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翠芳
在工業社會發展過程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由此產生并得到關注。相較于傳統生態觀點,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從全新的視角解讀了當代人的生態訴求,為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的過渡提供了充足支持。因此,探究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實踐路徑具有非常突出的現實意義。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是準確理解、科學把握人與自然關系的基本表現,體現了協同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生態環境高水平保護的科學理念,為建設現代化強國提供了現實指引[1]。從人與自然界的和諧關系來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具有兩個層面的內涵:其一是人類主動與自然界協調關系,實現和諧共生的良性循環;其二是自然界持續提升自我更新能力,為人類生存提供長久支撐,為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提供保障。
中國古代哲學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的哲學依據之一,涉及儒家哲學、道家哲學。儒家生態哲學與道家生態哲學構成了我國古代生態哲學的兩極,儒家以“人”為本位,強調不斷擴大道德對象,由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延伸到人與萬物的自然關系;道家以“自然”為本位,主張順應自然內在法則,實現人與自然的一體狀態,均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產生提供了哲學支撐[2]。
1.《易經》哲學
《易經》(或稱《周易》)是道家和儒家思想共同的源頭,是中華民族早期的智慧結晶,也是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代表,間接塑造了中國人特有的思維方式。《易經》系統闡釋了自然中世間萬物的發展、再生、演化、完結,并解釋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提供了哲學支撐。《周易·系辭下》中提出“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強調天、地、人三才之道,將人包含在自然中,人、人類社會乃至人的思維領域在內的全部有形、無形事物均隸屬于自然。同時《周易》中提出“天地之大德生”“生生之謂易”,將“生生”放在較高的地位,“生生”即天、地、人三者互惠共生,人與自然是一個整體,為了“生生”,勢必需要推崇“仁愛”“和”的思想。這一思想是對人與自然依賴情感最深切的表達,也是對人與自然根源關系最深切的體認,在這一思想的引導下,人與人之間是同胞關系,人與自然之間是同伴關系。作為同伴的人,不僅是社會共同體的一員,而且是自然共同體的重要部分,人需要以伙伴視角對待自然界的一花一草、一事一物,在愛物中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2.儒家哲學
在中國古代儒家哲學語境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視為“天人合一”與“生生之德”。其中“天人合一”是一種宇宙觀,強調人是認識的主體,動物、植物乃至整個自然世界均是人的認識對象。人也是實踐的主體,整個生命世界均是人的實踐對象。這種情況下,天、地、人三者具有天然統一、無法分割的關系。具體到生命綿延上,生、老、病、死均是“與天地合其德”的結果。“合一”是一個可追求的目標、可實現的結果,這一結果的達成在大多數情況下需要一個發展與努力的過程,表明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正當性。
“生生之德”是一種認識論。從現實視角來看,“生生”是為天地立心,天地之心本質上為人心,人心的最主要作用是道德本性的無底線延伸,人心可以包容萬物,也可以體認萬物,“天地生物之心”表現為“生生之德”。“生生之德”展現了濃烈的人道主義關懷,具體到實踐層面,就是修煉自我、擴充德行,在心靈上敬畏自然、體認天性、尊重生命。
3.道家哲學
道家哲學始終將天人問題作為基本問題,主張“天人一體”,強調人與生命萬物的先天平等性,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從邏輯層面來看,“道法自然”是人與自然關系的最精妙概括,“道”是宇宙萬物的發源,“自然”是萬物生息的最高價值,“道”生萬物、“德”育萬物的前提是順應自然,確保萬事萬物各秉其氣、各修其命、各安其性[3]。在強調萬物平等的基礎上,道家生態哲學還注重萬物之間的和諧相處,即“齊物”的思想。“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從“物”的視角來看,萬物沒有高低、大小、虛無、美丑、貴賤之分,都是平等的。在這一思想下,道家生態哲學反對利用自然,追求“道法自然”“萬物一體”,“萬物一體”強調萬物處于平等地位。“因任自然”是道家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關系最精妙的概括,即任由自然本身內在價值的發揮,確保生態平衡。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的哲學歸因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來看,和諧是手段,意味著人與自然協調平衡、和睦相處;共生是目標,意味著人與自然同生共在、一榮俱榮。由馬克思的對象性關系理論可知,人與自然呈現出彼此依賴的對象性關系,特指人與自然互為對象,人、自然分別可通過自身生存狀況和變化更新樣態表現與確認人、自然的存在價值,人的生命意義與自然的本質力量是一種普遍而必然的關系。因人是“類”存在物,自然界可視為人的無機的身體以及欲望的對象,這一對象不依賴于人的存在卻是人所需要的對象,與人的本質力量的確證、表現緊密相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實中真實存在著的人與自然必然是對象性的存在物,存在形式為“類”或生命共同體,對象性的存在物必然存在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關系。從生態學意義上的共生現象可知,自然界共生現象具有普遍性,和諧共生是自然界全部生物需求互補、協同進化、共生互幫的生存本能,也是普遍需要遵守的生存法則。在生物共生幫襯的過程中,相互影響、共生同在、協助共進,最終完成生物進化。在生物進化過程中,人與自然存在兩種關系:一是生態關系,人類與其他生命具有各種各樣的聯系,一切生命共同組成的生物圈是人類長期生產的依據,作為自然進化的產物,人類必須依賴于其他生命方可生存;二是根源關系,人的進化、自然界全部其他生命物種的進化源頭一致,人類與自然界其他生命具有共通的生命祖先。除此之外,馬克思還指出“人的全面性在于其現實聯系和觀念聯系的全面性,將對自然界的認識作為對人現實軀體的認識”的人與自然互主體思想。基于人與自然互主體思想,自然就成為人類現實軀體的一個部分,人全面地尊重自己、完整地把握自己的前提是“真正地尊重、認識自然”。未來,人的發展離不開人的自由性、完整性、全面性,一個完整意義上的真正自由的人,需要將自然視為現實軀體以及動力源,自覺承認自然主體性與目的性,在尊重自然的過程中實現自身存在的完整性、自由的現實性、發展的全面性。
西方哲學智慧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哲學依據之一。在西方哲學發展過程中,立足自然世界完成了“理念”的限定,“理念”是一個更高的真實的存在,可為自然萬物賦形。在黑格爾終結西方古典哲學后,馬克思進一步反思了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現代化要素,辯證分析了人與自然關系,激活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4]。同時西方生態美學立足重建自然審美的可能性基礎,利奧波德、卡里克特先后提出“土地共同體”“大地美學”,主張生態以科學知識的形式進入美學,人與自然應當在“人—自然”復合整體層面實現統一。
1.利奧波德的“土地共同體”
利奧波德的“土地共同體”體現了辯證的生態觀。一方面,利奧波德認為人與自然的合作是人類歷史推進的必然要素,人類的事業本質上是人與自然的共同體的事業。這種情況下,不管是人還是自然界中的其他動植物,其個體均需要在與他者不斷互動的過程中共生共存,形成一個相對平衡的整體。另一方面,利奧波德深刻反思了人類文明的生態影響,提出一種約束人類行為的土地倫理,從倫理視角主張人作為身體系統一員與其他成員的平等性,相對去除自然中人的破壞性因素(含人賦予自然的本質解釋、人賦予自然的意義),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換言之,在大規模利用化學能源的工業社會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整個生態圈的土壤、空氣、水等化學能源構成劇烈變化,人與自然的相互聯系并未消除人類與自然的差異性,人類對自然的干擾也應適度約束。
2.卡里克特的“大地美學”
卡里克特的“大地美學”是在艾倫·卡爾松自然審美反思基礎上提出的理論。艾倫·卡爾松認為應當自然對待“自然”,即從自然科學視角欣賞自然,揭示自然對象的審美特性。卡里克特“大地美學”特有的自然審美經驗超越了傳統自然審美觀念,探明了自然界內部生態肌理,促使自然美學真正獨立于藝術哲學,完成了審美感性、認知理論的完美融合。卡里克特強調自然資源與野生物種保護決定中的更大部分是美在推動,而不是責任在推動,開了環境美學促進環境倫理學發展的先河。在卡里克特發掘自然美學的基礎上,回顧梭羅、密爾的自然審美經驗,以濕地或沼澤為對象,產生了一種新的審美觀念,即人和動物、植物以及土壤,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在相互寬容中相處。這種情況下,沼澤不再是荒亂之地,而是各種動物、植物依附共生的土壤,富含復雜的生命信息與生態學意義,象征著原生自然、心靈自由。卡里克特“大地美學”的提出,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的誕生提供了有效引導,強調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蘊含的生態美,將自然對象引到樹木花草獨特造型與和諧色彩上,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實踐提供了充足的哲學理論支持。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實踐路徑之一是發展生態美學。生態美學強調關注生態美多重話語資源在同一高度的信息交互,最終朝著多元化融通發展[5]。發展生態美學的首要原則是遵循生態美育平等觀,即以一種親和的態度面對世界,平等看待自然界生態系統全部存在物的內在價值,促進生態信仰的形成,普及生態價值觀。具體到城市建設上,需要在大力發展本土產業的基礎上,依據“一鎮一品一特色”的縣城發展模式,因地制宜,順應自然,打造特色發展名片,實現生態文明、生態美學、生態理念的有機整合。如溫州順應人與自然的關系,致力于打造茶山楊梅、麗岙花卉、樂青雁蕩山旅游、甌海柑橘等產業,在發展中促使人類與自然互為主體,初步實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發展生態美學的次要原則是遵循生態美育同情觀,即明確人類對自然萬物存在與發展的倫理責任,充分尊重、敬畏自然萬物,主動關愛自然生命。面對日益惡化的生態現象,各地應認識到快速發展的市場經濟與建成生態城市之間的關系,加強教育宣傳,引導民眾持續擴大自我認同范圍,由以人類為中心的“本我”擴大到整個生態系統的“大我”。同時立足中國古典哲學的本體論范疇,借鑒西方哲學的部分理論,尋求“生生美學”與存在論美學的相互解釋、相互融通,消除人類與自然界的發展目標的差異,最終順應“參天地、贊化育”的思路,有針對性地解決生態環境日益嚴峻的問題,實現現代化與自然環境的互利耦合。
綜上所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具有豐富的哲學意蘊,源于“天地之大德生”的《易經》哲學,體現了“天人合一”與“生生之德”的儒家哲學以及“天人一體”“道法自然”的道家哲學。從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的哲學歸因來看,馬克思哲學定位了人與自然的關系,闡明了自然界共生的普遍性。而以利奧波德“土地共同體”、卡里克特“大地美學”為代表的西方哲學在同一高度研究了生態美多重話語資源,點明“生生美學”與存在論美學的緊密聯系,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的實踐提供了參考。
生態文明建設持續推進的背景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內涵日益豐富,哲學底蘊更加多樣,為理念的實踐提供了充足支持。因此,各地應依托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哲學底蘊,發展生態美學,加強環保法治建設,持續深化人們對生態文明的再認識,從源頭解決生態問題,探明一條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發展道路。