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 婷
(天津工業大學 法學院,天津 300387)
我國有著悠久的茶文化歷史,各族人民在幾千年的生產與生活實踐中創造了眾多形態各異的茶文化遺產。然而,在全球化、現代化、城市化的影響下,人們生活習俗與思想觀念的變化使茶文化受到一定沖擊,茶文化遺產的傳承與發展也面臨著現實層面的諸多挑戰。現階段,我國法律層面上對茶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的制度保障不足,制約了茶文化遺產的傳承與發展,應加快完善茶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的法律制度。
茶文化遺產作為根植于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遺產之一,與幾千年來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積累了各族人民的勞動智慧,使我國形成了具有明顯地域特色的茶文化遺產體系。根據學者林龍的定義,茶文化遺產是指一切與茶有關的各種傳統文化形態,既包含茶葉、茶花、茶具、與茶有關的遺址和景觀的物質文化遺產,也包含茶詩、茶藝、茶畫等非物質文化遺產。[1]無論是茶文化物質遺產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孕育、產生和發展都依賴于一定的地理環境和社會歷史階段,是時間和空間相結合的產物。二者相互作用,相互融合,使得不同地域、不同民族雖存在巨大差異但形成了精神內涵高度統一的中國茶文化遺產,體現著中華民族豐富的創造力和文化多樣性。[2]
1.2.1 歷史文化價值。茶文化遺產是我國勞動人民傳襲幾千年的寶貴精神財富,廣闊多樣的地理環境差異與多民族融合造就了豐富多元的茶文化遺產表現形式,為文化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大量與茶有關的詩詞繪畫、茶歌茶舞涌現,擴展了中華文化的廣度與深度。不同地區和民族的茶俗、茶禮等,是由特定民族或特定區域的人群在特定時間所創造并傳承的文化活動及其成果,反映了該民族或該地區人群的生存歷史、生活習俗、心理特征以及所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等文化表現形式,反映了人類過去的創造力與生存能力。[3]因此,通過研究特定歷史時期的茶文化遺產可以了解當時勞動人民的生產生活與社會現狀。此外,茶文化遺產還涵養了中華民族的性情與品格,古人禪茶悟道、以茶論道,折射出古人對真善美的樸素追求,彰顯著中國人謙和、包容的人文精神。
1.2.2 經濟價值。茶文化遺產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形態,其內含的經濟價值可以轉化為巨大的生產力。[4]隨著人們物質生活質量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自發地追求精神享受,回歸鄉土和自然成為大眾普遍性的追求。茶文化遺產因其自身天然的帶有鄉土氣息與幽靜的自然環境,以及獨特的傳統文化特色,受到社會大眾的喜愛和珍視。因而,合理開發利用茶文化遺產能夠滿足和激發人們的消費需求,具有巨大的市場潛力。一些著名的產茶區如黃山、信陽等地利用當地的茶文化遺產發展茶文化旅游產業,依靠茶產區美麗的自然風光,借助茶藝、茶俗的演繹,舉辦茶文化節等,吸引了眾多游客與消費者,給當地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茶文化遺產的傳承與發展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資源,還能夠為當地提供就業崗位,一定程度上提高當地收入。
目前,我國并沒有建立起關于文化遺產的獨立的法律保護體系,其中物質類文化遺產的基本法律依據是《文物保護法》。在《文物保護法》頒布之后,各省市也陸續出臺實施了當地的文物保護條例。針對茶文化遺產的物質遺產,一些省市制定了相應的地方性法律文件,以規范當地茶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其中,貴州、云南兩省率先出臺了《古茶樹保護條例》,就古茶樹保護的基本原則、管理、開發利用、法律責任等方面作出了規定。
福州市是最早就茶文化遺產保護開展地方立法的地市,為其他設區的市制定茶文化遺產地方立法文件提供了重要的經驗借鑒。2013年,福州市人大常委會在進行深入的立法調研后將制定《福州市茉莉花茶保護規定》列入立法計劃。2013年8月,福州市政府將法規草案提請市人大常委會會議進行審議。在此期間,市人大常委會根據常委會組成人員的審議意見,并廣泛征求市人大常委會委員、市人大法制委委員、部分市人大代表、市政府有關部門及有關專家學者的意見,對草案進行了多次修改。2014年5月22日,福建省第十二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九次會議對該規定進行了審查并予以批準,由福州市人大常委會頒布施行。《福州市茉莉花茶保護規定》共26條,對福州茉莉花茶的種植、茉莉花茶加工制作、茉莉花茶文化傳承等方面作了明確規定。《規定》頒布實施后,在傳承和弘揚福州茉莉花茶文化遺產,擴大福州茉莉花茶的知名度和影響力等方面具有積極的作用,為福州茉莉花茶傳承與發展提供了有力的法制保障。此外,福州市還先后編制出臺了《農業文化遺產保護與發展規劃—福州茉莉花種植與茶文化系統》(2013年—2022年)、《福州茉莉花與茶文化系統動態保護綱要》(2014年—2020年)、《福州茉莉花與茶文化系統保護與發展專項規劃》(2021年—2025年)等行政文件保護茶文化遺產,促進茶產業發展。(見表1)

表1 茶文化遺產地方性立法文件統計表
相較于茶文化物質遺產,茶藝、茶俗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則更為艱難,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需要依靠大量的人才在長年累月的實踐過程中掌握技藝,而在城市化發展過程中大量非遺人才難以依靠傳統技藝謀求高質量的生活,因而造成大量非遺人才流失,非遺后繼人才不足。為了更好地保護與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國于2011年頒布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與傳承人的調查、申報、法律義務與權利等作出了規定。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法》頒布之后,各地也陸續出臺實施了當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條例,對當地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和代表性傳承人認定提供具體的操作細則與管理辦法。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認定和代表性傳承人制度是發揚茶文化、傳承茶文化遺產的重要法律制度。目前,我國建立了國家、省、市、縣四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認定制度。根據國務院公布的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名錄,共有34項茶葉制作、茶戲、茶俗等茶文化遺產入列。此外,為增強茶文化非物質遺產傳承活力,文旅部制定了《中國傳統制茶技藝及其相關習俗五年保護計劃(2021-2025)》,鼓勵傳承人授徒傳藝,依托中職院校、高等院校、以及校外培訓班培養專門人才。
目前,我國文化遺產在立法層面沒有統一的法典,基本思路是將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割裂開來,分別制定法律規范進行保護。這與其他國家的文化遺產立法路徑高度相似,但是這樣的立法方式非常不利于對文化遺產進行整體性保護。同時,以往的文化遺產立法更注重靜態遺產的保護,而忽略了動態遺產、活態遺產的傳承。其次,茶文化遺產立法內容存在滯后性,比如非遺傳承人制度的保障性與激勵性不足,導致傳承人流失嚴重,茶文化遺產后繼人才不足,這將極大地影響茶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5]此外,茶文化遺產立法進程緩慢,缺少適用于全國范圍的法律規范,也只有少數省市制定了地方性法規,法律供給嚴重不足,無法有效規范茶文化遺產的保護與開發利用。
由于茶文化遺產自身具有的脆弱性,單單依靠市場力量或者社會公眾保護是不夠的,仍然需要充分發揮行政力量來保護茶文化遺產。因此通過立法規范政府部門在茶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方面的職責權限是重中之重。根據現有茶文化遺產相關的立法文件,一些政府部門在茶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方面的職責權限規定較為籠統,具體職責不夠明晰,甚至有職能交叉重疊的情形,容易造成行政管理成本高、資源資金利用效率低下、部門之間相互推諉等問題。[6]同時,現有的地方立法中缺乏對相關地方政府部門的監督條款,對于相關部門的違法違規行為,社會公眾無法及時通過法律途徑予以反饋,不利于茶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社會公眾對茶文化遺產產生濃厚的興趣,并自發地積極參與相關茶文化遺產的復刻、傳播、研究,賦予了茶文化遺產新的時代內涵與形式,為我國茶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但是,我國現有的茶文化遺產立法文件中缺少對社會公眾參與茶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的引導與支持,而主要側重于對政府職能、教學科研機構、傳承人及相關企業的法律規范。長久來看,這樣將不利于茶文化遺產的有效傳承與開發利用。新時代的文化傳承依需要依靠社會公眾,公眾有權利和義務將文化遺產保護作為自身的一項事業參與其中,同時法律也應當充分保障社會公眾在保護與利用茶文化遺產過程中的各項權利,明確社會公眾相應的法律義務。
完善立法是保護和利用茶文化遺產的基礎條件。首先,應當轉變立法思想理念,確立完整保護與合理利用并重的理念,在利用茶文化遺產的過程中堅持以綠色發展理念為指導。其次,加快茶文化遺產地方立法進程。2015年修訂的《立法法》賦予了設區的市關于歷史文化保護的立法權限,可在重要的茶文化遺產所在省市采用專項立法的形式,深入調查茶文化遺產面臨的法律問題,制定有針對性的法律條款,為茶文化遺產提供更為精準、有效的法律保護。同時,豐富的茶文化遺產地方立法實踐也能為完善國家層面的茶文化遺產立法提供借鑒與啟示。再者,完善立法還應當注重保護相關主體的權利,合理分配相應的法律義務。例如,應當提高對茶文化遺產傳承人及相關機構的保障與激勵,為茶文化遺產傳承提供相應的補貼、場地、稅收優惠,并為茶文化遺產相關的衍生品提供法律保護。
茶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涉及文化旅游、農業農村、生態環境、財政等多個部門,如何合理設定相關部門的職責權限,加強不同部門之間的協作配合是立法中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對此,《杭州市西湖龍井茶保護管理條例》可以為其他省市立法提供一定借鑒。《條例》針對多部門之間的協調配合事宜,明確規定由當地人民政府建立聯動協調機制,統籌當地茶文化遺產保護和管理事項,并針對各部門負責的工作建立考核制度。《條例》還明確規定由文化廣電旅游主管部門負責西湖龍井茶相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定、記錄和建檔等工作,農業農村主管部門負責西湖龍井茶手工炒制技藝的傳承和保護。此外,部門內部不同層級之間的職責權限也應當在法律文件中予以明確。
保護我國優秀文化遺產既是每一個人的權利,也是每一個人應盡的義務。正如單霽翔所言,“保護文化遺產不再是政府和文物部門的專利,要把更多文化遺產保護的知情權、參與權、監督權和受益權賦予公眾,讓社會公眾共同參與進來”。[7]在未來的立法過程中,應當轉變立法觀念,從單純規范行政部門、機構、企業轉變為如何通過立法引導公眾參與茶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茶文化遺產的內涵與形式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不能只注重政府與專業科研機構對文化遺產的保護,將文化遺產束之高閣,忽略社會公眾對茶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利用。只有讓社會公眾廣泛參與茶文化遺產的傳承,與人們的現實生活緊密聯系,充分汲取人民群眾的智慧與才能,才能賦予茶文化遺產新內涵與新面貌,在新時代中迸發出生機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