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潔
我在讀高一的時候,父親在教高三。閑來無事,我會去他帶的班看看。走到窗外,見學生都在埋頭寫作業,而父親竟然在掃地,還有學生隨手丟垃圾。
我心里一陣憤怒:父親是多么驕傲的人,居然……等下課后父親去了辦公室,我跑進教室,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大大的字:下次再被我看到父親給你們掃地,我跟你們沒完!寫完后,教室里安靜無聲,大家都目瞪口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我憤憤地離開了。
父親知道了這件事,還笑話了我。他說:“你不懂的,有些事你以為我苦,我做著卻覺得挺開心的。”
后來自己做了老師,當了班主任,放學后常常留下來守著學生值日,總覺得他們沒有掃干凈,拖地時更是笨拙。一個小組七八個人,打掃教室居然用了二十幾分鐘。我只好一邊指導,一邊忍不住自己上手示范,腦海里閃現父親掃地的樣子,心里嘀咕:哪兒來的開心?
漸漸地,學生掃地拖地越來越熟練了,我只需要在他們打掃完之后檢查一下。我想:爸爸,我比你強,你還要自己掃地,我不需要自己動手,培養了學生的勞動能力和自覺性。
學生進入初三后,課業負擔越來越重。傍晚放學時,學生一個個疲憊不堪,值日生留下來干活時,明顯身心疲憊。
“好累啊,我都不想吃晚飯了,就想直接爬床上睡覺去!”“我也是,我站著都能睡著!”聽著學生的交談,我有點心疼他們,也很理解他們,因為一天下來我也累了,我也想睡一會兒。想到這里,我拿著拖把和學生一起拖起地來。學生有點兒吃驚,以為我嫌棄他們動作慢,趕緊振作精神干活。
想起父親掃地的樣子,莫非他也是心疼學生即將高考,所以親自動手,減輕學生負擔?心疼學生而已,哪兒來的開心?
我還是不懂。
年華似水,轉眼我也帶過很多屆學生了。在班級衛生上,我嘗試了很多種做法,希望放學后學生值日做得又快又好。為了減輕學生負擔,我們班值日是按照學號順序安排,每天一個學生和好朋友一起留下來做值日,這樣學生一個學期也就做兩三次值日。
他們打掃的時候,我也會幫著一起拖地。我說:“班級是大家的,我也是班級一分子。”學生友善地對我笑,掃完了地就趕緊跑過來拿走我手里的拖把,說:“老師,我來吧。”這一刻,教室里安安靜靜的,廣播里放著抒情的音樂。一天的勞累即將結束,看著教室干凈整潔的樣子,我心里很寧靜。
有一年,浙江和江西各有兩位老師來學校跟崗學習,放學時看到我和學生一起打掃教室,也拿拖把來幫忙。有一位女教師突然說:“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就是覺得心里很軟,很溫馨,又很安寧。”
打掃完,我站在教室門口,和值日生微笑揮手說再見,再環視一下空蕩蕩的教室,關了燈和窗,走向辦公室的腳步輕快無比。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轉眼做班主任31年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理解父親那句話的,我已經記不起來了。也許是給學生添飯的時候,也許是批閱學生日記并留言的時候,也許是幫學生裝訂試卷并貼上透明膠布,以防學生的手被戳破的時候,也許是幾個小時在電腦前,篩選照片制作紀念冊的時候,也許是坐在教室后面靜靜陪伴學生自習的時候……
你以為我苦,其實我心里挺開心的。做班主任時間長了,我們就明白了。
(作者單位:江蘇省昆山市葛江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