規模日益龐大的老年人群，全面推動健康老齡化和踐履積極老齡觀，在充分尊重老年人及家庭意愿的前提下，多渠道擴大老年人社會參與，努力做好老年人力資本的開發。

第五，更好統籌人口與經濟社會、資源環境的關系，優化區域經濟布局和國土空間體系，優化人口結構，維護人口安全。近些年，在區域分布上，西部地區的求人倍率一直高于東部和中部，但西部地區同時面臨著人口減少風險。在行業分布上，傳統行業勞動者供給過剩和新興行業勞動力供給不足的問題并存。隨著城市群發展潛力的進一步釋放，未來我國預期還將面臨核心城市群人口聚集和邊遠地區人口減少并存的現象。實現人力資源分布合理，需要更好統籌人口與經濟社會、資源環境的關系，在優化區域經濟布局和國土空間體系同時，優化人口結構，推動產業布局和勞動力供給空間集聚和深度融合，維護人口安全。同時，根據產業轉型升級規劃和產業景氣周期，引導傳統產業人員積極向新興產業、新興業態快速流動。

此外，還需要高度重視人口發展中的慣性，相比控制生育，鼓勵生育中所能采取的措施相對有限。應對當前人口發展中呈現的少子化、老齡化以及區域人口增加分化，預期需要一個較長時期，對此需要做好長期準備，久久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